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华飞白

作者:华飞白  录入:11-18

李徽犹疑半晌,低声道:“我会试着与阿娘说……你放心罢。”他坚持不纳孺子不娶王妃,理由自然只能是自己已有倾心之人。若想两人相守,便绝无可能瞒住家人,他也不愿意欺骗阎氏。只有争取家人的宽容与谅解,他们二人才能真正相守一生。
“我自然相信你。”王子献凝视着他,见他难掩忐忑之色,也不忍心将自己的直觉告诉他:从他方才的观察所得,阎氏并不像是对他们二人之事一无所知。或许她只是假作不知情罢了,毕竟张傅母是她的亲信,隔三岔五便会给洛阳送信,焉有不告知她之理?至于她为何没有揭破,大概也是心有顾忌或者不忍心罢。
原本,李徽也应当能够察觉她的异样。但当局者迷,他今日多少有些紧张,只顾着做出一派泰然自若之状,许多细节都不曾注意到。也罢,既然这母子二人都想暂时维持现状,他便随他们的意便是。指不定甚么时候,阎氏的态度便会渐渐转变,能够彻底接受他们呢?
王子献素来并非冲动之人,在与李徽定情之前,便曾想过濮王府的问题:在他看来,只要濮王妃阎氏能够谅解他们二人,濮王李泰自然不足为虑。而嗣濮王李欣纵然心怀不满,那时候也失去了反对的立场与力量。阎氏是真心疼爱幼子,大约也不忍心让他痛苦度日。只要他们应对得当,说不得便能获取她的同情与理解。
“玄祺,不必急躁,徐徐图之即可。”
“我省得。”
李徽将王子献送到门前之后,便返回了正院内堂。他虽不曾注意到阎氏神情的细微变幻,却明白她必定会有话想与他说。这时候,阎氏已经带着寿娘回到了内堂。祖孙二人正一起摆弄着刚剪下来的柔嫩杏花,挑几枝插在花瓶之中。
见他回来了,阎氏便道:“说起来,再过几日便是上巳节了罢?已经有两年不曾见到长安这些小娘子了,不知与洛阳的小娘子相比,有何不同之处。玄祺,到时候你便陪着我,在芙蓉园内走一走如何?”
“孩儿原本便是如此打算的。”李徽笑道,“而且,听说临川姑母与清河姑母想在芙蓉园内举办饮宴,悦娘与婉娘早便与孩儿说好了,一定要去凑热闹。”临川长公主与清河长公主难得向圣人开口借芙蓉园,圣人自然满口答应。而且,据说若是杜皇后身体好些,他也会带着后妃们一同去瞧瞧。
“到时候,我会给杜家送个帖子。”阎氏又淡淡地道,“毕竟,自从定下婚约之后,我便不曾见过这位未来的儿媳了。已经这么些年过去了,总该再见一见面才是。”她也只是在当初挑小娘子的时候,才见过杜氏一两回,与她说过几句话罢了。
李徽一怔,低声道:“阿娘,如今杜家尚在孝中,恐怕并不合适……”
“并非热孝,又怎会不合适?”阎氏道,“这次饮宴是难得的机会,她毕竟要嫁入咱们家来,能够早日认一认宗室长辈与同辈,日后也有好处。”
“阿娘……”李徽只觉得喉间一片涩意,本想明说自己的打算,转念想到她今日刚回家中,杜娘子又命运多舛,便犹豫起来。到底还是须得想出两全之策,否则太过贸然行事,只会伤人伤己罢了。
阎氏见他神情黯淡,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便转移了话题。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二度相见
春日回暖,上巳将至。仿佛一夜之间,临川长公主与清河长公主即将在芙蓉园举办宴饮的消息,便如和风细雨一般传遍了长安城。诸高官世家内眷们无不以接到宴饮帖子为荣,小娘子们亦开始精心地准备衣装首饰,意图给两位贵主留下好印象。且不提别的,两位贵主家可都有尚未定亲的小郎君呢,若是能嫁入周家甚至是秦家,便是极好的婚事了。
阎氏果然替名不见经传的杜家要了一张帖子,派人送了过去。杜娘子的父亲在一年之前病重去世,如今算起来早已过了热孝,出来走动参加宴饮亦是无妨。不过,接二连三的丧事令他们不得不闭门守孝数载,早已没有甚么人记得他们了。便是他们有意出来,在宴饮场上稍微走动,亦是根本没有机会。此次接到这张帖子,简直是喜出望外。
又过了两日,长宁公主派宫婢前来递帖子,邀杜娘子同游慈恩寺赏春。杜家主母拿着帖子迟疑片刻,终是答应放女儿出去散一散心——就算杜家此时并不愿意让女儿出门听见那些是是非非,也无法拒绝贵主的邀请。
时隔将近三载不见,当杜娘子再度出现在视野中时,李徽不禁微微拧起眉。彼时初见,她冷静而沉着,聪慧而又出尘,仿佛已经看淡了世间百态;如今再见,她看似一切如旧,但眉宇之间不仅坚毅更甚,亦笼罩着淡如烟尘的轻愁。显然,这些年历经亲人离世,她过得并不好。
立在他身侧的长宁公主打量着眼前显得有些苍白瘦弱的杜娘子,轻叹道:“阿兄,不仅她过得不好,整个杜家似乎都过得并不好。”她是见惯了富贵荣华的金枝玉叶,但并非不知经济庶务。替杜皇后打理宫中内务多年,自然能够想象得到杜家守孝数年之后所面临的窘迫。
李徽早便知道,杜家已算是京兆杜氏旁支,家产并不算十分丰厚。因着祖孙数代入仕,才积累了些别业钱财,且颇有些书香传家的声望。不过,祖父、父亲两代接连去世,官职微末的兄长们都丁忧守孝之后,阖家便只能靠着别业出息度日,日子自然难熬了许多。此外,度过连续几年孝期,杜家兄弟是否还能起复,或许会令他们更为忧心忡忡。
杜娘子来到二人面前,依旧亭亭玉立,不卑不亢,似乎对李徽的出现亦是并不觉得意外。行礼之时,她口称“贵主”与“大王”,也仿佛与当年无异。就连她身边的婢女亦是同样礼数十足,却并无任何动摇之态。
“多年不见,杜娘子近来可好?”长宁公主问道。
“多谢贵主关怀,一切都如意料之中,无所谓好或者不好,但随神佛之意罢了。”杜娘子淡淡地道,“原本想着,或许在佛前多抄几遍经文,多做些道场,便能让亲人疾病渐消,但终究未能如愿。或许,是我太过着相了,所以心不够诚之故,才未能令神佛显灵罢。”
“生老病死,人生常态。”李徽道,“杜娘子已经尽力而为,无须自责。”他犹记得,当年杜娘子的言谈之间似乎已经看开了。不过,那时候她尚未经历亲人陆续离世的痛苦,所思所想未必是最为真实的。直到历经了一切之后,方能渐渐地“放下”,真正地“看开”。
当然,就算一辈子不能“放下”或者“看开”亦是极为正常的。前世的他又何尝不是带着执念而死呢?心怀执念并没有甚么不妥,端看此人为了执念会做出甚么样的事来,而实现执念又是否会造成危害苍生、血流漂杵的结果罢了。
“我并非自责……”杜娘子垂下眼眸,轻轻一叹,“大王可是想出了解除婚约的法子?”
李徽苦笑着摇了摇首:“尚无两全之法。本来我想趁着阿娘回京,劝她私下卜算我们的生辰八字是否相合,到时候再稍稍动些手脚……”当年不过是口头婚约而已,六礼中连一礼都尚未过,待到杜家守孝结束之后,再以八字不合为借口悄悄解除婚事,自然是皆大欢喜。无论高官贵族或是平民百姓之家,因一方守孝过长而主动解除婚约,放其另寻婚事者几乎比比皆是。周围之人说道起来,也只会得到“厚道”的称赞。
然而,这个法子如今却不?3 茉儆谩1暇梗拍镒右丫蝗艘ゴ房饲祝羰谴耸苯獬樵迹换崃钏拇逞┥霞铀覆欢ㄒ槐沧佣蓟崛萌酥钢傅愕悖黾乙嗉锌赡芪薹ɑ竦谜嬲陌材M保醺膊换岬玫缴趺春妹比唬绕鸲拍镒永矗庑┬砻阋院雎圆患屏恕?br /> “我倒是觉得这个法子不错。”杜娘子淡淡地道,“光明正大地解除婚事,任谁都挑不出甚么错处来。至于其他,大王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些许流言蜚语罢了,横竖我迟早都要出家,不算甚么。”
“……流言之事,亦有我的过错。”李徽道,“若不是时间太久,隐隐透出了些许风声让其他宗室知晓,这桩婚事根本不会走漏甚么消息,更不会给你带来铺天盖地的流言。众口铄金,即便你离开红尘之中,也依旧如刀似剑,足可伤人。”
闻言,杜娘子不由得抬眸望向他,勾起唇角笑了:“既然已经离开红尘之内,又何惧红尘之言?大王实在太过心善了……而且,我倒是觉得,流言并非因大王而起……萧墙之内毕竟不平静,倒连累大王被人频频议论了。说不得解除婚约之后,还会有人诟病大王畏惧流言,‘抛弃’未婚之妻。”
“堂堂男儿,又何惧这些不实的言论?”李徽皱紧眉,只觉得杜娘子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固执一些。
“既如此,大王便不必犹疑了。”杜娘子道,“否则,上巳节芙蓉园宴饮之后,或许会生出甚么别的变化来。我比大王尚且年长一些,我阿娘恐怕比王妃殿下更焦急,她也从未耐下心来,仔细听过我的想法……说不得,借着此事,大王还能够成全我心中所愿……”
“……既如此,我会暗中作打算,尽快劝服我阿娘。”李徽道。他也希望能够尽快解决此事,只是总觉得或许一切并不会如他们所设想的那般顺利:“若有进展,说不得会借悦娘之手,与杜娘子传递些消息。”
闻言,在一旁观赏桃花的长宁公主挑眉而笑:“阿兄尽管放心,我派人送信与杜家表姊,应当不至于有人敢从中作梗。”无论杜家是有心或是无心,都不可能冒着得罪她的危险,居中传些消息又何妨?
不过,当杜娘子离开之后,长宁公主却忍不住斜睨了自家堂兄一眼:“阿兄,你倒是盘算得不错,杜娘子亦是心有坚持。不过,婚姻之事乃结两姓之好,并非你们二人所能决定的。若想说服家人,你们可须得耗费不少时间。”她并未明说的是——也许,杜家上下谁都不会同意解除婚事。毕竟,这是他们未来翻身的唯一希望。
李徽自然对杜家的处境有所了解:“放心罢。孝期过后,我自会帮杜家兄弟起复,日后也会照拂他们一二。他们大可不必将杜娘子的婚事当作浮木,罔顾她的意愿,紧紧抓住不放。”
“一位新安郡王妃,岂不是比区区/八/九/品的官职更得用许多?日后指不定会给他们带来更长远的益处呢?诸如下一辈的前程与婚姻,以及杜家的名望等等。”长宁公主道,“有时候,婚事才意味着真正可靠的承诺。否则,燕家当初又何必求娶我呢?不正是想借着我之力,重振成国公府么?便是我承诺燕湛一定会帮助他,让他解除婚事,他也绝不可能答应。”
李徽皱紧眉头,默然不语。他当然明白,长宁公主或许正好切中了杜家的心思,只是难免替杜娘子感到惋惜罢了。无论结果如何,该他担负的责任,该他尝试之计策,总该试一试才知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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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回到濮王府之后,他便趁着问安的时候,劝阎氏这两天便去卜算八字:“虽说尚未过六礼,不过,孩儿觉得有必要事先卜算一番。否则,若是真正过六礼问名的时候,方算出八字不合,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阎氏淡淡地瞥着他:“莫非你早已听闻杜娘子的那些流言,所以心生退意?”
“……”事关杜娘子的名声与自己的人品,李徽当然矢口否认,“孩儿绝无此意。不过是觉得,若是占卜出了吉兆,也好安杜家之心罢了。想必他们早已被流言所扰,一直挂念着婚事是否能顺利呢。”
“那倒不如直截了当地与杜家商量,待到杜娘子孝期过后,便开始过六礼。”阎氏道,“否则,私下去要杜娘子的庚帖,反而会令他们多心。”
“何必再去要庚帖?”李徽双眸微微一缩,惊讶道,“当初说起婚约的时候,不是早已看过庚帖了么?”
“看过,然后便还回去了。”阎氏抚了抚鬓边的珠花,“毕竟,庚帖是要紧之物,容不得有任何闪失。而且,时隔多年,我哪里还记得上头的生辰八字?你这孩子,可莫要高看了我的记性。”
李徽顿时一怔,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垂着眸告退了。他当然不会相信,聪慧出众的母亲居然记不住杜娘子的庚帖。想必,她只是不愿意事先卜算——又或者,看出了他的打算?不可能……怎么可能……
无论如何,既然她以不记得为借口,那他便让杜娘子写来一张生辰八字就是。
阎氏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口便说了一张八字,对旁边的张傅母道:“私下去算一算。”就算她期盼着幼子能够“回归正途”,也不可能当真让他娶一个“凶煞命硬”的妻子。若是那杜娘子的八字与他不合,她自然不会接受这桩婚事——当然,也并不意味着她会接受别的甚么人。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两厢坦诚
濮王妃回到长安之后,几乎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毕竟,她拢共也就出了两回门——回京第二日便入宫去见了杜皇后,妯娌二人相谈甚欢,几乎言笑晏晏一整日方告退离开;又过两日,亲自将孙女寿娘送到临川长公主府暂住,依依不舍地与小家伙分别。
除此之外,她借着打理濮王府为名,谢绝了所有宴饮的帖子。而经她管教之后的濮王府依旧宁静,仿佛与过去并没有甚么差别。或许也唯有王子献才能感觉到,暗中悄悄观察他的仆从似乎多了不少。即便是熟悉的面孔,如今肃然的神情与过去的放松之态也全然不同,令他不得不更加谨言慎行,免得给阎氏留下坏印象。
借着无处不在的眼线,阎氏怀着矛盾的心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徽与王子献。作为一位母亲,面对行差踏错的幼子,她一时间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从重新了解他们开始。毕竟,母子二人已经分隔了两年有余,对于幼子的性情喜好的变化,她尚且不能完全掌握,便无法确定使用甚么法子方能够让幼子“回归正途”。
瞧起来,三郎确实很快活,两人都过得十分惬意,便是以“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等各种言辞来形容亦不为过。然而,仅仅只是如此便够了么?若是他们当真以为,只要隐瞒着众人,便能持续这样的生活,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这一天,张傅母终于带回了卜算八字的结果。阎氏垂眸看了片刻,轻轻一叹:“派人将三郎唤过来……子献可在?若是他也在,便让他一同过来罢。”
她不可能一直佯作不知,或者等着他们想尽办法委婉地坦白。更无法直接将两人拆散,致使母子情感破裂,再也不复从前那般和睦。同时,她所经历过的许多事都给她带来了经验与教训——绝不能被动地等着他人做出决定,影响自己的生活;而是应该主动出击,将接受与拒绝的权力都紧紧握在手中。
张傅母略作犹豫,禁不住低声劝道:“殿下,三郎君这两年过得极好……便是娶了妻,恐怕也不会有比王郎君更贴心的人了,无论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专心致志地替三郎君打算。在外二人同仇敌忾、同进同退,在内互相关怀体贴。寻常夫妇怎可能拥有这般的默契?又怎可能真正成为彼此的助力?”
两个少年郎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中,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二人之间的情意是何等深厚。而且,他们也并非是不管不顾地便在一起,同样是思虑良多之后,才从痛苦之中挣扎着做出了决定。她又如何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即将再度回到痛苦中去呢?
阎氏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不必多言了,将他们唤过来罢。”
张傅母拧紧眉,张口欲言,最终却只能一叹,吩咐外头的侍婢去西路正院唤人。她也知晓,迟早都会有这么一日。若是仅仅凭着她的言语就能劝得王妃回心转意,那王妃也不会是眼前这位历经痛苦蜕变至今的王妃了。
彼时,李徽正与王子献说起自己的计策:“无论阿娘打算请何人卜算,只管事先与京中有名的道观观主私下提一两句。他们大都是聪明之人,若以为阿娘想要的便是八字不合的结果,自然不会贸然说是吉兆。”虽然不甚光彩,但此时若能借用杜娘子如今的名声,应该并不难成功。毕竟,人人都擅长推己及人,只需稍加暗示,便会做出自以为是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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