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深觉得万分尴尬,嘻嘻笑道:“我可看见你的大家伙了,不得了啊不得了,多年不见,毛长齐了不说,家伙也这么大了,哈哈哈哈哈。”
他言辞如此放诞无礼,如果白隐因此训斥他闭嘴,他的尴尬或许会轻一些,谁知道白隐却默不言语,好半天才说:“我已经二十有八了。”
林云深心里一沉,竟觉得岁月匆匆,离他们初次相见,竟然已过了十二年。当年他恋着的青葱少年,如今已经实实在在,是个大男人,但这不给人惊喜,只让人倍感伤感。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白隐忽然将碧玉簪子拔去,乌黑头发散落下来,闭眼往水里一沉,人便消失在水面之下了。
林云深想,二十八了,不会还是童子鸡吧……
应该还是。
嘿嘿嘿。
第30章 夜郎篇:遇袭
白鹇并没有睡觉,而是在外头守着,先是见林云深从里头出来,默不言语,等了一会,就见白隐从里头出来了。他喊了一声师叔,白隐应了一声,他问:“今日要不我守着杨师叔吧。”
白隐正要说话,却见走到房门口的林云深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脚步声异常之重。白鹇立即冲了过去:“杨师叔,怎么了?!”
他顺着林云深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一动不动地蹲在房间中央看着他们,目光幽幽闪着绿光。
白鹇正要上前驱赶,那只猫却突然扑了过来,猫爪之凌厉,蹭过白鹇面颊,白鹇虽然躲了一下,但右半边脸颊上还是被利爪抓了两道血痕。黑猫落地,弓起身体朝林云深看了一眼,纵身一跃,便跳上了走廊横梁,须臾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没事吧?”
白鹇摇头,摸了一把脸,手上便沾染了血迹:“哪里来的野猫,好大的个头。”
“这只猫不是活猫,是尸猫。”
白鹇听林云深这么一说,脸色立即变了:“尸猫?”
林云深点头:“那猫是没有影子的。”
白鹇慌张地去擦脸上伤口,这叫他实在心里有些畏惧恶心。林云深道:“去处理一下。”
白鹇便往楼下走,林云深走到栏杆前,伸手摘了一朵花过来,正要施咒,却被白隐握住了手:“你身体这样,还要施咒?”
“不过是驱动五鬼灵花,用不着什么灵力。”
“我来。”白隐说罢便在他有些惊讶的注视下念咒驱动了五鬼灵花,直往屋檐后面飞去。林云深问:“你如今还有什么不会的?”
白隐道:“所以你该安心才是,有我在,不用你亲自出马。”
“可是你的五鬼灵花,我又看不见。”
白隐听了伸出两指道:“闭上眼睛。”
林云深不明其意,可还是老实闭上了眼睛,只感到白隐指腹粗糙温热贴在他眼皮上,心下想,当年白隐一双手不沾阳春水,白嫩修长,那是高门公子的手,可不是这样粗糙触感。眼睛只觉得灼热,忽而便一片辽阔,四下里只见月光如银,照着朦胧树林,一只黑猫旁边,站着一个人。
只是那人一身黑衣黑帽,面容都遮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林云深很快就认出了这个人,是卢元鹤身边那个男觋!
依照他对卢元鹤的了解,倒是很有可能再跟上来自讨苦吃,因为卢元鹤心高气傲,吃不得一点亏,如今在他们跟前接连碰壁,估计早就气的跳脚。五鬼灵花在树林里穿梭了一圈,却没看到卢元鹤的影子,不知道这男觋是自主前来,还是奉命行事,他跟踪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旁边白隐道:“这男觋不知道是什么出身,按说卢氏这样的玄门始祖之家,不应该养有巫觋。难道是卢元鹤私养的?”
“也或许是卢元鹤半道上碰见的,”林云深道:“上次你们交手的时候,我看到这男觋手背上刻有虎头。”
“你是说他可能来自西南夷族?”
“夷人中有不少人自认为是老虎的后代,虎是他们的图腾,我听闻他们那里的男子在成年之时都会在身上纹上虎头。西南是巫术起源之地,据闻卢氏的玄门之法就有些源自于白巫术,而他们那里有一种黑巫术,可以模糊人的相貌,如烟似气,如鬼似魅。”
“朝廷虽然尚道,但只推崇卢氏一脉的玄门正法,对巫觋是严厉禁止的,卢氏身为西州派掌门,不可能养着男觋在身边。要么这是卢氏不为人知的秘密,要么就是卢元鹤一人所为,西州并不知情。”
林云深说:“要是能把卢元鹤抓过来问上一问……”
“不要多生事端,”白隐道:“且看这男觋跟着咱们是要做什么。”
林云深叹了口气:“依我的性子,这种欺负到家门口的,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白隐声音忽然变了味,挑眉问:“卢元鹤心里这样看重你,要杀我替你报仇,你还对他下的去手?”
林云深嘻嘻一笑:“自然不会杀他。不过我对他也很好奇,有很多话想要问他。”
“若你问出他对你痴心一片,岂不是又要以身相许?”白隐忽然道。
林云深一愣,正要问他何出此言,白隐已经撇下他朝楼下走,一边走一边道:“你这人痴活两辈子,给点甜头就要投桃报李的性子怎么就改不了。”
林云深撇嘴,人家对他好,他自然要对人家好。他这种生来命运不遂的魔头,这世上对他好的人可不多,他若不珍惜,那一辈子孤孤单单,又有什么意思。他又何时说过对他好的他便要以身相许,他又不是女人,即便是女人,婚姻大事,难道就人尽可夫?
他见白隐已经下楼去,伸手便摘了一朵花,谁知道还未念动咒语,手中的花朵便被一股灵力击落下去。他低头看去,却不见人影,只听见白隐声音带了怒意:“想要我给你收尸?”
真是不得了,他才和颜悦色了几天,这白家公子就开始上房揭瓦,没有王法了!
不过他们如今已经知道是谁跟着他们,那男觋早晚要弄出动静来,到时候再仔细追究也就罢了。他泡了温泉,身上乏的很,便回身进了屋里,和衣躺下。
虽然是躺着,却不能入眠,他盯着床幔上一截流苏,有些怀念上一世呼风唤雨的本事。那时候他恣意逍遥,人人怕他,出门何曾走过路,又何曾受人挟制过。如今他所有指望都在还魂上了。如果找到为他夺舍之人,重回到自己肉身,想必再不用拖着这病怏怏的身体,也不至于成为他人累赘了。
他正这么想着,外头传来脚步声,在他门前停下,是白隐,问道:“睡下了?”
林云深“嗯”了一声,问道:“白鹇伤势如何?”
“无碍。”
“那你们也早点歇息。”
屋内漆黑,廊外却挂着灯笼,因此白隐的身影落到门窗上,在那里伫立良久。林云深正要起身开门,那身影却远去了。他重新躺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心中尚有醒不过来的恐惧,因此一直没有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眼睛,转过头朝门外看去,就看见门窗上一个身影,一动不动。
“白隐?”他叫了一声,便坐了起来,听见有些粗重的喘息声,才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他急忙下床去拿挂着的玄剑,脚才刚落地,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了!
林云深顺势滚到了床底,那人的剑便已经刺在了床榻上,仿佛与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接连刺了好几剑。林云深躲在床底,那剑刃突然刺破了床榻,直接划伤了他的脸颊,几缕头发也被斩断落到地上。他吃痛叫了一声,那人立即顿了一下。
林云深厉声道:“你是谁!”
但是那人并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白隐已经持剑而入,捆仙索瞬间便缠上那人手脚:“林云深!”
“我在这里,”林云深应了一声,从床底爬了出来,抬头看见白隐正朝床榻之上摸去,忙道:“我没事。”
但是等他看到行刺他的那个人就愣住了。
竟然是白鹇。
第31章 夜郎篇:吃醋
白隐显然也吃了一惊:“白鹇?”
白鹇口中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虽然被捆仙索捆住了手脚,身体却还挣扎个不停,显然已经不是平日里那个温顺听话的白鹇。林云深将灯点上,一看白鹇眼睛,如同被蒙上一层白雾一般。
“他被人控制了心神,”林云深从包袱里掏出一张符篆来,念了一句咒语,贴在了他的脑门上。白鹇这才算安静了下来,双眼间迷雾散去,渐渐变得清明,然后吃惊地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捆仙索。
捆仙索从他身上脱落,收入白隐掌中。白鹇问:“我这是……我怎么在这里?”
“你被人用尸毒控制住了,”林云深将符篆从他额头摘去,塞进他怀中:“抓伤你的那只尸猫,身上有毒,应该是有人蓄意为之。”
白鹇看到床榻上被自己刺破的被褥,一时脸色发白:“我竟什么都不记得。”
“看来那人要对付的是我,”林云深蹙起眉头,脸色阴沉,扭头看白隐,却才发现白隐只穿了中衣,连胸膛都袒露着。白隐见他看过来,脸色微微露出局促神色,伸手扯了扯衣襟,道:“出来的匆忙……”
林云深眉间戾色褪去,笑道:“难得见你衣冠不整。”
旁边白鹇却是满面愁容,面色阴沉,喃喃自语一般道:“我身上还有毒么,还会这样么?”
林云深转头看他:“我给你的那张符你时刻揣在怀里,不要离身,我和你师叔帮你去拿解药。”
“解药在哪,我自己去拿。”
“你不是他的对手。”
“杨师叔,你知道是何人所为?”
林云深看了白隐一眼,白隐点头说:“是卢元鹤身边那个男觋。”
白鹇脸上露出惊慌神色,那男觋身手他是见过的,他确实不是那人对手。
安顿好白鹇之后,林云深便和白隐商议该如何办:“那男觋行踪不定,阴邪无比,恐怕从他身上下手不容易。”
“卢元鹤如何?”白隐问道:“这事和他恐怕脱不了干系。”
“卢元鹤如今不知道在哪里。”
白隐冷笑道:“他这人不见棺材不掉泪,韩宅里吃了败仗,他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必然想方设法要寻咱们的下落。我去寻他。”
按白隐如今的道行,要寻一个人恐怕不是难事。他走了之后,林云深便去白鹇房里看他,却见白鹇在屋里静静坐着,呆若木鸡一般。看见他来,赶紧站了起来。
“杨师叔……”
林云深往他旁边一歪,枕着胳膊问道:“你如今怎么样了?”
“师叔刚才也给了我一道符,”白鹇从怀中掏出一张符来给林云深看了一眼,又塞回去:“说是能压住我体内毒咒。杨师叔,真是对不住,我刚才……”
“没什么对不住的,要说对不住,也是我对不住你,那些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没想到白鹇却是摇头:“我觉得或许是冲着我和师叔来的,只是看杨师叔你身体羸弱,所以才冲你下手。”
“你和你师叔行为端正,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你们。”
“……当日在街上,卢氏的弟子大半都死了,活下来的,只有玄门四子等五六个人……师叔你这半个月一直在韩宅静养,没有出去,也没有接触外人,你不知道,如今在夜郎城中,我师叔已经是个大魔头,人人谈之色变了。”
林云深一愣,半天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道:“你师叔是个大好人,我遇见的人当中,数他的心最善。”
白鹇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来。林云深躺着看他脸上伤痕,道:“你很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
“谁?”
“我的一个徒弟。”
“杨师叔这般年轻,都已经有了徒弟?”
林云深道:“我是长的嫩而已,其实年纪一大把了。”
没想到这般无稽之谈,白鹇竟然也信了,吃惊地说:“师叔你今年……”
“我已经五十多岁了。”
白隐果然惊异无比:“我听说有一种法术,可让人永葆青春,莫不是……”
“没错,玉女血术,我就是靠每天喝人血,用人血洗澡,才能青春不老。”
白鹇脸色都变了,嘴唇动了动,几次欲言又止。
“嘻嘻嘻,”林云深坐起来道:“你真是跟我那徒弟一个样,我说什么都信。”
“我原不该信你,”白鹇颓然道:“不过你以前跟我说,我师叔就爱你这个样子……”
“啊哈哈哈,那也是胡诌,你也当真了么?”
白鹇摇头:“不,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我师叔的确很爱你这样子。”
这下倒轮到林云深窘迫,沉默了半天才道:“你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吧,知道什么爱不爱的。”
白鹇脸色一红,道:“你……”
“嘘……”林云深忽然皱起眉头:“你听。”
白鹇倾耳细听,却什么都没有听到。他看向林云深,打量他是不是又在诓他。
林云深问:“你没听见有人在哭么?”
白鹇道:“杨师叔,你……”
林云深却已经站了起来,白鹇只好拿起玄剑跟了上去。两个人出了门,站在走廊里往楼下看,却什么都没看见。林云深要下楼,白鹇拦住他:“还是不要出去的好,等师叔回来。”
那哭声也已经听不到了。按理说他如此体弱之人都能听到,白鹇也应该能听到才是。白鹇身上道行不比他浅。
“这里住着许多人,或许是有人挨不住疼痛,所以哭了两声。”白鹇道:“师叔若是不放心,我下去探探。”
“算了,或许是我疑神疑鬼吧。”
回到屋里,林云深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床头桌子上放着一面铜镜,他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只见烛光融融,隐约照着他的影子。他吁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却察觉似乎那镜子中不光有他,心里一惊,抓住那镜子便转了一下角度。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便出现在镜子中间!
他赶紧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再往镜子里看,镜中那人也不见了。
他将夜行灯拿出来,已经毫无异象。刚才那鬼魂是谁,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林云深。”
外头突然有人叫他,他应了一声,走过去开了门,就见白隐在外头站着。
“怎么了?”白隐问。
“没什么,我突然发现,你都是直唤我名字啊,林云深,林云深。”
白隐一顿,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不唤你名字,唤你什么?”
“自然是千山兄啊。你总不能因为我如今长了一副少年模样,就忘了尊卑长幼吧?”
白隐嘴唇动了动,看向别处:“我……喊不出口。”
林云深哈哈笑了起来:“那你也别连名带姓地喊啊,多显得生分,念在你如今看着比我大上许多,我就让你占个便宜,在我回到自己肉身之前,你直接喊我名字就行了。”
白隐沉默半天,说:“那我还是唤你杨柳一罢了。”
“……”林云深有些无奈:“随你。”
“卢元鹤果然跟着我们,”白隐说:“不过除了他和那男觋之外,他们身边还有一个人,是坞城陈遥。”
“给我金丹那个?”
白隐点头。
林云深一边朝屋里走,一边说:“照这么说,那男觋可能不是卢氏的人,而是陈氏的?”
“陈氏主修炼丹之术,不过听闻陈氏的长公子陈明月,当年就是因为修炼阴山术被诛杀,他们家和巫觋倒也不是扯不上关系。”
“陈氏……他们为什么要追着咱们呢?”
“剑灵指引我们往坞城而去,或许他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要跟着咱们。”
“这么说,为我夺舍的,很有可能是坞城陈氏的人?坞城派如今的门主是谁?”
“陈氏二公子,陈秋灵。”
林云深坐在床边,晃着腿说:“这陈家的人,我都不熟,我只听说,陈家两兄弟是孪生兄弟,长的一个模样。”
白隐点头:“不过这两兄弟性情各异,虽是孪生,却很不和睦。坞城向来有阖墙之说。这陈秋灵原名叫陈星河,和他哥哥陈明月,共取星月交辉之意,就是因为兄弟不和,陈秋灵这才改了名字。”
林云深笑:“因为讨厌兄长,就要改名字,也算是性情中人。”
白隐摇头:“这陈秋灵名声可不好,传言他哥哥陈明月,便是他所妒杀。”
“不管他人品如何,我与他并无往来,与坞城陈氏也素无恩怨。我听闻当初声援朝廷猎杀令的人当中,便有坞城陈氏的人,想来也不过是响应朝廷号召,与我本人并无私仇。何况我乃朝廷下令猎杀的妖道,陈氏身为名门正派,为何要救我,这不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