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陌顿时僵化。目瞪口呆地目送谢锦程跟杨萍离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别人的喊声中回过神来。
“时律师,你的法院专递。”
“噢,谢谢。”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法院专递拆开,是他跟李家名誉权纠纷案的传票,不巧,开庭时间是2月9日早上,正好跟华泰保险公司的案件同一时间开庭。
这下麻烦了,他分身乏术,又不可能丢下华泰公司的案件不去,只能委托他人代理自己的案件了。可是委托谁呢,委托人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胜诉,才能帮他挣一口气。
一个人名自然而然地蹦出脑海:谢锦程。
想到这个见色忘友,去吃大餐的人,时陌又是一顿气,亏他中午特意买了谢锦程爱吃的菜,结果到饭点才说不回去吃,真是过分。
他越想越不痛快,就谢锦程能去吃大餐么,他也要吃,让开庭见鬼去吧。于是他开车去一家心仪很久的西餐厅,点了一份牛排,心满意足地吃个干干净净。同学聚会肯定都是聊天,菜也不好吃,哼哼,还没有他享受。
饱餐过后,他到附近的书店买了几本法律用书。时间不知不觉走向了晚上十点,悄然沉寂的夜晚,他古老的手机铃声显得特别响亮。
看到来电人是谢锦程,时陌没好气地接通电话:“干嘛?”
“吃饭了么?”酒楼里嘈杂刺耳,令谢锦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含糊。
“吃了,放心,我吃得很饱,所以我不会给你煮宵夜吃。”时陌一本正经地道。
谢锦程失笑:“饿怎么办?”
“你不是在聚餐么,饿就多吃点菜。”
“没你做的好吃。”
笑容丝丝浮现,时陌得意地道:“那肯定,时大厨的厨艺可是六星级的。”
“过来接我,地址老方法给你。”
时陌一边掏出车钥匙走出书店,一边傲娇地说:“你说接我就接啊,你把我当什么了?”
谢锦程微笑道:“把你当爱人。”
“谁是你爱人,再说,有你这么使唤爱人的么?”时陌不满地道,“你身边不是美女如云么,让她送你回家啊。”
“不,我只想见你。”
窃喜与成就感腾地冒出来,时陌欣喜地开车锁,坐上车,嘴上却不饶人:“时大律师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见一次要交一千万见面费,懂不懂?”
谢锦程听到了他的开锁声,笑得更惬意了:“你来我就给你见面费,挂了。”
时陌对着手机骂骂咧咧了几句,开车去了谢锦程所在的酒楼。
聚会似乎刚结束,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出来,谢锦程与杨萍走在最后,时陌走近了,听到杨萍问道:“我送你回去吧。”语气充满关心与温柔。
“不用谢谢,”谢锦程看到时陌,走过去道,“来了。”
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时陌嗅了嗅:“你喝了好多酒,是不是醉了,醉了我可不接你,万一你弄脏我的玛莎拉蒂,我还得清理。”
谢锦程趁着没人注意,轻轻在时陌脸颊上落了个吻:“我不会让自己喝醉,因为你背不动我。但我准许你喝醉,因为我会带你回家。”
心,怦然而动,谢锦程总是这样,看似不经意的普通话语却总能扣人心扉,将深情爱意注入,让时陌时时刻刻都感觉到自己是被深深地、深深地爱着的。
时陌的耳根子顿时脸红了,捂着被亲的脸蛋慌张地东张西望:“你干什么,大庭广众。”
谢锦程又亲一下:“我在给你见面费,亲一次一块,一千万要亲……”
“停停停,”时陌黑着脸捂住谢锦程的唇,照他这么算,他不得*才能凑够见面费,“回去了回去了,我不收见面费了。”
“你接我辛苦,我给你一点辛苦费。”
眼看谢锦程要吻过来,时陌立刻推开他:“不用了,我免费接送。快点上车,我的玛莎拉蒂等不及要狂飙了。”他赶紧把谢锦程拉走了,两人都没发现,杨萍一直站在原地,无声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对了,2月9日早上你有没有空?”回到家里,时陌边脱鞋边问。
谢锦程脱外套的手一顿:“怎么?”
“有个事情想拜托你……诶……”时陌换拖鞋时踢到谢锦程的皮鞋,踉跄了一下,“你怎么把鞋放这里,挡路。”他弯腰把鞋拎起来,放到合适的位置。
谢锦程注视着他的细心动作,眼里露出淡淡笑意:“我家,我喜欢。如果你承认这是你家,我的东西任你处置。”
时陌不满地道:“不是我家就不能处置了?你这是阻碍交通,要罚款!”
“我的就是你的,随你处置。”谢锦程从房间里拿出一袋东西,将袋中物品取出,展开来,“同理,你的也是我的,我可随意处置,不知这套西服要怎么处置好?”
时陌一看,吃惊地扑上去:“我的宝贝!”这是他母亲送他的成人礼,当时欠债一千万后为了生活他拿去当掉了,没想到谢锦程竟然把它赎回来了,“你……赎的?”
“算入欠款里。”谢锦程打起了算盘,“再算上一个人情。”
“没问题!”时陌满口答应,只要这成人礼回来,他怎样都乐意。
“不生气了?”
“生什么气?”时陌心情特别好,捧着西服爱不释手地摸个不停,完全忘了今晚的一肚子火气。
“算了,”谢锦程把时陌拉到沙发上,凑近了轻轻一嗅,“你去偷吃牛排。”
“什么偷吃,”时陌好像被人抓住了小辫子,目光游移不定,“我光明正大地吃。”
谢锦程哂笑道:“你有钱?”
“我怎么没钱了,我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律师,想怎么挥霍金钱就怎么挥霍。”
“公款还剩多少,拿账本给我看看。”谢锦程摊手,示意要看账本。一向抠门的时陌会用自己的钱享受生活?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时陌登时弹跳起来,他就是气不过,偷偷挪用公款吃的牛排,要是被谢锦程知道还得了,他机智地转移了话题:“看什么账本,快点帮我个忙……”
谢锦程抱住时陌,狠狠地吻住他,直到把他嘴唇咬出一个个牙印才放过他:“偷吃牛排的惩罚。说吧,什么事?”
时陌气喘吁吁地擦掉嘴上的水渍,瞪了谢锦程一眼:“就是我跟李家的名誉权案,正好和华泰的案件同一时间开庭,我想请你方便的话,帮我代理,费用算入欠款里。”他皱皱眉头,“别人我信不过,我只信你,我不想……不,是不能输。”
“冲你信任我的这句话,我不收你任何费用。但我有个要求,你得满足我。”
“什么要求?”不就是拥抱、接吻么,他还能提什么要求?然而,等到谢锦程贴在他耳边说出要求的时候,他顿时涨红了脸,语无伦次,“你、你,我、我……我不同意!”
“那你另请高明。”谢锦程整整衣领,淡定地站起来往房间走。
“等等!”时陌慌张扯住他的胳膊,尴尬地张了张唇,头低得快要埋到沙发里去了,“如果我答应你,你真的帮我代理,不收任何费用?”
“言出必行。”
“那、那我答应你,不过说好,”时陌猛地抬头,脸红得都快要滴血了,“不准做到最后!”
“放心,”谢锦程嘴角挑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自有分寸。”
零点的钟声悄然敲响,拉开了漫长的黑夜。
偌大的床上,两位衣衫不整成年男子肌肤相贴,呼吸相闻,亲密得只要再近一步,就能突破最后防线。
“我、我只帮你这一次……”时陌软靠在谢锦程怀里,无力的手抚摸对方的灼热,烫得吓人的温度从指尖传入体内,令他像只刚煮熟的虾子,又热又诱.人。
谢锦程拥紧时陌的腰,轻轻嗫咬时陌红了的耳垂,加快了抚慰速度:“别急,夜还很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第28章 28
时陌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母亲端着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款款走来,母亲依然年轻动人,红色的及膝短裙包裹出她美丽的身材,银色的高跟鞋亮丽得就像童话里的水晶鞋,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装扮,因为太过抢眼,平时上班都没机会穿,唯一一次穿扮,是在他的成人礼上。
他欣喜地接过母亲手里的生日蛋糕,蛋糕上的十八支蜡烛争先恐后地闪烁红光,这是他的成人礼,他长大的见证日。
母亲欢快地唱起了生日歌,父亲乐呵呵地大笑,他拉着父母站到蛋糕后,对着相机镜头,露出幸福的微笑。
“咔擦。”
照相声响起的瞬间,幸福的梦被生生敲碎。
时陌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寻找罪恶的源头——原来是躺他身边的谢锦程,正拿着手机捕捉他帅气的清醒瞬间。谢锦程近在眼前的赤.裸上身,将他的记忆拉回到昨晚,暧昧的场景、相贴的肌肤……他的脸腾地红了,然而下一秒,看到谢锦程大方展示出来的手机照片,他登时像刚丢下锅的虾子,慌张地弹跳起来。
“睡觉流口水,你得看看你是什么模样。”
时陌扯过手机,瞠目结舌,这东倒西歪,翻白眼、吐舌头的人是他?这真不是p过的图?“这人是谁,好帅,我暗恋上他了!”他边自夸边暗搓搓地点下删除键,谢锦程却不紧不慢地道:“我有留档,任你删。”
“过分!我告你侵犯我肖像权。”时陌嚷嚷。
“主动点,”谢锦程捧着时陌的脸,将自己的脸靠得更近,“我就把照片删了。”
“主动什么?”时陌目光游移,故意装傻。
“我把照片放朋友圈……”
吧唧!不等谢锦程说完,时陌相当主动与迅速地给了谢锦程一个早安吻——哼哼,一大早没刷牙,臭死你。
谢锦程迎着时陌的坏笑,深刻剖析时陌的心理:“你肯定在想,没刷牙,臭死我。”
时陌的嘴吃惊地变成了“o”形:“你怎么知……”看到谢锦程意味深长地笑了,他登时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当下气冲冲地把枕头砸到谢锦程脸上,翻身下床开溜,“上班了,要迟到了。”
时陌梳洗完毕时,谢锦程刚把早餐做好,新鲜的荞麦馒头散发着蒸腾热气,绿豆粥的香味远远地扑鼻而来。
两碗绿豆粥并排放在桌上,就像一对亲密的恋人,形影不离。时陌完全无视谢锦程的恶趣味,端起一碗绿豆粥,三两下吃个干净,还翘着脚装大爷吆喝:“再来一碗。”
谢锦程视若无睹,把自己吃好的碗拿去厨房洗了干净,回房更衣,一副赶着要出门的模样。
“你就不能照顾我一下!”时陌很不高兴。
“嗯?”谢锦程的目光突然凌厉地扫射过来,时陌被吓得身体一抖,顿时变乌龟,缩头缩脑地端碗去洗了。
时陌低声嘟囔:“凶巴巴,鬼才会看上.你……嗷!”
谢锦程从他背后突袭,惩罚地咬了他耳朵一下:“快去办委托手续,我今天时间有限。”
时陌揉揉红了的耳朵,不情不愿地应了。
到中辰律所办好名誉权案的委托手续,时陌就送谢锦程到法院去了。目送谢锦程踏入法院大门,他看看时间,还早,才九点半,正好这离交警支队很近,可以去调取华泰公司案的相关证据。
进入交警支队,出具律师证后,他来到档案室,要求查阅华泰公司与于起保险合同纠纷案的卷宗。
工作人员一愣:“这么巧,你要查的卷宗刚被那位律师借出,”他指着坐在角落的那位男子道,“你登记一下,去找他吧。”
时陌狐疑地看去,那位律师正低头翻阅卷宗,侧脸轮廓很是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他登记后谢过工作人员,走过去征询道:“你好,我也想查阅你手头上的卷宗,方便给我看一本么?”卷宗共有两本,一人看一本正好合适。
“当然可以,”男子抬头,双眼登时一亮,“这不是时陌么,好久不见。”
时陌笑容一僵,怎么是他?蒋敬。
蒋敬高兴地站起来跟时陌握手,友好地拍拍时陌胳膊寒暄:“你最近飞黄腾达了吧?”
时陌干笑道:“还好还好,没有你发达。”
“嗨,我发达什么,怎么比得上你出名,”不知有意无意,蒋敬的话变得特别不耐听,“最近你可是风靡全网络的大名人啊。”
就知道他会提这事。时陌腹诽,这蒋敬表面看似友好,跟你称兄道弟,实际上却是个善妒、背后搞鬼的小人。
时陌刚进钟源律所的时候,因为顶着北大才子的头衔,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钦佩、羡慕的目光时不时落到他身上,不少年轻女子纷纷向他递来暧昧的眼色,那时候他意气风发,充满干劲,装扮也还没被生活摧残成乞儿模样。这样出彩的他,理所当然成为了蒋敬嫉妒的第一目标。
那时候他还不懂蒋敬人品,轻易地放开心房,将刻意接近他的蒋敬视为知己好友,将自己的烦恼一一倾诉,蒋敬也给他不少帮助和建议,虽然这些帮助与建议并没有派上多大的用场。
当时他还是实习律师,蒋敬经常带他去代理案件,但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个跑腿拿材料的小兵,在庭上除了念念诉状外没有任何用处。只有在蒋敬看似骄傲、实际上心怀叵测地向当事人介绍他背景,并说明自己是他老师时,他才有微薄的存在感。
后来才知道,蒋敬不过是借他抬高自己罢了——“蒋敬律师?那不是带出北大才子的律师吗?能当北大才子的老师,说明他很有水平啊!”这就是那时候,时陌常常听到的话。
蒋敬达到了他的目的,越来越多的案件向他靠拢,越来越多的律师向他投去钦佩的目光。蒋敬这人太狡猾又太圆滑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不明就里的当事人哄得心花怒放,他一路直上,顶着北大才子老师的头衔,平步青云,甚至开始抢冲时陌文凭而找上门的案源。
蒋敬走向巅峰,离开钟源律所,到锦天律所,时陌却变得籍籍无名,只能靠鸡毛蒜皮的小案件惶惶度日,及至一年多后,他才知可以在各*律网上挂名接案,可以给跟律所工作人员搞好关系,让其分派更好的案件,但蒋敬从未教过他这些行业潜规则。
他的北大才子头衔逐渐成为笑柄,而蒋敬却成为行内收入跻身前两百的大律师,两人身份愈发悬殊。蒋敬不再与时陌来往,悄然无息地换了号码,对时陌发的微信很少回复,渐渐地,两人离得越来越远。
那时候两人还没闹掰,及至时陌某天在法院碰到蒋敬和朋友聊天,听到蒋敬以嘲讽而不屑地语气讥讽他这个学生傻、活该被老师利用时,两人才彻底撕破脸。后来,蒋敬不再做表面功夫,直接将嘲讽的神色显露,两人关系走到了终结。
回归现实,面对可敬又可恨的老师兼朋友,时陌心情很复杂,他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蒋敬碰上——同样的案卷,同样是律师,可以猜到未来他将会与蒋敬坐在同一个法庭上。
“哪里哪里,我比不上你鼎鼎大名。”时陌客气地说。
“请坐,”蒋敬招呼道,“没想到你也要借阅这个卷,是于起和华泰公司的案件吧?”
“嗯。”时陌点头。
“那我们真是有缘。”蒋敬皮笑肉不笑,嘴角肌肉隐隐抽动,“你现在还在钟源律所?”
时陌尽量装哑巴,省得说多被蒋敬逮着把柄:“嗯。”
“那律所太小了,规模不大,案源不好。”蒋敬看似贴心地发出邀请,“来我们锦天律所吧,你的学历那么高,肯定很吃香。”
时陌听到他刻意咬重了“学历”的字音,目光也流露出讥讽的色彩。看,他总能把话说得这么无害,这么为人着想,不熟悉他的人真会被他所骗。
学历就是时陌的一根刺,学历高却混得比别人差,成为他受人耻笑的热门话题,而蒋敬是大专学历,对他学历的嘲讽可以让蒋敬获得满足的成就感。
时陌不知有意无意还是无意地笑笑:“我去那干什么,万一抢走你的案源多不好意思。”
蒋敬被噎住了,张了张唇半天说不上话来。在他印象里,时陌就是个受人责骂也不懂反驳的老实人,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嘴巴就利索起来了。
“你太谦虚了,像你这种网络名人,案源都是主动找上门的,怎么会抢到我的呢?”蒋敬又故意强调了“网络名人”四字,毕竟前段时间李家投诉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可是打击时陌的最好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