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认识,免费。”谢锦程知道时陌自尊心强,故意不说自己请客,谁知话刚说完,时陌立刻道:“一杯白开水,谢谢。”
谢锦程端杯的动作一僵,他该感谢时陌帮他省钱吗?
在谢锦程暗示下,时陌不得不顶着酒保的黑脸,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果汁。
用果汁润泽过干涩的喉咙,时陌仿佛活了过来,大松口气:“还是你够义气,比那个迟到的家伙好多了……啊对,忘了再打过去,你等一下。”他拨打? 硕苑降暮怕耄环种雍螅叩氐溃霸趺椿勾虿煌ǎ际种恿恕!?br /> 谢锦程敲敲手表,明示道:“据说你等了将近一小时,对方没任何解释?”
“没说,”时陌恶狠狠地咬着吸管泄气,“就说让我再等等、再等等,都等到这个点了还不来,再打电话过去,就打不通了。”
“他对你很重要?”谢锦程忽然想起时陌u盘里的“最爱的人”,“值得你等那么久。”
“很重要!”时陌夸张地说,“没有他我就完蛋了。”
特定的环境、暧昧不明的对象,看来,这又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
很多人在gay吧找到了品性相合的对象,但残酷的现实、不合的性格,甚至是不专一的情感,都能轻易摧毁一段不为世人所接受的恋情。
或许时陌也是如此,他也许在这里遇上了生命中的唯一,深陷而不可自拔,可对方兴许只是将时陌视为一位过客,不闻不问,以致时陌仍痴痴等待,而对方却避而不见。
其实时陌人性并不坏,对方如此辜负,实在可惜。
谢锦程好奇地前倾身躯,低声问:“你是0还是1?”
昏黄的灯光从头顶打落,英俊的脸庞在时陌脸上投下不容忽视的光影,磁性嗓音如同钟声,一声声荡入时陌心里,近在咫尺的呼吸令时陌心神恍惚,几乎忘了这是南还是北,只分辨得出“0”和“1”的数字区别,下意识选择了有意义的数字:“1。”
谢锦程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在时陌身上逡巡了一遍,明显偏瘦的身材,不够沉稳的个性,他难以想象时陌会是在上面的那个……
他优雅地端起酒杯,细细品尝酒水的美妙滋味,不言不语,他觉得他的观念似乎被颠覆了。
时陌再次打了对方电话,依然打不通。
“就算跟别人煲电话粥,也不用煲这么久吧,该不会把我拉黑了吧?那怎么联系他啊!”时陌表情相当心酸与痛苦,他抓了一把头发,猛地抬头,双眼发亮地盯着谢锦程的手机,“能不能借我手机,打个电话?”
谢锦程毫不犹豫递出手机。
时陌终于打通了对方电话,他看了谢锦程一眼,得到谢锦程同意后,他走到旁边打电话,一分钟后,他就回来了。
通话时间,1分1秒,时陌心痛地道:“就一秒钟啊。”说完,他一屁股坐下,泄愤地把果汁喝了大半,然后拿手机转账,“我把通话费微信转给你。”
转账费一分不少,八毛钱。
“这是干什么?”谢锦程指着转账费问。
“刚才借你手机打电话的钱。多亏了你,我才联系上,”时陌龇牙一乐,“谢谢你啊。”
“我不需要。”连三毛钱都抠的时陌,竟然会给他这笔无关紧要的钱,这让谢锦程怎么表示好?高兴,还是无奈?
时陌非常大方:“收下收下,我不抠朋友的钱。”
谢锦程的手一僵,“朋友”,多么遥远的词汇,见惯了狐朋狗友,交多了谄媚小人,他几乎忘了这个词的含义了,很多人拍拍胸脯、勾肩搭背地说是他朋友,享受他的请客,吃着他兜里的金钱,但从来没有一人会想到要还他区区几毛钱。只有这个连三毛塑料袋钱都抠的时陌,会慷慨地救济乞巧者,会大方地还他不值一提的通讯费用。
嘣——心里的一堵冰墙,似乎裂开了一条小缝,大片阳光不可抗拒地注入进来,似乎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在悄然改变。
谢锦程嘴角弯起细微的弧度,将钱款悉数退回。
“我也不抠朋友的钱。”
时陌推脱不得,接受了谢锦程的好意。
谢锦程转移了话题:“对于抢你案件的事情,我很抱歉,”他把事情经过说了,歉意地道,“我并不知情。”
“没关系,不关你的事。”时陌无所谓地笑笑,“我就难过一下,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件事。”
谢锦程闭口不再提。
其实这个案件,时陌没接也是好事。被告公司固然有错,但方平的电脑经营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电脑经营部跟签收货物的人私下有协议,电脑经营部故意抬高价格,开假发票,以让签收人报假账,赚的差价两方五五平分。根据他私下查明的情况来看,交易的电脑实际上是以次充好,根本不是性能最好的那款,价格也比虚假账目的便宜一倍。
像时陌这种老实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学生做这种黑生意,他一定难以在良心与学生之间找到平衡点。接下这个案件,对时陌反而是种伤害。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过去,不大不小的果汁很快见了底,时陌恋恋不舍地把最后一点昂贵的汁水喝了干净,然后提出了分别。
“我约人改天再见了,今天我还要回去写诉状,改天再跟你约,谢谢你的果汁。”不搭调的格子外套穿上身,时陌站起来作别。
谢锦程点了点头,不再挽留:“不客气,再会。”
回家路上,时陌接到了等待了一晚上的人的来电:“张先生,您好……对,我需要给您做个笔录,最好您能出庭作证……好,那明晚再说……”
通话很快就在对方不耐烦的话语中结束,时陌忍不住在心里臭骂对方,这个该死的证人,找了他几次都不肯见面,好不容易托关系约上了,却摆了他一道,说什么今晚八点在deepblue酒吧碰面,他还特意穿了比较正式的衬衫,结果人影都不见一个,呸!要不是这人的证言关系到判决结果,他才不纡尊降贵来见这自以为是的证人。有钱就能耍大牌么,他还有一千个一分的硬币呢,分分钟能砸死这证人!
更过分的是,这证人选的酒吧里都是男人,连个平胸妹都没有,害他白白浪费时间,还撩不成妹,真是相当可恶。这笔账,他记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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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deepblue碰到时陌后,谢锦程的心情就相当不错,没有什么比朋友是同道中人,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这意味着他可以随意地与朋友互诉衷肠,可以无拘束地表达自己内心情感。
愉悦的心情,令他这几天做事都相当积极,连回家面对双亲的臭骂都无动于衷。助理们都交头接耳,该不会谢律师恋爱了吧?可也没见他跟哪个女孩子接触,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于是为了探谢锦程的口风,其中一位勇敢的助理就被推进了谢锦程的办公室。
“你好,谢律师,打扰了。”助理微笑着敲了敲门,得到谢锦程允许,走了进去。
谢锦程支着二郎腿,修长的手指撑在额边,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里的诉状,这是助理所写的,似乎写得相当不错,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挑起一抹笑。
助理八卦地踮脚看去,遗憾地没看到电脑屏幕上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完了,谢律师真是恋爱了,对着电脑屏幕都能傻笑,赶紧告诉小伙伴们,想抱大腿的得动作快,想抢谢律师的得马上下手,别等人家身心都陷进去了才后悔。
谢锦程打断了助理脑中满天飞的狗血幻想:“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有位当事人想找你代理案件,标的额六千多万,是担保合同纠纷案件,被告替案外人做担保,案外人破产了,原告诉请被告承担连带保证责任,清偿案外人债务,这是刚才做的笔录,你看看。”
笔录只有两页纸,看来案情并不复杂,谢锦程粗略翻了一下,案件清晰易懂,不难做。
他想到自己曾“抢”过时陌的案件,心里有了主意。
第10章
时陌听到有当事人要委托他代理案件时,他吃惊地扯了扯耳朵,他没听错吧,有当事人指名道姓找他?这种高级律师才享有的待遇,竟然降落到他头上?他想想,最近有代理什么轰动一时的大案,暴涨名气么……好像也没有啊,都是鸡毛蒜皮的邻里夫妻纠纷,再好一点的就是标的额几万块钱的民间借贷纠纷案件了。
当见到当事人听到案情后,时陌笃定,他绝对是今天出门踩了狗屎,接到了馅饼。
标的额六千万,六千万、千万!他接手的案件都是以千、万为单位计数,最高就到百万,头一次能破千万。尽管最后律师费都进律所腰包,但这种大案能帮他涨名气,为他将来打通前路,这馅饼真是太大了!
时陌欣喜若狂,给当事人做笔录时都特别认真,详细询问了很多细节,适当给出了一点意见。当事人非常满意:“时律师,非常感谢你,找上你真是太好了,你非常认真,解了我不少疑问,听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当事人吴林是原告尔宇公司的董事长兼法定代表人,说话谈吐都很能抓人心,时律师的心都长翅膀翩翩起舞了,他第一次从大妈大婶以外的人口中,听到赞扬他的话,这说明他还是有能力、有水平的好律师。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时陌笑容灿烂得都能开出花来了,“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
“不过时律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吴林斟酌了一下用词,“公司最近跟被告打官司,资金上面有点麻烦,所以我们想让你风险代理,等结案后公司回款,再给你支付律师费用。”
律师有两种代理方式,一般代理是指先付一半款项,代理结束后再付余款,而风险代理是指先代理全案,结案后再支付所有律师费,这种代理方式需要支付的律师费就较高,一般只有不信任律师或者不放心的当事人才会选用这种方式。
相比直白地说不信任,吴林的说法显然更能让自尊心强的时陌接受。时陌爽快接受风险代理,与吴林愉快地签订了委托代理合同。
“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吴林让秘书收好合同,微笑道,“是这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帮我做一下对方的调解工作,毕竟这个案件标的额太大,诉讼费太高,如果能调解结案,诉讼费就能减半收取,省去一笔费用。我们之所以起诉,也只是想吓唬对方而已,如果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那对双方都好。”
时陌欣然答应:“没问题,你看什么时间方便,我跟你去找被告商量。”
吴林让秘书看了行程表,定下时间:“明天早上上班时间过去怎么样,时律师你方便吗?”
“方便方便,我明早正好没事。”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早我们到被告所公司汇合,这是公司地址,”将被告公司的地址写给时陌,吴林站起身,友好地向时陌伸出手,“我稍后会联系被告,明天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这段时间就辛苦时律师了。”
“应该的应该的。”时陌握住吴林的手,微笑着送别吴林。
吴林离开钟源律所,心情愉快地给谢锦程打了一个电话:“谢律师,您推荐给我的时律师真是人才啊,做得很棒,水平很高,非常感谢您的推荐。”
“不客气,这都是他能力强,我并没帮到您什么,相反我还得为不能代理您的案件,向您致歉。”谢锦程一板一眼地打着官腔。
“请别说这话,您忙,我能理解,您给我推荐这么一位好律师,我很高兴。”吴林哈哈大笑,他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您放心,我没有跟他说我是您介绍来的。”
“谢谢。事情进展如何?”吴林跟谢锦程父亲认识,但不是很熟,所以谢锦程才能把案件推出去,但为了维系人际关系,他还是需要适当地表达一下关心。
“我已经跟时律师签了合同,打算明天去找被告,看看能不能调解。”
“祝你们调解顺利。”谢锦程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好好,谢谢您了。”
通话结束后,谢锦程没再关心案件的情况,时陌虽然水平还有所欠缺,但说话的条理性、口头表达说理能力以及为人处世方面都很强,驾驭这个案件不成问题,就看时陌能不能从这个案件中学到什么、提升自己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一早,谢锦程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起因是他收拾桌面时,看到了被他随手一丢的笔录,上面记录了尔宇公司一案的案情,被告的名字刺目地扎入他眼中。
李家、家罗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
家罗公司是李家开办的公司。怎么这么不幸,竟然让时陌又碰上了李家,而且这一次时陌还是代理李家的对头。
谢锦程眼皮子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拨打时陌电话,长久的嘟嘟声冷冰冰地响起,直到系统自动挂断,也没听到时陌的声音。
他又联系了吴林,对方也没接电话,不安的预感越发放大,李家是暴.力分子,案件如果败诉李家将会赔得倾家荡产,这疯子要是发起疯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如果时陌因此出了什么事,他脱不了干系。他抓起车钥匙,立刻出门,开车赶往家罗公司。
时陌也没想到被告是跟他有过节的李家,毕竟全国同名同姓的那么多,他哪想到会冤家路窄?当时听到有大案,一时兴奋也没留意李家的身份信息,对号入座。
这下吃大亏了。
李家一见到他们,气愤地跳起来,指着时陌鼻头大骂:“妈的,又是你这个律师,给老子滚!”
“李先生凡事有话好好说,”时陌耐着性子劝道,“今天我们是来跟你商量的。”
“商量你吗比!”李家欠了一屁股债,这次还把唯一的公司抵进去了,火气根本无法控制,“老子不欠你们钱,老子一分都不会还!谁敢让老子还钱,老子就杀他全家!”
“李先生,我们……啊!”时陌眼前一花,一个拳头猛地砸到脸上,不等他反抗,又是几个疯狂的拳头砸来。
“时律师!”吴林惊慌拉开李家,立刻打电话报警,“你住手!我已经喊警.察过来了!”
李家疯了般哈哈大笑,用力一拳把吴林打开,又要往时陌身上招呼:“老子心情不爽,看这狗屁律师不顺眼就要打!妈的一个小律师也敢跟老子作对,老子风光的时候,你他妈还不知道是什么狗屁东西!”
时陌从疼痛中回神,委屈、愤怒,如火山汹涌喷发,他躲开李家的拳头,一拳打上李家的鼻子,抓住吴林立刻就跑。这里是李家的地盘,他们闹得这么大动静,都没人来管,可见他们在这里非常危险,打李家一拳泄愤就够了,当务之急是保证自己生命安全。
李家痛苦的吼声穿出过道:“时陌你他妈给老子等着!敢打老子,老子杀你全家!”
时陌闯出来时,警方正好赶到,把情况说明后,警方也带他们去找了李家,谁知道李家得到警方赶到的消息,从后门遛了。警方没有办法,只能现场取证,让时陌两人回去做笔录,过后再另行处理。
派出所就在罗家公司正对面,谢锦程刚赶来,就看到时陌疲惫地与吴林告别,拖着双腿慢悠悠地走过来。
“时陌,你……”谢锦程焦急地赶上前,看到时陌鼻青脸肿的样子,声音骤然一沉,眼里孕起雷霆,“李家动的手?”
“你……嘶,”时陌吃痛地捂着脸,眉头紧皱,“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在这里?他不可能明明白白地说他关注这个案件,那会伤了时陌面子。为此,谢锦程找了一个很拙劣的借口:“在附近办事,正巧碰到你。”
“呵呵,”时陌没心没肺地笑了,明明笑得很勉强,明明嘴角都疼得颤抖,却坚强地说,“没事,被狗咬的。我很好,很……”戛然而止,他定定地望着前方电动车停车点,有火苗隐隐窜动,白烟弥漫,围观人已经高声拨打火警电话,他猛地冲了过去,“我的车!”
无情的火焰吞没了他的小电驴,没有放火人的踪影,没有留下任何作案工具,他唯一一辆狠心花钱购买的交通工具,就这么静静地、残酷地在火焰中化为废铁,被冰冷的水枪浇灌,最后被清洁工人处理干净,只剩下地上的燃烧残渣。
别人只当是电动车自燃事故,只有时陌知道,这是李家给他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