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邀请的信号,秦风从屋顶跳了下来,一翻手燃着火焰的刀就落在了他的手上,照亮了前路。他看着门后那黑暗的世界,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深夜中的菩萨象没有了白天的慈眉善目,在跳动的火光下,倒是有着一种诡异的视感。
那慈悲的笑容变成了似笑非笑的不怀好意,寂静的庙内只有秦风的脚步声,黑暗在他身后蔓延,又像是有着什么躲在其中,有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在这黑暗里不知是谁的眼睛注视着他,夜风从门洞中灌进,那神像下一排排的蜡烛忽然亮起。
秦风猛地抬头,一只利箭朝他射了过来,他侧身避过,这就是个开始,一时之间所有的菩萨都睁开了眼,无数利箭从这眼中射出。
这黑压压的数量足以将人变成了一只铁刺猬,秦风在胸前捏了一个手决,刀身上的火焰立刻一涨,化为了一条盘旋着的火龙。
这火龙游曳在秦风身边,所有射向他的利箭被它一燎,都熔为了铁水滴在地上。
秦风看着地面缓缓冷却的铁水,微微皱眉,他闭上眼凝神,延伸而出的感官在黑暗的世界中,构建出无数的框架,唯有一块地方透出了耀眼的亮光,就在那里了。
他猛地睁开眼抬头,一个精致的机关鸟悬浮在他的正上方,起起伏伏,绿豆大的眼中有着诡诈的光芒,黝黑的羽翎上像是有着活物在游动。
火龙呼啸而上,瞬间裹住了那想要躲避的黑鸟,它发出凄厉的叫声,在空中疯狂地转动,想要甩掉身上的火焰,无果之后竟然朝着秦风冲了过来。
这玩意倒是有点小聪明,秦风并未动,那黑鸟飞至他面前时,就变为了一堆灰烬,射向秦风的利箭一顿,然后完全泯灭在了空气中,蜡烛都灭了,犹如从未点燃。
之前的一切果然是幻境,秦风看着面前的巨大神像,伸出手指在案牍一点,所有的蜡烛再次亮起,神像始终悲悯,他在空荡的大殿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殿内正中的位子。
秦风走了过去,踢了踢地面,声音是中空的笃笃声。
他撇了撇嘴,也不蹲下来找入口,火龙直接盘旋而至,朝着那块地面直接撞了上去,巨响过来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入口,秦风没多犹豫跳了下去,而这时候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黑色的长袍似纱非纱,拖曳在地面有种奇怪的绮丽,这人就盯着黑洞许久,才慢慢吐出话来,“裟,你弟弟长大了。”
☆、14
秦风朝着洞口上方望去,并未见到人影,但是他一直在山庙内感受到另一人的气息,却始终找不出对方的位子,他不由皱眉,这不是狐妖的帮手,有这样本事的友人,那痴情的狐妖也不至于将事情弄成这样,那么会是谁?
不过这也不重要,冷眼旁观就罢了,如果敢伸手,他就剁了那手,如果敢插一脚,他就砍了那脚,如果敢动心思,他就挖了那心,所以没有什么可担心。
从他跳下来已经过了许久,但始终没有落地的痕迹,秦风的发丝飞扬,他环顾四周,这黑洞内本该是一片乌黑,可从下方不断有着淡紫色的光泽延伸而上,犹如游鱼般变换出不同的形状一闪而过,让这黑暗的空间带上了一股奇幻的亮色。
他注视着正下方衣袍纷飞,在那深处似乎有着什么吸引着他,秦风又在空中等待了一会,但一直未有落地的迹象,这里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按常理来说,如此深的洞穴是不存在的。他在空中轻轻一点朝前跃去,伸出的手臂却未摸到原本应该存在的壁面。
秦风眯了眯眼,淡紫色的空间突然转变,眼前的一切被拉伸而扭曲,待万物重新清晰起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一片碧蓝的天空,这样纯净的颜色像是能融进人的心。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千万年的时光都为洗尽这抹淡蓝,曾经出现在那些午夜的梦回中,毕竟他是无数次地想回到这里。秦风的瞳孔紧缩,在这片碧空下盘旋,他在哪里?内心的焦急化作了体表的火焰,连流云都被烧尽,终究是在远方看见了那个乌黑的影子,他长鸣一声飞了过去。
穿着黑袍的男人依着柱子,他看着秦风离去的背影,目光偏移在那碧空的尽头,那里似乎有着一点淡淡的红色,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可也只有这么一瞬,便重新冷硬起来。他站起身朝外走去,还没到庙门口,身影就彻底淡入了黑夜之中不见了。
而此时周澜正和江少大眼睁着小眼,最后终于确定下来,对方最终说的鬼是他自己,周澜简直无语了,你说江少这么一个降妖伏魔的道士,居然怕鬼他也是醉了。
“魂淡啊,你见过我这么风流潇洒的道士么,你才道士你们全家都是道士!”江少立即恼羞成怒,“我才不怕鬼,刚、刚才……谁叫你突然睁开眼睛的,是个人都会被吓到好么!”
“不是道士难道是尼姑啊,哟我还真没发现,这胸有点平,A有没有?”周澜一边说一边故意打量江少的胸,他就说呢江少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可以猜到他的想法了,原来是他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啊。
“你不会说人话就不要说话。”江少的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他无力地摆了摆手心想,一个毒舌恶劣,一个吐槽成性,倒也是天生绝配了,伸手将人拉起来,周澜看了看四周,没看到人影,脸皱了起来。
“狐妖跑了。”江少知道他在找谁,但是他就是不说,因为他也是小、心、眼的,“我说周小澜你还真是个倒霉孩子,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也能让狐妖给弄走了,啧啧,以后还是跟在小爷身后吧,抱紧爷的大腿,保准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
呵呵,他被抓走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某个蠢货分散了猪长的注意力,这样一想周澜忍不住抱胸,狐疑地看着江少,怎么看怎么像是个五百除以二啊。
被这目光一激,江少也来劲了,挺起背收起腹,一种精神饱满的样子,有点那么个意思。
但周澜看见江少那得意的小眼神就不爽,继续抱胸着突然惊骇地盯着江少身后某一处,大喊,“那、那个是什么?!”
这样子确实很吓人,江少想要了某种可能,立刻转了过去手上还多了一条鞭子,“是鬼么?在哪里,在哪里?”
等看清空无一物时,江少的身体僵了僵,转过身去就看见了周澜玩味的眼神,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人真是太坏了。
“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啊……”
江少应和:“对啊对啊,一般都是还没有近身,就被我打得魂飞魄散了。”
谁信哟,周澜一翻眼皮:“抱大腿啊……”
“不敢不敢,这句话我没有说过。”
“原来怕鬼啊……”
江少正色:“不不不,是我觉得周少你大腿略空旷,你看我挂上去如何?”
“噗——”周澜笑了,江少看他这个样子稍稍放心,他都这样谄媚了,周澜总不会再把他的丢人事迹说出去了吧,正想着呢周澜冷不丁地问,“秦风呢?”
“哦,组长啊,去城外的山庙了。”江少回答,然后连舌头都僵硬了,口胡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这样炸他真的好吗,“小澜啊,你看现在天色也这么晚了,孩子晚睡容易长不高的。”
周澜凉凉地看着江少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身高,酸溜溜地想这有什么好拿出来炫的,江少这个逗逼,“别废话带路。”
江少有些犹豫,毕竟组长的意思是将人带回去,可他确实又有些担心,这次的事情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们是在找凤凰火没错,然后这东西就出现了,无波无澜的,还在一个跟这东西八竿子打不着的狐妖手里,怎么想怎么蹊跷,反正现在人已经醒过来了,不如甩掉周澜他自己去看看。
“就算你甩掉我了,我也可以自己去,而且还会到处宣扬你怕鬼的事情。”周澜看出了他想法,不急不缓道。
江少抓住重点反驳:“我不怕鬼。”
“你怕。”
“我不怕。”
“你怕。”
“不怕不怕啦!”
周澜抿了抿嘴:“好吧,你不怕,那么带不带我去?”
“带带带,我带还不行么。”江少抹了一把脸,他不带这家伙要是自己去了遇到什么……他不敢拿这个打赌,“你说你一个宅男跟去有什么用,还不如待在家里不用当个拖油瓶。”
“我只是感觉到不对。”周澜按着自己的胸口,从刚才开始这种不安越来越明显,但是他没有明说,“他说过威武霸气是需要观众的,我就去给他当观众,而且我也不是普通的宅男了,至少还有鸡蛋壳,可以给他挡挡刀剑什么,别废话了我们快走。”
“好好好。”江少转身带路,一转过去他的脸上就露出了惊讶,真没想到组长会说出这样的话,跟他一贯闷骚的风格还真是不搭,就像是开了屏的孔雀一样风、骚啊,心动是无法遮掩的,并且周澜这个样子……江少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这里太偏僻了,他们这样走许久依旧看不到一辆出租车,周澜心中着急看着前面江少的身影,忽然灵机一动问:“为什么你不带着我,这样速度会快上很多。”
“诶,是啊,还真没想到。”江少顿了顿,然后转过身背起周澜朝着西面跑去。
“等等,我觉得这个方面不对吧。”周澜疑惑,那个山庙还蛮有名的,听别人说是在东面的山上。
“这边不是东面吗?”江少反问。
周澜吸了口气,指了指身后的位子:“那边才是东。”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江少摸摸转了弯,然后闷头赶路。
周澜的手指颤了颤,江少有点不对劲,他不是单纯地分不清方向,而是故意为之,因为他说出正确方向的时候,明显感受到对方紧绷了的身体,江少有什么事情没告诉他,不过这也不重要,现在还是找到秦风要紧,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遇到危险。
秦风朝着那个黑影飞去,那是一个巨大的龟,浮在水面好似一个小岛。它通体黝黑,但那龟壳又隐隐露出了一些金色的纹路来,这些纹路有着神奇的魅力,透过它像是可以看见自己的往事前程,引得人深陷其中。
秦风刚遇见这大龟的时候他还小不懂,以为就是普通没有开灵智的海龟,后来才知道这是玄武。
偏偏这玄武也是闷坏,诱导他认错了也不说,之后还不说话任由他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了许多蠢话,自己也不知道,还觉得有着一个可以在他面前不用维持形象,随意吐槽的朋友真是不错,直到介绍给大哥认识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那么久。
想到这里秦风上扬的嘴角落了下去,如今物是人非,大哥也不在了。
他落在了玄武身上,静静地注视着远方,原来一直装死的玄武突然开口了:“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海。”秦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海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不低下头看看我?”那个声音带着娇憨,秦风便地下了头,身下的玄武亮起了蓝光,一双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快、快点……”眼前的人剧烈地喘息,声音似愉悦又带着催促,秦风垂下眼,他记得这是那遇到狐妖的夜晚,对方也是这样无力而情、色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可惜这不是他,秦风没什么表情地推开勾着自己脖子的人,‘周澜’摔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愤怒地质问:“秦风,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秦风的手中那把燃着火焰的刀插、入‘周澜’的胸膛,“你不是他。”
‘周澜’先是露出痛苦的表情,随后恶劣一笑,场景再次转变,四周剧烈的震动,如同整个世界即将崩毁。
秦风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握紧刀,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极美的女子,她的手上正捧着一团光团,“这是他剩下的元灵……”
秦风没有听她说下,朝着那光团扑去,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对自己说,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当这元灵被他抱在怀中时,那女人双眼闪过一道凶光,一把利刃刺入了秦风的腹部,“秦风你就留在这里。”
☆、15
血液飞溅,腹部伤口中的痛楚,竟然还比不上心口那淡淡的苦意,秦风抱紧怀中残余的元灵,刀身上火焰跃起,火龙朝着女人咆哮而去,世界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毁,露出了真实而寡淡的现实,他已经落在了洞底,离山庙大殿并不远,只能算是个小坑。
他看向自己的怀中,那个光团已经消失不见了,秦风动了动手指,之前的一切都是幻境,而一旦被打破,其中的东西自然也将消失,但他还是感到了痛苦和哀伤,因为失去的感觉无论经历多久都刻骨铭心,这与幻境无关,这种感觉真是该死。
秦风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抑制不住地舞了几下刀花,不远的地壁颤了颤,然后掉落下一层灰烬石块来,露出几道深深的划痕。此刻他腹部的衣物上还有血珠滴落,可身体上的伤口早已愈合,秦风向后撸了一把头发,收敛了心中的怒气看向四周。
四四方方的一个小坑并不大,而他一直在寻找的凤凰血,装在一个木盒中,在这昏暗的空间内,散发出柔和的红光,它就在离他三不远的地方,唾手可得。
秦风直接朝着凤凰火走去,一路上居然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之前的两个幻境似乎已经是全部的手段,连他拿起木盒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抽出其中的凤凰火,它一闪红光大亮,坑内的温度立刻高了起来,这堪称新型暖手袋的功能,并没有令秦风惊愕,他好像早就知道,用拇指摸搓着凤凰火的表面,那有棱有角的触感再真实不过,这东西竟然是真的,秦风有些惊讶,这过程实在太过简单了点,那两个幻境算不上什么杀招,这次寻宝的过程顺利得就像是被人安排好了一样。
不过,有这可能么?
这刻另一边,周澜从江少的背上跳下,看着眼前阴测测的山庙,阴森得令人心慌,这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地方,如果不是秦风在里面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进去的,“对了秦风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少翻了白眼,周澜这人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就像上次直接跟着他们回管委会了,也不问理由,这么冲动的性格只怕以后会吃亏,“有些事情不明白就跟着别人走了,最后的收获很可能不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而是变成七零八落的一堆器官,陈尸在各个角落周游世界了,周小澜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做事先三思吗?”
“她……江麻麻现在不是正在教么,”周澜诧异地看着他,江少虽然语气和用词都恶劣,可排除这些他的本意是在关心自己的,“我知道,我只是相信……你还是先说秦风的事情吧。”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最后含糊了过去。
“我靠,眼瞎就别开口,老子虽然也有36D大胸,但是本质是不一样的。”你才周麻麻,你们全家都是周麻麻,江少翻了白眼可心里又有一种被承认的暖意,可每当这样气氛美好的时候,他总是想起温浅和自己说的话,都说天意难违先不说是不是这样,就算想打破天意想要做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真希望了悟禅师批得命也有不准的一天,“找一样狐妖留下来的东西。”
什么东西?周澜还没深思,庙内忽然闪过一道幽幽的红光,他的心里一悸一股熟悉的感觉爬上心头,心中的不安越深,急切地对江少喊,“我们快进去,我觉得秦风出事情了!”说完就闷头朝着山庙跑去。
什么?!江少大吃一惊,也跟着朝里面跑,结果他们还没有进去,秦风就自己出来了。
江少松了一口气,看来组长是没事了,周澜倒是第一眼就看见了秦风腹部的血迹,他冲到对方的面前低头查看这伤口,“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看着周澜的动作,江少才发现秦风黑衣上的口子以及血迹,那血水都干了糊在黑色的衣服上,在黑夜还真令人看不清,他郁闷了周澜这小子的眼神也太好使了吧。
“没事。”秦风拨开周澜的手,侧开身朝退了两步和他拉开了距离,将手中的凤凰火放进了兜内。
这伤口确实无碍,周澜刚刚已经发现秦风的腹部完好无损,可秦风的态度有些不对,但是他又说不上来,在看见对方后退的动作时,心中猛地有些憋闷,不过这些感觉都被压了下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块火红的晶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