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没问题就行,上午犯困这个问题嘛咱们可以想办法解决,我上次让你跑了几圈,我看效果挺好的嘛,”老范亲热地拍了拍乌天的肩膀,“以后每天早上早自习你可以请假,下去跑步去,坚持一个月肯定有改变,你不用担心。”
乌天:“……”
老范:“慢慢来,好习惯的养成肯定是需要时间的,就像成绩要提高,也需要长期的积累呀,哦说到成绩,你现在的成绩不是很理想,我帮你找了个同学辅导你。”
乌天:“……”
“就是你们宿舍的聂原,我听说你俩还挺熟的么,那孩子挺稳当的,成绩也可以,我和他说了,没事就帮你补补以前的知识,他答应得挺好。你要主动去找他问,积极点,明白吧?”
乌天完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老范又拍拍乌天的肩膀:“行了,其他也没什么事,你回去上课吧!”
乌天起身,什么话都没说,垂着眼走出去了。
和老范同办公室的张老师笑着说:“我还以为这孩子得当场给你翻脸,看来还挺懂事的呀!”
老范摇头:“这孩子心思不少,收拾他,路还长着呢!”
乌天趴在桌子上,他知道历史老师刚刚瞟了他一眼,但他懒得管——乌校长肯定给各科老师都打过招呼了。他脑子里翻来滚去的是中午给周贺打电话时他说的话:“你再怎么折腾你自己,你姑也不会妥协——是这个意思吧?”
“嗯。”
“哈哈哈那你就好好学习吧!”
“滚蛋!你快想个办法,老子要憋疯了。”
“哎,我觉得啊,你折腾自己肯定没用了,要不你折腾别人试试?”
“嗯?什么意思?”
“这样有点缺德哈,不过你想,你自己不学,你姑肯定不断想办法,但是如果你影响别人了,那她肯定不同意……不,就算她同意,你的班主任还有别的老师也不能由着你……那什么,一颗老鼠屎坏了……反正就那么个意思,你懂吧?”
乌天想,有道理啊,“不过这样不太好吧。”
那边周贺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思考,“我觉得是不太好,不过你想想,你也就影响他们一小段时间么,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乌天拧着眉毛吁了口气,“我再想想吧,我今晚想翻出来上会儿网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得来。”
周贺笑了:“成神更新了,新增了个猎手职业,我打算开个小号练这个。你今晚要出得来,正好一起玩。”
乌天心想这家伙就是刺激我呢,便故意问:“段可湘不粘着你了?”
“别提了,事儿多着呢,前两天还说要‘彼此冷静冷静’,给我高兴的,结果今天又来我们班堵我了。”
“真爱啊!”乌天笑了。
“真爱个屁,谁知道她怎么想的,薛立臻也是够傻逼的,就为了她天天见我苦大仇深的。”
“哎对了,上次我让你收拾薛立臻你收拾了没?”乌天倒是没多恨薛立臻——反正那小子就是脑子转不过弯的德性。就是想着不能白给他打一顿,得打回来。
“收拾了,”周贺声音沉了沉,“不过……算了见面再细说吧。”
一直到历史课结束,乌天才暗暗决定了,就用周贺那办法吧,虽然缺德了点,大不了之后好好道个歉就是了。事儿想清楚了,乌天就轻松不少,面带着微笑去走到聂原桌边,见他正埋头写着什么,便也不叫他,手插着裤兜站在他桌边等。
周围一圈人都愣了,不知道乌天笑眯眯盯着聂原要干嘛。
蒋澜澜伸出食指点了点聂原肩膀:“聂原,乌……”
聂原抬起头,看见乌天站在自己桌边,一脸笑意。
“聂原,老范让你帮我补补课,你已经知道了吧?”
聂原心想怎么以前没见你这么积极地学习,硬着头皮说:“嗯,是,你想什么时间补呢?”
乌天伸手搭上了聂原的肩膀:“你给我补课,当然根据你的时间来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你决定啊。”
聂原感觉自己周围一圈儿的人都安静下来了,竖着耳朵听他俩说话。
“那、那我看看吧,待会儿和你说。”
“行,今天一起吃晚饭啊。”乌天笑着说,语气柔和。
众人:“……”
蒋澜澜扭头看了眼乌天的背影,对聂原说:“你们俩关系真好呀。”
聂原无语。乌天是要发奋读书了么?!
这时讲台上传来班长的声音:“大家静一静,刚刚范老师找我,他说要重新排座位,新的座位表他已经打印出来了,一会儿我贴到后黑板旁边,大家都去看看自己坐在哪。”
此话一出,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对自己同桌满意的,叫嚷着“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座位”,对自己同桌不满意的,已经抬脚去找班长要座位表看,班长身边围了一圈人。蒋澜澜前桌的卢雨涵也去看了,回来后蒋澜澜扒着她的胳膊问她看没看见自己,聂原也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向卢雨涵。
“你,你好像和申鹏一桌,挺好的啊,申鹏数学超厉害的!啊,聂原!你和乌天一桌诶!”
“……”
范老师,谢谢您的肯定……
下了第三节课,开始换座位了。聂原的同桌是乌天,前桌是蒋澜澜和申鹏,后桌是班长袁齐和何磊。
座位表上聂原的位置和之前的位置离得很近,稍微挪挪桌子就可以了。倒是乌天,需要抱着桌子横跨大半个教室。聂原想了想,走过去问乌天:“你看那个座位表了吗?咱俩一桌。”
乌天一怔,也是没想到,他以为老范会一直让他坐在这个“特殊”位置。乌天走过去看,自己的同桌是聂原。
……如果非要有个同桌的话,聂原还是挺不错的吧?
聂原又问:“一会儿用不用我帮你搬搬书?”
乌天冲聂原点点头:“就抽屉里那些书,没别的了,谢谢你啊!”
第四节课是每日测验,这时乌天已经坐到了聂原身边。今天测验的科目是语文,蒋澜澜是语文课代表,平常她都是把卷子递给第一排往后传,这次发到自己这组时,却是亲自抱着沓卷子一排排挨个发,发到乌天和聂原时聂原说了声“谢谢”,乌天也抬头看蒋澜澜,正好撞上她的目光。
蒋澜澜迅速别过脸,小声回了句“不客气”,脸瞬间就红了。聂原和乌天都目睹了这个
微妙的瞬间,两人对视一眼。乌天看着聂原笑了,以为蒋澜澜是因为聂原那声“谢谢”而脸红。
聂原想起下午刚上课时蒋澜澜问他是不是和乌天关系很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她喜欢他。聂原想乌天那一笑大概是得意的意思,也不好说什么,趴到桌子上做卷子了。
两人无话,直到测验结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乌天才问聂原:“去几楼?”
“我平时去一楼……你想去几楼?”
乌天其实没去过一楼,他们教室在四楼,离食堂三楼最近,他懒得爬楼梯,也就一直去三楼,二楼都很少去。
“那就去一楼吧,正好我还没去过。”乌天不知道一二三楼有什么区别。
聂原无语,脑海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七仙女下凡了”。
到了一楼,聂原先去打饭,乌天站在他身旁看着,两个馒头,一份炒白菜,一个煮鸡蛋,一碗小米粥。乌天只好对聂原说:“你先坐那儿吧,我去看看都有什么。”
结果转了一圈儿发现一楼窗口的晚饭都差不多,馒头花卷儿糖包,炒白菜炒土豆丝炒西葫芦,小米粥紫米粥绿豆汤……最后只好买了个花卷儿,一份炒土豆丝,一碗绿豆汤。
乌天坐在聂原对面,聂原看见乌天身后隔了几排坐着他们班三个女生,其中就有蒋澜澜。聂原不知为什么有点紧张,没话找话地问乌天:“你吃这么少晚上不饿吗?”
当然会饿,乌天想到聂原说一般都在一楼吃饭,“这层的饭太难吃”的话也就说不出口,只好搬出老家说事:“这层的饭菜太清淡了,我老家是湖南的,平常在家吃的菜口味都比较重。”
聂原“噢”了一声,有点惊讶:“你老家是湖南的?这么远。”
乌天笑笑:“我爸是从小在长沙长大的,不过我就生在甘城,也不算是湖南人吧。你呢,你家就是本地的——哦对,你上次说了你家在槊县。”
聂原点头:“槊县,丘西村……比较偏僻。”
乌天喝了口绿豆汤,还是笑着说,“偏能偏到哪去,坐车都能到吧。你的膝盖怎么样了?”
聂原心一颤,觉得乌天那句“偏能偏到哪去”像在为他开脱一样。
“已经好了!”聂原连忙回答。
“这么快,感觉没给你换几次药啊。”
他这么一说,聂原脸就红了,乌天垂着眼给他膝盖上药的情形一下子蹦到了眼前,“之前换药……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乌天仰头一口把绿豆汤喝完了,土豆丝和花卷却只吃了几口,实在太难吃,“以后咱们俩坐一桌,你是我在这个班……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做朋友了?!!!
☆、当时(九)
聂原想了想能给乌天补课的时间,发现只有晚餐时间靠谱。课间时间太短,自习课的时间倒是长,但自习课上讲题会影响别的同学……思来想去只有牺牲晚餐时间了。反正现在是初秋,也不算冷,从教学楼到食堂,脚步快点十分钟就能走个来回了,聂原和乌天决定两人轮流去买饭,买来了放到晚自习课间再吃,这样一来,最少能讲二十分钟。
第一天补课,聂原决定先讲数学,但他很快崩溃地发现根本无从讲起——乌天落下的实在太多。聂原咬咬牙,只好从初中的全等三角形讲起,口干舌燥讲了近半个小时,乌天全程都没什么表情,只是一直“嗯”“哦”。上晚自习的时候,聂原只好又抽出半个小时自己出了几道题。
安静的自习课上,乌天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语文书上的课文,聂原轻轻碰了下乌天的胳膊,乌天侧过头来,聂原递过去两张纸。乌天低头看,纸上是之前讲的全等三角形的题。
乌天扬扬眉毛,轻声问聂原“你出的?”
现在是自习课,聂原便乖乖地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乌天捏着那两张纸笑了,低下头去做题。
接下来的两周都是如此,老范把聂原叫过去问补课的情况,一脸惊讶:“你说他还挺认真的?”
聂原点头:“嗯,就是……慢了点。”
老范赞许地拍拍聂原肩膀:“慢没干系,他肯学就行,真是辛苦你了!”
下晚自习回寝室的路上,乌天和聂原闲聊,说起上次他俩打的那场架,聂原挺不好意思:“我当时回去是不是反而拖你后腿了?”
乌天比聂原高了半头,胳膊很自然地搭在聂原肩膀上,笑着说,“之前和你不熟没好意思说实话,我当时看见你回来都快哭出来了。”
“啊?”
“真的,要不是知道咱俩没仇3 ,我都以为你是故意的,拳头没挨着别人呢就被打到地上了。”
“……”
“你没生气吧?”乌天忽然微弯下腰,和聂原脸对脸,“我开玩笑的啊!”
“……”
被嘲笑打架很弱已经够丢脸了,聂原赶紧摇头:“我没生气!”
聂原头顶有一撮头发翘着,乌天看着别扭,手指贴上去捋平了,“其实是因为他——哦,那个人叫薛立臻,你还记得吧,就是锁骨上有道疤那个,他不认识你,所以见你受伤了他就不打了。他怕真出事了他还要赔钱。”
“呃,那你要是被他打出事了,就不用赔钱吗?”
乌天笑了,“其实没那么严重,一般就是打肿了打青了——也没那么大仇啊。”
聂原“噢”了一声,“那他那天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之前我也打过他呗。”
聂原还想问“你为什么打他”,又觉得这样有点窥探隐私似的,就憋着没问。其实他挺好奇的,这是他从没接触过的那一部分世界。
乌天也没再说什么,他正走神,想着很久以前的事:薛立臻和段可湘在一起,那时候他和周贺既不认识段可湘也不认识薛立臻,只听说过1班的段可湘长得好看。后来一个哥们的生日聚会上周贺认识了段可湘,过了一个礼拜,段可湘就向周贺表白了。再后来薛立臻就看周贺极其不爽,而周贺又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德性,更激怒了薛立臻。
然后就这样子了,隔三差五打一架,周贺是个一点亏不愿吃的人,薛立臻找周贺单挑,周贺说去你妈的,然后拽上乌天把薛立臻一顿揍。薛立臻这人是真有点脑子转不过弯,被周贺揍得腮帮子肿了两个礼拜,好利索了便又跑到周贺眼前晃,然后又是周贺乌天揍薛立臻……说实话,乌天都觉得薛立臻白挨那么多打,因为段可湘一直都黏着周贺呢,看都不看他一眼。
回到宿舍,乌天看见手机上有个周贺的未接来电。七中是不允许学生带手机的,但像乌天一样偷摸着带的也大有人在。
乌天洗漱完,蹲在阳台上拨了周贺的电话。
响了好一会儿,周贺才接起来。
“怎么了?”
“你能不能出来?”周贺的声音有点怪。
“……现在肯定出不来,宿舍都锁门了,你怎么了?”
“我被人堵了,”周贺清了清嗓子,“刘志坤,你还记得不,初中是十八中的那个,老早之前打过一架。”
“他!他堵你干嘛?!你现在在哪?”乌天霍然起身,皱着眉问道。
“一时半会说不清,我现在……和薛立臻在医院,刚把伤口处理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能出来,你叫上姜泽那几个,你跟他们熟。”
周贺的声音很平静,但乌天知道,周贺越平静,事情才越严重。
周贺他爸是乌天他爸的朋友,生意上也经常合作,所以乌天和周贺是从小玩到大的。周贺这人,一向是嘻嘻哈哈的,但真被惹急了,就瘫着一张脸,连愤怒都看不出来——然后狠狠报复回去。乌天他爸乌海东说过,“周家那小子能成事儿。”
现在周贺肯定是被惹急了,换句话说,被揍得不轻。
乌天挂了电话,心里乱糟糟的。他一直认为待在七中只是暂时的,而且这段时间和聂原天天待在一起,也没有他想象中那种和好学生待在一起的坐如针毡。心情还不错。然而周贺忽然挨揍了,他才有点回过味儿来,他和他的哥们,和他以前的生活,已经离得有些远了。
可他也不属于甘城七中这些玩命考大学的学生啊?!
已经熄灯了,刚刚何磊和梁德浩还在聊天,被查宿的宿管大妈在门口敲了门警告,才安静下来。
寝室里静悄悄的,乌天睁着眼失眠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赶紧从七中滚蛋,又想怎么和他爸说这事,又想他爸和他急眼了他怎么办……黑暗中,已经响起了不知谁发出的鼾声。乌天按亮枕边的闹钟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二十了。
乌天还在想,他姑那儿肯定行不通,那要不从他妈那儿试试?不过他们家大事都是他爸做主,这事儿说白了最后还要落到他爸那儿。他爸那个人,又因为自己只是初中毕业,一向听他姑的……
“咕——”
乌天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子被这诡异的声音打断了。
这什么声音?
乌天凝神听,声音却响了一下就没了。
过了一会儿,周贺已经半睡半醒时,又连续两声响亮的“咕——咕——”。这下乌天一个激灵就醒了,他听清了,上铺传来的。
好像是肚子叫啊?
乌天轻轻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床沿上,双手扒着上铺的栏杆,压着嗓子用气音叫:“聂原?”
“嗯,怎么了?”他果然也没睡呢,同样用气音回答。
“你肚子叫了?”
“……嗯,我有点饿。”
乌天心想都叫得跟军训喊口号一样了,还“有点饿”呢?
“你等着。”
铁皮柜就紧挨着床,乌天踮着脚下床,先溜到门口,透过门上的一小块儿玻璃往外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宿管大妈(他们熄灯之后有宿管大妈在宿舍楼里检查哪个宿舍在说话或自己照明),才又从枕头边摸出一个小手电,蹲在铁皮柜前打着手电拿出了昨天买的面包。
乌天一手扒着栏杆一手递出面包,依旧是压低了声音说:“你吃吧,我昨天买的。”
黑暗中他看不到聂原的表情,只知道聂原大概愣了两秒才接过去,“谢谢。”然后把自己捂在毛巾被里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