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说:你这头发颜色挺时髦啊。
胡祖六哭丧着脸,因为想到如果变成原型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对——红黑杂毛,只头顶上一块是黄不啦叽的,像个斑秃。
实在难过,他向小赵借了手机,打给父母,说了染头发的情况和对本体毛色的担忧。
他爹沉吟良久,宽慰说:也不是那么难看,搁古时候,这个毛色有个称号,叫将军挂印。
胡祖六心情稍微好点了,心想自己从此后是只“将军挂印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听。
半夜修炼的时间醒来,又有个黑影摸过来,以为还是小刘,岂料是小赵。
胡祖六没奈何,又弄了回”如梦令“。
小赵之后小刘又闹,居然还有小张。
这一晚胡祖六弄了三回如梦令,虽然精气是吸得饱饱的,但是有点不耐烦。这里的人怎么这样!新闻联播里不是说好了建设和谐社会吗?和谐在哪里?
第二天王经理来了,在工地流连不去,天气又热,他体态又肥,竟中暑倒下。
不幸接连发生,下午小刘体力不支从脚手架上掉下来,幸而只是三楼,只摔断了腿,送到医院,没有生命危险。
王经理中暑后大病一场,梦中各种光怪陆离,颠鸾倒凤,人憔悴了一大圈。
有不只一位工人每天无精打采精神萎靡,几次差点酿成事故,事后问责,他们面红耳赤地承认晚上睡不好,多梦,醒来也没劲儿。
几天后,工地开始流言蜚语,说这块地面不干净,冲撞了什么,又说从前是乱坟岗,有鬼作祟。
胡祖六特地看过,并没有见到冤魂,同类也没有。不明白为啥人总爱说些没有根据的事情。
然而事情传到总公司老总那里,引起了高度重视。
公司老总是个台湾精英,曾经在美国常青藤奋斗过的,然而本人十分讲究风水八卦紫微斗数,特地从台湾请高僧来做水陆超度大会,超度这块地皮。
高僧做法哪天很隆重,不仅工地停工一天全员列席祈福,中层干部也要出席,而高僧则是台湾大boss蔡总亲自陪同前来的。
胡祖六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高僧,十分好奇,挤在工人中抻着脖子张望。
蔡总下车延请高僧走红毯,不知怎么的一眼看到顶着一头黄毛的胡祖六。
别的员工要用尽办法才能达到的效果,胡祖六不知不觉间就达成了。蔡总暗想:很好,你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
但蔡总是有知识文化和城府的,不动声色地先完成超度大会。
台湾来的高僧不是一个人,他还带来了一个僧团,一声佛号唱起,齐齐念诵台湾腔的经文,胡祖六听了半天也听不明白,只是无端地觉得肃穆。他学着旁边人的样子,恭恭敬敬地合十祈祷,但人人嘴里念念有词就不得而知了。
他捅捅旁边的小陈:“经文怎么念啊?你们怎么都会?”
小陈眯着眼说:就念阿弥陀佛就可以了。
胡祖六依言,很快就跟上节奏,觉得很有意思。
超拔大会进展顺利,最后的环节是所有人排队绕场,由大师面前过,相当于开光。
蔡总目光不觉跟着那个小黄毛动,看他走进了,很虔诚的样子,越发觉得顺眼。
蔡总是日理万机的,这个工地只是同时进行的十几个项目之一,但他让助理把日程空出一天来,同时留大师在本城喝茶座谈。
胡祖六本来想着工地放假一天,可以趁机逛逛市区,但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工头叫到一边。
工头说:你小子……大老板叫你去。
胡祖六说:嗯?我不认识大老板。
工头说:就是刚才念经大会,在大和尚旁边那个。
胡祖六仔细回忆,并没有印象,刚才他注意力都在和尚身上,并且感慨原来真是很秃的秃头啊,相比之下自己的“将军挂印头”并不算太难看。
然而素不相识的大老板要见他,见他做什么呢?
胡祖六是在没有头绪,然而据说资本主义社会里大老板是很厉害的,他的话必须得听。
他又稀里糊涂地上了一辆黑色大汽车,一路上光怪陆离地穿梭在城市,并最终停在一个高耸的摩天大楼前。
虽然没见过世面,但胡祖六本能地知道自己这样子是上不得台面的。
他从黑色大汽车反光的车体和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形容——从家里穿出来的唯一的一身衣服,上身是他爹的老头衫,不知道为啥上面还印着“xx尿素,丰收源泉“的字样。下身一条裤子膝盖滚包,颜色不可辨,脚踏一双黑布鞋,还是他娘手工纳的鞋底子,据工友说现在都没人穿了……
胡祖六慌忙用手扒拉下头发,但想到再扒拉也是黄不啦叽的,他就有点沮丧,如果耳朵露出来的话也会垂下去的。
接待他的是蔡总的助理,一位身材凹凸有致并且极力显示这一点的长发女人。
胡祖六觉得她很好看,自惭形秽,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好。
女人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后,冷艳地哼了声,说:跟我来。
胡祖六慌张地说:姐姐……
助理说:我可没你这门穷亲戚。
胡祖六说:嗯……大老板叫我来干啥啊?
助理不理他,把他领到酒店一个房间,说:老板不喜欢又脏又臭的,你自己洗干净。
胡祖六闻言垂下头。
助理看他那个样子简直像撕了他,忍不住出言讽刺:狐狸精就要有狐狸精的样子,如果以为装清纯就能另辟蹊径就小看蔡总了。
胡祖六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助理已经嘭地摔门走了。
胡祖六摸摸脑袋和屁股,并没有露陷啊。
带着疑问,他去洗了个澡。
浴室里他再次大开眼界——这么大的浴缸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里面有好多设施他都不知道怎么用,呲了一身水才弄清楚,也亏得他聪明。
然后他忍不住放了一缸水泡起来。
太舒服了,他甚至放出原型在浴缸里游了几圈,还翻过肚皮浮在水面上,眯起眼睛吐泡泡玩。
直到外面助理不耐烦敲门。
胡祖六才惊觉忘了时间。
助理大声说:给你准备了衣服,旧的就扔了吧。
胡祖六探头探脑地向外看,助理又摔门而去了,床上放着一套衣服。
他光着屁股跳过去,从内裤到袜子鞋都有。穿上之后他忍不住跑到镜子面前看。
白衬衫,牛仔裤,都是新的,皮鞋他第一次穿,有点扳脚,但也不是不能忍。
连胡祖六这个被爹娘批评没有审美的孩子也忍不住觉得这样穿比从前看起来,干净多了。
助理再次来见到他的时候更嫉妒了。
“男狐狸!"她在心里大骂,“不要太得意!蔡总才不会真的爱上你这种下等人!他只是想玩弄你然后抛弃你!有你好受的!”
胡祖六就这样洗干净被送到大老板蔡总面前。
第3章
大老板在总统套房,在和高僧喝茶。
他状似随意地招呼胡祖六:胡先生,这边坐。
胡祖六第一次被人称为先生,一时羞涩起来,很拘谨地搭着椅子边坐下,对蔡总和高僧都示好地一笑,说:老板好,大和尚好。
蔡总觉得眼前的少年娇憨可爱,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的样子清纯得像个中学生,让人忍不住想亲手扒下来看里面的肉体。
但蔡总是不会把自己的欲望说出来的,他和蔼地问胡祖六在这里工作多久了,老家是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出生日期和时辰是什么。
胡祖六老实地一一作答,唯独在出生日期上他有所隐瞒,按照之前爹娘叮嘱的少说了五十年。
蔡总又问:我这次来这边是想招揽一些人才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帮我?
胡祖六说:……我能帮你什么呢?
蔡总暗想:原来并不是十分单纯的孩子啊,这个问题问的很敏锐。
他笑说:我用人要看心的,所谓做事先做人,你有什么本领我不知道,但我看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年轻人,乐意栽培你。这方面你不要多想,对于我只是件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胡祖六努力理解这段话,然而并不得要领,歪着脑袋说:嗯?
蔡总转头问一直不语的大师:大师,这个年轻人的八字是否旺我?留他在身边是否合适?
大师星眸半垂,掐算半晌,笑容满面说:我看这孩子眉清目秀灵台清明,而且八字于你是极好的。是个善缘。
蔡总大喜,又追捐了些许香火。
胡祖六一直想问大老板想知道自己干什么,但没插上嘴。
蔡总恭送大师,胡祖六想这下该轮到谈正事了吧。
蔡总说:饿不饿?
胡祖六说:……是有点饿了。
蔡总带他去吃西餐。
刀叉是用法胡祖六当然是不会的,但他设法把牛排吃进嘴里了。
牛排做的有点生,但味道嫩而多汁,挺和口味的。
蔡总优雅地用餐巾擦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渣滓,然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笑问吃的开心的胡祖六:胡先生,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胡祖六想起拖泥老师好像也问过他的理想,他不知道为啥城里人都这么急着打听别人的理想,大概是很时髦的话题吧。
他舔舔嘴唇,把牛排的酱汁一滴不剩卷进去,咂咂嘴说:“我的理想就是在城里好好逛逛,也没白来一回。”
这个答案好像大大出乎蔡总的意料,他凝神看眼前这美丽的青年,猜这话是玩笑还是心机,还是两者都是?
也许是个野心不小的孩子,没有要支票,没有要花店咖啡店创业的乱七八糟店,就只是逛逛?
……好吧,把这理解成雅趣也好。
蔡总不介意包养的情人知情识趣,事实上他还挺怀念在康奈尔大学时候的情人的,对方的理想是做背包客环游世界,到所有的名胜裸奔野战。可惜后来他去伦敦政经学院深造的时候情人跑没影了。
年轻真好。
蔡总焕发了青春的活力,吃完饭就心动不如行动地带着胡祖六周游城市。
并没觉得去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只是城市最高的塔上了一回,又去游乐园,去水上公园,去商场给他买了一堆衣服。走马观花地看。
然而胡祖六作为一个山沟里出来的土包子小狐狸,真的眼花缭乱,且到任何一地都反应夸张“哇,好棒!”“这里好好玩!好厉害!”“好漂亮!”
蔡总觉得这孩子很敬业,他简直要相信他的单纯了。
然而长成这样的,怎么可能单纯呢。
蔡总还是有定力的,他和之前被一眼迷住的王经理不一样,他只是把这些当做一场冗长的前戏,越是漫长越是旖旎。
只希望晚上亲手扒下他送给他的衣服的时候,谜底揭晓,一切都是值得。
他打着算盘,而胡祖六站在冰激凌摊面前流口水,转头问他:这是啥啊?好吃吗?
蔡总噗地笑了:虽然知道这是装的,可是也太可爱了吧。
回酒店的路上,一个交警拦下他们的车。
司机降下玻璃。
小交警敬了个礼,看了眼后面,但后面隐藏在车体里寻常看不见。
司机说:咋了?
交警说:查车牌。
司机哼了声:这车牌?div align="center"> 呛芘1疲獬狄埠芘1瓢。慌涿矗坎槭裁矗榛盗四闩獾闷鹇穑?br /> 蔡总说:不要这样,配合长官工作就好了。
交警深深看了眼后面,仿佛能看到舔冰激凌的胡祖六:这位先生通情达理——能看下身份证吗?
蔡总皱眉。
助理忙说:长官,查身份证有什么理由?
交警说:没什么,只是排除通缉犯。
助理一阵阻拦,小交警的领导老交警过来,问明情况,白了他一眼,放行。
小交警掐腰看着车屁股扬长而去,掀了掀帽子。
刚才虽然隔着玻璃,但他确实看到了本尊,是只妖气冲天的小狐狸。
胡祖六以为会被送回到建筑工地的工棚里,毕竟他的破被在那里。
然而没想到他被带回了酒店,并且一路到了蔡总的总统套房。
胡祖六有点不乐意,他想蔡总是有车的人,打黑车,送蔡总回来,难道自己一会要走回去?
他是不怕走路的,但他不知道回去的路啊。
他犹豫着是否可以请求司机送自己回去,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要不然在马路边上睡一宿。“他下了个决心,”实在不行的话。“蔡总没有他这么多心思,只觉得这一天到了最后,也到了最关键的点睛之笔。
“来吧,”他扯开领带,在沙发上舒服坐下,向后一仰好整以暇的姿势,“让我看看你。”
胡祖六不解:“看我?那就看吧。”
蔡总等了会,胡祖六却没有动作。
迷之尴尬。
蔡总耸耸肩:开始吧。看看你本来的样子。
胡祖六一哆嗦,想起早前已经被助理看穿本来面目了,恍然大悟蔡总对自己这么好,原来是想看狐狸!
他又有点生气,想看直接说就好了,干嘛哄骗他?他是不愿意的!这么想看野生狐狸,去动物园啊!就为了省点门票钱吗?!他长这么大还没给家人以外的人看过本尊,那相当于裸体,多不好意思啊。
虽然各有心思,但确实看裸体这一点是没有错的。
理解了的胡祖六面红耳赤,眼睛看着别处。这是他的本能反应,犬科动物用无视对方来避免冲突和尴尬。不仅犬科,人科也是这样的。
蔡总看到他这副望天望地就是不望自己的样子,觉得异常可爱,然而毕竟时间不早了,有几分不耐烦。
他走过去,口气和蔼地说:表不好意思嘛,你造嘛,我今天一看见你就宣你了。讲真,你很可爱。我这个人很重感情,是不会亏待你的。
胡祖六迷迷糊糊的,但不是傻透腔,何况这几天晚上工友接二连三地摸上来,他也是知道什么情况的。没想到这个蔡总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居然也是这种……这种不好的人!
蔡总的手已经搭上他的肩膀。
胡祖六炸毛地跳起来:你干啥呀!
蔡总嗔怪说:你这个调皮的小妖精!
胡祖六说:……是啊,我是小妖精啊,那也不能这样啊!你们人怎么这样!
蔡总一把搂住他,说:差不多就行了,戏过了就不好玩了。
胡祖六一口咬上他的手腕,受惊地跳到一边。
蔡总短促地叫了一声,捂着手腕,想骂人,但看到眼前如此秀色又不忍心毁了机会,笑说:我怎么觉得你像受惊的猫?
胡祖六说:我不是猫!我是狐狸!就算是猫你也不能这样啊!
蔡总说:好好,小狐狸精,过来给哥哥抱抱,啊呀你可真有一套,待会一定让你哭着求饶。
在他纵身扑来的一瞬,胡祖六发动了“如梦令”。
蔡总从半空中跌下来,然后一阵抽动,失魂落魄地爬起,自己走到床上,仰面倒下,一二三睡死过去。
胡祖六擦擦汗,走过去看睡着的蔡总,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知道我是狐狸精还敢这样!以为我们狐狸是好惹的吗?!混蛋!大混蛋!
蔡英武做了一个春梦,梦里他和胡祖六胡天胡地,然后赤裸裸双双跑到世界各地野战,长城烽火台上,艾弗尔铁塔的塔尖上,金字塔堆上,自由女神的火炬里,布达拉宫,乞力马扎罗山的雪堆里,尼罗河的淤泥中……搞着搞着胡祖六变成了年轻时的情人。他激动地一把抱住:原来你还活着啊!
他和情人手拉着手快活地奔跑着奔跑着,在春风里。
“嘿嘿嘿嘿”,蔡英武是在晨光中自然醒的,一时不知梦耶实耶。
胡祖六睡在一旁。
蔡英武实在记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喝多了?……不过好像没喝酒。
他推醒胡祖六:小胡,昨晚到底……
胡祖六打了个哈欠。
他昨晚实在不想睡马路牙子,所以只好在这里住下了。反正蔡英武一直在梦里淫笑,不可能醒来对他做点什么。
本来胡祖六是想睡沙发的,但他看这张大床好像很舒服的样子,在上面颠了颠,确实很舒服,就决定稍微躺一下,一下就好。
谁知道一下子就睡过去,直到天亮了。
胡祖六打着哈欠,眼角有点朦胧的泪意,蔡英武呼吸一窒,很想做点什么。
胡祖六立刻警觉,念了个“神魂颠倒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