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秋桂子完本[古耽]—— by:控而已

作者:控而已  录入:11-22

那解观察负着小蛇行至一处,旋渐缓下步子,小蛇看时,却是一处开阔处,木兰花开深浅,恰似鲜染5 胭脂,花神细细裁来。拱绕之处,却是一处泉眼,泉口喷涌而出,春阳反照,直如颗颗珍珠,落于玉鉴。那泉眼不大,来处却汇成一条小溪,沿溪烂石地衣拱聚,上却抓根两株茶树,此时已不见新芽,嫩叶方舒,如旗招展。
此泉遮莫便是珍珠泉了。小蛇行至泉边溪上,绕过泉眼正待细看,脚下却是一滑。心中一惊,回却头看,此处却是一处断崖——恰才自泉那处看时,还道是一片荫绿草陂。那崖颇高,遮莫一二丈,倘滑落了,须不得好过时。
小蛇拟待离却那断崖,解观察却径自走来,指掩唇上,打个唿哨。
断崖那处却也一声唿哨。解舆搂起小蛇,却待跃下,脚跟后一物袭来,他心下一惊,腾空而起,往后一个筋斗,落在泉边。
解舆站定,着眼看时,只见自那木兰枝上翻落的却是他“娘子”,此时手中一卷红绫,绫儿末端自坠着一个银环,莫非此物竟是她的独门武器?
解舆再度暗骇这妇人武艺恁的高。她这一路随来,近五里地一无所察,红绫袭来脚跟方有知觉,她何时出招,竟是全不知晓。
解舆放下小蛇,只恨剑叫那妇人收了去,此时无剑在手,胜算更小。
“小官人,你且评评理,奴这夫君却待撇下奴家不顾,一味携你去,不成他竟也狎起娈童来?”那妇人笑吟吟道,端端立在那儿,看似全身破绽,实则毫无破绽。
解舆听得此言,怒火忽窜,其一怒也,这妇人口舌甚毒,其二怒也,为这妇人擒来半月,多加胁迫,无以违逆,其三怒也,无名大怒,新怒并旧怒,作一处怒也,一跃而起,右足取那妇人髀枢处攻来。
妇人一抬手,红绫滚入袖中,却也不使兵器,伸手随意一扭,一缠,一送,一招四两拨千金,解观察却叫她翻至一侧。解舆侧身鹄起,踏在石上,翻身筋斗落在妇人跟前,扫堂而下,那妇人轻盈跃身闪避,亦不回击,解舆愈攻愈怒,抬腿便点那妇人腹部,脚至丹田处,那真气却似踢在一处丝绵絮儿上,无着力处。那妇人却似扯线傀儡般提身而起,轻飘飘自解舆头顶飞过,脚底却在解观察头顶一支,解舆又惊又怒,反身待攻,那妇人却在空中一扭腰肢,落出丈余。
“你如何不出招!”解舆气急败坏,面红似关公。
“奴倘出招了,夫君只怕早已不得则声,奴家心下实不忍。”那妇人掩嘴笑道,“况夫君恁的不济,只怕数招后便自毙,何劳奴家动手?”
解舆立在泉边,心内焦躁。待出手,端是赢不过这妇人。那神医此时却避去不出,亦不知犹在那处不在。
小蛇见此情状,心下大怒,那庸医叫人携他至此,却不来周全,单单看那解观察在此苦撑,却是甚武艺高强锄强扶弱仗剑天涯?
妇人信步走来,且至那解舆跟前,解舆退开一丈,那妇人却也不追,立在那处笑道:“夫君,却是何人来接应你?”
解舆不答,那妇人自笑自语道:“奴知是他了。”
小蛇见那妇人神色一变,不及闪躲,那妇人便掠至他跟前,伸手便卡住他颈脖,小蛇气一紧,憋得甚苦。
这妇人真个要取他性命了。小蛇做不得声,只觉无气入,无气出,却待挣扎,只怕死得更快,便不敢——心内怨憎道:庸医,倘我柳溪蛇做了鬼,定日日夜夜纠缠你不休!
妇人娇笑,声若银铃道:“师父,你再不出,师弟一命便是红儿的了!”
小蛇却待昏死过去,耳中隐隐传来箫声,犹在半死之间,听得此曲,小蛇却待跳起便骂——徒儿命在旦夕,他只在那端奏甚杨柳枝!恁的神闲气定!
恰才解舆见那妇人面露杀机,竟是不及相救那小儿,见那小儿在妇人手中垂死,急如锅上走蚁,直是没做奈何处。岂知此曲一出,那妇人竟是杀机敛尽,愁肠百结,目中含泪,擒拿那小儿颈上玉手,却是渐松。
小蛇甩开那妇人之手,就地一滚,解舆跃上前,搂起小蛇,掠开数丈之远。小蛇犹自呛咳不休。
那杨柳枝却是变体杨柳枝,本是淑景融融一片轻快之曲,那妇人却低低吟唱道:“腻粉琼妆透碧纱,雪休夸。金凤搔头坠鬓斜,发交加。倚着云屏新睡觉,思梦笑。红腮隐出枕函花,有些些。”
此词却是南唐后主朝内史舍人张泌所作,此时那妇人浅唱低吟,一唱三叠,艳丽明快之词竟叫她唱得凄楚绝伦,悲切难耐,小蛇咳喘稍歇,听得此声,竟恍然忆起庸医极爱摇头晃脑道:“徒儿声虽清丽,情却未到。”那时不晓得何意,今日却是晓得了。此女情却过了。直唱得小蛇眼中盈泪,待要滴将下来。
那解观察蹙眉,这妇人哀怨已极,倘不是用情至深,何至于此?却不知为着何人?
那曲儿自歇了,妇人犹自低唱不已,当此之时,解舆忽闻一声锐器破空之声,却是一支箭离了弩,直直向那妇人身后射来。那箭虽快,料得那妇人亦躲得过,岂知那妇人竟失魂落魄至此,丝毫不逃不躲——箭离却那妇人不到毫厘处时,一白衣人自崖下跃起,不知掷了何物,将那箭截在空中,断作两处,那箭簇却斜斜埋入妇人肩背。
妇人自向前一跌,那白衣人一手搂住妇人身子,一手牵起解舆并小蛇,跃下山崖。解舆只觉一股劲力自下托上,轻飘飘便落地,着眼看时,那白衣人却是神医吴,一手接过小蛇,一手搂着妇人,口中道:“观察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我反省过了···消失了许久的主角同学···他终于又出场鸟···
腻粉琼妆透碧纱,雪休夸。金凤搔头坠鬓斜,发交加。倚着云屏新睡觉,思梦笑。红腮隐出枕函花,有些些。:张泌《杨柳枝》
第26章 蝶掩(5)
腻粉琼妆透碧纱,雪休夸。金凤搔头坠鬓斜,发交加。倚着云屏新睡觉,思梦笑。红腮隐出枕函花,有些些。
那年少立在纱帘外,浅唱低吟。刀红隐方才睡觉,听得有人帘外吟唱,起却身来,揭起帘儿,只见那年少白肌胜雪,乌发如漆,红唇似血,剑眉星目,一袭白衣,唇角含笑。手捻一支山茶,插在她微乱发髻间。
刀红隐楞楞看着眼前不速之客,张口则不得声。
“在下杨蝶掩,敢问姑娘芳名?”
“蝶掩。”
小蛇拿冷眼觑那将妇人安放于地的庸医,庸医只作浑然不觉。
乳窟内一派冰凉世界。四面倒悬乳钟,地上生出乳笋,钟笋相接,便成乳柱。那乳窟中幽暗静谧,若非庸医燃起一支松脂火把,小蛇本辨不得这许多乳石来。
此等静谧之中,除却滴水声,只闻得那妇人呓语。
“杨大侠,这娘子可是在唤你大名?”小蛇冷眼道。
解舆心内一震。望向那宋玉潘安叔夜子建甘拜下风的下品神医吴,只见他苦笑道:“好徒儿,且备齐刀针药石,闲话少絮,救人要紧。”
小蛇甩下木箱,恨恨道:“甚么救人要紧?她如今恁的,却不知始作俑者是谁家?名震江湖风流倜傥的杨蝶掩杨大侠,平生快事便是偎红倚翠,不知将人家未出阁的娘子怎地,又轻抛绣阁,浪萍无踪,候得她年岁渐长,韶光暗老,朱颜偷换,犹不见人归。自此性情大变,恁的后生地,满身愁苦怨怒,只拟将那负心汉碎尸万段,掳了一路追踪的公人不说,竟要屠宰那负心汉无辜无错毫无干系甚事不晓又叫人抛躲一钱不留行将变作冻馁饿殍的徒儿——只为引那负心汉出来。”
杨蝶掩低声道:“徒儿,非是你道的恁的,此事留待稍后再絮,箭上喂毒,救人要紧。将蓝靛汁来。”
庸医自取一把匕首,银光一闪,那妇人肩上箭尾已叫他截断,只余一小段剑身。
小蛇咬牙,心下百般不愿,奈何这庸医却是他叩头拜了的师父,他如何不听他话?自书箱内翻出一个银瓶,把与杨蝶掩。那妇人面色青灰,神志却已不清。那杨蝶掩以玉版撬开妇人齿牙。小蛇把上熟皮裹薄锡管,杨蝶掩将那熟皮锡管穿入妇人口中,徐徐送下,直入得约莫一尺,把一漏斗,灌下蓝靛汁。复将护心丹捏碎了,掺入蓝靛汁内,一并送下。
小蛇却自在一旁备刀针。 解舆犹自心内狐疑不休。
那杨蝶掩将蓝靛汁及护心丹灌入后,抽出那牛皮锡管,便将妇人扶起,招手令解舆近前。解舆满腹疑团,近得他跟前,他却将妇人推入他怀里,道:“好生扶持,切莫松了。”
温香玉软袭来,解观察不由面红耳赤。
小蛇自木箱内取出一块玄铁片,一扭而成一个小圆盆,自一瓶中倾出药液于盆内,抛下各色刀针,以纸卷引了火,在盆底一蘸,那盆中燃起火来,火舌舔过盆壁刀针,顷刻即歇。
杨蝶掩自以匕首划开妇人衣裳,露出妇人莹白肩背,解舆偏头不看。那妇人右肩胛上赫然扎入一支箭,倘不是杨蝶掩那一石子冲了此箭劲力,怕已穿透肩胛骨入肺中。那肤色间青黑透紫。小蛇以一银夹儿夹一高棉纱层,蘸了蓝靛汁,厚厚涂在那箭创周肌肤。
杨蝶掩伸出手来,小蛇夹一高棉纱层蘸了药液与他擦手。再去那盆儿里以金钳儿钳取一支粗针,杨蝶掩手持那针。解舆看那针时,却非是寻常使的金银针,约莫五寸长,直要粗扁上许多,针身却有双刃,直似一柄细剑。
“这是何针?似剑似刀?”解舆问。
小蛇道:“此乃铍针,内经所载九针其一。专事划脓去腐。独我师父将来切皮割肉。”
那庸医自把了那铍针,过火数趟,划开那妇人创周,血流出却是紫黑色。解舆自抱着妇人,见不得他如何切皮割肉。小蛇将那松脂火把,擎在近处,细看那庸医控针。隐隐忆起数年前,医一脓疡者,庸医曾道:古之医者,于疮痈癥痞,多施针砭,针亦有九针之分。今人古风存者却少,极多膏药之用。二法虽无优劣之分,寻常疮痈,必不一时夺人性命,膏药自得其用,然到得紧要关节,金器药末所伤者,外科医士不可不明用针之事。小蛇因问道:伤在肌肤腠理,针砭自得行之,倘伤在脏腑,针石何得入则?那庸医却思量半晌,道:为师的不才,于脏腑针石却是不得,然世间自有良医通晓个中关节。小蛇因问道:师父见得那良医不见得?敢出此言?庸医淡淡笑道:岂止见得。后便不言不语。那淡然一笑,却极似柳官人。
思及此,小蛇心内一紧。默念道:定非是一人也。那柳官人皎如日月,岂是庸医这般无良无品无耻之徒?
杨蝶掩将那妇人肩胛处紫黑腐肤连腐肉一并剜除,露出那细小箭镞来,小蛇把金钳子与他,他自那盆中钳起一把员针,细细分开肌丝,复取得一夹,却不知如何一带,将那箭镞自骨中拔出。
那箭入得肉中有寸余深,取出时,解舆却见那箭镞原是有倒钩。倘杨蝶掩非是先切了那腐肉,再分拨那肌丝,只怕这箭是难得拔出。
杨蝶掩在那妇人肌上灌麻油,次以黄连管仲汤冲洗。
小蛇问道:“须得油线不须?徒儿泡去。”
杨蝶掩道:“此创是毒创,暂不须缝住。将花蕊石散与玉红膏来。”
小蛇自书箱内寻出一个白瓷药瓶,杨蝶掩将来吹在那妇人创周。小蛇复取玉红膏药,在火把上烤化了,把与庸医,他自盖那妇人创上。此后便将白布,拟包裹那妇人右肩同那箭创处。
解舆推开那妇人,好教杨蝶掩包住,杨蝶掩自解了那妇人衣衫,露出酥胸半抹来,解舆大窘,道:“男女授受况不亲,你这般作来,这小娘子清白一事,你如何说得清明?”
杨蝶掩抬头看他,笑道:“观察一介武人,恁的迂则个!敢是寻常不近女色,尚是童男子?”
“唔!”杨蝶掩捂住后脑,金星乱蹦。
解舆看时,小蛇将那玄铁盆儿敲他师父后脑,笑道:“师父,你道人人与你一般,直把天下妇人全作你妻妾红颜,不分老幼,不辨妍媸,送上便要?”
杨蝶掩转头看他徒儿,强笑道:“徒儿何出此言?”
小蛇自扒下杨蝶掩罩衫,与那妇人披了,口中带刺道:“听得这个解观察道,师父年少时,名动武林,风流一时,众家江湖女子窥墙掷果,投怀送抱,有妇人道师父直是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倾人城,倾人国,江湖上人称为‘杨柳枝头笑’,可有此事?”
不待那杨蝶掩则声,那解观察直是张大口,合不上,呆滞作一处,凝眼在那杨蝶掩面上。
杨蝶掩连咳数声,道:“往事休提。”
小蛇见那解观察面上黄转红,红转青,青转白,白转黑,五色俱全,不由暗笑,道:“听得师父年少时亦曾性情爽朗,黑白分明,仗剑天涯,锄强扶弱,时常做那劫富济贫的勾当。见师父今日情状,徒儿只道是江山易改,本性却也易移。”
解舆心下直念道:那身无分文便在闹市买卖□□,稍有闲钱便去妓馆千金买笑,觑见合意之物便顺手牵来,待央人之际奴颜婢膝,色中饿鬼,酒中真仙,玩器玩物丧志,贪吃贪生怕死,此等行径,这个杨蝶掩杨大侠定是万万做不得吧?心下愈念愈冷。
杨蝶掩干笑道:“好汉休提当年勇。”
小蛇见此情状,心下大快。口中犹道:“那锄强扶弱之事,徒儿识得师父却是曾为。”
杨蝶掩狐疑道:“徒儿过奖,何事?”
小蛇心下缠葛片刻,望向那庸医,道:“光州定城县外饥民,却不是师父救得?”

作者有话要说:
外科没箭创的处理参考自 钱潢《伤科补要》
第27章 蝶掩(6)第一篇完
杨蝶掩身上一震。面上嬉笑登时凝滞。小蛇不曾见得他这般神色,心下些些惶然。
杨蝶掩望向解舆,解舆一头雾水,忽嗅得一阵幽香,不知自何处发来——不移时,只觉眼睑沉着,竟昏昏欲睡,却搂那妇人睡去了。
小蛇见那解舆睡去,亦闻得那幽香,心下骇然,道:“师父,此香何香?”何以那解舆独独睡去,他二人却无事?
杨蝶掩却不答,只道:“徒儿,那妇人与你下了何毒?”
小蛇摇头道:“徒儿不知,无色无味,亦无甚不适,只真气上下不得——师父不说,徒儿却且忘了。今日不知怎地却好了。”
杨蝶掩坐下一块乳石,正色道:“徒儿,你省得何以这三年我携你于身侧,踏遍九州么?”
此事小蛇思量甚久,向来问得这庸医,他只顾左右而言他。如今不待小蛇迫来,自陈一处,却不知又要作甚么怪。
小蛇道:“徒儿不知。”
杨蝶掩道:“你到我家,当是六年前。你初来时,我不曾见得。我听闻消息,去得光州,他早已携你返家。”
小蛇心下且惊且喜:“那柳官人敢非是师父?”
杨蝶掩苦笑道:“徒儿,何须恁的喜上眉梢。”
小蛇笑道:“不打紧事,师父自陈便是。”
杨蝶掩道:“我策马归家,只见得你,不见他。想你必不记得当时甚事。”
小蛇道:“徒儿只忆得初见师父,乃是到得杨家半年后。”
杨蝶掩道:“你教他下了忘忧散,三日三夜昏睡,我初见你时,你只在睡,觉时再忆不得前事。”
小蛇仰面看那庸医,只见他神色微黯,寻常时候,这人素来面皮似铜铸铁浇,见追得十分狼狈,亦是嬉笑自若,几曾见他有甚黯然颜色?小蛇心内忐忑,迟疑问道:“师父口中言道那‘他’,敢是柳官人?”
杨蝶掩笑道:“你却唤他柳官人。我爹道你却是他收的义子。 ”
小蛇看他师父,笑归笑,黯然之色却半分不改,便道:“师父,倘徒儿不曾记错,爹爹与师父样貌一般无二。”
杨蝶掩道:“重湖却是长我一个时辰表兄。我姑姑与我爹相貌极似,故而我二人极似。他自小养在我家,不曾作外人见看。”
小蛇忽忆起柳官人言笑,道:“爹爹说,他家有个人人,自小爱弄些虫儿蛇儿,便是师父?”
杨蝶掩听得此言,欲语还休,半晌却低声问:“他真个恁的说?”
小蛇颔首,道:“确是恁的说。还道,十岁那年冬自溪边拾回一尾冻透的青蛇,甚是怜念,怀揣着暖他,因他自溪边来,便唤他溪蛇。故而唤我作溪蛇,道那人定然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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