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岳拿出自己的儿童专用清洁手巾给他擦了擦鼻涕。
胡德光犹豫道:“我考虑一下吧。”
许久岳把自己橙子味营养果冻递给他。
胡德光尽管有个天才爷爷,但聪明这个东西到他这里就变成了隐性基因。因为他立即两眼放光道:你已经是我最好的好朋友了。
由此看来,许久岳从小就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小孩儿,在漫长的孤独一人的童年里,他的脑神经估计比平常人多长了几个打结。
许久岳顺利地再次钻进了天才科学家的实验室里,也承诺会和胡德光当好多年好多年朋友。
对幼童而言,一辈子是太遥远的词,好多好多是拉钩钩最大的计量单位了。
而这个好多好多年却很快戛然而止。
一天放学回家的时候,许久岳还在吓唬他,说下水道里有千年不死的老乌龟,若是踩到了就要爬上来把小朋友吃掉。
吓得他一路上都绕着下水道井盖走,一直哭鼻子。
第二天他被人挖空了脑子,尸体丢在家属楼最偏僻的垃圾堆里。
胡德光死了。
当然这个现实是在他再长大一点才明白过来的。
在胡德光葬礼上,许久岳在他的小棺材旁放上他最爱吃的橙子味果冻后,问胡德光的爷爷:“小光是被下水道里的老乌龟吃到了脑子么?”
小孩子的眼神纯净得如同天启的圣光,老人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孙子,又或是其他,紧抱着许久岳泣不成声。
小光被下水道的老乌龟吃掉了脑子。
许久岳拿着自己的玩具木剑,把从学校到家附近的下水道盖都敲了一遍。
爷爷在落日余晖中找到脏兮兮的他,问他在做什么。
许久岳说:“我想让老乌龟把小光的脑子还回来。”
他眼里擎着泪水,倔强地不让它们往下流。
“小光那么笨的,为什么要吃掉他的脑子?”
“我还想,和他做好多好多好多年的朋友,我们拉过勾的。”
成人是难以向小孩解释生死离别苦的。爷爷是个天文学科学家,他用他的方式告诉许久岳。
“ 小久,宇宙只有能量转化,没有减少和消失。终有一天,你们会再见的。”
终有一天,你们会再见的。
然后呢?
他们相见了么?
陈旧的,附着着锈铁的傻大个,在沉入冰冷湖泊之前,违背系统指令,弹出救生舱。
他的“眼睛”只是一块透明金属挡板,可为什么许久岳却听到他说话了。
他说话了。
他说了,小久。
..............
被子的自动调温仪坏掉了么?
许久岳迷迷糊糊被热醒了,稍掀开些被子,想把胳膊解救出来,便碰到一个软绵的物体,烫得惊人,正是被子里高温来源!
许久岳把那东西从被子里掏了出来。
白色的?有呼吸的?
一?一?
一只哥斯拉?????
许久岳淡定地把哥斯拉往旁一丢,钻回被子。
哈哈他没睡醒吧,做梦呢。
但是!即使闭着眼睛,也感觉到一只小兽嘤嘤呜呜委屈地撒着娇凑到脸庞,灼热的气息直接扑到了脸上。
逃避现实是不可能的!和他一起睡觉的只有滚滚那颗蛋!现在多出来一只没见过的小怪兽!
只有一个解释:蛋孵出来了!
所以为什么要把一颗快要孵化的蛋丢进他被子里啊!他又不是老母鸡!
虽然在心里疯狂地抱怨,但许久岳好歹做了两年的动物园园长,照顾幼崽已经成职业习惯了。
保温,喝奶,清理蛋壳。
许久岳把幼崽用被子包裹住,准备去找人帮忙。
没想到小哥斯拉还没睁眼,他的气息一消失,便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许久岳赶紧床上外套回到床上,把雪白的小怪兽抱进怀里,小怪兽立即嘤嘤嘤地往许久岳胳膊底下钻。
调整了一下抱小兽的姿势,许久岳往外走去。
“请问!?”
正好与跑到他房间通知托尔拓被元帅抓走的卢修。
卢修看到许久岳怀里露着一个小屁股。。。
然后大叫了一声。
他一叫,站得远些的银甲侍卫立即跟了上来。
许久岳实力目睹了一堆面瘫秒变惊恐脸的场景,好像他抱着的不是一个可爱的小婴儿,而是一个瞬间能引爆皇宫的炸弹。
“喂,我说。。。。。。”许久岳满头黑线。
卢修捂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结巴道:“殿,殿下,能,我能看。。。。”
许久岳把衣服外套稍掀开一些,把还在使劲往里钻的滚滚拉出来。看的卢修一阵心痛:“哎呦殿下,殿下,请别这样用力拉他。”
滚滚闭着眼睛,尾巴缩在肚皮上保暖,抬起头嗅嗅前面的味道。
是卢修那个罗里吧嗦的老头子,不理。
于是一脸傲娇地嘤嘤了几下,要许久岳把他抱回去。
卢修泪流满面,老泪纵横,他想他再也不会又这样手足无措欣喜若狂的一天了。他朝许久岳深深一礼:“感谢您,殿下。感谢您为帝国带来希望和未来。”
许久岳一脸懵逼:“我说,你们跪在这里做什么?这小家伙饿了。”
一群糙汉子总算反应过来,但是小王子来得太猝不及防,现在皇宫里什么都没准备,以至于这些平日里训练有素的管家仆人和侍卫们都手忙脚乱了。
人仰马翻的混乱中,契岑赶到了。
他来的时候,许久岳坐在一张软椅上抱着小王子喂奶。
许久岳抱着在他怀里软成一团的小怪兽,相对粗壮的尾巴紧紧缠绕着他的胳膊,刚好一圈,身形有些瘦小,摸上去温度很高,但不至于灼伤手指,掂在手里像个有点分量的暖手炉。
小怪兽幸福地依偎在他怀里,精神波无意识地缠着许久岳,非要他露出笑来不可。
刚一出生就和他老爸做一样的事,不可不说真的天赋异禀。
契岑看着渐渐露出温暖笑容的许久岳,忽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奇怪,刚刚突然“咯噔”了一下。
☆、垃圾箱捡来的滚滚
“你来了。”许久岳看到契岑,笑意淡了下来,但声音里还带着一种,嗯,刚刚奶完孩子后一种疲惫宠溺的温柔。
契岑心想,为什么他见到我就不笑了?还没弄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嫉妒,成年Ajatar的思维力轻车熟路地溜进他的大脑神经中枢,虽然遭到了小小Ajatar不堪一击的反抗,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黑发少年朝他走进了一步。
契岑心满意足。
滚滚遭到“驱逐”,不安地皱着眉嘤嘤呜呜地在许久岳怀里打滚要安慰。
许久岳还以为是他知道自己亲爹来了再闹脾气,就把缠得自己死死的小家伙递给契岑。“快抱抱。”
滚滚:母后!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母后!
惨遭误解的小白龙被放到了父亲黑色手掌上,立即不动弹了不嘤嘤了闭着眼乖得跟个小天使一样。
滚滚:老爸的气味,好可怕啊嘤QAQ,成年Ajatar最讨厌了!
契岑感受着手里的小生命的心跳声,尽管圆已经扫描过,说他的身体没有问题,但明明至少一周才会出生的家伙这么着急地破壳,他的担忧是大于欣喜的。
Ajatar是一个神奇的物种,血脉里存着千万年在宇宙流浪的记忆,对危险有本能的直觉。
从来没有一只Ajatar 会在五个月的时间里选择破壳。
契岑用大拇指轻轻点了一下幼兽尖尖的脑袋,没有制止他使劲咬他手套的动作。他想,是什么让你这么心急就跑出来了?
这么瘦小孱弱,能保护谁?
父亲的精神波传入耳朵,小滚滚哼唧一声,恨不得捂着耳朵。(当然捂耳朵也没用)
我会很快长大的!
一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家伙没资格说这种话。
。。。。。QAQ
在许久岳看来,尽管契岑的脸上没什么特殊的神情,但是他的眼神十分专注,而且捧着小白龙一动不动,好像是在害羞。
许久岳忍不住出生指点,:“别这样捧着,你抱抱他啊。”
契岑:“?”
还有什么比一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混蛋露出这样呆呆不知所措的样子更让人暗爽的呢。
许久岳把滚滚抱起来,放到契岑肩膀上挂着:“这样,这只手托着屁股,诶!小心别压到尾巴了!然后这只手放到他背上。”
于是,一大一小Ajatar被迫来了个看上去十分温馨但却并不走心的拥抱。
滚滚:父皇,轻点,我要夭折了。
契岑:作为一只奥桀龙,就这么夭折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滚滚:QAQ 。
许久岳的心情如同顺利地帮助园里的河马妈妈完成生产一样的欣慰。
高大英俊的男人终于在拥抱自己还在的那刻褪去了冷漠,露出内心初为人父的柔软来。这幅场景实在是赏心悦目!
雄性奥桀龙没有带奶娃的技能,契岑把滚滚又丢回许久岳怀里。滚滚立即死死缠住许久岳的胳膊,嘤嘤嘤地表示他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嫌弃!
可惜许久岳作为一只地球土著,并没有接受脑电波这样的异能,他只是把奶瓶往滚滚嘴里一塞,朝契岑轻声质问:“你不会要我给你带孩子吧!”
契岑一脸“这不是理所当然地么”回答:“是我们的孩子。”
谁他奶奶个腿的跟你一个离八千万亿光年的外星雄性有孩子啊!
但是毕竟有婴儿在,许久岳没把这句含脏话怒吼吼出来,忍耐情绪的结果就是怒气值满满的一句话变成一句娇嗔。
他愤怒地瞪契岑:“谁跟你有孩子?!”
他眼睛里仿佛盛着星辰的溪流一般,又黑又亮,映着自己的身影。
契岑想,一会儿要去检查一下心脏,咯噔个不停,是不是出了毛病。
“喂!”许久岳狠狠踩了一脚契岑。这混蛋!说话啊!
身体比神经思考要快,契岑抱住只有一步之遥的许久岳。
两人皆是一愣。
黑发挠着下巴,触手温软,散发着非常,非常让人想舔一口的气息。
契岑顺着长得遮住耳朵的头发,从发顶嗅到了耳垂。
这里的温度高于地球人皮肤正常温度了。
再往下,是脆弱纤细的脖颈,还能感受到微微颤抖的动脉血管。
可以舔么?可以咬下去么?这是他的吧?宠物也好,猎物也好,诱饵也好。
是他的吧。
无暇再去思索他抱住这个外来物种的原因,契岑龙生以来,第一次受到了这样甜美的诱惑,他自甘堕落、毫不犹豫地沉溺了。
身下的少年微微挣扎。
别推开我,你是我的。契岑这么想着,轻舔上他细滑的脖颈,轻轻啃咬。
许久岳从来遇到过这样踩了他一脚就要用咬人报复的变态!但所谓,熟能生巧,也不是第一次咬了,啃着啃着自己也就习惯了。
就当是被熊猫滚滚抱腿了吧。
话说自己出来这么久,动物园里他的宝宝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动物园的设备能源能不能支撑三年啊,它们会不会已经离开了,啊,自己回去以后不就失业了?再创业的话不如自己开个动物园,把托尔拓拐回去,不行不行,别人还以为他是给小羊羔染毛了出来欺骗消费者呢。。。
总之,许久岳走神了。
直到脖子上开始刺痛,他才回过神来,和一双含着水雾美得惨绝人寰的眼睛对视。
两人一脸冷漠地对视,满脸通红。
契岑握拳捂嘴,妄图掩饰住脸颊上的淡淡红晕:脖子上留下痕迹,好色。。。
许久岳紧紧抿着嘴,觉得自己越来越烫,好像要冒烟了:这混蛋咬个人为什么要脸红?别脸红啊搞得好尴尬!
气氛变得相当诡异。许久岳都不知该是骂他,还是该,先擦掉脖子上的口水。
契岑撇开头,后退两步,隔开安全距离,对许久岳主动说道:“滚滚是早产儿,劳你多费心些。”
“。。。。。”许久岳在他退后那瞬看向自己的脚尖,低着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有什么事问卢修,球球被送去检修了,晚上会送回来。”
“嗯。”
“我尽量每天都抽空过来。”
“哦。”这倒是不用了,许久岳心想。
“我在书房,你随时都可以带着滚滚过来。”
“嗯。” 才不会。
“婚礼在三天后举行。”契岑说。
“嗯。啊?!”许久岳目瞪口呆。
契岑觉得自己总算没那么慌乱,他又找回那个镇定自若的自己了,他笑道:“我很期待哦。”
期待你个头啊啊啊啊啊啊给我解释清楚啊啊啊啊啊啊!!!!!
☆、雪停了
阿特莫斯作为一个人造星球,并没有季节。这里的天气是由人为控制的,气象总局网站上有一个关于明日天气的民意调查。“晴天”以绝大优势排列在最前,只有土豪想在早餐时间来点小雨搞点情怀,才会雇佣水军刷波“雨天”的支持量。至于其他,例如“早上冰雹下午烈阳”、“来点龙卷风后的彩虹”这样的奇葩提案偶尔也会有无聊的有钱人刷一刷的。
要论整个星系最无聊的有钱人,当属泽维老师了。
所以陛下大婚那天,阿特莫斯千年来第一次下雪了。整个帝星都被蒙上了一层洁白的少女梦幻般的颜色。
这才是适合奥桀龙结婚的天气嘛,泽维想。
Ajatar的祖先生活在一个远离恒星的寒冷星球,在宇宙大爆炸之前,奥桀帝龙大婚会身着厚重裘衣以示婚礼的传统和庄重。
而此时来自地球的新娘许久岳,坐在地毯上,一脸闷闷不乐地盯着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发呆。
因为太重了,许久岳便把身上这件十分有重量的黑色裘衣拨到胳膊上挂着,滚滚趴着他怀里打着小呼噜。
宫廷礼仪老师欲哭无泪,这三天紧急婚礼仪式集训皇后殿下怕是一句都没听进去。现在都快结婚典礼了,衣服都还未整理好。
等婚礼结束自己就该引咎辞职了。
礼仪老师正要最后再挣扎一下,再劝一次殿下把礼服穿好,至少别把锁骨露出来,就听见殿下对自己说,“下雪了。”
“殿下,是的。因为Ajatar的祖先生活在。。。”
唠唠叨叨的礼仪老师又重新讲起了奥桀帝龙结婚传统,许久岳熟练地屏蔽了他。
科技文明发展到他们这样的水平,人力已完全控制住自然力。恒星、大气、阳光都是假的,雪花飘扬,没有风也没有“哈——”鼻子通红,说话都带白气的寒意,是连接在天地间最假的花。许久岳想,但是虚假的婚礼就是该配虚假的雪呀。
他把黑色雪裘披上,扣上里面礼服最上面的扣子,抱着滚滚站了起来。
。。。。。。。
礼袍轰鸣,整齐的银甲列队中走来一人。
契岑化作原型,在温柔的云雪中躲藏起来,如祖先一般等待着他的新娘的召唤。
呼唤我吧,叫我的名字。
对于平均身高1米九的外星人来说,许久岳十分的娇小。传沿至今的古老礼服对他而言太大了也太陈旧了。但是许久岳小小的苍白的脸裹在其中,黑眸亮得惊人,脆弱又坚硬,竟然奇异地和这件黑裘融合了。他伸出手,呼唤在天际的灰云里翻卷的,属于他的新郎,他的龙。
“宇宙混沌———--”
“万物冰封———-”
礼仪老师老泪纵横:原来殿下都记得啊。
在那个常年刮着寒冷凌冽的风雪最后再宇宙大爆炸世代消失的星球上,只在一天会露出干净透彻的蓝天。
在每一只Ajatar结婚那天,他的家族成员会聚集在空中,庞大身躯卷起气流,推开覆盖在雪原之上厚厚的灰云,用最美的晴天迎接新娘。
然而,沿袭至今,来自地球的新娘许久岳完美地卡壳了。
后面一句,啥来着?
礼仪老师拼命做口型——:“我——的——龙——黑——鳞——为——甲——”
抱歉了老师,这个外星人看不懂你们外星人的口型。
而且这样盛大的典礼上,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智脑给皇后作弊的,因为这太像“智脑控制了皇后说出誓词”严重违背了《帝国机甲管理通例》第三千六十一条。于是球球果断装死了。
许久岳悄悄留下冷汗,那些誓词,翻译成中文又拗口又难读,他是理科生!
许久岳死活想不起来,但是这种场合总不能转身逃跑吧。于是朝那个薄薄的浅云完全没挡住的庞然大物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