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华飞白

作者:华飞白  录入:11-18

苦思冥想片刻之后,坐在李徽对面的虬髯大汉终是投子认输了。他“深沉”地叹了口气,正要打起精神来,再要求李徽与他下一局,便见对面已经换了人。而那人毫不避讳地握着李徽的手,笑吟吟地道:“我与玄祺如同一体,这局棋便由我来代他下罢。”
“……夜色已深,咱们还是早些歇息罢。”那大汉立即跳了起来。
“怎么?莫非你还记得当年连输一百局的事?”王子献眯眼笑道,“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你的棋艺不可能没有半点进步,怎能怯战呢?”
“你与九思下罢,我看着便是。”大汉将程惟推到跟前,自己盘腿趺坐下来。他看了看何城,又看了看李徽,笑道:“说起来,我们方才只顾着对弈了,尚未相互引见过罢?这两位我都不认识呢!”
李徽亦是恍然一笑:“确实如此。”他来藤园见王子献,却发现有人比他先到一步,正在王子献的院子中与何城对弈。其中一人他当然认识,程惟程九思,难得的甲第进士。另一人却是十足陌生。不过,这大汉却豪爽之极,分明与他并不相识,弈棋输给何城几局之后便又邀他来下。结果,这一下便到如今了。
“玄祺,九思不必说,你已经认识了。这位是九思的师兄,樊午樊正冲。他去塞外游历了几年,这两天刚回长安。”王子献道,“我曾与你提过,那两年外出游历之时,曾于岭南道遇到他们师兄弟。因一见如故,相交莫逆,不忍就此分别,故而相约长安再会。”
李徽确实曾听他提过,程惟是故人。所以,听见诸多为程惟抱屈的流言之后,他从来不过是一哂罢了。看起来程惟与王子献确实是渐行渐远,这一年以来从未私下见过面,但谁又能知晓,这不过是迷惑他人的表象呢?就算是不曾见面,他们私下也几乎隔几日便通信。杨谦以及杨家的动静,渐渐都落在了程惟眼中。
王子献又正色道:“九思、正冲,这是我此生相伴之眷侣李徽李玄祺。这则是我的师弟何城。”何城尚且没有字,大约等他入仕成婚之后,宋先生才会想起来给他起一个字。不过王子献已经能预料到,自家先生极有可能会给他取甚么样的字了。毕竟他们是师兄弟,风格自然须得一致。
听见“眷侣”二字,樊午呆了呆,程惟也不由得微微一怔。就连早便知晓的何城,亦禁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等等,这位……是新安郡王罢?”樊午有些犹疑不定地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俊美少年,难不成是他看走了眼?这是一位穿着丈夫衣的小娘子?“当真不是新安县主?”
“……”李徽挑起眉,“在正冲兄看来,我哪一点像是县主?”有生得像他这般高挑的小娘子么?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柔弱之气,无论是谁来打量,都绝不可能将他当成甚么小娘子罢?更何况,新安是郡,信安方是县,只要对舆图熟悉的人便绝不会弄错。
“……”樊午搔了搔脑袋,求助一般看向程惟。塞外的那些小娘子,个个都是人高马大,高挑健美。他怎么会知晓长安没有这样的小娘子呢?
程惟只得一叹,行礼道歉:“师兄心直口快,冒犯了大王,还望大王海涵。”就连他在长安待了一年有余,都不知道好友与新安郡王之间居然是这样的“情谊”深重——原以为他们也不过是知交罢了,谁知隐藏在其后的,竟然另有真相呢?
李徽自然不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更何况,这两人的表现已经算是“平淡”了。日后他们或许还会面临更激烈的狂风暴雨,这些许误会又能算甚么?
彼此寒暄了几句之后,终是略微熟悉了些。毕竟有先前弈棋的情谊在,众人很快便寻回了方才的投契。王子献也提起了与郑勤、杨谦的见面:“既然他们都想举荐九思,想必监察御史应该是九思的囊中之物了。”
“他们二人倒是都难得大方了一回。”程惟道,“也好,总算能离杨家稍远些,不必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掩饰不住的野心,更不必在那些文会上白白耗费时光了。”杨谦心胸狭隘,绝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抢他的风头。但若是不展露自己的才华,又会令他轻视。这一年,他过得着实辛苦得很。
“让你一直待在杨谦身边,实在是太屈才了。”王子献笑道,“倒不如像我一样成为帝党,专心为日后的前程打算。至于杨家,与他们维持不近不远的关系即可,否则必定会成为杨谦的踏脚石。”
“我省得。”程惟接道,“杨家既有不轨之心,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人。尤其杨士敬老谋深算,时时刻刻都不忘敲打杨谦,许多事只是父子二人密谈罢了,绝不会告知任何人。与其跟在他们身边等着他们施舍机会,倒不如看准时机往上走。毕竟,在他们心里,我大概也不过是个才华略高一些的投机之辈罢了。”
“你白白耗费了一年,便只跟在那甚么杨家身后?”樊午哼道,“也不曾打听到甚么有用的消息,这一年又有何益?”
“当然有益。”王子献笑道,“至少在杨家人眼中,他算是半个自己人。”说罢,他脸上的笑意忽而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九思,莫非他们也曾想将你彻底变成自己人?”对于年轻俊才,杨尚书爱惜得很,恨不得都往自家拢。说起来,他们家还有几个庶女不曾婚配呢。
“……”程惟的神色微微变了变,“杨谦倒是曾有此意,不过我是寒门子弟,他家的小娘子未必能看得上。听说,在昨日芙蓉园宴饮中,杨谦原打算说给我的杨九娘便已经相中了合适的世家子了。”
“逃过一劫,合该恭喜。”王子献与李徽都险些禁不住笑出声来。二人转念又想到依然有些水深火热的杜重风,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或许,借着同样的“经历”,程惟能够与杜重风惺惺相惜?这两个聪明人若是能够相交,便无需忧虑掌握不住杨家的动静了。
“正冲又有何打算?”
“……考进士?”樊午犹豫着回答。
“从明日起,你便与师弟一起,跟在我家先生身边好生学习罢。”王子献为某些毫无自知之明之辈,做出了最合适的安排,“若是两年之后,我师弟考上了明经,而你不曾考上,那我便向圣人提议,开武举或者制科。”
“……”樊午无言以对。
☆、第二百四十二章 贵主婚期
三公主与四公主先后诞生,圣人与杜皇后皆是难掩喜色。不过,因她们并非足月之故,身子骨略有些弱。尤其袁才人为了与杨美人相争,私下急着使了些不该用的手段,不仅将自己折腾得犹如大病一场,连三公主都带着胎中弱症。这个脸色青白的小婴儿在短短二十来日内便病了好几回,奉御与侍御医好不容易才将她救回来?6 ?br /> 圣人立即从喜悦中回过神,让杜皇后命人彻查杨美人与袁才人提前生产之事。果不其然,最终查出来也都是杨美人与袁才人自作自受。至于杨贤妃与袁淑妃在其中用的些许小手段,因痕迹抹平之故,几乎可忽略不计。
圣人大怒,险些黜落杨美人与袁才人的位份。杜皇后劝了他好些天,他才勉强压下怒火,亲自命人去敲打了两人一番。他并不反感这些年轻的嫔妃心怀野心,若是没有丝毫野心,他反倒觉得不够真实。犹如周充媛一般,清冷得令圣人觉得她对自己没有任何心思,反倒不容易亲近起来。
然而,无论是谁,若因着野心胡乱行事,甚至伤着皇嗣,那便是绝不可轻易原谅的过错了。如果听之任之,由得这些年轻嫔妃胡作非为下去,说不得日后便有人学着她们,甚至临时起意对皇嗣下手。他的子女本来就少,岂能因狠毒之妇而出事?
当然,杜皇后原打算给这二人封九嫔,此时自然是不成了。于是,杨美人升为了正三品的婕妤,袁才人升为了正四品的美人。两人接旨的时候,无不懊悔万分。要知道,她们在孕中时所用的份例便是九嫔之例,按理说之后也应当给她们实封。而如今,一切都化为乌有,即便她们都生下了公主,依旧比不上那个一无所出也没甚么宠爱的周充媛。
更令她们心中妒火难耐的是,裴才人居然因为有孕,便被封为了正四品的美人。与此同时,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胡宝林也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晋为正五品的才人。两相比较,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年轻嫔妃们顿时明白了圣人与杜皇后之意,于是渐渐安分下来。
到了三公主与四公主的满月宴,杨婕妤与袁美人都因尚在月中而不曾出现。圣人与杜皇后更是只字不提她们,前来庆贺的宗室们自然不会多言。毕竟不过是两个生了公主的低位嫔妃罢了,日后还有没有福气生皇子都不好说呢。
圣人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抱了抱两个小女儿,又仔细端详了她们半晌,对身边的杜皇后叹道:“三娘如此瘦弱,还不知能不能……唉,四娘虽看着养胖了些,但反应不如当年悦娘与婉娘灵慧。”他犹记得,自己头一回抱着长女的时候,刚满月的小家伙便朝着他笑了起来。次女亦是同样如此,仿佛父女天性一般。
杜皇后逗了逗两个小家伙:“她们方才大约是累了,如今正睡着呢。待再长大些,圣人抱着逗一逗,便比如今更有趣味了。”在她心里,这两个公主,自是远远不如自己的女儿。当然,圣人的骨血不会错,大概差异便在于生身之母罢。
长宁公主对这两个妹妹并无兴趣,不过面上也很应景地做出了怜惜之色,说了些三娘与四娘可须得好生补一补之类的话。而永安公主更是忍不住探出小脑袋,低声不断与小婴儿说悄悄话。只可惜,小婴儿甚么都听不懂,只觉得吵吵嚷嚷的,竟是双双哭了起来。
永安公主扁了扁嘴,又失落又委屈,转身又去寻寿娘顽耍了。李徽将小堂妹和侄女都哄在身边,直到杜皇后的亲信宫婢围拢过来,才放她们去周围走动。毕竟今日算是家宴,在场的宗室及皇亲国戚实在太多了,他担心两个小家伙受了冲撞。
三公主与四公主既年幼又体弱,只略露了脸之后,便被乳母抱走了。之后杨贤妃与袁淑妃带着众妃嫔袅袅婷婷地过来贺喜,也有人难掩酸涩地望着裴美人与胡才人,说了些微微含酸的祝词。倒是引得圣人多看了这两人一眼。杜皇后索性做了顺水人情,也给她们二人赐了孕期内比照九嫔的份例。
“梓童,不如将三娘与四娘交给合适的东宫旧人抚养?”圣人忽然道,“以袁氏和杨氏的性情,想必也养不出甚么好女儿来。”他方才细细打量了一番那几个东宫旧人,发现她们的性子容貌确实都不出众,但胜在温顺。而三公主与四公主若能养成温顺的性子,倒比像她们的生母好些。
“母子连心,妾实在有些不忍心。”杜皇后叹道,“便是袁氏与杨氏有再大的错处,心里应该也是疼女儿的,断然不会亏待她们。若是她们不够细心周到,妾会派人提点她们,圣人尽管放心就是。”
“也罢。”圣人不过是一时兴起,便又放下了心思。当年他连蜀王都舍得放在张昭仪身边教养,三公主与四公主也不应该太过特别。或许,父母与子女之间也有缘分一说。若是与他没有眼缘,又何必夺取她们与亲生母亲之间的缘分呢?
这时候,燕太妃携着杨太妃前来相祝。杜皇后与长宁公主忙将她们扶了起来。
与王太妃相比,这两位太妃来往宫中实在是勤快得紧。杨太妃前来见杜皇后以及侄女们,为的自然只有依旧软禁在公主府中的安兴长公主。而燕太妃却是更加“慈爱和善”,广为交际,与宫中众嫔妃都颇有往来。分明不是擅长与人来往的性子,也做出了许多不合时宜之事,却碍于她辈分太高而无人制止。
说了好些祝词之后,燕太妃微微抬眼,望向长宁公主,勉强露出了笑意。
当年她为燕家儿郎求娶长宁的时候,自然觉得她样样都好,不仅相貌出众,也被杜氏教养得十分聪慧,更是深得太宗皇帝与文德皇后喜欢。能够娶得一位受宠的嫡长公主,待到日后杜氏生出嫡子,燕家便可随之复兴了。
谁又能料到,杜皇后生下永安公主之时便伤了身子?别说再生嫡子,恐怕连寿命也不会长久。待到圣人立新皇后,谁还会记得前皇后所生的公主?甚至,东宫太子登基之后,谁还会记得他的异母姊姊?
在那个时候,燕太妃对长宁公主便有些不满意了。只是,燕家尚在艰难复兴的路途中,燕湛尚了公主确实能得到偌大的助力,她才将这些不满压了下去。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想与未来的东宫太子或者皇后交好。于是,便有了她之前向杨美人与袁才人送礼之事。
然而,谁能想到,不过是送了一回礼,便着了宫中人的道呢?燕湛甚至为此特地求见了她好几回,恳求她千万不能再有任何动静,绝不能受人利用。这位侄孙首次态度如此强硬,令燕太妃十分不快。她派人仔细查了查,发现长宁公主似乎牵涉其中,怒火便转到了她身上。如今,她看这位受宠的嫡长公主真是越来越不顺眼了。
长宁公主敏感地察觉了她的不悦之意,面上依旧含笑,心中却不禁冷嗤起来。
以前她对燕太妃不甚了解,经历此事之后便向杜皇后讨教了一番。原来,这位燕太妃出生时,正是成国公府最为煊赫的时候,入宫之后又因是太宗皇帝的表妹而颇得优待,几十年来一帆风顺,自然而然便养成了骄矜的性子。如今她又是辈分最高的长辈之一,当然容不得任何人指出她的错处。想必燕湛的建议,反而让她生出了满腹怨言,也难免迁怒于她。
呵,有这样的长辈,成国公府还想复兴?不招祸便已经算是不错了。
“圣人,借着今天这样的喜庆日子,我可得再问一问大郎与悦娘的婚事了。”燕太妃笑吟吟地道,“去年圣人便说了今年让他们二人成婚,究竟是何月何日?只有定下了日子,才有余裕好生准备不是?”
圣人略作沉吟,将李徽唤了过来:“玄祺,悦娘的公主府修造得如何?”
“所有楼台殿阁都已经修造完,接下来便是修饰与布置了。”李徽道。他一直对此事十分上心,将作监也全力以赴,进度始终在控制之中。“三路七进,主殿院落都是新修的,园子则在原有宅邸的基础上继续修整。若是赶得急些,三四个月之后便能装饰一新。”
三四个月后便是七八月了,若是还有细节需要修整,就须得再放一两个月。再将一切都布置妥当,至少也须得拖到年底了。新安郡王当然不会承认,他不仅想拖到年底,还希望能拖到明年妹妹真正及笄的时候。在他看来,十五虚岁与十五周岁亦是天差地别。若是能留得更久些,哪怕十七八岁再下降也好。只可惜,他无法决定长宁公主的婚期。
圣人仿佛瞧出了他的小心思,挑了挑眉:“正好,太史局卜算,十二月十六日便是今年最为宜婚嫁的日子之一。那便定在那一天罢。”
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太迟了,但燕太妃依然露出了满面喜色。成国公府一干人等也忙不迭地过来谢恩,燕湛更是按捺不住悄悄望向长宁公主,目光中满含热切与喜悦,令众多旁观者无不会意而笑。
“好生准备罢。”圣人叮嘱道,“朕再着太史局算一算,婚馆应设在何处。”公主出降,自然不能像寻常女子那般在夫家设宴迎娶,而是另外开辟婚馆专门作成婚之用。新婚之后,再归公主府或夫家生活。
待到满月宴结束之后,圣人忍不住对杜皇后道:“燕家这般心急,倒像是朕被逼着嫁女一般。”以前觉得他们心急,说明他们对婚事极为看重,燕湛待悦娘也是一片真心。如今真正定下了吉日,心里却只有不舍与怅然了,也难免带出几分迁怒来。
“若不是玄祺机灵,说不得还会定在九月或十月呢。”杜皇后倒是看开了些,“改日不如咱们去修造好的公主府走一走?也好亲眼瞧瞧,咱们悦娘日后会住在甚么样的地方,究竟合不合她的心意。”
“也好。”于是,圣人满心盘算着公主府之事,便将给三公主与四公主取名忘得一干二净。至于封号,不是每位贵主在出生之后便立即会有封号,待到出降的时候再封也不迟。毕竟,取名与封号都算是一种宠爱。对两个惹恼了他的嫔妃所生的女儿,对两个并没有多少眼缘——同时也过于瘦弱的女儿,不轻易取名或赐封号,反倒是一种宠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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