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续早就办完了,但谷雨一直坐在挂号大厅,他想最后至少跟彦冬至说上几句话,留下个联系方式也好啊。
但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了。中午的时候,李尔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彦医生今早坐飞机去美国参加医学研讨会去了,所以你在这里等多久都没用的。”
果然因为自己的年龄而不被信任吗?还是因为自己是失忆的人,没有安全感?又或者两样都有吧。谷雨消极的想,可是尽管没有记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头一次如此喜欢一个人。想到这里他有些孩子气的用拳头猛地砸向椅子靠背,休息长凳因此而微微晃动了几下。‘这个彦冬至真是够气人,我到底哪里不合他心意,当面说清楚不好吗?就知道逃避!’他在心里抱怨。
“他什么时候回国?”谷雨现在只想赶紧见到对方,把话说清楚。
“别着急啊。大概得一个星期吧。不过,他走的时候把这个留给我了,你看看是什么。”李尔看着谷雨发火没阻止,表情却有些神秘兮兮的。
“这是什么?”谷雨接过李尔递过来的一个信封。信封里面好像还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绝对不是只有信纸。
“打开吧。”
谷雨皱着眉头打开信封,里面叮叮当当的掉下来一个金属钥匙,还有一张字条。
“这是哪里的钥匙?”谷雨心中不停的呐喊‘不会吧!不会吧!’,但他表面上还是平静的问到。
“你觉得呢?”李尔觉得这小鬼真是不可爱,什么时候那冷静的表象能够被击穿呢?
“……”
“是彦冬至的公寓钥匙。但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说我会帮你的,所以就帮你找了个房东。毕竟你是个无家可归,又无依无靠的人啊。能依靠的只有我和他,而我家有个新生娃,自然没办法帮助你,所以就……”
“真的!”谷雨这下子完全喜上眉梢,从座位上弹起身,给李尔来了个大大的拥抱,“谢谢,谢谢!真是太感谢了,我太高兴了!李医生怎么办,我好喜欢你!”谷雨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了。
“……,你别吓我了,我老婆在瞪人了。”李尔笑着推开谷雨,说:“对了,他还写了个约法三章,你看看吧。”
谷雨这才打开那张字条,上面写着:“不许踏进我房间;不许再有之前的事;不许带外人来;不许夜不归宿……。ps:给阳光房的花浇水。要是有一盆长了黄叶,你就去睡大马路吧!”
噗!看完所谓的“约法三章”,谷雨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字条,就好像看见别扭的彦冬至本人在跟他说这些似的,他真是太高兴了,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
☆、相片中的情敌
李尔提议开车送谷雨去彦冬至家,于是两人来到地下车库。
李尔人高马大,北欧血统的人普遍都很高,据李尔说他一米九一公分,并不是家里兄弟姐妹中最高的。所以他的座驾是辆越野Jeep。
李尔让谷雨坐到副驾驶,谷雨却没有动,他径直开门坐到了驾驶员的位置,好像爱抚自己最心爱之人一般,目光炙热的来回抚摸着方向盘,然后非常兴奋的说:“李大哥,我好像会开车,而且应该很在行,摸着方向盘时,我心跳的好快,这个感觉好熟悉。”
“是吗?但是不行,你没驾照的吧。下来,别浪费时间了,今天我来开,改天这车借你试试。”李尔毫不客气地把谷雨从驾驶座上拎下来,两人迅速上了路。
彦冬至的家是普通的两居室,据说是因为这边很少有一居室的房子出租,而且离医院比较近,即使一个人住有些浪费,他也选择了这里。
据说,家具都是房东准备的旧家具,房间里的陈设和东西非常少,客厅里只有一台电视、一张桌子和一个三人沙发,基本上没有任何其他装饰性的陈设。据说是因为彦冬至在家的时间还不及在医院的一半,这里只是用来睡觉、洗澡、换衣服的场所。
厨房是开放式,灶台上厚厚一层灰,估计很久没有使用过了,厨房边上有个门,打开居然是另一番福地洞天。这里是厨房边上的阳台,被摆满了各种谷雨完全不认识的植物,大概这里就是阳光房了。
冰箱门上贴着一张A4纸,写着所有花卉的注意事项,有几个每天还要拿进拿出,不能被太阳照太久,又不能不照太阳。有些要天天浇水,浇多少水都写的清清楚楚,有些还有个浇水时间表。真是细致的让谷雨有些无语了。
李尔被医院紧急叫回去了,而谷雨从早晨就没有吃东西,现在早就有些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本来期望着冰箱里有些吃的,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有速冻食品和几瓶矿泉水。而对于速冻食品,谷雨看了很久食用说明,他推测这种食品还必须加热才能食用,可是用于加热的“微波炉”究竟是什么呢?这个大难题可是把他难住了。无奈之下,只能把速冻食品再次放回冰箱。
“只管这些花草的死活,不管我的死活。”谷雨嘟囔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正在发愁时,他想起出院时,几位儿童病友还送了他些糖果和零食,估计能暂时充饥一下吧。晚上还是去医院食堂找张阿姨曾口饭吃吧。
环顾了一下房间,谷雨决定打破一下那个“约法三章”,毕竟现在彦冬至又不在,而对于彦冬至的房间他是真的非常好奇。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发现彦冬至的东西除了书之外其他真是少的可怜,写字台里只有一个抽屉是上锁的,台面上堆满了各种医学书籍,书柜上的书籍摆方的也相当凌乱,衣服倒是没有随便乱丢,但1 从洗衣店取回来的白衬衫什么的,就那样带着衣架和标签原封未动的放在了洗衣机上。
如果收拾了这些书,彦冬至回来后会发现他进来过,如果不动的话,他又有些看不下去。经过了时间不长的心理斗争,谷雨决定还是收拾一下这个乱书堆。
彦冬至的书籍种类繁多,有医学书籍、法学书籍、心理学书籍、外文小说、期刊杂志、最近很流行的中文小说,最吸引谷雨目光的是,数量巨大的日本漫画。
一些巨幅海报被藏在了床下和窗帘后面,一些手伴和漫画周边产品则被藏在了书柜下面的一个盒子里。看来彦冬至在谷雨来之前将房间收拾过。不能踏入他房间的真正原因难道是这些?
“彦医生,你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谷雨翻着一本本的漫画,仿佛发现了新世界。
书堆很快被收拾干净,在书堆的最下面压着一本相册。相册很旧很旧,边缘都破损了。
好奇心的驱使,谷雨翻开了相册。开始的相片是一些黑白的,一对年轻夫妻的合照,翻着翻着,照片变成了彩色的,而两人的合照变成了三人的合照。多出来的那个小婴儿的单人照也很多,小孩的照片越来越多,孩子越来越大,谷雨慢慢的发现这个孩子就是彦冬至。
“这对夫妻是他的父母?”谷雨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
小孩子的笑容在相片里慢慢消失了,家庭共同的合影也慢慢没有了,相片里彦冬至的校服变了之后,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感觉阴沉了许多。
彦冬至初中的一张班级合影,他似乎跟所有人格格不入,本来就已经站在了队伍的最边上,他还故意把身子向外斜开,仿佛要从相片里逃离一般。
“他那时候就不合群啊,不过好年轻。好可爱呀!”谷雨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相片里的彦冬至,他下意识的行为如果被别人看到一定会被称为“变态”。
彦冬至的校服又变了,他给人的感觉也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孤独寂寞的阴沉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桀骜不驯的狂妄。这个时期的班级合影,彦冬至都站在队伍的最中间,老师和同学们看向他的目光里混杂着很多,有嫉妒、惧怕、羡慕还有厌恶,唯独没有喜欢。
“这是叛逆期吗?不过也很漂亮就是了。”谷雨一边翻着,一边笑呵呵的自言自语。
高中时期的照片很多,看来彦冬至虽然打扮的像是个不良少年,但学习很好,有很多获奖的照片。在这些照片上,彦冬至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喜欢跟别人合影。但只有一个人例外,在和那个人的合影里,彦冬至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还有一种让谷雨光看相片都觉得心口一跳的魅力。
“这是……”谷雨心中有些不悦,因为彦冬至的表情看起来之所以那么有魅力,是因为那是他害羞的样子。谷雨非常生气的想,这个表情不是只有自己见过啊!
凭着谷雨敏锐的思维,他早就猜到了跟彦冬至合影的人的身份。一定是那个让彦冬至泣不成声的那位“老师”。
这位“老师”看起来很年轻,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个字跟高中时候的彦冬至差不多,谷雨推断那应该代表,他只有一米七五左右。跟这位老师的合影有好多张,不同季节都有。有时候合影并不只他们两人,还有其他同学,其他老师的身影,但两人似乎被一种别人无法入侵的氛围包围着,即使合照中有多人,谷雨总是能在彦冬至的身边位置发现那位老师。
谷雨将一张两人合照的相片从相簿中取出,他要仔细看个究竟。这个决定让他很快就知道了“老师”的姓名。
相片的后面写着:“祝学业有成!——翟悦”
能形容翟悦相貌和气质的词汇,只有“普通”,那张脸是最不好辨认也不好记的大众脸,跟自己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翟悦照相时总是带着非常温柔的笑容,这个温柔笑容让谷雨心情异常糟糕。要说翟悦和彦冬至有什么相似,那就是翟悦脸上的镜框跟现在彦冬至每天带着的那个黑色镜框简直一模一样。而高中时候,彦冬至并没有戴眼镜。
“那眼镜不是防狼用的啊!”谷雨被自己的新发现郁闷到了。
普通!普通!谷雨在心里不停的说着这个词。难道自己不是彦冬至的菜?他喜欢超级普通型的?
谷雨再次仔细观察照片,他又发现了个问题,翟悦的表情从来都是一种慈爱师长的感觉,从来未曾夹杂过其他。难道说,彦冬至单恋着翟悦?
谷雨开始设想当时的情景,彦冬至表白被拒,所以远走美国?又或者翟悦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上是个禽兽?被伤害的体无完肤的彦冬至无奈逃到美国?不惜做别人情人也要离开,难不成是后者?
谷雨越想心情越糟糕,最后他气急败坏的站起身决定不想了。回医院去吃饭去。
他其实可以自己做饭,手艺还是张阿姨亲手传授的。但他现在身无分文,李尔介绍的工作才开始,而第一笔工资也要等到周末才会支付。所以,他现在只能厚着脸皮再回到医院。
对于这个城市,他非常陌生,从醒来他就只呆在医院,那家医院是他的起点,仿佛是他老家一般的存在,医院里的所有人更像是他的家人。
按照李尔给的地图,谷雨从彦冬至的住处出来之后,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建材市场的后门。谷雨当然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两位卡车司机,只是从未有机会见见他们。想到这里,谷雨的脚自己就走向了建材城里面。
☆、粉墨登场的女人
谷雨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建材城里贩卖基础材料的,比如沙石砖块,钢筋水泥,木条木板等等。有一些跟他目前的衣着有些类似感觉的人一边抽着烟,一边聊天的蹲在几个门店的夹角处。
对比大街上走着的时尚人士,谷雨目前穿的非常寒酸。牛仔裤是破的,不是时尚做旧,而是穿破了。毕竟这裤子是保安大爷给他找的旧裤子。体恤衫的款式也非常老旧,因为是食堂张阿姨的老伴穿剩下的。尽管如此,谷雨从未觉得这样穿有什么问题。只是今天经过时尚商业街区的时候,他对橱柜里陈列的那些服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只把这个当成是穷人的憧憬,没有放在心上。
经过那几个聊天的男子身边的时候,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人跟谷雨搭话。
“小哥,你找活还是找人?”
找活?找人?什么意思?谷雨有些被问的摸不到头脑。
见谷雨没有回答,那人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打量完毕后摇摇头,一口四川音对同伴说:“新娃子,估计啥都不会。”
谷雨心想估计自己可以不用回答问题了,而且估计也可以自行走人了,然后就朝对方点了个头离开了。
走了几个岔路口,他发现这个建材城很大,他有点迷路了。现在所在的地方似乎是贩卖各种石材的区域,店面都非常大,而且很气派,看店的店员对招揽生意都不是很上心,有的在玩儿电脑游戏,有的在玩儿手机游戏,有些看见了谷雨,也只是瞟了他一眼而已。整个区域基本没有什么客人,冷清的就好像现在已经是关店时间了,但其实现在才下午三点钟。
非常安静的地方,有一个地方非常的喧闹的话,那种喧闹就会异常突兀。
谷雨也被那种喧闹吸引过去了,不过他并不打算牵扯其中,所以跟从店里探出头看热闹的其他店员差不多,他只是远远的观望。
一群工人模样的在一个大门紧闭的店门口,大声的叫嚷着。谷雨听了个大概。那些人是来讨要欠薪的,有的是供应商,有的是运货员,有的是小时工。
而被追讨的店铺里只有两名女性工作人员,明显不是主事者,一个个的都万分惊恐的看着玻璃门外那些仿佛豺狼虎豹的工人们。
虽然事实上应该是拖欠款项的店铺不对,但现在的情景却好像是那些工人太凶恶,是他们的错似的。
那一群人已经在炎炎烈日下堵门口有一会儿了,呐喊了一阵之后,一辆警车带着警铃的呼啸来到了那个店铺的门前。
警察显然不是来帮着那些人讨薪的,而是因为店铺里面的女店员太过害怕而报了警。
警察从店铺进去出来两趟之后,那些堵门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当中有人是带头的,组织大家开始静坐了,对警察的话充耳不闻。
规劝那些人的警察其实也很为难,对内对外他们似乎都没有什么可以执行的法律,两个警察互相看了看,又回到了店铺内,跟女店员说了些什么。一会儿功夫,从店铺深处走出来一位大腹便便的男性。
那位男性跟警察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开始打电话,但似乎都不太顺利。谷雨有些玩味的看着这一切,就仿佛看着人间戏剧一样。
这时候,刚刚组织人群进行静坐的那个人突然站了起来,朝谷雨这边走了过来。
“小伙子,你的伤全好了?”那人远远的就扯着嗓门喊到。
谷雨并不认识来人,还以为那人在跟别人说话,左右看看发现自己这个方向就只有自己一人。于是就想到,难道是那两个卡车司机中的一位?
还真让他猜中了。经过聊天,谷雨得知这人叫史大,而另一个人是他弟弟,两人结伙干运输。今天史大来这里,是来催讨已经拖欠了他们三个多月的运货费,而史二则还在干活途中。
史大皮肤黝黑,说话间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看就是热情又忠厚的好人。“那医院神医多啊。”史大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使劲的捏了捏谷雨的肩膀。
这个史大哥力气真大,谷雨在心中抱怨,自己的骨头要被捏碎了。但对方并没有恶意,所有他也就呲牙笑了笑。
“当时可是吓死我了。你的胳膊腿都断了,头上还破了,不停地流血,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那么吓人的事。”说着又开始打量起谷雨来了。“没几个月居然又活蹦乱跳了。就是年轻啊!”
两人互通了姓名等信息,然后史大非常热情的还把联系方式给了谷雨,说是“相遇是缘分。”而谷雨穷到根本没有手机,所以没能给对方联系方式。谷雨并没有把自己失忆的事情告诉对方,只是说自己因为住院把之前的积蓄都花光了,然后还欠下了很多债,所以没钱买手机。虽然是真的,但也不完全真,毕竟欠债是没有的。
两人说话间,一辆宝马卷着飞扬的尘沙,非常霸道的停在了被静坐者围困的店面门口。宝马疾驰而来的气势和速度,让那些静坐者胆颤的一个个纷纷站了起来,后退了好几大步。
这辆宝马的甩尾停车方式就像是现役赛车手操控的一般,干净利落,完全不拖泥带水,而且把那些静坐者所能退却的距离也计算在内,非常危险又好像丝毫没有风险的停在了其中一人的脚边,车轮离那人的腿之间不到一尺。车刚停稳,那人就因为惊吓而腿软,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