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临转头向前,道:“我们现在在沿着宿舍前面的路往数学院方向走,去了那边,到旁边的人工湖坐会。”
骆文远点点头:“嗯!”
沈承临又看看他,一反平日沉默作风,再次张口:“今天天气不错,太阳很大。”
“宿舍前面这片野花都开了,紫的比较多,也有红的和黄的。”
“右边这棵树的花也开了,红粉色,”他看看旁边不知道谁立的小牌子,“说是叫桃金娘。”
又往前走走,“咱们到这个铜雕了,在这右转。”
骆文远搭着沈承临的胳膊走,听着他絮絮叨叨的描述,好像自己也亲眼见到了一样,他想象着宿舍前的那棵树、岔道口的那个铜雕,和在他旁边的他。
“哟,这不是我们沈大少吗?”两人走着,却迎面见到了沈承临的前室友。
欧乔木咧着嘴打招呼,又看到骆文远搭在沈承临手臂上的手,笑道:“哎呀,看错了,原来是小沈子!”
沈承临今天心情不错,不与他计较,转头说:“迎面来了两个男的,我之前那俩室友,说话那个是欧乔木。”
骆文远想起沈承临之前说起过的两人的罗曼史,心下了然,笑着打招呼:“你们好,我是骆文远。”
肖宽走上前来,一把握住骆文远伸出来的手:“你好你好,我是肖宽,原来你就是骆文远啊!你的腿已经好了吗?真是太好了,我听乔木说过你,听说你是数学院的学霸啊,听说你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你现在还在上学吗?看不见要怎么上学啊,我以为你早都退学了!不过也是,我听说沈大少一直在照顾你,你要是退学了他上哪照顾去哈哈,不过说到沈大少,你们现在……”
肖宽张开嘴就‘突突突’的,说起话来更是口无遮拦,沈承临的脸色变得极差,欧乔木也是一脸黑线,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赶紧捂住他嘴把他拉回身后。
“啊你好,骆文远是吧,我是欧乔木,肖宽这人脑子天生质检不良比较傻,最近更是需要返厂修理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你别放在心上。你们慢慢逛,天气不错、天气不错,我们先走了。”说完一手拎住肖宽领子,一手捂住他嘴,加快脚步离开了。
骆文远怔愣一下没有说话,沈承临悄悄观察他的表情,有些担心。
不过骆文远马上又笑起来,说:“走吧。”
沈承临仔细看他的表情,那笑容分明……有些勉强。
很久没有走路,连体力都也有些跟不上,到人工湖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时,骆文远舒服的长呼了一口气。
在太阳下走得久了,两人都有点渴,沈承临安置好骆文远,一路小跑去买水。
骆文远在长椅上坐着,微仰着脸,享受着拂面微风。一个路过的女生看到他,上前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骆文远指指自己的墨镜摇了摇头,回答几句,那女生一脸惋惜,转身走了。
骆文远又回到之前的姿势耐心等着,风渐渐大起来,把他的头发吹得有点乱,他一开始还伸手试着整理一下,却在持续不断的风中放弃了,就那么随它去。
变大的风吹过湖边的柳树,带下无数柳絮,落在他脸上身上,骆文远从脸上摸过,歪头疑惑这是什么东西,却又马上反应过来,微微一笑,任它落得满身。
沈承临手里握着买回来的水,就这么呆呆站在几米开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眼前的人和近两年前见到的那个半大少年重叠在一起,狠狠地撞到沈承临心脏深处,沈承临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贴到胸口,感受到自己发狂的心跳。
他第二次,为了同一个侧影,无法自拔。
远处的骆文远很久都不见沈承临回来,有些焦急起来,他一边摸索着左右转头听附近的声音,一边小声呼喊起来:“沈承临,沈承临?还没回来吗?”
沈承临深呼吸几下,安抚一下自己失控的心脏,大步向骆文远跑去。
沈承临在两个月里慢慢克服消失的局促,被这第二次一见钟情又全部唤醒,晚饭时候沈承临忍不住不停抬头看骆文远,满脑子都是下午在湖边的长椅上,那个恬淡的侧影。
骆文远却没发现他的反常,仍是自然地吃过了饭,又自己尝试着摸去卫生间洗漱,出来后坐到床上,揉了揉走了一天有些不适应的脚踝。
沈承临见状,连忙上前道:“我来。”而后熟练地将他的大手覆盖到骆文远脚腕,顺着骨头方向按摩起来。
骆文远乖乖地让他按,忽然开口道:“我是不是,也该买根盲杖了……”
沈承临随口问道:“怎么?”
“如今腿好的差不多了,也不能老是坐在轮椅上了,以后自己出门的话……还是有根盲杖比较方便吧。”
骆文远用手在空中比划着,好像已经拿了根盲杖在手里:“以前也见过拿着盲杖的盲人,走起路来一点也不比普通人慢,我应该也可以吧,只是不知道……那东西怎么适应,是要先背下路线吗?”
“除了盲杖,好像也应该开始学学盲文了,不会的话以后很难办的吧。”
沈承临听出他声音的一丝异样,手上动作不停,抬头去看他。
骆文远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沈承临看不真切,不由得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实际上这些早就应该开始准备的,之前……一直坐在轮椅上,心安理得地接受你们的照顾,也自然而然的一直给自己找借口,总告诉自己‘等腿好了,等腿好了’的,就拖到了现在。可现在却不能拖下去了,得面对现实了。”
“本就的确已经是盲人了,还是要尽快适应盲人的生活,总是任性地抱着侥幸心理,坚持上学什么的,在别人看来不过是浪费时间吧,还要给别人添麻烦。”
沈承临这次听清了,骆文远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哽咽。
“唔……”比起大脑,被心疼所控制的身体先做出了行动。
沈承临下一秒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唇上已经贴上了个软软的东西,他惊得往后一跳,头‘嘭’的一声磕到了床栏上。
骆文远带着有些惊讶的茫然表情,把头转向声音的来处:“这是……干什么?”
糟了,这回一定是被讨厌了。
沈承临看着骆文远看向他的脸,心里懊悔难当,从两个月前的相识,到近一个月来的朝夕相处,他好不容易与骆文远跨近了一大步,现在全被他毁了。
骆文远最近对他的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赖,是不是会就此消失了?
在同一个宿舍早晚相对的朋友、同学,甚至连换衣服、去卫生间都一起的人,居然一直对自己有着这样的想法,换做是谁都会接受不了的吧?
更别说还是个同性。
“你怎么了?”没得到回应,骆文远又问了一句。
沈承临看着那张一直对他充满信任的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失控的行为,最后只紧着嗓子说了一句:“你先睡吧,我出去一下。”
他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各种意见和建议 ╭(╯^╰)╮
☆、8.
沈承临心思纷乱,在外面游荡一夜,到天将亮才慢慢蹭回宿舍。
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骆文远,只是想到骆文英回家去了,文远起来后没人帮忙可怎么办,只好硬着头皮回来面对。
沈承临轻轻推开宿舍的门,蹑手蹑脚踏进屋内,第一眼先往骆文远床上看去。
心疼的有些呼吸困难。
骆文远此时正躺在床上睡着,摘下墨镜后的眼睛还是紧闭着,眉头却深深皱起;他露出被子的上半身已经没穿着昨晚那件睡衣,而是换上了一件衬衫,可是却因为看不见的关系,扣子系串了一颗;盖在身上的被子是反的,里侧朝上了;被角露出来的一双脚,一只穿了袜子,另一只却没穿,沈承临四下看看,在床脚的地上找到了那只袜子。
在沈承临就这么看着他的时候,骆文远却好像感觉到他视线一样,悠悠转醒。他揉揉眼睛,先是下意识的去床头摸到了墨镜戴上,才撑着上半身坐起来。
“沈承临,你回来了吗?”骆文远轻声问着。
沈承临喉头发紧,不敢出声。
“沈承临?”骆文远又问了一句,仍是没得到回应,他焦急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袜子也找不到,算了,不知道鞋脱哪了……”骆文远自言自语着,弯下腰去摸床边地板,找自己的鞋,“一晚上都没回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沈承临看到他的动作,向前扶住他上身:“我……回来了。”
骆文远心头一跳,伸手摸向来人手臂:“沈承临?”
“是……我回来了。”
骆文远松了口气,失笑道:“去哪了才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不见,要发出声音我才知道啊,害我白担心。”
沈承临看见骆文远的笑脸,胆子大了一些,不过是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罢了,他扶骆文远回床上坐好,在床边蹲下道:“骆文远……关于昨晚,我有话想对你说。”
骆文远收回自己抓在沈承临胳膊上的手,在床上坐好,点点头:“嗯。”
沈承临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骆文远的双眼,开了口。
“骆文远,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从开学第一天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沈承临苦笑一声:“在那之后我一直想认识你,可我并不擅长搭讪,就耽搁下来了。”
“直到两个月前,看到你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又听说了你的眼睛……我才下定决心,因为直到那时候,我才找到了我对于你的价值所在。”
“我从两个月前第一次和你讲话,就是因为喜欢你,我知道这可能很难让你接受,所以你接受不了,觉得我恶心,我也可以理解。但毕竟骆文英时间不够,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前,让我继续照顾你,做你的眼睛,在那之后,我会自己走的。”
沈承临说完,十分紧张地观察骆文远的表情。
骆文远歪了歪头,道:“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他笑笑又说:“可是上次你不是说……如果没有兴趣的话,就不要给无谓的希望和期待吗?”
沈承临的心沉了下去,恨不得马上冲回几天前给自己一个嘴巴。
骆文远没再说话,他摸到沈承临的手臂,又顺着往上摸到他的肩膀,脖子,脸,然后准确地定位到沈承临的嘴唇。
呃?这是怎么回事?嘴唇被再一次覆盖的沈承临僵立当场。
这是一个很单纯的吻,只是简单的嘴唇碰触,沈承临睁大着双眼,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过了许久骆文远才松开他,笑道:“你有话直说啊,昨晚居然就那么跑了,是不是个爷们,手机也不开,害我一个瞎子还差点要就这么跑出去找你。”
沈承临看看他身上系错扣子的衬衫,有些愧疚。
骆文远又脸色微红地笑道:“昨天的不算,今天才算初吻,沈承临,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瞎子,咱们交往吧。”
沈承临被从天而降的幸福感砸晕了。
五一结束,骆文英从家里回到宿舍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骆文英在床上收拾带回来的行李,眼睛滴溜溜的左右转着。
他先是看看左边床上,正带着耳机的哥哥,嗯……和走之前一样。
他又看看右边桌子前面,正摆碗筷准备午饭的沈承临,和走之前也一样。
可为什么……总是觉得空气中充满着粉红色的泡泡?
沈承临摆好碗筷,走到骆文远面前轻轻拿下他的耳机道:“可以吃饭了。”
骆文远点点头,放下手机,扶着沈承临的手走到桌前。
骆文英假装忙碌地收拾东西,眼睛往桌子上一瞥,嗯,的确不对,为什么只有一副碗筷?
“今天有糯米牛腩,卤汁蹄花,和紫菜鱼片煲。”沈承临引着骆文远坐在桌前:“你想先吃哪个?”
骆文远犹豫一下:“先尝尝牛腩吧。”
沈承临拿起勺子,下面先盛点肉汁,再铺上米饭,最后上面放上一块牛腩:“啊——”
骆文远张开嘴,沈承临就顺势喂到他嘴里。
骆文英看呆了,绝对有什么不对!
失明之后,哥哥最在意的就是自己总是需要别人帮助的这件事,从哥哥出院,爸妈回老家之后,哥哥从来都是坚持用碗和勺子自己吃,怎么今天居然这么自然地让别人喂了?
“文英,今天菜挺好吃,你要不要尝尝?”骆文远咽下牛腩,转头问骆文英。
“啊……不用不用,我吃过了,我整理东西,你们吃吧。”骆文英说,眼睛却没离开两人。
“这样啊,好吧。”骆文远点点头,又转头张嘴,吃了一口鱼片。
“好吃吗?”沈承临低沉的声音问。
“嗯,这个也不错。”骆文远答。
沈承临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到骆文远左边嘴角沾的一点酱汁,俯身过去亲了一口,顺便舔掉。
骆文英脑子‘嗡’的一声,他狠狠揉了揉眼睛,这?这??我看错了吗?
骆文远倒是神色如常,反而还把头往另一侧偏偏:“这边。”
沈承临低笑一声,又在右侧嘴角亲了一口。
“哥!!!”骆文英大惊失色,惊叫一声。
骆文远转头朝向他,咧开嘴角:“啊,我还没告诉你吧,嗯……事情就是这样的,骆家传宗接代什么的,要看你的了。”
沈承临没看骆文英石化的表情,又夹了一口蹄花,“再尝尝这个。”
骆文远扭头过去,张嘴一口吃掉。
爸,妈,我不过回家三天,为什么世界不一样了?
骆文英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五一假后再次开学的这天,仍是由沈承临送骆文远上课。
沈承临关上宿舍门,又想习惯性的伸出手臂给骆文远扶着,却瞬间脑筋一转,转手将骆文远的手握在手心。
沈承临感受着骆文远温暖的手,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
骆文远‘吃吃’地笑了,手微微一动,变换姿势,却是换成了十指交扣的样子,他抬起头向沈承临的方向道:“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有什么可怕的,沈承临想,我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所谓冤家路窄,更何况都是一个系的。两人刚进教学楼,沈承临的肩膀就被大力拍了一下,沈承临皱眉转头,是欧乔木。
欧乔木手插口袋,满面红光道:“沈大少,下课回来一下,你月事到了!”
骆文远‘噗’地喷了,沈承临一脸黑线,你才月事到了,你全家都月事到了!
“话说这次来得很晚啊,”欧乔木挤挤眼睛,正想调侃他,却看到两人交握的手,他嘴上一顿,笑了出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看来你月事以后可以不用来了!”他拱拱手:“恭喜恭喜啊。”
骆文远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收拾情绪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月事啊!不过以后应该不会有啦,他妈要是知道他终于……”欧乔木又突然收声:“诶,你妈应该还不知道你……”
沈承临点点头,欧乔木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你妈那么盼着你谈恋爱,如今如愿以偿,应该不会在乎……是男是女吧,应该很好搞定吧。”
沈承临一脸沉重,他自己也没想好要怎么和家里说,欧乔木赶着去上课,挥挥手道:“我走了,无论怎样你至少得跟家里说了你搬宿舍的事,少天天找我们肖宽给你领快递!”
欧乔木走了,沈承临领着骆文远往教室去,骆文远在旁边跟着突然问:“你家就你一个儿子?”
沈承临点点头,又想起来骆文远看不到,开口说:“嗯,独生子女。”
下午下课后,沈承临去欧乔木宿舍,搬回来一个比上次还大的箱子,骆文远已经听沈承临解释过,听到声音问:“把‘月事’搬回来了?”
沈承临郁闷开口道:“别跟他学那个。”
说着,他把箱子打开,里面果然又塞了很多上次那种巧克力。他把巧克力都拿出来,打开一盒掰下一块,喂骆文远吃,骆文远咂吧咂吧嘴,说:“伯母真细心,这么盼着你带女生回去啊。”
沈承临闷闷‘嗯’了一声,把巧克力放到骆文远手里,又去翻箱子里的信,“谈恋爱也就罢了,带个女孩回去什么的,这辈子估计是没戏了。”
骆文远又自己掰一块巧克力:“你怎么就知道这辈子就没戏了,说不定哪天就遇到了个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