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永平纪事完本[古耽]—— by:冬月青

作者:冬月青  录入:11-24

“近来宫中又添喜事,小梁贵人又得一子。而三皇子已被立为太子,不知公子可有何法子助我?”
楚归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直盯着眼前的窦皇后,道,“这宫闱之事,在下不敢乱言。”
“我常年深居宫中,身边没有得力之人,无奈之下才求助于公子。还望公子看在家兄面上,不吝赐教。”
楚归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碾过,他真觉自己下不来台。让他如何出主意?!按历史来?!他觉得自己有点助纣为虐的感觉。不按历史来,那不是白折腾吗?!
只是想到窦宪最终身首异处的下场,楚归心中生出不忍,而能对此有所转机的,怕也只有眼前这人了。楚归就窦宪的结局想过很多次,他想,如果眼前这人没有放弃自己的兄长,是不是窦宪就能换一个结局,可是他猜不透。但他还是希望竭力一试。
“在下斗胆,敢为皇后出一个法子。只是,希望皇后能答应在下一个要求。”
窦皇后有些疑惑道,“什么要求?”
“现在不可说,但定非伤天害理之事。”
窦皇后微微低头思索了一番,便抬头道,“公子的人品我自是信得过的。本宫愿意答应你。不知公子要何凭证?”
楚归直视着窦皇后的眼睛,豪不退却道,“不需要。在下也相信皇后。”
楚归转开了脸,脸上看不清表情道,“皇后所忧之事,一是效马太后之法,二是借助皇后母族之力,当可解决。”
说完便微微躬身而退离开了长秋宫。只见窦皇后还有些呆愣地坐在自己位置上,一会眼神亮得吓人,待回神时,才觉楚归已离开了长秋宫。

☆、43
43
出了长秋宫后,楚归便十分心神不宁。出于私心,他和窦皇后讲了条件,将历史上窦皇后原本就会采取的法子提前便告诉了他,以此为交换,他希望在窦宪最后被处死的时候,窦皇后能够保她兄长一命。
窦皇后将他召去长秋宫猝不及防,他也是在一时冲动之下未及多作思考,便遵从心里的意愿,提出了让窦皇后答应他一个要求的条件。待回到值守的衙门时,楚归不禁一个人坐在案前发呆。
他感受到了内心强烈的罪责感。如果他不相信历史可以改变,以此为借口而心安理得的将历史上窦皇后所作所为的法子出给她,认为因此给一个无辜的稚儿带来什么后果并非他的过错,那他又为何还奢求一个能够保窦宪一命的要求?!
如果他相信历史能够改变,从而提了这个要求,那他岂不是变成了对一个稚儿不利的罪魁祸首?这个主意从他口中而出,他便无法逃过始作俑者之责。
不论宫中储位之争如何风云变幻,京中几大家族又如何使出浑身解数斗法,即使历史曾经这么发生过,这都不成其为他这么做的借口和理由。他只不过是一己私心而已,即使与窦宪如今相见相闻不相亲,只作过路陌人一般,他还是无法就那样坐以待毙,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结局就那么到来!
他以他所知所能的一切,为窦宪奢求一个不一样的出路和结局,却将自己所作所为的一切罪责,推到了历史的滚滚洪流之中。
即使活了两世,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圣母病,可是当为了一个可能性未知的要求,帮助窦皇后去对付一个稚儿时,他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耻。
从长秋宫出来,便已过了正午,楚归没吃午饭,但心中难过也不感饥饿,趴在桌案上只觉浑身乏力,他所值守的屋子当西晒,西斜的日光照在屋子里,因着四周高高落灰的书架,阳光里灰尘飞舞,让他莫名有些烦躁。
楚归心中一片纠结,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半掩的屋门发出难受的吱呀声,抬起头来,便见到一身华服、身形俊美的天子,牵着一个才刚刚学步的稚儿站在门口。
小孩子才一岁多,容貌已能看出与天子有几分相似,但还是白嫩嫩、肉嘟嘟的一团,玉雪可爱。
楚归心中一紧,真是感叹造化捉弄,他才与窦皇后出了主意,如今这正主却恰好已如此粉团如此无辜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自他被任命为太子少傅以来,除了上朝应天子召见外,平日便是在这看看书,实在是闲的都长毛了,因着如今天子太过年幼,也不知道是没人想起,还是没人把他这太子少傅当?3 厥拢勾游醇馓印?br /> 如今却是他和太子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天子亲自牵来的,原先天子想要见他,也是小太监将他请到含元殿,还从未到过这里来。
而下朝后他才被窦皇后召去,如此一来,楚归心中也不禁多想几分,猜测这天子是不是知道了几分,意在告诫他。
楚归也不及多想,急急向前与天子和太子行了大礼,天子空出的一只手急急将他扶起,笑道,“自楚爱卿被任命为庆儿先生后,庆儿都还未拜见过先生呢。今日恰巧得了空,朕便亲自带庆儿过来了。”
天子身后的一个太监呈上了诸多赏赐,作为小太子的束脩之礼。
这小太子如今学得话也不多,走路也是摇摇晃晃的,但是却十分伶俐,竟真真向楚归鞠了一个躬,糯糯的声音道,“先生嗷(三声)。”
楚归心里完全控制不住地软成一片,将小太子抱在怀里夸道,“真乖!”
他本来就蛮喜欢小孩子,肉嘟嘟粉嫩嫩的一团,只是这小太子越乖,他便越觉得自己可恶。他将小太子抱在怀里,捉着他肉嘟嘟的小手玩,不看天子以免他看出自己神色有啥不妥。
“小太子如今年幼,还未及启蒙之时,不知圣上需要臣如何教导太子?”
“这个自然不急,待庆儿三岁时,楚爱卿便可为庆儿启蒙了。如今你只要时常陪他玩耍便可。”
楚归不禁满头黑线,心道这皇帝封他一个二千石的太子少傅,就是让他和太子玩耍的,他真不知道作何感想了。
而这天子,摆明了就是想将他调入宫中,如今也常以政事问他,他除了上朝看书陪小太子玩耍,其实平日里做的最多的正事,差不多也是尚书台之职了。不过本来天子之言便是金科玉律,其左右官职凭其心意,楚归如今挂着太子少傅的牌子,干着尚书的事,也没哪个大臣敢说什么。
自那日过后,东宫便时时有宫人来传楚归陪小太子玩耍,当然名义上说的时教导太子。如今小太子虽然还小,但明显对色彩鲜艳的图片之类很感兴趣,很简单的故事也是能听懂一些的,对玩具图形之类也很敏感。
虽说楚归心里是当陪小太子玩,但身在其位,便忍不住做好本分工作来,按照前世他印象中的一些启蒙图册,给小太子画了许多想象力丰富的小故事,还有星空、大海、沙漠、森林、山海经珍奇异兽图谱,已经许许多多生长在天空中大海中森林里的人们闻所未闻神奇的动物和大树、花草。
大概每日也就是一两幅的样子,几笔勾勒,简单迅速又传神,小太子每次就会乖乖站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画,画成后便会特别兴高采烈在一旁蹦着拍着小手乐道,“先生棒棒!”
每次楚归见小太子这幅乐样,真是软成了一片,便会忍不住更加使出浑身解数来让小孩高兴。
他还命宫人按照他的想法,制作了很多积木以及玩具,天子让他陪小太子玩耍,他便真真每日都要花几个小时好好陪小太子玩耍了,到后来天子到东宫看他们的次数竟也越来越多,经常坐在东宫暖阁的软榻上看奏折,时时又看看和小太子一起玩耍得兴高采烈的楚归。
有一次,小太子坐在楚归一侧,天子坐在另一侧,小太子看着楚归用豪华版积木搭着城堡,天子则深深地看着楚归,冷不其防,天子来了句,“小归,你的脑袋可真神奇,知道那么多东西!那么多大海里的鱼、天空飞的鸟、森林里的动物,我都不知道,还有天上的星星,你也知道。你可真是一个宝贝。”
楚归不禁手一抖,快搭起的积木城堡一下子全塌了,一旁的小太子见状便哇哇大哭起来,楚归急忙将小太子抱在怀里安慰,故意当没听到那人所说的话。
他本是全心全意只想给小太子创造出一个瑰丽的神奇的世界,就像小孩子心中的童话国度一样,那里有最寥廓的星空,最浩瀚的大海,最神秘的沙漠,最宽广的森林,那里的动物、花朵,都充满了生命力。小孩子的心和想象力是最丰富的,最瑰丽和神奇的想象,能让他们的心变得越发宽广。
以致他完全没在意到,这个时不时会在一旁看着的人。
他笑了笑道,“这只是我胡乱相像的罢了,圣上不要往心里去。”
天子当然看出了他回答的敷衍和忌讳,不过也不以为意,只是后来便来得稀松了很多,多数时候又将楚归召到含元殿去了。
这日,楚归像往常一样,才下朝便到了东宫,和小太子一起玩耍,随着小太子渐渐长大,楚归也时不时地会在其中教一些小孩子启蒙的东西。
这么些时日以来,小太子已经十分喜欢楚归了。因为已经被封了太子,三皇子便是常年一个人住在东宫,身边宫人照顾他,连大宋贵人也只能定时来看望他,不能和他住一块。
楚归心里觉得小太子这么小,父母便不能在身边宠爱他,许许多多普通孩子享受到的父母的疼爱,他都没有,他便忍不住多疼爱小太子几分。也许其中,大概还有几分愧疚。
不想没过多久,便听宫人传大宋贵人到。那大宋贵人一进来,便见到小太子和楚归十分亲密,楚归带着小太子坐在地上围着一堆圈起来的沙子在堆东西。大宋贵人一时又嫉又恼,直接冲上前来便给了楚归一巴掌,将小太子一把抱在怀里,怒道,“你身为太子少傅,竟带太子玩物丧志,其心可诛!该当何罪?!”
楚归被大宋贵人那一巴掌给打懵了,以往这么多次,他也没咋和大宋贵人碰上,多数时候都是有意回避了的。不知道今天咋就这么寸,竟然被大宋贵人碰见他带着小太子玩沙子。
他倒能理解大宋贵人的怒火,毕竟好不容易三皇子被封了太子,他们这可是得罪死了窦家,大宋贵人下半辈子可都是要靠小太子的了,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不仅仅是她,连马、宋两家都讨不了好。在大宋贵人看来,楚归如今这行为,可不正是带着小太子玩物丧志!若是因此太子之位有个什么闪失,大宋贵人可真是将楚归生吃活剥的心都有了。

☆、44
44
即使楚归能理解大宋贵人,也并不代表他不生气。他活了两辈子,都没人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更别说打耳光这种伤自尊的事情了。再看看大宋贵人一副盛气凌人、不肯善罢甘休的姿态,说的话也很是难听,楚归直是怒上心头。
即使是贵人之仪,也不能随意就这么折辱他吧,他再怎么说也是天子御封的二千石太子少傅,算作小太子的先生,依礼大宋贵人也应以礼待之,即使对小太子的教育方式有何不满,也可与他说,再甚至也可以请求天子换一个太子少傅罢了,哪有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给他一耳光还辱骂他的道理。
但是好男没法跟女斗,再说人家还是皇帝的女人,太子的母亲,楚归没法,本想一走了之,可还未待他作出反应,只见小太子迈着小短腿像一支小剑一样,一下子跑过去,狠狠推了大宋贵人一把,在那叫道,“母妃是个坏人!”
小太子才玩过沙子的手在大宋贵人华丽的裙摆上留下两个脏兮兮的手印。
一下子大宋贵人和楚归都愣住了,回过神来楚归心中又酸又胀,小太子这么袒护他,他很感动,但是又有些窘迫。大宋贵人却不禁拿起手绢嘤嘤嘤哭起来,立马便转身离开了东宫。
楚归不禁有些头疼,不知道这大宋贵人又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他蹲下身子,将小太子抱到怀里道,“太子不可以对母妃这么无礼!母妃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即使为了先生,也不能这么对待你的母妃知道吗?方才你这般,没瞧见你母妃有多伤心吗?”
小太子从没见过先生这么严厉,嘟着小嘴,转开小脸,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
“太子是个乖孩子,记得要去跟母妃道歉。”
小太子又点了点头。
楚归不禁有些心塞,还要在小太子面前为大宋贵人说话也是够了,可是小太子如今这么小,一心一意信赖他,他却是心中受之有愧,而大宋贵人对他再如何无礼,却也是小太子的生身母亲,是这个世上为他考虑最多的人,即使再这么小的太子身上寄予了太多的东西。
他不禁有些无奈。
也算是母亲惹事儿子了债了,看在小太子的份上,楚归也不想和大宋贵人计较了,便还是一如往日照常。
可他欲息事宁人,大宋贵人可不这么想。次日朝堂之上,便有谏议大夫上谏,说他带小太子玩物丧志,太子乃一国储君、国之根本,太子少傅这般是危害社稷、于国于民贻害深远的行为。
如今太子还小,若是楚归闲一点,自己看自己的书,上自己的朝,应天子的诏令,这些大臣大概也不会有啥意见。可是太子一旦玩物丧志,便不仅仅是内宫之事,是国之大事,也不怪这些谏议大夫跳出来。
只是,这些谏议大夫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楚归出列应道,“不知这位大人可清楚在下是如何教导太子的?”
出列的谏议大夫应道,“本官听闻楚大人每日都去东宫,但太子年幼,也并未教导什么,只是整日陪太子玩耍,玩耍的花样多得很。”
楚归冷道,“那这位大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谏议大夫有些不耐答道,“谏议大夫一职本便可以风闻奏实,楚大人又何必管本官是如何知道的!”
楚归嗤了一声,道,“这位大人一心为国为民,其心可嘉,在下教导太子的方式,圣上也是知晓的,是否有玩物丧志之嫌,还是由圣上来判断。只是东宫一向治宫严谨,这位大人风闻上奏,却是有刺探宫闱之嫌。”
本来因这事楚归便憋了一肚子火,因着小太子的软萌可爱,又一心向着他,本想就此不提。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人一盖就盖的大帽子,这帽子若是他就这么不吭声地闷头接了,杀身之祸可能不至于,只是下半辈子就不用在朝堂上混了。
盖帽子!谁不会!这人要给他盖帽子,他便也送顶毫不差的还回去!
他能在天子跟前将带太子玩物丧志的嫌疑撇清,可他这刺探宫闱的说法一出,即使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位敢出来挑他刺的谏议大夫怕是好过不了。毕竟,这风闻之事可是属实,即使没有确切证据找到源头,可是这位大人刺探宫闱的把柄却是落实了的,就算不会被治罪,下半辈子也没啥大前途了。
他可不是啥软柿子,别个个都尽赶着上前来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楚归可是送帽子送得毫无压力,人在朝堂混,没几个心眼、没几把刷子,就敢冒这个头,不是他将来也会有别的人同样给他挖这个坑。而这,不过是楚归向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亮出自己尖牙利爪罢了。
那谏议大夫本站在一旁趾高气扬,来势汹汹,结果被楚归倒打一耙子,直接怒极攻心,指着楚归语不成词道,“你?!你!”
毕竟谏议大夫虽然可以风闻奏实,却也不敢背上刺探宫闱这个锅的。他心里也是门清,天子给与他们莫大的权力,却是用来监督百官,而不是让他们将自己的爪牙伸到他的地盘之内,而他们行莫大的权力,品秩却只有六百石,也是对他们最大的警醒。他们有权,却不能随意滥用,雷区是不能乱踩的。
所幸这人还有几分头脑,知道此时与楚归多争并无意义,发泄几分怒火也毫无用处,扑通一下便跪下来,头磕在大殿的石板上磕得特用力,道,“陛下,给微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这可是攸关性命之事,这谏议大夫不得不声悲泣泪。朝堂之上的大臣无不心中为他点蜡,又瞧瞧楚归,心道这年轻的太子少傅虽平日看着和气一团,却并不是个省油的灯。
天子在御座之上一副很不耐的模样道,“好了,好了,平身罢。朕是见过多次楚爱卿教导太子的方式的,楚爱卿之博学,世所罕见,太子能得楚爱卿教导,是太子之幸,朕之幸,社稷之幸,诸卿就莫要再提了。此事就此揭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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