大水冲了龙王庙,是吗?如果七月知道,那个刺杀良王的狐狼,是他真正主子的得力助手蛊师的亲儿子,还会不会狠下杀手?
或许还是会吧。没有接到他主子的命令,他就得保护良王,不论杀手是谁,一律杀无赦。只是所造成的后果,白王是不会承担的,所有的罪过都归到了他的头上。
黄泉忽然可怜起七月来,少年高手,天才剑客,良王最宠信的大侍卫长,在这所有的耀眼光环之下,隐藏着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不能见光的卑微,是泯灭希望的黑暗。唯一的亲人被拿捏在别人的手中,要生要生,要死就死,明知就算逆来顺受,任人驱使,也注定了毁灭的命运。
就像,曾经的他自己一样。
同病相怜吗?黄泉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流火就是为了这个人,背叛了组织,他知道这个人的底细吗?他知道不知道,他喜欢上的人,其实是白王安插//进良王府的奸细,根本就不会有好下场?
“我在想,白王会是什么人。”面对刀摩的问话,他不能置之不理,也不能说实话。“这样大的一处别苑,连南疆蛊师这种人都为他所用,这个白王的身份,值得思忖。”
“你其实是在想,我是什么时候和白王搭上线的吧?”
刀摩突然转身,黄泉急忙停住了脚步,他看着黄泉,似笑非笑。
“那人能在良王府安插钉子,拿捏着皇家的侍卫长都能随心所欲,这个人,必定是和皇室有关,而且身份相当不一般。你和他扯上关系,能有什么好处?”
对于刀摩的话,黄泉没有否认。
“你不是,向来只做狩猎的生意?无界这种江湖势力,为何要卷进这种朝堂的浑水中?你难道还想谋个一官半职?”
黄泉确实有些困惑,他不知道刀摩想干什么。要说是为利,无界这么多年的积累,在钱财方面是不会缺的。如果说不为钱,那就是为了名?那个白王要是真是皇室中人,刀摩投靠了他,难道是打算让对方给他谋个官做做?一个满手血腥的杀手头子做官,除非满朝廷都没人了,不然哪一天被人揭出老底来,就是凌迟的死罪。
“你以为江湖和朝堂,真的能够彻底割裂开来,井水不犯河水?”刀摩笑了起来。“江湖势力,要是没有朝廷的支持,绝不允许你坐大。无双城,藏剑阁的前车之鉴就在眼里,你难道还真以为,那只是单纯的窝里火拼?”
黄泉吃了一惊。
“你的意思是,无双城和藏剑阁之变的背后,有着朝廷的影子?”
刀摩眯起眼睛,提到无双城,黄泉居然能够坦然接他的话茬了。以前只要自己一提无双城,他就是一脸欠债不还的晦气样,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好像已经不在乎了?
难道是荀青麟死得太久,他终于认清了现实,不再痴心妄想?要是他真能从此收了心,老老实实跟着自己,就算是将来年纪大了不再宠他,等将来白王大事成就,就按照以前所许诺过的那样,扶他坐上越家家主之位也无妨。
刀摩并非是对黄泉有情,才有这样的打算。黄泉和无界所有的成员一样,服用过无界秘药“三月血”,只能依靠定期发放的解药控制毒发,否则必死无疑。刀摩想的是,让受自己控制的他成为越家家主,越家也就等同于掌控在自己手中,可谓两全其美。让他坐上越家家主之位。横竖他逃脱不了自己的掌控,就算扶他成为越家家主,也不过是受制于人,到时候,越家也就成了自己的。
至于黄泉,既然他一心想要报复越家,报复家主越暮云,同时接出他那个妹妹小霜,等他成为越家家主,也就都能遂了他的心愿,真是两全其美。
刀摩从来没有想过要放黄泉自由,哪怕就是终止了目前的这种关系,也并不会放他自由。因为,“三月血”所谓真正的解药,其实从来都不存在,在黄泉踏入无界之门的那天,就意味着永失自由。
黄泉并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蹙眉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白王此人,我看不是易与之辈。你与他结盟,恐怕更多的是与虎谋皮。”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刀摩听了放声大笑。半晌笑声放歇,神色一肃。
“你说的不错,与虎谋皮,但究竟谁是虎,却是很难说了。”
他伸指一勾,挑起了黄泉的下颌,沿着他的面颊,一直往下摸去,充满轻佻意味。
“只要你好好地跟着?6 遥也换峥鞔恪2还谀侵埃憧刹灰梦沂!?br /> 园中人来人往,他举止却是肆无忌惮,毫无尊重之意,幸而别人也不敢多看。而对黄泉来说,所谓耻辱,早在昔年当着越霜的面受辱之时已经到达顶峰,如今这些小事,早已不能令他放在心上。
他不耐地拨开了对方的手,冷冷地说道:“司马严续如今轻易不出王府,若出王府,便与良王形影不离,重重守卫。王府重地,本就戒备森严,要想潜进王府,还要成功杀死其中的重要人物,若是简单之事,良王早就死了。”
“别人不行,你却未必。”刀摩说:“夜现黄泉,神鬼无踪,可不是一句虚言。”
“多谢抬举。”黄泉嗤笑了一声。“好吧,若是我能成功地混进去,并能杀了司马严续,那又何必多此一举,何不直接去杀了良王?”
“良王,不能动。”刀摩说。
“为什么?”
刀摩忽然笑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黄泉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听说过,养蛊吗?”
☆、恨欲狂
刺客潜入了王府,尽管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但七月仍是几乎一夜未眠。里里外外每个死角都查了个遍,确实刺客已经不在府里时,天都快亮了。疲惫的他才终于有时间,回到屋里抽空打了个盹。
正在朦胧,敲门声惊醒了他。
“头儿,你在吗?”
七月一惊而起,用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在,怎么了?”
“有人给你送来了一封信。”门外的人说。
七月开门,从那侍卫手中接过信,微微有些诧异。“给我的?”
“是,那人指名要交给头儿。”侍卫的表情有些踌躇。“还说……若不及时转交,会后悔的。”
七月闻言一惊,急忙拆信,刚一拆开,一条细细的银链坠落下来,掉落于地。
看到这条银链,七月脸色顿时变了。
“小风!”
匆匆看完信,七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拔腿就冲了出去。
“头儿,头儿!”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七月一路狂奔出了王府。此刻的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所有的规矩和顾忌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几近空白的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件事,小风,小风出事了!
哪怕是遇上最棘手的敌人,也没有施展出过这样快的身法,七月一口气跑出了城外,跑到了莫晓风的家。
“小风!”
孩子们都不在院子里,想必是小风不见了,都忙着出去找他去了。但是去哪里找他?七月冲进房间,一把抓住猝不及防的莫大叔,扯着他的衣领将人揪到了院外,秀气的面容上表情几近狰狞。
“说,小风在哪里!”
“七月,快放开老莫,你冷静点!”
莫大婶见状,慌忙上来想要救下丈夫,却被七月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摔倒在地。
“七月,你疯了!”莫大叔吼叫。“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我怎么不能?!”
七月表情凶狠,再无往日的温和柔顺。
“莫云山,平日里我叫你们一声大叔大婶,是因为小风以为你们是好人,是他的养父养母,不要以为就真成了我的长辈!我为你们主子卖命,是因为小风在你们手里,你们也算是照顾着他,结果,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小风的,把人弄丢了都不告诉我?!”
一想到那封信,七月就几近疯狂。小风被人掳走,会遭遇到什么样的折磨,他不敢去想。他这一生所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小风能平安长大,他为此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若是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空,他真的会痛极发疯。
“现在小风被人掳走,你们却不告诉我,要是我不来,你们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继续用小风要挟我,逼我到死?!”
“我到底欠了你们什么,你们要这样逼我,一个一个都不肯放过我?!”
他的语音凄厉,令人不寒而栗,看到七月血红的眼眸,莫云山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已经几近失控了。必须设法安抚他,否则他一旦失控,以他的能量,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
“七月,你冷静点。”他说:“小风的事没有及时告诉你,是因为告诉你也没用,除了多生忧虑之外,与事无补。此事我已禀明主上,你放心,主上是不会让小风出事的。”
七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意义不明地笑了起来。
我不信你。
他想。
我不信你们。
七月一大早接到一封信后,突然发疯似的一路狂奔出王府,如今不知去向,此事良王迅速便得到了消息,叫来送信的侍卫问话,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疑窦丛生。
“先生,你看这事?”
此事实在太反常了,七月从来没有这样的反常过,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绝不能掉以轻心。
“殿下,七月统领在外面,有亲人吗?”司马严续沉吟道。
“没有。”良王回答得很干脆。“七月是当年父皇赐给我的暗卫,暗卫都是孤儿,血亲断绝,绝不可能有亲人的存在。”
“没有亲人?”
皇家暗卫厂挑选人选是非常严格的,良王既说七月是孤儿,那应该不会出错。照理说没有亲人,就没有软肋,可据送信的侍卫说,信里还附了一条细细的银链,七月还没有看信,见到这条银链就脸色大变,再加上其后的种种失常,确实像是被人拿住了软肋,急怒攻心。
即使来到王府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司马严续已经清楚地了解,在这王府中,七月跟谁的关系都不坏,却跟谁都没有深交。他永远温和客气,谨慎周全,看似听话乖巧,事实上,却是对谁都没有真心。
不,也并不都是这样。司马严续想,原来或许没有,但是现在,至少对一个人,他还有一点真心。
莫晓风伏在地上,意识渐渐地恢复了过来。耳边隐约有谁的说话声,在嗡嗡作响。
他的意识在逐渐清醒,但身体却依旧动不了,手脚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就连想睁开眼睛,都做不到。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看似依旧昏迷不醒的他,却能够清楚地听到身旁有人的对话。
“蛊师,你似乎对本座的话,完全不当作一回事。”
“本座记得对你说过,七月还有用,现在动不得,你却抓了他的亲弟弟。七月此人生性凉薄,唯独对这个弟弟视若性命,你觉得你对他弟弟下手,和你对他本人下手,能有多少区别?”
这个声音很陌生,莫晓风仔细倾听,确定自己以前并没有听过这个声音,那么就是抓他的两人之外的第三人了。听他的口气,高高在上,似是主子级别的人物。
虽然已是任人宰割的状态,但莫晓风此刻的心情,居然出奇的十分冷静,并没有多少恐慌。他只是保持着呼吸的节奏,凝神倾听他们的对话,不让对方发觉,他的意识已经清醒。
“是刀无生告诉你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冷笑。这个声音十分耳熟,莫晓风一听,就是那个黑袍瘦竹竿,那种怨毒的语气,就像是浸透了毒汁拧出来的,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刀无生原来是何等的桀骜,现如今也成了白王的走狗。前脚刚助我捉了人,一转身就去向你告密。”
“刀无生是聪明人。”白王道:“你把人藏在本座的庄子里,本座若不知道,岂非天大的笑话。蛊师,本座不是不让你报仇,本座已然答应过你,你却为何还要如此心急?既然横竖是要死的,多等几个月,又有什么关系,如今你这样迫不及待的下手,倒像是在找本座的麻烦。”
那被称之为白王的男子语气有些不善,似是在强行压抑着心底的怒气。
“良王侍卫统领,蛊师难道认为是轻易就能得到的位置?本座插进这枚钉子,并不是易事,你若是只顾一时意气,万一误了本座大事,就休怪本座难以顾及多年的友谊了。”
莫晓风听到这里,脑子里嗡嗡作响,心里七上八下,一片混乱。他虽然年少,但自幼读书习武,并不无知。他当然知道七月是良王侍卫统领,深得良王信任,可听这“白王”的话音,七月这个侍卫统领的身份,竟好似只是被人安插进良王府的钉子?
所谓钉子,不就是内奸!
莫晓风虽然一动都不能动,全身都冒出了冷汗。七月,他的哥哥,究竟是什么身份,到底卷进了怎样可怕的阴谋之中?
那个沙哑嗓子沉默了片刻,大约还是有些震慑于白王的积威,并不敢真的激怒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白王不必动怒。本尊也并未对这少年做什么。”
他用脚踢了踢莫晓风,说:“只不过,此子骨骼清奇,实属难得一见的稀有体质。本尊炼制过那么多药人,没有一个能有他这样合适的体质,一时见猎心喜而已。死不了。”
“死不了,也醒不了,行尸走肉,活死人一个。”
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却是那个刀无生。
“我原以为你抓到人是想折磨一番出气,却原来是要炼药人。大师,你也未免太心急了,药人什么时候不好炼,反正这对兄弟都是不能留的,何必急于一时。我看,还是把人送回去吧。”
“送回去,可以。”蛊师说:“不过,我在他身上用的药,药性已经开始见效,一旦解了,就是半途而废,再无炼成可能。一个上佳的药人极其难得,所以,要我为他解毒,恕难从命。”
所谓药人的用途,白王很清楚。延年益寿,百病不侵,是无数人的梦想,白王有野心,对此更不例外。蛊师既然说莫晓风是炼制药人最好的体质,为了安抚一个钉子,把大好的药人给炼废了也不舍得。但若就这样把神智俱失,活死人一样的莫晓风给七月送回去,七月会是何等反应?
“虽说只是本座的一条狗,但若逼急了他,发疯的狗咬起人来,也是麻烦。”
“这个么,白王不必多虑。”刀无生说:“这世上有些人,似乎总有一种情怀,认为喜欢之人的命,比自己更重要的多。对这种人来说,只要他在意的人还没死,哪怕只是苟延残喘,也会抱着侥幸的心理,期望奇迹发生,而不至于铤而走险。”
“刀君的话,倒似是颇有心得,莫非是有切身体会?”
白王的语气舒缓下来,似是带着笑意。
“不过是养了个不听话的玩物而已。”刀无生也不否认。“白王不妨允他,若他听命行事,便赐解药。至于将来,反正都是要死的,对于死人,也不必要遵守承诺。”
莫晓风这才明白,自己这种僵尸一般的状态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那个黑袍瘦竹竿对他下了重药。少年心性,得知自己中了毒,不是不害怕的。但是已经落到这个地步,恐惧也于事无补,他只能期望自己,不要成为七月的负累。
但仔细想一想,这么些年来,其实自己一直都是七月的负担吧。如果不是因为他,七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受人控制,置身于最危险的漩涡之中。
那些人又说了些什么,听在莫晓风耳中,已经再度模糊起来。脚步声逐渐远去,只留下他一人,僵卧在地牢里。身体不能动,意识却像是脱离了肉体的桎棝,飘飘忽忽,恍惚不定,终于再一次地失去了知觉。
昏睡之前,他并未想到一件事。所谓行尸走肉,活死人,理应是不能保持神智的,所以那些人在他面前说话才毫无忌惮,完全不怕他是醒来装昏,却没有料到,那一动不动僵卧于地的人,其实已醒转过来,意识如此清晰。
☆、养蛊
阴暗的地牢外,是阳光明媚的花园,曲水流觞,奇石叠翠,满目芳菲。地狱与天堂,原来只是一线之隔。
“怎么不说话?”
沉默着走在刀无生(刀摩)身后,黄泉一声都未出。虽然他平时就不是话多的人,但刀摩不觉得,他会没有任何的想法。
黄泉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其实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