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篱站在王殿前,身着白色锦绣王袍,头戴青玉紫金王冠,若举止再周正些,倒也勉强看得过去,可惜他此时面色涨红,眼中尽是疯狂的杀意,他指着跪倒在两边的同族,嘶吼道:“谁还不服?谁还不服!”
两边的人噤若寒暄,便在此时,突然有人扬声应道:“我!”
随着话音落下,白隽缓缓落地,看着面前这疯狂的人儿,如何都与那乖巧的弟弟联系不到一起。
赤篱闻声,惊诧的看向白隽,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惊恐,继而疯狂的大笑起来。他指着白隽,笑得直不起腰,好半晌才开口:“你?就凭你个废人!魔君的娈宠也配来和我说话?”说罢又是一阵狂笑。
白隽不待赤篱笑够,突然发难,他飞速朝赤篱扑过去,眼中沉淀着化不开的沉痛。这是他想要好好保护的弟弟,如今二人却是相煎太急。
赤篱早已认定白隽没了修为,哪能料到他修为竟已基本恢复,一个不防被白隽打了个正着,不待他反应过来,白隽第二击已经袭来。
赤篱吃了白隽三击,怒吼出声,立刻和白隽缠斗起来。
二人从王殿斗到后山,颇有些不死不休的味道。
白隽毕竟还没完全恢复法力,段擎苍担心他那里出问题,立刻跟了上去,看着他们兄弟二人斗得如火如荼,本想着出手帮白隽一把,却听白隽道:“还请段长老不要插手。”
段擎苍无奈,只能作壁上观。
这场打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即便赤篱修出九尾,白隽法力还未完全恢复,可到底一个是实打实修炼出来的,一个不过是投机取巧且做的还是损人修为的阴私事。
赤篱被白隽打败的时候还有些迷茫,待感到脖颈上的力道加大,才回过神来,明白白隽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赤篱心下乱做一团,可求生的欲-望让他快速做出反应。
赤篱伸手握住白隽的手,迷蒙着的眼中含了水汽,他微微颤抖着睫毛,语气中带了几分撒娇和可怜的味道。
“哥哥……”赤篱费力的喊出这两个字,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白隽没能护着赤篱长大,对赤篱一直有所愧疚,刚刚本想对赤篱一击毙命,可对上赤篱的眼泪,却发觉手抖得根本掐不下去。
赤篱感到事情有转机,立刻挣开白隽的手,紧紧抱住白隽的腿,嘶声哭道:“哥哥我错了,我一时魔怔,酿下如此大祸,哥哥杀了我吧!”
白隽的手蜷起又展开,来回几次,却到底没有办法对赤篱痛下杀手。
赤篱见状,心知已无性命之忧,稍稍松了口气,哪知还没来得及庆幸,白隽突然出手。
赤篱只觉力气仿佛被抽的干干净净,随着力气消失的还有那好不容易吸来的灵力。
赤篱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已然化出原形,九条尾巴随着灵力的掏空一条条的减少,待将那些从别处吸来的灵力散尽,赤篱竟只余下三条尾巴。
白隽痛心的看着赤篱的三条狐尾,深吸了口气,他究竟损了多少人的修为,才修出的九尾?白隽叹息着挥手,眨眼间赤篱已从面前消失。
白隽呆滞的看着那片空地,哑声开口:“他是我弟弟,我下不了手。
“他罪大恶极,可我却只是废了他吸来的灵力,将他软禁作罢。
“我不是一个好哥哥,亦不是一个好王。”
白隽自顾自说着,他不需要谁来回应,甚至不需要谁来聆听,他知道,从他放过赤篱的那一刻,他就在狐族失了人心,即便大家不说出口,可威严扫地,又如何捡的起来?不说,不过是无法言说,白隽相信,只要下任狐王产生,他必将如丧家之犬,青丘……只怕再去不了了。
也罢……
白隽长舒了口气,摸着那枚崭新的储物戒,眼中带了丝丝眷恋,玄泠已去,青丘去不去又何妨?待新任狐王出现,他便自废修为,与玄泠一道化为黄土也未尝不是件美事。
☆、九尾狐王07
白隽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狐王,这厢回来,大刀阔斧的把一些叛徒清除干净,这才得到了表面上的安宁。
白隽知道,因为自己对赤篱的格外开恩,族内多有怨言,但因下一任狐王还未诞生,到底是隐忍下来了。
秦修月自打重回白隽体内之后,化内丹的速度便慢了不少,比预计的多花了五六日才将最后一点残渣化完。
白隽夜里刚刚睡下,只觉通体舒畅,身子忽地一震,立刻惊醒,他看着身后绽开的九条尾巴,对外面的狐侍道:“请段长老过来。”
未久,狐侍带着段擎苍来了白隽的寝殿,白隽把门关好后,将身体重新让给秦修月。
秦修月猛地朝段擎苍扑过去,欣喜道:“段擎苍!你看看我好了吗?!”
段擎苍扶稳秦修月,拉过他的手细细探去。
秦修月刚刚化完焱烈的内丹,境界还有些不稳,何况焱烈不过七尾,修为到底不够,还需在白隽体内再修行些时日,再加上下一个宿体还未找到,更是不需着急?
秦修月看着段擎苍面露难色,询道:“怎么?还不行吗?”
段擎苍敛起表情,朝秦修月笑了笑:“只是境界不稳,再巩固巩固便好。”
“那你在为难什么?”秦修月问罢便想到了,他拍拍段擎苍的肩膀,宽慰道,“不用着急,兴许哪天他自己就蹦出来了呢?”
段擎苍微微叹息,却不让秦修月看出他丝毫为难,接近仙体的存在,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
秦修月又何尝不知?只是段擎苍已经够焦虑了,他只是想要开解开解他,不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效果。
秦修月叹了口气,抓了抓脑袋,正想着该怎么劝劝段擎苍,门外便有狐侍来敲门。
“王,赤篱殿下病了,哭着要见您。”那狐侍说的满腔不愿,却到底不敢知情不报。
秦修月闻言,愣了下神,身子已经交还给白隽。
白隽疲惫的应了一声,便让那狐侍下去了。对赤篱,他不想见,却不能不管,送走段擎苍后,白隽便去了赤羽殿。
赤羽殿内只留了两个狐侍伺候,却都不甚尽心,见了白隽也只是微微欠了下身,虽不失礼,却到底少了敬畏。
白隽叹了口气,拾步进了殿内,殿内空旷旷的没有丝毫人气,赤篱深陷在被中,巴掌大的脸庞没有丝毫血色。
听到脚步声,赤篱微微睁开眼,轻扯了下嘴角,唤了声:“哥哥。”
白隽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着赤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眼眶微微泛红,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好好病了?”白隽站在床前,静静看着赤篱。
赤篱想着当初自己稍有不适白隽便担心的日日守在身边,而今却只肯站在床边,仿佛下一刻就要离开。
赤篱抿了抿嘴,哽咽道:“我自觉对不起哥哥,已将修为全废了。”
“什么?”白隽闻言,脸色微变,最终还是将安慰的话给压了下去。他沉默半晌,缓缓开口:“也罢,你好好休养吧。”
白隽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赤篱看着白隽的背影,狠狠捶了下床,眼中带着愤恨。
昨夜冥辰来冲他发了一通火,直到得到赤篱会想办法再次将白隽奉上,这才离开。
冥辰确信,单凭白隽一个人,肯定无法逃走,魔族内肯定有内应。
冥辰这段时日大刀阔斧的铲除了不少人,可还是觉得心中难安,他知道,一直留在魔族的确挡了不少人的道,可在魔族他是王,可以逍遥自在,为所欲为,可若去了地煞界,他算什么?
处理完族内事务,冥辰便来找赤篱兴师问罪,本欲杀了赤篱泄愤,直到赤篱再三保证定会将白隽再次奉上,这才只是废了他的修为作罢。
白隽大步离开赤羽殿,直到走出很远才将步子停下,他把手放在胸口,对赤篱还是心软了。
秦修月感受着白隽心理的变化,开口道:“你相信他?”
“他那么在乎自己的修为都肯废掉,可见是当真有悔改之心了。”白隽叹息,有些唏嘘,为了长出九尾毁人修为在所不惜,可惜到头来却是一朝散尽。
秦修月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来,他那么在乎自己的修为,又怎么可能废掉呢?想着之前赤篱和冥辰联合,秦修月始终心底难安。
之后的日子,白隽每隔几日便去看一看赤篱,不过分亲近,也不会不管不顾,约莫过了小半月,赤篱才渐渐康复起来。
月末的时候是白隽的生辰,过去总是玄泠跑到清月峰去为白隽贺生的,而今没了玄泠,白隽也无心去过,却不想那日赤篱竟会记得。
白隽看着满桌菜色和赤篱那双满是伤痕的手,心底微微动容,拒绝的话在口中绕了一圈,最终没有说出来。
赤篱见白隽没有离开,微微松了口气,开心的给白隽布菜,看着白隽一口口将他加了料的菜吃下,赤篱微微松了口气,他抬眼看了下天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对白隽道:“我陪哥哥到外面走走吧。”
白隽本打算离开的,闻言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赤篱见白隽应下,嘴角勾起抹得逞的笑,却丝毫没有发现白隽眼中的黯然。
冥兰香无色无味,服用半个时辰后会浑身脱力,三天后修为散尽,是狐族处置重犯时所用的药剂,白隽没想到赤篱至今还想着怎么算计他,若非那块寒玉,白隽此时只怕回天乏力。
冥兰香由专人看守,极难得到,可见狐族中想他立刻就死的人也不是没有,不过是没人愿意动手,怕惹祸上身罢了,如今赤篱愿意身先士卒,不过是个药剂,给他又何妨?
白隽和赤篱一路缓行,最终停在狐族方圆内的一个林子。
赤篱盘算着时间,等着冥辰的到来,却不想先来的竟是段擎苍。
赤篱乍一见段擎苍,脸色微变,紧张道:“你来做什么?”
段擎苍笑着四顾,回道:“自然是陪你们一起等一位客人到来。”
赤篱大骇,说话也结巴起来:“什、什么客人?我、我和哥哥四、四处转转,你胡、胡言乱语什么?”
“你当真只是和我随便转转吗?”白隽的眼中满是绝望,这样死不悔改的赤篱让他痛心。
赤篱吞了口口水,刚要回话,忽觉一阵劲风袭来,赤篱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只一刹那的功夫已经现了原形。
冥辰将赤篱踢开,看着白隽道:“隽儿,你看,我替你报仇了。”
白隽看着赤篱气弱的躺在地上,眼睛赤红的看着冥辰,怒吼一声,朝冥辰扑了过去。
冥辰法力远在白隽之上,可对上如此不要命的白隽,二人却是打的难舍难分。
段擎苍在一旁不好插手,便遥遥的为白隽护法。
看着二人斗得酣畅淋漓,胜负难分,段擎苍有心出手,却又无从插手,只得作罢。
眼看着夜色将尽,段擎苍忽然听到了淳一的声音。
“段道友,打冥辰后心!”淳一的声音隐隐带着兴奋。
段擎苍闻言,立刻出手打向冥辰后心。
冥辰身子一顿,吐出一口鲜血,只一刹那的功夫,林中突然涌出数十位魔族好手,领头的赫然是桑天羽。
“冥辰!若你现在就去地煞界,尚有活命,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一个个子矮小的魔修指着冥辰,眼中透着害怕,却挺着胸膛作势。
冥辰看了他们一眼,突然大笑出声:“尔等宵小,也敢同我叫嚣?”说罢,目光转向桑天羽,冷笑道,“果然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百年前你叛出青阳门,百年后又背叛于我!”
桑天羽静静的看着冥辰,声音平稳,说出的话却戳人心肺:“我从来都没有忠于过你。”
“你!”冥辰气结,他一直将桑天羽当他的左右手,却不曾想桑天羽拿他当笑话。冥辰深吸了口气,冷声道:“你以为就凭你们,会是我的对手?”
桑天羽扯了下嘴角:“自然不敢托大,不过还好,”桑天羽扫了段擎苍一眼,“有了段长老那一击,我们也并非没有胜算。”
段擎苍看了桑天羽一眼,眉头微微蹙起,再唤淳一,淳一却不知所踪。
冥辰闻言,微微眯起眼睛,桑天羽所言不假,他的确受伤颇重,可这并不意味他会坐以待毙。
冥辰扫视了一圈围剿他的那些人,忽地祭出烛阴灭地锤,不待那些人反应,已经朝着那矮小的魔修击出,只一击,那魔修便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伤势比冥辰重了十倍有余。
桑天羽几人见状,相视一眼,立刻朝冥辰围了过去。
白隽悄然退出战团,静默地看着魔族内斗,看着冥辰由盛转衰,直到不支召出夜魂逃走。
桑天羽他们算计至此,哪能容冥辰逃走?匆匆朝白隽做了一揖,立刻飞身追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这里便又只剩了白隽他们三人,白隽叹了口气,看了眼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那只红狐,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将他丢在这里,赤篱此生恐怕也就是只普通的红狐了。
回到涂山后,白隽便和段擎苍分开了,本欲先将赤篱送回赤羽殿,哪知刚走两步,忽觉体内一股气缕抽走,白隽顿时变了脸色。
“段长老……”白隽唤住段擎苍,颤声道,“我体内的生魂……不见了……”
☆、魔君01
段擎苍闻言,脸色大变,拔腿就走,却又惶惶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寻。
就在段擎苍迷茫之际,脑中淳一声音闪现:“段道友,秦仙友的生魂应该已经入了冥辰的身体。”
“冥辰?”段擎苍微微有些困惑。
淳一道:“冥辰魂魄离体,事急从权,仙长便先行将秦仙友的生魂送进去了。”
段擎苍听罢,心中纳罕,可现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秦修月,他盘算了下桑天羽他们离开的方向,向白隽道别后,便追了过去。
白隽本欲同行,被段擎苍谢绝,只得做罢。
秦修月本在白隽体内待着好好的,忽觉一阵撕扯,跟着便浮于半空,还没来得及感受下飘然若仙的感觉,又被另一股力量给拉了下去。
疼……
撕心裂肺的疼……
秦修月费力的喘息,嗓子腥甜,他迷蒙地睁开眼,依稀中仿佛看到了一个翠绿色的身影飞身骑到夜魂背上,飘然远去。
秦修月眨了两下眼,想要看的更清晰些,却又再次陷入了一团黑暗当中。
不知又过了多久,秦修月再次醒来,身上的伤痛轻了不少,身体仿佛能够自愈一般。
秦修月坐起身,动了动身子,又立马疼得呲牙咧嘴,心中正想着白隽不是回狐族了吗?怎么会受伤?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目光便被面前那双粗糙的大手吸引了视线。
秦修月上上下下翻看了好几遍,蓦地瞪大眼睛,这好像不是白隽的手!秦修月四顾看去,却发现置身在一个山洞中,莫非他换了宿体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和他说一声呢?还有,段擎苍哪去了?
秦修月慌乱的从地上爬起,踉跄了两步又跌倒在地上,身上疼得竟如何也起不了身。
秦修月躺在地上诶呦诶呦呻-吟着,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好想知道究竟是谁的身体。
照段擎苍说来,这人的法力应该在白隽之上,可为何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之前他没看错的话,那个翠绿身影骑着的是夜魂吧?莫非是冥辰出的手?
思及此,秦修月面色不禁古怪起来,过了一会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上一个宿体被冥辰追着要求娶,这一个宿体被冥辰除之而后快,秦修月捂着胸口,还自娱自乐的做出一副吐血的样子。
在山洞内休养了好些时日,身上的血污都已经开始散发出奇怪的气味,秦修月身上的伤终于痊愈。他缓步走出山洞,险些一脚踩空,听着滚落的石子落下,没有半点回声,秦修月拍拍胸口,暗道还好步子不够大,不然这一脚下去这魂不知还有没有得煅。
秦修月在洞口徘徊半晌,探头往下看去,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底在哪。想他秦修月好歹也是有修为的人,可惜至今都没有自己飞过。
秦修月捂脸,简直太丢人了,今天他一定要实现人生第一飞!
秦修月深吸口气,闭起眼来,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捻诀,纵身向下跳去,却哪知魂魄还没和身体完全融合,此时这俱躯体,不过肉体凡胎。
秦修月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找到的宿体,就要被自己摔没了吗?
秦修月合起眼,他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越来越接近地底,秦修月深吸了口气,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却哪知扑通一下,竟落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