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略无奈的说:“是不是都以为老师全是傻子?”
后来批到了我的卷子。
我对他神秘一笑:“李老师,您看这卷子怎么批?”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十六分。”
我汗颜,满分二十五分,这十六分也太少了吧……
“我写的这篇作文覆盖了所有内容要点,用了较多的语法结构和词汇,使用了本学期学过的某些短语,全文结构紧凑,完全达到写作目的。内容上,唯一的扣分点就是因为炫技炫错了两处。”
“那这么完美怎么还会扣九分?”
他冷冷的说:“你字丑,扣卷面分六分,不然这份作文就是二十二分。”
“……”
我不服,问他:“既然只有两处错误,那怎么会扣三分?”
“从来没满分的作文卷,因为怕学生骄傲。”他又说:“万一这份作文不是我批,你也不会因为写的太好而出名,因为你的字会很煞风景,没人会耐下心来仔细看。”
“……”我无语。
“听力总是最后播放,全靠你自己蒙。如果这么看的话……不算听力,剩下的一百二十分你会得八十分,听力算你多得的。”
“李老师,我佩服你。”
“雕虫小技。”他看看时间:“已经两点了,还有人在批。我们不管他了,睡吧。”
“我睡不着。”
他的眼睛因为熬夜有点红:“睡不着就躺着,明天还得上课。”
“啊?我还得上?”我的下巴快掉了。
“你不想上?”
“不想。”
“不知道谁那天晚上说就爱听我讲课。”
“……那我可以只听你的吗?”
“不可以,地理老师对你意见很大,他不止一次跟我提过。你上课睡觉看书玩手机,我都知道。”
囧,我真是恨死教地理的那个老头了。。
我跟着李瑾泽回房躺在床上。他好累了,可是我还是睡不着。
他摸摸我的头发,说:“睡吧。”声音有些沙哑。
我拱到他怀里,他叹了口气,然后搂着我。
我枕在他胳膊上,呼气喷在他的胸上。
我心说,李瑾泽,我爱你。
老师,我爱你……
早上他叫醒我的时候我还困得找不着北。
他洗完手,然后伸进被里,一把握住我的胳膊。
我被冰得尖叫一声,他松开手,然后说:“起床吃饭。”
那顿饭我差不多是闭着眼睛吃完的,然后我也几乎是贴在他身上到的学校。路上他一脸黑线,我闭着眼睛踉踉跄跄的贴在他身后。
“你自己看着点路啊。”他戳戳我:“过十字路口了。”
“……你带着我过。”
“江诚。”他叫我:“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你送到地理老师那让他给你讲你考试错的所有的题。”
闻言,我立刻从他身上起来,老老实实的走路,可是还是脚步发虚。
我从上课起一直睡觉,被叫醒了就起来,老师一转身我又接着睡,结果就是最后被地理老师直接扔到走廊。我倚着墙睡。
好多人找他说过我上课纪律问题,因为他们都知道我们住在一起。
办公室从来没有秘密,在学校,有一个屁大点的消息都能传的满学校飞。
他每次都严肃以及诚恳的对他们表态,会找我进行深刻的谈话,但是每次在我这都是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最后就变成了这样,他说:“你想去玩了,想睡觉了,就装病来找我开假条,免得在学校我们两个都麻烦。你玩什么,去哪玩,都要告诉我。我也得第一时间能联系到你。听清楚了吗?”
“嗯!”
他签上自己的名字,在原因栏里填上:病假。
其实那个时候办公室已经有人传我们的关系不一般了,可是他从来都不告诉我。
别人问急了,他只说他拿我当弟弟,凭着家里这层关系总是得照顾照顾。
当时还有好多老师给他介绍对象来着,他都推脱掉了,说未来还不知道去哪里发展,而且他还年轻,不着急。
不过我记得当时有个和他一起来实习的老师,也是教英语的,是个小姑娘。她和他关系不错,对我也蛮好的,后来我们出事了她也发短信给他,告诉他我们没错,不要低头,不要服输。
☆、Chapter6
他可能觉得这么总惯着我也不是好事,所以他放我回家归回家,而他下了晚自习回家撑着也会帮我补习。主要就是数学和地理。
“我不要学地理。”数学我还有点兴趣,英语他已经放弃了。但是这个地理……很尴尬。
“你还想被地理老师看不起?”
“……不想,但是你不觉得教英语的给学生补这些很奇怪吗?”
“我是法文系的,英语是第二外语。”
“……”
“可是我英语过了专八,也有教师资格证,所以也没什么问题了。”他用食指指节扣扣桌面,道:“抓紧时间。”
“那你可以教完高三再走吗?”我有点哀求。
“怎么了?”
“以后你去哪,我的志愿就填哪。你去教书,我去上学,我们同在一个城市,这样咱俩又能在一起了。”
他说:“好。”
他说:“我不走。”
我不聪明,也不怎么爱学习,我天生就不是学习那块料。他倒是不放弃,说我就是懒,比如数学就还有点天分。数学能学好点就说明智商没问题。
“我不喜欢这个。”我推开练习册。
他倚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淡淡睇视我。
“李瑾泽,我不喜欢这个。”我说:“我只喜欢你。”
“嗯,还说自己不聪明?这句话既可以让我开心,又可以逃避学习。”他一把揽住扑过来的我,宠溺的揉揉我的头发。
我双腿缠在他腰上,用下巴蹭蹭他颈窝撒娇。
他说:“算了,不想学就不学吧。”
“李老师你最好了!”
他把我从他身上推下来:“这个时候别叫我老师,丢人。”
“哦……老公!”
我看到了他嘴角有一丝很浅的笑意,但是他还是一派正经,满面云淡风轻。
“我们现在干什么啊?”我问他。
他看看窗外,问:“今天天气看起来不错,要出去走走吗?”
其实这个小城市空气一直都不错,没雾霾。后来去北京差点没呛出来肺病。只不过这的冬天除了冷、更冷,我实在不知道还有好坏之分。
“去啊!”
他愣是给我裹成个熊,我抗议,他皱眉,说:“我又不嫌你丑。”
我:“……那你自己出去吧。”我死活不同意丑着出门。
“当真?”
“当真当真!!”
他点点头,然后转身开门就准备出去。
他就这么走了?!我一个飞奔跨过去,抱住他的腰:“不许走……”
他停下脚,然后说:“走吧。”
“以后都不许这么把我丢下。”
“如果你愿意跟着我的话,我不会的。”
“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他笑了一声,问:“你还想这样抱多久?”
破旧的楼道,漆成青灰色的铁门半开,楼墙上的各种小广告随处可见。
一个男人站在门里与门外的交界处,左手把着门扶手,右手手插在上衣口袋里。
另一个男人从他身后抱住他,脸贴在他后背上。
时隔多年后想起来也很感动,当初说的“你别走,不许丢下我”,到后来的“带我走”。
那是一个人的地老天荒,两个人的干柴烈火;一个人的苦苦挣扎,两个人的信马由缰。
一切故事都是从这栋楼的这个房间开始,到离开它又是奔赴下一段旅程。
我想,可能从天空看,这栋混着石子砌成的楼可能有些铜绿色的苔藓。然后视线越来越远,它会慢慢变成一个点,最终被世界所掩埋。
……
我说:“一辈子。”
我们住的楼后有一条大江,冬天江面会冻住,有人在上面弄成冰上乐园。说是冰上乐园,其实就是有很多在冰面上进行的游戏。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就是用冰磊成一个很高的坡,然后走旁边现搭的木头斜坡来到最高处,坐废弃的轮胎从上面滑下来,可以冲到很远,俗称放爬犁。还有就是什么马爬犁,狗爬犁。顾名思义,让马或者狗在冰上拉撬车跑。还有人扫出一条跑道,是个很窄的椭圆形,大概是一百米一圈的那个样子,然后再弄几匹马,游客骑马论圈数算账。额外,租冰刀的,雪地碰碰车的,都有。
只有轮胎爬犁价格很便宜,五块钱随便玩,玩多久都行。其实价格定的是五块钱一小时,但是玩的人太多了,一次一次的轮了那么多张脸,他记得住才怪。剩下的可能就贵一些,十块二十块的一小圈。当然,现在可能得涨价了。
只有我玩,他不玩,他只是站在旁边看着我。我每次一看他的时候他总是在看我的。
玩了很多东西,却都只是玩几下就换成下个目标了。后来我对它们都失去了兴趣,直到看到马时才眼睛一亮。于是我就拉着他的袖子往骑马的地方跑。
我学电视剧里夹马肚,缰绳脱离牵马人的手后马跑了起来。我很兴奋,好像自己成了大侠。跑完一圈,老板准备把马拦住,李瑾泽摇摇头,跟他说了句话后,老板就没管我了,只剩伙计一圈一圈数着。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缺钱,特别他已经是入了编制的老师了,那个城市消费水平并不高,他的工资在那也不算低的,也不用问家里要钱。
反正跑了好多圈,我喊他的名字:“李瑾泽!!!”满腔兴奋。
一圈,一圈掠过他的脸,他总是看着我,静静的站在路边,目光平静。
我每次看他的时候,都可以和他的目光相接。
我说:“李瑾泽!!!!”
马受惊了,跑的更快了。
他的眼里没有所谓岁月的温柔,眼角眉梢也没有文人墨客描写的浓浓的爱意,浓到千般流转。
只有平静如水,看到的也只是水面,而不是深处的泥沙。
可是我知道,他总是在的,虽然他不说。
我无条件的相信他一直在,我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所有人不同意,那该怎么办?
我心里只冒出来了一个想法,那就是,私奔。
我那个时候暗暗发誓,不论未来是贫困,或者是被唾沫星子淹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死也死在一起。
……
李瑾泽经过我身边,看了一眼我写的东西。
——死也死在一起。
他说:“刚烈啊。”
我抄起一个梨往他嘴上按:“不行啊?”
“行啊。”他点点头,然后把咬过一口的梨递到我嘴边:“味道还不错,你吃个降降火。”
“李老师你今天不用工作啊?”
“这就准备出去了,应该得到晚上才能回来,你做自己的饭就行了。”
“好啊。”
如今他在某翻译公司做翻译,因为业务能力高,所以很受重用,每天都挺忙的。而今天就是有一个中法合资的业务,他受聘给那个法国人当翻译。
他的翻译风格信雅达,速度快、信誉度高,口语说的也好,所以工资也会比别人高一些。虽然是很忙,但是有一点好,那就是他有双休日。
……
野够了,尽管这是三九天,风像刀子一样刺骨,可是我的脸还是发烫。
刚下马走路有点走不稳,李瑾泽扶着我一只胳膊,我俩慢慢走在江面上。
“还想玩什么?”他问。
我说:“你看看这有没有卖糖葫芦的吧,我想吃。”
后来在北京看到所谓的正宗老北京前门冰糖葫芦,还挺贵的,但是很好看。我买了一个,可是吃到嘴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好吃。或许因为那是个夏天,也或许因为……
我们高中只有周日下午放半天假,我们已经在外面玩了很久了,这时候天边也有了晚霞。
阳光是冷色调,颜色很淡,但是晕出了北欧神话一般的感觉。天际有淡红色的霞光,像天使插在发中的头冠,细长细长。
我说:“你看啊,北极光!”尽管它好像并不是什么北极光。
他抬头,说:“嗯,很漂亮。”
我们迎着光走,影子被拉的细长。越往前走人迹越罕至,我回头,那个冰乐园离我们好远了,它完全和我们相处与两个世界。
我仰脸,向着夕阳。夕阳也是阳光,那天,我本以为向着光明,我的人生便会明亮;而又过了两年,我不屑一笑,阳光又如何?它其实就是夕阳。
很多年后,我恍然大悟。夕阳不仅是象征着落败,它同时也象征着第二天,阳光就会冉冉升起,照耀大地,万物生辉。
又走了几分钟,我们找到了江边通往江坝的台阶,阶口就有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头。那时候品种也不多,就是山楂的、黑枣的。山楂又分圆的和扁的两种。圆的是剔核的时候山楂未碎,用完整山楂串起来的,扁的是剔核的时候山楂碎了就干脆压扁,后来又用冰塔熬的糖汁浇上黏住。
糖葫芦插在稻草扎上,老头穿着军大衣,带着大毡帽,冻得把手缩袖子里。冰糖葫芦很便宜,一块钱一串,分量也足。焦黄色而晶莹的糖微微透着蜡一般的光泽。
“想吃哪种?”他问我。
“圆的。”我问他:“你吃吗?”
他摇头。
好像这种东西他都不怎么感兴趣。
“我要两个圆的!”
老头的手又大又糙,他拿撕成小方框状的报纸垫着,取了两个给我。虽然他用了报纸卷着竹签下面,可是糖还是粘在了我的手套上。
吃这种东西,要的就是个感觉。外面寒冬烈风,三九天气,冰糖葫芦冻的很硬。我猛的一咬,还是没咬下来,只在上面留下一排很深的牙印,牙印处的冰糖白花花的。
“太硬了,你拿回家再吃吧。”他皱眉。
我又咬了一下,下次终于咬下来了,但是冰糖却扎的我嘴里生疼。山楂又酸又硬,我像含着块很扎人的冰溜子,但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最后好歹是嚼下去了,可是牙也又冰又酸,酸倒一排。
风刮的很凶,我愣是呛了一肚子冷风。
我说:“哥,我嘴疼……你看里面是不是扎破了?”
他眉头没松过:“你张嘴我看看。”
“啊……”
他看了眼:“没事,睡一觉就长好了。下次不许这么吃东西。”
“嗷!知道了!”我把冰糖葫芦递到他嘴边:“你也来一口。”
“不来。”
“能不能共患难了!”
“我不吃。”
“哎呀,李瑾泽!”
“……”他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每当我一把糖葫芦伸到他前面时他就把脸转到一边,一点面子都不给。
本来是想让他尝一口的,但是后来也没有想逼他了,就是想逗他玩,结果一直逗到家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非英语专业不能考专八”这个问题,原则上是不可以的,但是如果你的学院允许,或者GET4GET6成绩都很优秀什么的,都会有例外的。
☆、Chapter7
回家之后那两串冰糖葫芦被冻在冰箱的冷藏层的最里面,然后就没人管它们了,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它们已经化了。山楂掉色,被染成红色的糖稀稀拉拉流了一冰箱。
“这糖是不是假的啊?”我问。
“不知道。”他拿着一块洗碗布,正在擦冰箱。
糖葫芦放了两天了,再拿出来都软了,也不好看了。可是我还是要吃。我站在他身边,拿只碗接着,免得糖滴在地板上。
2010年的冬天,那年我吃的冰糖葫芦,为什么就那么好吃呢……
当时已经是2011年的一月份了,按理说没过春节,那还可以说是2010年的冬天吧。高中没有假期,年假和上班族一样又晚又短,二月份过年,而我们刚考完月考,过两周还要迎接本学期的期末考试。
学校节奏紧,就像我这样不学习的都觉得累。每天看他在学校忙了一天回家还要批改作业分析学生的状态,改天还要找他们谈话后,顿时觉得心疼。
其实绝大部分老师平时的工作不会带到家里来做,或许那个时候应该是他年轻,对工作的激情还在吧。
我做不了什么,但是我可以陪着他。他前几次还赶我去睡觉,后来干脆放弃了,有时候倒会问问我某个同学的状态。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好,就这么混到我毕业,到时候他去哪,我就去哪。但是我没想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