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很少主动给谁打电话,因为觉得没什么事没必要打,另外就是他总是潜意识地害怕麻烦别人,倒是杨昊隔三差五地骚扰他。
张擐住院这几天深刻反省了下自己这失败的人际关系,这也是他经过这次事故才意识到的,既然要好好活下去,那肯定得学会交朋友不得不说,张擐是个执着且执行力很强的人,从他暗恋沈长宁这事儿上就能看出一二。
电话接通后,杨昊受宠若惊得不得了,“哟呵张哥哥,你今儿兴致咋这么高,想起给小的打电话啦?”
“就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妖精!快从我哥们儿身体里出去,否则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张擐额头发涨,忍不住按了按,“咱能正常点吗?”
“哈哈哈,我这不是太受宠若惊了吗!对了,我跟吴帆复合了。”
张擐听到一点都不意外,他就知道这俩人肯定分不了,都没什么原则性矛盾。去年杨昊来他这儿待了两天就回北京了,他还以为没多久就能复合,没想到这俩人也真够能折腾的,足足一年多才破镜重圆。
“那挺好,你们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
“那可不”,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对面的一脸得意。
张擐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跟杨昊说自己受伤的事情,如果是以前他铁定不会说,没什么意义白白让杨昊担心。
不过,说好要开始改变的
“我腿受伤了”,第一句说出口以后接下来的话就容易多了,虽然还是有点不习惯,但是张擐发现向别人表露心情好像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不适。
虽然他已经足够轻描淡写,却还是吓出了杨昊一身冷汗,“那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人照顾你?哎,你个闷葫芦肯定在那边也没有什么朋友,还是我请假来看看你吧!”
张擐心里像照进来一个太阳一样,暖暖的,但是杨昊要来这也太夸张了,忙回绝,“不用不用,只是小伤”。
俩人掰哧半天,终于打消了杨昊来的心思。
不过挂电话之前,张擐还是郑重地朝电话那头说了句谢谢。
大宁宁一看到张擐就开始软软地喵喵叫,小模样看起来还瘦了一点,看得张擐心疼得要死。
但另外一个小没良心的,宠物店的小哥知道它还是个小处鼠,就给它开了荤,现在完全乐不思蜀,跟一只小母仓鼠难舍难分。
张擐看得咬牙切齿,不过还是暂时把小宁宁留在了宠物店,他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能当那个棒打鸳鸯破坏他人性福的王母娘娘。
张擐他现在只有一条腿能使得上劲儿,从门口到家里,差点没累个半死。
摊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又跟大宁宁玩了半天,张擐终于开始他的“戒沈大计”。
他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这件事他已经考虑很多天了,今年他二十八,不能也不想再把今后的人生都围绕在偷窥沈长宁上度过了。那天在黑暗中等待救援的时候,他就翻来覆去地想过,如果能活下去,他想找一个人,不需要多高多帅,只要能有那么一个人爱他就好。
毕竟单恋了这么久,他也想知道有回应的爱是什么滋味。
张擐是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会做好计划和准备的人,他开始在各种网站寻找不再迷恋一个人的方法。
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收获还是大大的有,总结了一下,主要有这几条:1、告白,被打击就消停了,及时止损
2、离得远远的,用时间和距离冲淡一切
3、近距离接触,可能会幻灭
4、试着重新爱上另一个人
第一条首先被张擐pass掉,第二条在他自作自受地搬到这个小区以后也不太现实,而且大学的时候学校离得那么远他也没见得忘记沈长宁。
经过缜密的思考过后,张擐郑重地在第三、四条上画了两个圈。
等他搞定这一切已经快六点了,张擐叫了个外卖,等的过程中想到也不能天天吃外卖,正好利用养伤这段时间学会做饭。
外卖小哥到以后,张擐跟他商量了一下,请他每周给按照单子给自己送一次新鲜菜,另外给他付送菜费。
小区的门口就有超市,因此外卖小哥很爽快就答应了。
吃饱喝足以后,张擐下了一个刚刚在网上搜到的一个著名同志交友软件,去gay吧什么的太不适合他了,也不适合他的职业,因此他想通过这种交友平台多认识几个人,找到能长远发展的对象。
命运这个小贱人发出呵呵一笑!
张擐这个连微信都没有的“老人家”足足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注册成功,没多久就听到有新信息的声音,有点紧张又激动地点开一看,只有两个字,“约吗?”
约什么?看电影?这难道是同志圈的什么接头暗号?
另一条信息就更加简单粗暴了,张擐看着那一张自己也有相同部件儿的照片,一口气硬是差点没顺上来,抖着手把刚下的APP删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那现在就只剩下第三条了,张擐仔细思考了一下,他讨厌不讲信用、乱扔垃圾、没有责任感的人,对了,还讨厌愤青,他脑补了一下要是沈长宁是这样的话好像真的就不怎么招人喜欢了但是,张擐这个大龄呆瓜,不知道是不是摔下山洞的时候把脑子也给摔到了,只想到了近距离接触会幻灭这一点,完全没有考虑到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越陷越深。
还没等张擐计划好该怎么跟沈长宁拉近一下关系,沈长宁就自己送上门了。
沈长宁想得倒是挺好,他准备先跟张擐处成好朋友,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问清楚张擐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都主动道个歉,解开对方心结。
他觉得张擐这个人看上去也不? 袷腔岷捅鹑酥鞫欢竦哪侵郑隙ㄊ亲约何抟饧涿胺杆耍热恢懒丝隙ú荒茏硬焕恚颊饷创竽昙土耍栏銮敢膊换嵘倏槿狻?br /> 对!就是这样!
正好他刚出差回来,带回的芝麻饼非常不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嘛!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张擐刚吃完饭,自己做的蒜泥西兰花、鱼香肉丝,还有一个白菜豆腐汤,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是挺有做菜天赋的,虽然不怎么熟练,但是照着菜谱做出来还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卖相味道都不错。
他连围裙都没脱就去开门,觉得纳闷这个点儿不该有人找他啊,安全起见,开门之前他还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沈长宁?他来干什么?
张擐下意识地手足无措,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打开了门。
沈长宁还以为没人在家呢,都准备走了,突然门开了还吓一跳。
一时间,俩人大眼瞪小眼。
后来还是张擐先开了口,“找我有事吗?”
沈长宁也反应了过来,“我刚从成都出差回来,给你带了点特产尝尝”。
张擐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还是礼貌地道谢,邀请沈长宁进屋。关上门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围裙,连忙脱下来放在鞋柜上。
沈长宁踏进屋子的那一瞬间就想撒腿跑,不过靠着理智控制住自己的双腿。
是的,沈长宁是大名鼎鼎的处女座中光荣的一员,而且还是处女座中的整理癖!
其实张擐已经尽量把屋子收拾得比较整齐了,但就他的水平只能做到整齐摆放而已,完全达不到收纳的水准。
桌子上黑一个白一个的杯子,书架上大大小小各种类别乱放的书,还有柜子上磕掉一边耳朵的兔子存钱罐,无一不在刺激沈长宁的神经。
沈长宁坐在沙发上,张擐正在倒水,他觉得眼睛放在哪儿对自己都是种折磨。
还好没一会儿张擐就过来坐在了他左边的沙发上,他如蒙大赦般把眼睛定在张擐身上,这屋里估计也就这个人能入眼。
沈长宁马上注意到了张擐的脚,“你脚怎么了?”
“之前下乡摔到了。”
沈长宁觉得看起来挺吓人的,“问题严重吗?”
“没事,再去复检一次,下个月应该就能拆石膏了。”
张擐不是那种会聊天的人,之间出现短暂的沉默,连沈长宁都有点不自在,没话找话。
“对了,你什么时候来的A市?”
“毕业就来了。”
“真巧,我也是。”
张擐:”……”
“那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呐?”
“毕业就考了公务员,发改委,一直在那儿。”
“不错嘛,我跟人合伙开了个公司,之前也做了一两个政府项目。”
“那公司法人怎么不是你?”
沈长宁也被问懵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张擐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也不能再吞回去,只好尽力补救,“我的意思是法人是不是你”,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圆不回去,脸憋得通红。
沈长宁居然笑了,这家伙果然记恨我很深,居然连我家底儿都给摸清了。
“我主要做技术方面,管理都是我那个朋友负责的,法人也是注册的他的名字。”
张擐怕再露出什么马脚,不准备再轻易搭腔。
之前沈长宁没怎么注意,今天盯着张擐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小子长得真不错。唇红齿白的,特别是那眉毛那眼睛,跟画儿似的,眼珠子亮得像北极星,却一点儿不显得女气,反而很俊朗。
对,就是这个词,俊朗。
没一会儿沈长宁就起身告辞,临走之前道,“下次复检之前提前跟我说,我送你去,你这样也开不了车”。
张擐死死压住自己条件发射要说出的拒绝,平静了一下,“那麻烦你了”。
张擐睡之前躺床上培养睡意,大宁宁已经趴在他胸口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他觉得今天过得太不可思议了,像做梦一样,自己居然跟沈长宁坐在自己客厅里聊天,而且自己表现比想象中好太多,他还以为跟沈长宁待一个房间的时候自己肯定会心肌梗塞,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嗯,好的开始是成功地一半。
第二天,张擐提前约了车去图书馆,在家闲了三天快闲出毛病了。
他现在才无比庆幸出院时白衣天使给了拐棍,当时出于礼貌没有拒绝,否则他就得一只腿跳着去了,跟僵尸一样。
呸!人僵尸有两条腿好吗!
张擐吃过早餐没多久就收到沈长宁的短信。
“我给你放了点东西在一楼物业,记得去取,你一定需要。”
没头没脑的看得张擐一头雾水,什么东西我一定需要。等到张擐费老大劲儿把东西从一楼搬到家,打开一看。
《交互设计与收纳》 、《断舍离》 、《日本收纳女王》 !
张擐:”……”
第7章
市图书馆离张擐住这里不算近,在大学城那边,约的这辆车司机是个本地人,大嗓门,车里放着汪峰的歌,还一直摇头晃脑地跟着唱。
看着师傅那如痴如醉的样子,时不时唱到高潮处,还闭上眼睛一脸陶醉,张擐觉得有点害怕。
走到环城高速上的时候,师傅突然来了一句“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还没等张擐有所反应,前后车窗都被降了下来,然后师傅跟着放着的音乐,大嚎了一句:“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张擐觉得自己的肝儿都在打颤。
不过司机师傅除了是个脑残粉以外,那连续三年服务标兵可不是白拿的,硬是本着关爱伤患的原则把张擐连扶带抱到了图书馆大门口。
在张擐复杂的眼神中,师傅利落地走了,帅气地扬了扬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来之前张擐就已经准备好了书单,在一楼自助机里一查,书都还有,而且都集中在三楼的B区和F区。
图书馆可能算是张擐为数不多的几个常去的地方,可能是现在的电子阅读太发达,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少。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被这个时代抛下的人,总是不自觉地排斥太过科技与发达的东西,也不知道在坚持些什么。
在一次科室聚餐中,大家很偶然地谈论到心情不好怎么发泄这个问题,他本来不准备搭话的,但磨不过办公室那帮疯了的大姐们,说出的回答震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是的,张擐是个老古董,心情不好的时候只会写毛笔字,抄《道德经》,一遍又一遍。有时还会抄另一篇魏晋时的散文,作者不知名,文章写得也不怎么好,但是其中有一句“岁在长宁”。
张擐享受地在一排排书架面前边看边选,弯下腰,书单上的最后一本也在下排书架找到了,他决定打道回府,然后从书的间隙处看到两只交握的手。
出于一个基佬的敏锐,张擐立马察觉到那是两个男人,正手拉着手选书。
真腻歪,张擐在心里暗暗地撇嘴,他绝对没有嫉妒的意思。
站直了身体,只看到两个挨得很近的后脑勺,其中一个比另一个高半个脑袋。
虽然他万分不乐意打扰到这对儿小鸳鸯,但是他要下楼,拐棍拄地的声音怎么也不可能避免。
果然,声音一响起那俩人就转头,不过没有发现书架后边的张擐。直到张擐走出藏书区才和他们打了照面,稍微矮一点的那个好像见到外人不好意思,死活要挣脱被握住的手,脸通红。
另一个则紧紧拉着不放,眼睛一直盯着张擐,也没什么表情。
张擐歉意地朝他们笑了笑。
他发现自己最近笑的频率高了很多,好事,笑一笑十年少打车的时候,张擐充分感受到了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
刚站那儿还没招手呢,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他面前,旁边的大妈一脸慈爱,“小伙子,快上车吧,早日康复”。
张擐深深地被感动了,他觉得照这样发展下去,我国迈向共产主义指日可待啊!
可能是有点太高兴了,以致于他压根没有注意到为什么回来的打车钱要比去贵了十多块。
回到家,早上走之前拿出来的排骨已经解冻好,张擐准备熬玉米排骨汤。
为了熬汤他还特地买了一个砂锅,按照菜谱上的步骤,慢条斯理地准备各种材料,一点也不着急。
案板上金黄的玉米,碧绿的葱,焯过一遍的排骨在砂锅里咕噜咕噜地冒泡,大宁宁窝在他的脚边,不时发出软软的叫声。
一切都温柔得不可思议。
食物的香味最是能温暖人心,在厨房暖黄的灯光和氤氲的香气中,张擐想到自己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好好做过一顿饭,顶多煮个面条。
虽然没隔多久,他却觉得恍如隔世。
那时候的自己好像人为地把自己封闭,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善意,也不愿意去发现生活的美好。
现在,他冷静下来,终于能够稍微理智地审视一下自己对沈长宁的这段感情。他喜欢沈长宁是在高一下学期,正好是他父母接连成立新家庭的时候,因为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喜欢上沈长宁,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从此把他当做唯一快乐与暖意的来源,然后在不断地自我催眠和偏执中越陷越深,直到如今的局面。
这番深刻的自我剖析,让张擐痛苦又羞愧,但又有一种剔骨削肉的奇特快感,自以为感天动地神圣无比的这段爱恋,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对现实的逃避。
他其实是个懦夫。
吃过饭收拾完张擐还是决定按照沈长宁送来的书收拾下屋子,随便选了一本,准备从客厅收拾起。
第一步是把所有杂物都清出来,然后分类。
经过了好一番折腾,他发现沈长宁可能对自己的期待有点太高了,就第一步他都只能做到半步。
分类?呵呵!
张擐自暴自弃地把所有东西归回原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看起来比之前更乱了。
复检的前一天,张擐跟沈长宁进行了一次他有史以来心情最平静的通话,并且对如果沈长宁有事不能去的话表示充分的理解。
沈长宁只回了一句:“几点?”
张擐觉得经过那天对自己的暗恋进行深刻而冷静的审视分析过后,自己已经可以绝对冷静地面对沈长宁了。
然后,第二天就被啪啪啪疯狂打脸。
当他出门看到沈长宁的车停在门口,坐在驾驶座上的人看到自己后扬了扬眉毛,脸带笑意,张擐发现自己还是完全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
就好像是本能一样。
张擐的腿恢复得不错,医生在石膏上大笔一挥签上日期,沈长宁觉得特别好玩,趁张擐不注意的时候也在上边签了一个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