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行!你说吧。你想说什么赶紧说,说完了赶紧滚!”谷雨不想再用礼貌的词语,非常粗鲁的把那敏儿丢入沙发。
“你自己看!”那敏儿把报告书丢在茶几5 “懒得看。要说快说,不说快滚!”
“好,就说他精彩绝伦的高三吧。虽然我认为他不知羞耻的……”那敏儿的话被谷雨突然的一拍桌给打断了。
“注意你的言辞!要不是看在你是女人,早抽你了。”
“……哼!”那敏儿被刚刚那声响着实吓到了,而且谷雨现在那可以杀人的眼神也盯的她不是滋味。逞强的扬起下颌,读起了报告,“被叔父袭击后,因为伤害事件进了少管所,高三的时候离开少管所,住到了当时的美术老师家。”
“说点新鲜的!”谷雨不耐烦的用手指敲着桌子。
“当时美术老师的未婚妻发觉两人暧昧,于是到学校去找过他。”
“……”
见谷雨不说话,那敏儿继续读:“那位未婚妻于当天死于坠楼。当时有很多目击者,有的说听见女人喊‘你为什么推我。’有人作证说彦冬至没有推那个女人,那女人自导自演。加之家属没有上诉,于是事件就不了了之。”
“然后呢?没了?”谷雨讥讽的看着那敏儿,觉得这故事满不如他开始想的那么糟糕。他承认这是个悲剧,但这事情能说明什么?如果这就是冬至一直的心结,那无非就是愧疚。但为什么要责怪冬至一个人?那位老师就没责任了?因为冬至是同性恋所以就该承担所有责任?
“你还要什么?这还不够?”那敏儿把报告摔打的啪啪作响。
“大小姐,你真是没见过世面。冬至在美国的事情,你报告里写了吗?”
“没……,没有。”
“哼!美国的事情更精彩。你还是再花点钱找个靠谱点的侦探吧。”谷雨一伸手比了一个请君离开的手势。
“你!”见自己没能让谷雨改变心意,那敏儿气的满脸通红。不死心的说:“是他杀了自己老师的未婚妻!你居然盲目到如此地步。”
“盲目?不都说爱情是盲目的吗?我愿意盲目,要你管那么多。再说了,警察都没给他定罪,你是哪来的神父吗?代替上帝来定罪的?”谷雨毫不客气的反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啊……”那敏儿这时,突然看着玄关的方向愣住了。
谷雨顺着那敏儿的目光看过去,彦冬至一脸的惊恐和无措。
“对了,你自己说。彦医生,我就不卖关子了。我喜欢谷雨,我能给他任何他想要的生活,而你作为杀人犯,你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吗?”那敏儿咄咄逼人的朝着彦冬至发问。
“我……”彦冬至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不喜欢现在这种状况,刚才他说出去买东西只是借口,他想出去理清思路,准备回来跟谷雨把一切真相都坦白。
刚到门口,发现家门居然开着,里面传来一男一女激烈争吵的声音,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得知他们在说的正是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敏儿的脸此刻与老师的未婚妻几乎重合了。“我永远诅咒你们!”这句话让彦冬至痛苦的蜷缩着身体,他不想听见,但是他做不到,因为那声音不是来自外面,是来自他自己的脑中。
一直以来,他承认了诅咒,接受了不幸的命运,他不断地给自己暗示,他不能够幸福,他没资格得到。在比利那里,即使得到了关怀,他会蓄意把那温柔毁掉,他只能是不幸的,只要他觉得幸福,这个声音就会出现,他不要听了!
啊……!彦冬至失常的嘶吼了一声,抱着头啜泣着,就像个犯错误的孩童。
“喂!你个大男人哭什么?你说……”那敏儿话还没说完就被谷雨扯了个踉跄。
“你让开,还有你给我闭嘴,否则我就把你的嘴撕烂!”谷雨的眼神传来无声的威胁,他似乎在说‘为了所爱,杀人在所不惜。’
被那眼神吓的完全不敢再放肆,那敏儿懦弱的蹲在一边。
“冬至哥,你怎么了?没事,没事,看看我!我是谷雨,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面对彦冬至,谷雨刚刚的戾气顿时消失,用温柔至极的声音哄着。
但是,彦冬至的精神似乎极端不稳定,对谷雨的话完全没反应,依旧不停的哭。然后突然说:“是我!是我杀了她!是我!呜……,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跳下去?呜……,呜……,老师,我对不起你……,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啊!呜……,呜……”
“别胡说,我不让你死,你不许死!你要是死了,我也会跟着的。所以不许!听着!冬至!”谷雨把一直不肯看他的冬至脸摆正,面对自己,用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焦急的说:“你的命是我的,听见没有!不要说这么……”谷雨的双眼也被泪水沾湿了。
谷雨的眼泪还没有哭出来,就被吓回去了。彦冬至突然呼吸困难,死抓着喉咙,好像马上就会憋死。这是过呼吸症,李尔曾经跟他提过一嘴,彦冬至有过因为精神创伤而产生的过呼吸症状,但这些年都基本没有发作了。显然这个精神创伤就是今天被揭开的伤疤。
谷雨顾不得擦眼泪,赶紧找来一个纸袋,罩在彦冬至的口鼻,然后温柔的拥抱住他,用最轻柔的声音安慰到:“好的,慢慢呼吸。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慢慢呼吸。”
在谷雨的怀中,彦冬至慢慢稳定了下来,喝了谷雨递过来的安眠药之后,慢慢的睡着了。
那敏儿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而且也知道了彦冬至患上了严重的过呼吸症,此刻她感觉自己做的有些过分,加上她再也不想杵在这里看人家秀恩爱了。悻悻然的就要离去。
“等会儿!你说完了就走?拿上你带来的废纸,我们出去说!”谷雨恨不得把那叠报告拍在那敏儿的脸上,但他终究忍住了这种冲动。
谷雨把彦冬至安顿在了卧室后,就带着那敏儿来到了公寓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你看见了吧!无论他曾经怎样都跟我没关系,我就是喜欢他。没有他,我会死。以后别总是拿着这种东西来找我,无论你拿什么来,我都不感兴趣。”
“你说你能给我想要的生活。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呀?我想要跟他一起生活,请给我吧。”
现在,他的内心能够如此平静,他的语气能够如此温和,谷雨自己真的很震惊。他说的所有话都没有怒意,平平常常,对那敏儿即使发怒,他都嫌麻烦。
“我……以后……”那敏儿想知道即使自己没办法成为他的爱人,难道就不能成为朋友吗?
“我们之间没有以后。你今天来我家说了那么一番话,你还期待着有什么以后吗?”
“我真的谢谢您的垂爱。我是普普通通老百姓,跟您这样的,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不一样,真的求求您放过我吧。你对我,不过是好奇,我跟那些总是对你点头哈腰的男人不一样,对吧?我总是顶撞你,对你很不屑,对吧?你放心,我以后见到你,也一定会对你阿谀奉承点头哈腰。我对自己一直以来对您的无礼感到抱歉,望您海涵。今天的消费,我请。我们两不相欠。”
“……”那敏儿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没能够爆发她的小姐脾气,她只觉得自己无比凄惨。看着谷雨拿着账单离去,她都没有阻止的勇气。
为什么是这种结果?他说的也对,他们阶级不同。即使这家伙喜欢她,她也没办法带去给爷爷看的。爷爷早就给她定了亲,跟王瑞昱的婚姻她是怎么也推不过去的。那么她自己究竟在希望些什么?‘谷雨如果真的抛弃了爱人,跟了我,我就高兴了?不对,我不会高兴的。’
‘对了,我只是希望他是王瑞昱,如果他是王瑞昱就好了。他专一,王瑞昱是花心大萝卜;他有正义感,王瑞昱总是用势力碾压弱者;他有才华,王瑞昱是个废物。但他们都不喜欢我,呵呵……’那敏儿自嘲的笑了笑,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面翻找,她看见了那个名字。
谷雨说完自己想说的就回到了公寓,可是本应该睡着的冬至却消失不见了。
瞥见在狂风中舞蹈的窗帘,他的心像是突然被狠揪了一下。急匆匆跑到窗边向下眺望,还好没有看到彦冬至的尸体。
呼!吓死人了。没事不要把死字挂在嘴边!谷雨在房里急的乱转。拨通了彦冬至的手机,但却没人接,无论怎么拨,手机一直无人应答。谷雨看了一下表,现在是晚饭时间,冬至什么都没吃就出去了,会去哪里?
他尽量让自己不要着急,毕竟慌乱中解决不了问题。坐下来深吸口气,给李尔打电话询问彦冬至是否有去拜访,答复是否定的。
其他的彦冬至能去的地方,谷雨真的不知道了,谷雨懊恼的抱着头,他真恨自己,为什么纠结于过去。就算今天那敏儿不出现,他不是也想揭开冬至的伤疤吗?
作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知道别人的过去!谷雨痛苦的不停用拳头捶打着墙壁。
突然,手机响了。是彦冬至发来的短信“谷雨,对不起。我们分手吧。谢谢你,我果然没办法……”
什么?谷雨看到这条分手短信,猛的从沙发上站起身。开什么玩笑!又要逃走吗?谷雨愤怒的紧握着手机,平静了一下,又一次拨通了李尔的手机。
打听出彦冬至一般都会在哪里活动,如果想喝酒会去哪个酒吧。他直奔那个地方,但却扑了个空。
谷雨给的安眠药,彦冬至没有喝,他只是把它含在了嘴里,然后他听见房门关闭了。有些晃神的他,在房间里找不到谷雨,就自我催眠说:“嗯,他走了。知道了真相,他走了。”
他最怕谷雨抛弃他离开,现在真的发生了,他反倒安心了。因为这就是他命运的常态,之前的幸福感太不正常。
接着彦冬至就离开了公寓,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他不想独自一人待在充满他和他回忆的地方。他没办法适应那种空旷。
在街上走着走着,他的脚自动的就带着身体走到了刚回国的时候经常来喝酒约炮的地方。这里是隐藏的Gay吧,在这里他能够稍微心安,毕竟周围都是同类,不会再被当成怪物般观摩了。
“冬至?”
已经喝了几杯,状态微醉的彦冬至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好奇的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是冬至吧。”
没戴眼镜的彦冬至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来人,当他把脸靠向对方,靠的快贴上了的时候,他就好像突然酒醒了,震惊的从吧台椅上站了起来,没有喝完的酒全洒到了身上。
“……老师?”
是的,出声叫住彦冬至的正是翟悦。
☆、高中往事
彦冬至比翟悦小六岁。当年彦冬至十七岁时,翟悦二十三岁,刚刚到彦冬至所在高中任教。本来他教的是历史,但是因为有美术特长,所以也负责对有美术兴趣的孩子进行美术课外指导。
彦冬至从小就学习绘画,音乐体育都不在行的他对绘画非常沉迷。高一就参加了美术部,从此这一段悲剧的恋情就开始了。
翟悦总体来说是个好人,非常好的人。没有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对女友一心一意,对待同事朋友是古道热肠,对待学生是非常耐心,循循善诱。他总是被人说成是老好人,没脾气,他也确实如此。
彦冬至的性向觉醒,是在美术部的一次绘画课。绘画总是得有参照物,到了一年级下半学期,美术部的静物素描基本上都完成了,翟悦觉得他们人物画的非常少,于是就让他们互相对着画。互相画似乎也不能把握正确的人体比例,这种核心的东西想糊弄是不行的。他们必须得做人体的素描,而且是裸体素描。
美术部几乎清一色都是男生,大家也没别的选,于是就决定画男性人体。但模特上哪里找?找外来的,很贵。总不能让学生脱吧。于是,翟悦很有牺牲精神,他来做大家的模特,他当时笑呵呵的说:“没关系,我美术系毕业的,上学的时候都是轮流当模特的。”
这当然是撒谎,大学的美术系都是聘请模特的。
在这次人体素描课上,彦冬至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的下身居然有反应。当时他没能把烦恼跟任何人交流,然后他家里就发生了变故。
彦冬至上初中时性格就不开朗,因为身体瘦小受到过同学的欺负和排挤。上了高中后他个子长起来了,学习变的特别突出,再加上他也学会了用暴力对抗暴力,他再也没受到过欺负。在美术部以外,他是大家惧怕敬仰的年级代表。在美术部内,他希望自己能够普普通通的当一名好学生。
因为只有翟悦对他的态度不一样。其他的老师总是似乎有些怕他。翟悦却总是笑呵呵的对他。
在他父母撇下他一人,双双选择自杀后,所有的人都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而实际上却在背地里,将他家的事情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互相传播,而且越传版本越多。
只有翟悦对他的态度没有变。所以,他父母死后,他第一次哭是在只有他们两人的美术部活动教室里。那天,他将所有的苦闷都发泄了出来,翟悦没有抱住他安慰,没有说多么感人的语言,只是用手轻拍他的后背,一直轻轻的拍着,直到他哭够了。
从那以后,彦冬至不知道自己对翟悦是一种什么感情,他总是在学校里寻找着老师的身影。当他的叔叔终于兽性大发,想对他出手的时候,他赫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想对老师做同样的事情。难道自己跟叔叔一样,也是禽兽?
在少管所他一直在烦恼着这个问题。但少管所里有地地道道的同性恋,那个狱友轻蔑的嘲讽了他的烦恼,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女人的。而且还条条是道的举着中国古代帝王的例子。
那天正好翟悦去探望他,再次见到翟悦,彦冬至终于发觉自己对老师的情来源于欲,他想亲吻老师,想抚摸老师,也想要被抚摸。
他的狱友发觉了他的秘密,非常现实的告诉他赶紧放弃。他的狱友用着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跟普通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怎么放电都没用不是,他今天一点都感觉不到。”
他惊讶的问:“我有放电吗?”
“哎呦!旁观者的我都快被电死了。”
从此以后,彦冬至脸上的愁容更深,笑容更少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少管所住上个三年五载,这样对老师的情也就淡了。但事情朝着他万万没想到的方向展开了。
被彦冬至变成废人的叔叔成了被告,原告是叔叔的老婆,也就是彦冬至的婶婶。婶婶作为彦冬至叔叔同等的法定监护人,对自己老公进行告诉。告他试图性伤害自己的被监护人。而这一告诉得到了一位警察的协助。彦冬至的罪名也因此从故意伤害罪,变成了正当防卫,最终无罪释放了。
等彦冬至从少管所出来,才知道婶婶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要离婚。
彦冬至再一次无家可归,他当时还有几个月满十八周岁。耽误了半年的课程,彦冬至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学习进度,跟着同年一起进入了高三年级。
尽管他被认定为无罪释放,但学校里关于他的各种谣言越传越疯,越传越离谱,甚至把他父母的死都跟他联系到了一起。
当时唯一向他伸出援手的还是翟悦。翟悦与女友已经订婚,但因为要提供彦冬至住处,翟悦说服女友将婚期延迟一年。
翟悦已经订婚的事情,彦冬至并不知情,虽然知道翟悦有女友,但老师的女友从未来过老师家里,他一直以为他们感情不好。
尽管知道如果住到翟悦家里,他将受到极其痛苦的煎熬,但他还是想待在老师身边,所以同意了翟悦的提议。
翟悦不是海门人,所以没有其他家人同住。休息日,彦冬至实在不想跟老师独处,于是他总是泡在学校图书馆。
在学校的计算机房,他发现了一种聊天的软件。询问了负责计算机室的老师,他了解到互联网可以连通到世界的各个角落。于是他迷上了网络。开始的时候,他跟国内的网友聊天,但觉得都很低级趣味。然后,他无意中听同学说,如果交个外国网友,不是既可以交友又可以学习英语吗?
于是,彦冬至开始流连于外国的交友网站,但因为本身性格所致,他一直都只敢看看,从不敢搭话。他无意中找到了一个国外的同□□友网站,鬼使神差的建了自己的页面,没想到当天就有人来搭话。那人说自己叫比利,是个大学教授,看起来非常随和有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