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侍卫营全是世代忠烈的勋贵家子弟对魏帝忠心不二,魏帝用心一目了然。
长安随军出征时雪翊病重卧床。
长安临行前来东宫探望雪翊,走到寝宫门口被太子洗马李青嶂拦下。
李青嶂不卑不亢躬身向长安一拜:
“十八皇子,郎官刚刚喝了药睡下。”
长安眼睛在紧闭的殿门口转了几转开口:
“我不吵他,只是看看他。”
李青嶂为难:
“郎官一向浅眠,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话未说完长安摆了手示意他住嘴。
李青峰行了一礼退开,他站在雪翊寝宫外的廊檐下看着长安站在雪翊门前许久,然后又看着长安失落离开,一直冷冷的嘴角终于扬了起来。
不久,号角声起,这个皇城年纪最小的皇子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责任重担怀着遗憾和失落勇敢的冲向了一个让他命运未知的战场。
长安,今后他每流的一滴血都是为了能让他在意的人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白家,白飞羽坐在白老爷的床边握着白老爷的手看着眼前这个年迈的老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闭上了双眼,他缓缓站起身来,眼神淡定无波。
白飞羽转过身来扫视了一圈这个屋子内的所有人,最后视线落在前面战战兢兢的他的继母邱灵素和白家二爷白程海身上,然后抿紧双唇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临安拎着酒坛子一个人走在杭州街头,白家老爷子交代身后事,他一个外人凑在跟前算什么回事。醉眼惺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时不时举起酒坛子喝上一口酒,这日子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倒也安心。不像从前,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人前器宇轩昂,人后都无法安然入睡。
运河边白墙黛瓦酒楼林立,街道上小贩穿梭叫卖。眼睛半开半合间两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眼睛。
路边买绢花收拾的小摊前站着两个人,一个人着湛色劲装面容刚毅,一个着白色绸缎深衣面容俊朗。
临安认识,面容刚毅的那个人是他从前下属,是他正四品的上轻车校尉名叫吴石。而那个穿着花里胡哨容貌俊朗的男子是杭州李家的少爷,有名的二世祖李明轩。
杭州也算是李家的地盘,遇到他们虽然惊讶却没有出乎意料。
吴石背着手站在小摊边看着李少爷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饰品中挑来挑去,嘴角挂着笑,时不时回应着李少爷的话。
“诶,吴石,你说我戴这朵花好不好看?”
李少爷无视摊主怪异的眼神,笑嘻嘻的将一朵大红绢花戴在耳边,坏笑着问一脸惊愕的吴石。
吴石咬咬牙,从嘴中挤出几个字来:
“西门大官人!”
李少爷噗一声哈哈大笑,顺手将大红色的绢花插在吴石发间。
吴石一脸尴尬抬手就要将花拿下,被李少爷一个凶狠的表情阻止:
“不许摘!”
吴石一张脸绷得死紧,脸黑的跟锅底似得,可还是慢慢放下手让花留在他的头上。见李少爷笑的可恨,还是忍不住柔和了脸伸脚踹上李少爷金贵的屁股。
临安看着吴石和李少爷两个人过得开心,他自己也终于松一了口气,雪翊登基后所谓的定王党羽被清洗是他心中最大的痛。
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吴石,从前常年穿在身上的武官常服被百姓的普通衣服代替,当年在沙场上沾染到的杀气也被安稳的生活磨灭,吴石变得平易近人,也多了生气。
临安眼中瞳孔一缩,看到李少爷离开吴石身边走向另一个摊位跟前,他将酒坛子随手一扔跌跌撞撞向吴石走去,踩到地板的石子一个踉跄险些撞进吴石怀里,临安抬头向吴石道谢,嘴中酒气浓烈,吴石却没有嫌弃,好脾气的将临安扶好,眼神紧紧随着李少爷而去。
临安似有似无的笑了下,说:
“怎么,舍不得那李家的小少爷!”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话语直接撞进吴石心里,吴石一脸错愕看向临安,临安却笑着扭头离开,背对着吴石挥挥手,潇洒离去。
临安看到刚才吴石的眼神,心里便知足的很,在他二十六岁这个年纪,在他已经“死”了半年这个事实面前,还有人惦记着他是好事。
吴石看着远处那个潦倒颓废的背影想起半年前他跪在新皇面前求新皇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定王一条生路,刚刚清理完逆党的新皇甚至没有在他面前驻足,只是冷冷的丢下一句话:
“他非死不可!”
不久,他放着兵部侍郎的高官不做,递了辞呈来到杭州。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一辈子值不值得,他不能替定王轻易的下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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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在外面晃悠了大半日,临近傍晚才慢腾腾的回白府,白家一家子都怪兮兮的,明明白飞羽说有人害他,可真回到白家,临安却发现白家的人大多其实都有些畏惧白飞羽。虽然大多数的人并没有表现出来,可临安还是可以感觉出他们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夕阳西下,临安的影子在西落的日光下拉的特别长,路边翠翠的树叶都染上了夕阳洒下的碎黄。
远远地,临安看到白府门口有一个人穿着绵白的文士袍静静的站着,挺拔的身姿,雍容的神态。
临安的瞳孔一缩心跳不由得加快,雪翊?
走近了一看发现是新丧父亲的白飞羽,而白飞羽穿的也不是文士袍而是一件麻布丧服。
白飞羽看着临安醉态颓废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沉静的双眼也染了些沉痛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临安避开白飞羽的视线问。
白飞羽示意临安回宅子:
“看看你怎么还不回来。”
十岁的时候长安被魏帝封了五品骑都尉随他师父莫白将军进入鲜卑。
北朝民歌《木兰诗》中说:
“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等到长安真的自己宿在黄河边的时候才体会到当时花木兰的心情。父母兄弟不在身边,他马上就要奔赴战场亲自体会战场凶险。
中军军帐里莫白将军正给诸人开会,长安也站在一旁,静静的听他们讨论,暗中记下,打算回去思量。他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待事情结束,众将都离开后莫白将军坐下来问长安:
“怎么样?紧张吗?”
长安摇头。
莫白将军笑出声来:
“不错,比其他小伙子强一些。”
长安歪过头问莫白:
“那比你呢?”
莫白说:
“我还没来得及紧张,我的阿爸和额吉就被柔然人杀了。”莫白将军面容轮廓深邃,头发带着微微的小卷,却也梳了冠,额前的一缕卷发让他饱满的额头显得分外好看。
“那你是怎么遇到我母妃的?”
莫白将军一怔,随即笑着摸上长安的头,眼神温柔:
“我逃开后尾随杀了我阿爸和额吉的那队柔然人,一直跟着他们,在晚上趁他们睡觉换了掺了狼毒花的水,等到将他们毒翻了后,我抽了他们的弯刀一个个的割下了他们的脑袋。”
长安听得眼睛眨都不眨。
“不久鲜卑汗带人将我们住的草原又抢回来,我带着那十几个脑袋去投奔的鲜卑汗,也就是你母妃的阿爸。”
“师傅,那时候你多大?”
莫白将军回想着:
“就比你大一些吧!”说完拍了拍长安的肩膀:
“小殿下,快去睡吧。”
长安乖乖的向莫白将军行了一礼扭头要离开,被莫白将军唤住。
莫白将军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丢给长安:
“回帐子里自己擦。
长安难得的红了一张脸,在莫白将军的笑声中跑开。
这些日子长安跟着军队日夜兼程,大腿两侧磨的血肉模糊,但他实在不愿意让别人小瞧了去,强忍着疼痛不说,没想到却被莫白将军看出端倪。
莫白将军作为总指挥三道军马的骠骑大将军坐镇后方直接指挥便可,可他是鲜卑人又有冲锋陷阵的习惯,便同其他道的兵马一样将部队拉进草原。
长安一再向莫白请命想要管理一只小队亲自上到阵前,却被莫白将军阻止。
长安皱着眉回到大帐,使唤着正要给他解披风的亲兵:
“去把吴石叫来。”吴石本来只是一个守宣德门的小侍卫,今年春天突然被魏帝提拔为殿前侍卫队的管带。
吴石走进大帐,跪在长安面前。
长安急忙站起身来亲自扶起吴石:
“吴管带这些日子辛苦,本来是可以留在京中的,现在却陪我在此奔波。”
吴石连忙说
“不敢不敢,职责所在。”
长安看着吴石笑嘻嘻的说:
“那吴管带此番的职责是什么?”
吴石啪的站直挺胸抬头表忠心:
“效忠皇上,保护十八殿下。”
长安侧视吴石,嘴角带笑:
“哦?没有监视莫白将军提防他叛出我朝?”
吴石慌忙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长安让吴石站起身来,诚恳的看着吴石说: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们都是为了效忠皇上,也都是为了大魏······”
长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你的出身并不是十分显贵朝中没有值得依仗的家族,做上殿前侍卫队的管带也是不久的事,如果没有大的机会你这一辈子可能只能止步于此。”
吴石心中疑惑不明白长安的意思,可长安的确说的不错,调来殿前侍卫队的确是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在全都是贵胄子弟的殿前侍卫队里纵然他是管带也常心有芥蒂。
“鲜卑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机会,可对于你来说何尝也不是一个机会。你难道就真的甘心沦为皇家的爪牙一辈子默默无闻?”
吴石并不是长安三言两语便可以煽动的,可他也还存着想要向上的心思,朝中被世家大族把控,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实在不容易有所作为:
“谨听十八殿下吩咐。”
当晚,长安摆酒在殿前侍卫队的帐子里摆酒请侍卫队的伙伴们吃饭。
酒劲儿上头后长安站起身来站在一个侍卫的床铺上大声说:
“我殿前的儿郎们,是我对不住你们!”
帐子里五十多个人放下酒杯相互打量,不知道长安是什么意思。
只听长安继续说:
“因为我年纪不大,也因为我需要你们保护,才会使你们这些个我们京畿大内的勇士们每天只能呆在营地,连上阵的机会都没有。”
有侍卫接话:
“这怎么能怪十八殿下,这是我等的职责,效忠皇上,保护殿下!”
长安泪眼拍桌:
“可是我不甘心,我们哪里比他们府兵、番兵差?他们只看到我们穿好的用好的,却没有看到连训练都比他们很,我们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建功立业为国杀敌吗?”
殿前侍卫队的侍卫们穿的是专供的军服,骑的是司马局上贡的好马,平日在京城也会和轮番戍京的府兵们打交道,但他们背后有皇上有京城心里自然有底气,现在随军入鲜卑,周边都是各个都府的府兵,同样都是大魏的士兵,有其他府兵看着殿前侍卫队的侍卫们穿好的骑好的自然会心中不舒服,风言风语传进长安和侍卫们耳中不少。
他们这一支京畿的禁军反倒如陷入一座孤岛一般,孤立无援,明明不舒服却又没有办法。
平日里就因为其他士兵的言语有些不舒坦,如今被长安这么一激发顿时营帐里就像是滚了锅一般沸腾起来。
吴石在一旁打量着长安,长安对他是一种说辞,面对侍卫队的人又是一种说辞,但是,无论是那种说辞都很贴切的说进了他们心底,引起了他们的共鸣,一时间,吴石眼中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让他有些敬畏起来。
长安掂量着时机差不多了,示意众人安静,抛出了今晚他真正的意图:
“我已经提前探知,今晚会有一支三百人的队伍押送粮草过索黑海,而中军还不知道,我打算提前将人埋伏在索黑海,等到柔然人经过的时候吃掉他们,就是······”
长安学着魏帝平日里吓唬他的眼神缓缓地在眼前的这支队伍里的每个人眼前扫过,继续说:
“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同我一起,证明给那群地方上的府兵,告诉他们,不论走到哪里,我们都是最强的!”
侍卫队的五十多人纷纷干了碗里的酒,咬牙说:
“敢!”
当夜,长安悄悄带着五十多个侍卫队的殿前侍卫奔赴索黑海。
当晚天气阴沉乌云蔽月,草原里的海泡子上散发着雾气。
长安指挥着侍卫们给三十头健壮的公牛尾巴上绑了炮仗赶在路边,又在柔然人路过的路线上洒满了火药,五十多人在安排妥当后安静的潜进了身后的海泡子。
吴石拦下来也要进去的长安:
“十八殿下,您就不要进水里了吧,那里面太冷,再说指不定有什么凶险的东西。”
长安摆摆手:
“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这点苦都吃不了我还怎么带领你们建功立业!”说完捏着鼻子进了水里。
吴石没办法,摇着头也潜进水里。
海泡子晒了一白天太阳,晚上也不是太过冰凉,只是突然潜进一个未知的水域还是让长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海泡子上雾气弥漫,长安想着也不知道雪翊的病有没有好利落,临走都没有看雪翊一眼让他的心空拉拉的。
这时候,他还没有多想他为什么唯独对雪翊念念不忘便听见远处有柔然语高高低低的传来。
三百柔然士兵们举着火把押运粮草稀稀拉拉的在草原上出现,长安听见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纵然是在水里,吴石还是可以感觉到他的掌心发热,血液凝结在头顶。
吴石低声问长安:
“殿下,动手吗?”
长安刚说一个字,发现颤抖下他的声音已经变了形,轻轻的清清喉咙,强压住紧张和恐惧对吴石说:
“先别急,传令下去,等到他们靠近这海子两丈的时候点燃公牛尾巴上炮仗,先让公牛们冲乱他们的队伍,然后依计行事。”
吴石点头悄悄潜走。
长安仰首看了看头顶被乌云遮住的月亮,狠狠咽了口吐沫,他的生死在此一战。
柔然人越走越近,十丈、八丈、五丈、四丈,长安的眼睛越睁越大,突然他听见柔然人的队伍里发出很大声的说话声来,柔然人的队伍突然停下!
长安心中大骇,柔然人发现了他们的埋伏?水下的双手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长安自己摇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会的,他们的队伍不庞大,而且距离柔然人还有距离,不会被发现。
吴石心中也很紧张,扭头问长安:
“殿下,怎么办?”
长安只有一个字:
“等。”
吴石看过去,长安脸色冷静,眼底毫无惧色,突然间吴石觉得,在他眼里还是孩子的长安远比他更加勇敢。
就在长安他们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柔然人又开始动了。
在柔然人赶着车靠近孩子两丈远的时候,炮仗声起,三十头公牛被炮仗吓得肝胆俱裂不管不顾的冲向柔然人的队伍,殿前侍卫队的士兵们从水中爬出带上用荧光画的凶恶的面具拔出刀嘶吼着冲向柔然人。
一时间炮仗声,牛的惨叫声,火药爆炸声,最后是人的惨叫声齐齐堵进长安的耳朵,长安在火光冲天中看着自己形同恶鬼的侍卫们收割着柔然人的生命。
柔然负责押运粮草的一个武官看着眼前的场景又气又恨,喊起布阵防御的口号却只有少数人集合在他身边,其他人或被牛群冲散或被侍卫们斩杀。
长安看着反应过来的柔然人已经开始集合,着急冲吴石喊:
“不要让他们聚在一起。”
这一声引起了那个柔然武官的注意:
“搭弓,将那个南蛮子射杀。”
有一个柔然士兵犹豫:
“大人,那是一个孩子。”
柔然武官反手给了那个士兵一巴掌:
“蠢货!看不出那个南蛮子是这群蛮子的头领吗?”
说完数箭齐齐向长安射去,有亲兵拿盾牌为长安挡着箭,长安弯腰从草丛里找着什么。
吴石跑到长安身边护着长安,只见长安拽出一个个的小酒坛子状的东西,长安将这些东西齐齐交到身边侍卫手中:
“点燃坛子口布条向柔然人砸过去,炸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