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那前提是云飞扬没有说谎。
这一点苏唯不敢保证——如果有人骗过他,他可以原谅对方,但绝对不会再选择相信,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就是不知道如果是由沈玉书来推理的话,他会怎么想?
短短的几分钟里,无数个可能性跟疑惑在苏唯脑海里交替旋过,他翻看着其他照片,突然,目光停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拍的是洋楼客厅的那面浮雕。
云飞扬是上午拍的,当时窗帘都拉开了,阳光穿过玻璃射进来,照在浮雕上。
上面依旧是苏唯看不懂的圆形,但有个奇怪的地方他留意到了。
浮雕纹路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它的位置。
苏唯拿着照片跑出实验室,站在走廊窗前,迎着外面的阳光举起照片观察,放下,接着又举起来,又放下,如此反复了数次。
“我懂了,原来如此!”
终于找到了解开密码的钥匙。
苏唯想通了沈玉书会独自探险的原因,他跑回实验室,在一堆照片里翻找,果然成功地找到想要的照片。
他把照片收好,又去找其他的线索。
沈玉书做的取样跟化验结果都放在显微镜旁边,但结果报告上的字很潦草,写满了各种苏唯看不懂的符号,于是他决定放弃,专心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但是实验室里没有,会客室跟休息的房间也没有。
苏唯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走进茶水间,橱柜里的茶叶罐并排放了好几排,看到茶叶罐,苏唯眼睛亮了。
罐子都是一样的,上面也都没有写茶叶种类,但直觉告诉苏唯这些罐子被动过了,会做这种事的人只有沈玉书。
他打开柜门,循照着沈玉书的思维找起来,没多久就找到了,拿起一个罐子晃了晃,茶叶的晃动声跟其他罐子的明显不同。
里面的茶叶装得很满,苏唯打开罐子,在茶叶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抽出来,却是个很小的玻璃试管。
看到装在玻璃试管里的钢笔,苏唯笑了起来,他需要的东西找到了。
“我就知道你会留线索给我的,等着我去救你吧,沈万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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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白赛仲路的高级住宅区笼罩在黑暗之中。
今晚月色不好,连路灯的灯光也像是失去生气,在夜中散发出凄惨惨的光芒。
已是深夜,居民都已沉入梦乡,周围一片寂静,就在这时,一道黑色身影穿过夜色,步伐矫健,很快就来到了雅克的别墅门前。
他仰头看了一眼围墙里的洋楼,往后退了几步,借助跑攀上围墙,双手在墙上一撑,轻松翻了进去。
习惯了这样的夜间活动,他落地时悄无声息,跑到洋楼的正门前,掏出道具,将门锁打开。
进去后,黑影把门关上。
洋楼里面拉着窗帘,门关上后,一点光线都进不来,他环视四周,拿出夜视镜戴了上去。
“盗怀表时拿了夜视镜,一定是我这辈子做出的最聪明的决定。”
苏唯感叹着,迈步走向后面的走廊。
照着照片上显示的位置,苏唯很快就找到那个弹孔。
它被花草遮住了,苏唯拨开草蔓,发现有一节蔓条断掉了,看来沈玉书曾跟他一样检查过这里,也做出了跟他一样的结论。
接着苏唯又来到客厅,先观察了一遍浮雕,然后走到浮雕的右边,双手按住浮雕墙壁向前推,但推了半天,浮雕都纹丝不动。
不可能啊。
沈玉书一定是发现了浮雕有问题,才会连夜来调查,难道是他判断错了?
苏唯皱起眉,又转去浮雕的另一边,准备反方向推动,谁知就在这时,室内突然亮起灯光,他的眼睛被光芒闪到,情不自禁地伸手遮挡。
耳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等苏唯的视力缓过来,把夜视镜移到头顶时,他看到自己周围站满了持枪的巡捕。
阎东山带队,他身旁是裴剑锋跟一个洋人,正是雅克的叔叔——弗兰克·德波利尼亚克。
“凶手果然是他,快抓住他!”弗兰克指着苏唯,大叫起来。
看到整齐划一指向自己的枪口,苏唯只好从善如流,举起了手。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三更半夜的,你们都跑到凶案现场来?”他问裴剑锋。
裴剑锋走到他面前,一脸严肃地说:“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作为一个外人,为什么你要深夜潜入?”
苏唯还没回答,弗兰克抢先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他就是凶手,他想找回遗留在现场的证物。”
“哈哈,弗兰克先生,你好像忘了,请我来调查雅克一案的是你,怎么一转眼我竟然变成凶手了?”
“你一定想不到,我就是怀疑你是凶手,才会接受建议,让秦律师去委托你查案,这样你才会露出马脚,你看,现在你不是露出马脚了吗?”
端木衡没说错,这家伙果然是翻脸不认人。
还好弗兰克的反应在苏唯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没惊慌,对裴剑锋说:“我是来找线索的,我被委托调查雅克的案子,既然有线索了,那我临时进入凶案现场,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这番话说得非常合理,裴剑锋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立场。
苏唯马上又说:“所以是不是可以先把枪放下,我们有话慢慢说。”
裴剑锋举起手,正要示意巡捕们放下枪,弗兰克不乐意了,“不行,密报说今晚凶手会来,现在他来了,所以他一定是凶手,你们马上带他去巡捕房。”
苏唯无视了他的叫嚣,问裴剑锋:“什么密报?”
“今天傍晚有个男人打电话来巡捕房,是阎头接的电话。”
裴剑锋看起来还是偏向苏唯的,他用下巴指指阎东山。
阎东山说:“那人说今晚凶手会潜入现场作案,让我们多加防范,我们就来了,没想到还真……”
他看了一眼苏唯,没有说下去。
弗兰克接着说:“我也接到了相同的警告电话,所以我请裴探员带人来埋伏,准备瓮中捉……”
苏唯不想当乌龟,所以他及时打断弗兰克的话。
“密告者的目的暂且不说,他说凶手今晚会来,不等于说来的人就一定是凶手啊!”
“别忘了发生凶案的那晚,你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其实你根本不是最早到达,而是你从一开始就在,你入室偷窃,被死者发现,就杀了她,嫁祸给雅克,否则你的住所不在这边,怎么会这么巧地在凶案发生之后出现?”
“因为那晚我们接受了委托,来附近查案。”
“是什么案子,委托人是谁?”
“业务机密,恕难奉告。”
“不是不能奉告,是你说不出来吧?”
弗兰克冲他发出冷笑。
“我已经听说了,你所谓的那个委托人失踪了,其实她不是失踪,她根本就是你们杜撰出来的。”
听着弗兰克阴阳怪气的腔调,苏唯突然很想冲他的大鼻子上揍一拳。
“说了这么多,你有证据吗?”他反问弗兰克。
弗兰克语塞,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苏唯马上又说:“可是我有证据证明你有问题。”
弗兰克脸色一变,马上冲裴剑锋挥手,喝道:“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快把他带去巡捕房,好好审问。”
弗兰克是公董局的董事,裴剑锋不方便当众违抗他,只好对手下人示意,让他们抓住苏唯。
巡捕都带了枪,苏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没有反抗,而是叫道:“给我十分钟……不,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我把证据找出来。”
“谁要听你在这里信口雌黄?”
苏唯第一次这么讨厌说成语说得这么顺口的外国人,胳膊被架住,他急忙叫道:“是不是信口雌黄,听我说完就知道了。”
可惜那些巡捕不听他辩解,抓住他往外拖,苏唯挣扎个不停,但奈何他挣扎得越厉害,就被抓得越紧,阎东山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就别跟洋人争了,先去了巡捕房再说。”
“我不能去的!”
苏唯被几个人拖着向外走,眼看挣脱不掉,他情急大叫道:“凶手就是弗兰克,他把我的搭档,就是沈玉书关在密室里,如果我被带走了,回头他就会干掉沈玉书的,你们千万别上他的当!”
苏唯的叫声太响亮,屋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本能地看向弗兰克,那几个拖他的巡捕也停了下来,等待裴剑锋的指令。
被众人注视,弗兰克的脸色变了,叫道:“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是凶手?快把他拖走!拖走!”
他向裴剑锋强硬地下令,裴剑锋却没有马上执行,苏唯趁机说:“相信我,给我五分钟,我一定找出沈玉书,等我找到了,就能证明这家伙是凶手了!”
“我命令你,马上拖走他!”
弗兰克比苏唯更大声,指着裴剑锋的鼻子叫道:“还不马上执行任务,你是不是不想在租界里混了?”
被当众斥责,裴剑锋的面子挂不住,但他又无法违抗弗兰克的命令,挥挥手,示意手下将苏唯带走。
苏唯双拳难敌四手,他被几个大汉架住往外拖,眼看着反抗不了,他心想事到如今,只能用一招了,那就是……
小巧的电击器从苏唯的袖子里落下,他抄手拿住,打开电源,往其中一个巡捕身上轻轻一戳。
嗷的叫声传来,那个中招的巡捕顿时撤开了手,颤抖着蜷起来倒在地上。
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情不自禁地放松手劲,苏唯趁机身子一窜,跑到了阎东山身边。
没等阎东山反应过来,手枪已被苏唯夺了过去,又顺手扣住弗兰克的脖子,将枪口指在他的太阳穴上。
情势顿时逆转了。
弗兰克顿时成了人质,气得哇哇大叫起来:“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他是凶手吧,他果然是!”
“你闭嘴!”
苏唯用枪重重顶了他的脑壳一下,其他巡捕看到这个情况,都举枪对准他,苏唯没在意,拖着弗兰克回到客厅。
裴剑锋倒是很冷静,对苏唯说:“不要冲动,有话慢慢说,先把人放了。”
“想让我放人很简单,先让我搜房子,如果我没搜到,甘受处置。”
裴剑锋还没回应,弗兰克抢先道:“不行,这里的东西都价值连城,他根本是想趁乱抢东西,他不敢开枪的,快抓住他。”
弗兰克说对了,苏唯还真不敢开枪,但他又不能放了弗兰克,否则他连唯一的机会也没有了。
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势,他不由得皱起眉,暗自懊恼自己的大意,左手攥紧电击器,正准备给弗兰克也来一下,忽然间外面灯光大亮,一伙人冲了进来。
那些人身穿军装,个个手里都带着枪,气势威严,从行动步调上明显可以看出是久经训练的军人,跟他们相比,裴剑锋这边的人在气势上立刻就输了一大截。
带队的也是一位身穿军装的军官,他反背双手,大踏步走进来,站到苏唯身边。
见惯了端木衡平时长袍马褂跟西装的儒雅打扮,乍然看到他一身军装,凛凛生威,苏唯愣了一下才确定他是端木衡。
端木衡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众人,示意苏唯放人。
端木衡带的兵没有很多,但远远胜过那些巡捕,苏唯放了心,放下枪,将弗兰克推开了。
他凑近端木衡,小声说:“没想到你穿起军装来这么帅。”
“难道你不该惊讶为什么我会这么及时赶到吗?”
“我以为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就算我想瞒,也瞒不过去的。”
所以苏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但他也没有特意跟端木衡透露自己的计划,在这个局势混乱的租界里,除了沈玉书,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端木衡的目光掠过苏唯的电击器,说:“你身上好像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弗兰克被推了个踉跄,幸好被裴剑锋扶住,才没有跌倒,他气得指着端木衡,叫道:“你居然敢帮杀人凶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愤怒没有传达给端木衡,他背手在客厅里踱步,微笑说:“现在有证据证明苏唯是凶手吗?就凭一通匿名电话?”
“至少可以证明他有问题。”
“要证明他是不是凶手很简单,既然他坚持说沈玉书被关在这里,那就让他找,?7 绻也怀隼矗涂梢灾っ魉谒祷蚜耍绻ダ伎讼壬慵岢植蝗盟遥炊么蠹胰衔阕鲈粜男槭遣皇牵俊?br /> 弗兰克语塞了,但马上就说:“不是,是这里的古董都价值连城,如果被搞坏了,他赔得起吗?”
端木衡脸色沉了下来,突然大声喝道:“他弄坏一个,我就赔你一个,你想要原模原样的,我就赔你原模原样的,几件古董,我还赔得起!”
苏唯有点明白为什么洛逍遥会说端木衡喜怒无常了。
他第一次看到端木衡发怒,短短的几句话就轻易镇住了全场,别说裴剑锋跟那些巡捕了,就连弗兰克的嚣张气势也消散一空,不敢再说什么。
看着这一幕,苏唯忍不住想——这个人绝非池中物,将来不管他想做什么,大概都可以唾手可得吧。
关键时刻,裴剑锋出面开口。
他站到双方当中,说:“大家都冷静一下,既然都是想早点查清案情,那不如就各让一步,然苏唯搜一下,到时我们用证据来说话,如何?”
端木衡傲然道:“我没问题。”
他都这样说了,弗兰克也只好点头,却对他道:“假如搜不出来,你可不要怪我去公董局投诉你滥用职权。”
“假如搜出来了,那弗兰克先生也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双方舌剑唇枪,谁都不让谁,裴剑锋一看不好,急忙给苏唯使眼色,让他赶紧开始,速战速决。
苏唯不敢怠慢,将手枪还给阎东山,向他道了歉,又急匆匆地跑去浮雕墙壁的一边。
端木衡赶紧过去,其他人出于好奇心,也跟在后面。
苏唯双手按住浮雕墙壁,将它向前平行推动,对端木衡说:“看来你一早就来了。”
“没有很早,只是刚刚好。”
“那你能不能刚刚好地帮我一下忙。”
端木衡没有自己动手,但他让手下帮忙了,几个人协助苏唯一起推墙,可是忙活了半天,浮雕纹丝不动。
弗兰克在旁边看着,讥笑道:“不要再装模作样了,这堵浮雕是死的,根本推不动。”
苏唯不理他,转去浮雕的另一边,让大家跟他一起推,但依然没有结果。
看到众人的目光全部盯着自己,苏唯有点急躁,他顺着浮雕墙壁绕了一圈,最后转到挂着油画跟古钟的墙壁前。
弗兰克跟着他走过来,冷冷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在这里拖延时间了,承认自己是凶手,赶紧结案吧。”
“这么急着结案,是担心我发现机关吗?”
“哪、哪有?”
“没有的话,你跟得这么紧干什么?”
苏唯冲他冷笑一声,踮脚打开了钟盖,看着还在跑动的挂钟,他说:“时间走得不对,钟都旧了,还不换掉,也不修理,这很不合常理啊。”
“你不要土包子了,这是古董钟,当然不可以随便修整。”
“你当我没见过古董是不是?我告诉你,一件物品是不是古董,我闭着眼都能摸出来,这个挂钟是障眼法,它才是打开机关的钥匙,那堵墙不过是大门。”
苏唯说完,戴上手套,从口袋里掏出玻璃试管,取出里面的钢笔,将钢笔细的那头刺入上弦的孔中。
钢笔顶端跟上弦孔的直径接近,沈玉书又对这管笔很重视,所以苏唯笃定它就是机关钥匙,谁知预测失准,钢笔没有顺利插进去,而是在半路被卡住,从孔里落下来,掉到了地上。
啪嗒……
空间传来轻微的响声,但听在苏唯耳中,却如同惊雷,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出错了,转头看看周围,众人的表情也很呆滞,显然没有顺利消化眼下的状况。
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苏唯赶紧捡起钢笔,准备放回玻璃试管里,手臂却被拉住了,弗兰克冲上来抢夺钢笔,叫道:“你果然是凶手,这是我的笔,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你不要血口喷人,这是我在案发现场找到的,是可以证明谁是凶手的证据。”
“你怎么证明?”
紧急关头,苏唯解释不出来了,直觉告诉他钢笔一定跟本案有着密切关系,他还以为它是钥匙,但现在看来,他犯了个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