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也点头。
两人各执一词,刘琦眼光不如黄忠,倒也不是凭喜恶不加思索。
刘协咽了食物,筷子把两个人都点了点:
“卿等说的都不错,可是都不曾深思,念在你们今日保驾有功,朕不追究,好生想想再说话。”
刘琦一脸纳闷,黄忠老老实实放下筷子,认真琢磨。
可就是直到刘协吃饱,招人伺候漱口,他们都没想出个“深”一层的东西。
刘协擦了手,看看两人道:“孙权少小成名,在江东,除了孙策和周瑜,便是他最有人望,虽不担权责,也是江东举足轻重的人物,又是孙策胞弟,孙策不轨,为何不派别人来?要孙权亲身涉险?”
看刘琦和黄忠规规矩矩坐着,刘协施恩道:“一边食一边听朕说,今夏酷热,但也不能食冷饭,伤身。”
两人道:“谢皇上!”
话是这么说,做不好这么做,反正刘协吃饭一点规矩也没有,他们便“吸溜吸溜”的几口扒下饭食,命人撤了上茶,这才说话。
刘协道:“孙权素有贤名,行事规行矩步严律其身,竟做下如此有胆量的事,必然……有大的变故。”
“卿等说说,什么人胆子最大?”
刘琦道:“张飞那样的。”
刘协笑,刘琦和黄忠也笑,傻缺氛围正高,刘协忽然变脸:“朕白日里才说过你什么话?到晚间便忘了!?”
刘琦吓坏,忙起身跪地。
刘协不理他,看向黄忠:“将军知道吧?”
黄忠不敢大意,想了想道:“手下有兵的人胆大。”
刘协再问刘琦:“想到了吗?”
刘琦头都不敢抬地说:“有、有权之人胆大……啊!”
刘协微笑,再笨下去,懒得理你!
刘琦直起身,一脸吃惊:“皇上的意思,孙权已经……”
刘协继续问他:“卿说,他该杀不该杀?”
刘琦想了一会道:“不该杀……”表情不一致,一看就不甘愿。
黄忠却插话道:“若孙权果真如此,杀之,江东群龙无首!”
刘协挑眉:“孙策还活着!杀了孙权孙策就又站出来了!两人同样野心,孙策好战而孙权好养,哪一个于我们有利?”
黄忠忙低头,不敢乱插话了。
刘琦不错,被教训得脑子开窍道:“孙权在江东有名望,皇上如杀孙权,孙策便不必畏惧治下民心背离,可公然反叛!皇上如不杀,反将孙权放归,孙策、孙权理由不足,还得顶着汉臣的名义行事,便不能兴兵犯境,皇上对孙权有恩,将来可使其为援,而且此事传出,江东士族除了孙家,更能知道皇上的仁德。”
刘协笑道:“这才是朕的兄长!起来吧!”
刘琦懂了是一回事,小心眼又是另回事。
刘协一番教训,他心里很是感激,对这个皇帝弟弟更加喜爱了。
刘琮虽不坏,但蔡氏瞧不起刘琦,几乎从不许兄弟两人走在一处,刘琦对刘琮,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刘表严格得不近人情,刘琦其实很可怜,除了华服美食,终日过得惶惶不安。
刘协是皇帝,更是亲人,亲亲儿的弟弟。
弟弟被欺负了,哥哥怎么咽得下气?
刘协瞧出来刘琦在想什么,故意道:“兄长该知怎么办了,虽要放孙权,可也不能就这么放,朕的面子总要找点回来。”
刘琦明白了。
孙权坐在牢内,周围黑漆漆的,牢门外只有几支火把,照不了多远。
按说从中午直到天黑,刘协总该命人来押他去说话,即便叫人来先打个几十杖也不该没一点动静,活像忘了有他这号人。
要么,就是有了分歧,意见不一。
正在猜想刘协是何心态,外面刚刚轮值来的看守说起话来。
“你见着皇上没?”
“见着了!听说,当官的人有些还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呢!我们今儿可是长脸了!”
“哎,我没见着正面啊!就打侧面看见一眼。”
那一个拍拍对方,表示安慰:“侧面也不坏了!回乡也可以说见着了,我见到正脸,要叫我说清楚,长得什么样呢?我也说不清楚,总归是皇上,好看!比咱们将军还威风,这话一说,可不跟你差不多了,你打侧面看的,见着龙角没啊?”
这个挠着脸道:“没有吧……不过皇上过去的快,我也就见着那一眼,说不定没看仔细,明儿再瞅瞅。”
那个道:“明儿?皇上已经走了,还明儿呢!你瞧见一眼就不错了,还想再瞧第二眼啊?”
孙权吃惊,弄出响动。
两人走过来看看,一个拿枪杆敲两下栅栏,吼:“老实点!”
见孙权没有动作,看也不看他们,两个又走了开去,说出消息那个把另一个拉远些,用手挡住嘴巴凑近道:“别给人看见你跟他说话,咱将军气头上……”
孙权支起耳朵都听不清,只勉强听到什么“挂营门上边……”
刘协竟已走了?
孙权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都对刘协做了什么。
迷烟、威胁、非礼、捆绑,如果按倒刘协那一下也算的话,他粗暴至极的还动了手!
刘协是天子……
即使刘协不开口,底下救了刘协的人,哪一个容得他苟活?
刘协一走,黄忠跟着,江夏这里便是刘琦说话。
刘表当年为了传国玉玺可以伏杀他父亲,刘琦难道不会为了小皇帝杀他?
刚想到这一层,外面执仗进来一队人,没有刘琦。
33
来人开了牢门,把孙权拉出来,还有牢里其他孙权的随行人等。
施然吼:“你们要作甚!?”
带队的人冷笑道:“送你们上路!”
施然大惊:“尔等岂敢!?”
来人堵了施然的嘴,摆手,后面人拿出东西,居然是麻袋!把他们挨个给罩住,用绳子拦腰捆了拖出去。
孙权终于变了脸色,眼看也要被麻袋套头,高声道:“报与刘琦!我要同他说话!”
他不张口还好,张了口也被塞了破布在嘴里,然后麻袋兜头罩下,一股子稻米味。
米口袋?
刘琦这是存心要他试试刘协尝过的滋味啊!
孙权往刘协嘴里塞的汗巾是丝帕,现在口里被塞的,可是充满了汗臭馊臭的天知道什么玩意!
被拖着走,走慢了还要被抽一棍子加推两把。
孙权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可是却发作不得。
走了半天,来到火炬明亮的一处地方,透着麻袋缝都能看到周围站满了兵士。
当众斩首,然后将首级悬于营门——
罢了!罢了!死得不冤,唯有不甘。
麻袋被揭开,刘琦站在几步外,看到孙权口中塞的破布,望了某带队的一眼,那人忙取出。
孙权猝了一口,吐出不明物,道:“皇上不会杀我,你倒胆大,竟越权行事!”
刘琦皱眉:“谁要杀你?我奉皇上口谕,送你和你的人上船!”
孙权大吃一惊,这下子,真是大出意外,面皮都绷不住了。
刘琦指,孙权回头,身后江边泊着几条大船,大倒是大,只怕是荆州军淘下来的运兵船,破烂兮兮的。
可再破,也是救命船!比什么都强!
孙权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刘琦走近,低声道:“皇上要我传话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放了孙权,可以出于各种考虑,但这句话却有情义在内,至于情义多寡,孙权只能自己想去了。
孙权无语,待上了船,人都在,独少一个陆逊。
第98章
孙权一看,陆逊跪在船下。
施然喊:“陆逊,快上船!”
陆逊俯身叩首,把孙权拜了一拜道:“昔日皇上隆恩,才有我和弟弟的性命,我请二公子准我离开,以报皇恩,公子待我甚厚,陆逊只求来世再报!”
孙权不舍:“伯言你……”
没有刘协赐给陆逊的玉佩,孙权只怕也用不到陆逊,陆逊这是报恩思源。
刘协得脱牢笼,身边正要大量用人,不论报恩还是为私,都在情理之中,陆逊的举动,只不过让孙权意外罢了。
孙权最宠的,便是陆逊,却留不住,长叹道:“你去意已决,我怎留你?去吧!等回了江陵,我会让你弟弟来寻你。”
陆逊俯身道:“谢二公子!祝公子一路平安!”
孙权示意开船,陆逊直跪到看不见才起身,一扭头,刘琦居然没走,站在他身后。
陆逊低头,打算走开。
刘琦问:“你去何处?”
陆逊道:“去江陵,求见皇上,皇上若能原谅我,端茶倒水伺候一辈子!”
刘琦道:“跟我来。”
陆逊奇怪:“将军?”
刘琦边走边说:“你不是要见皇上?皇上仁德,你若诚心悔过,皇上不会追究的,连孙权都放了,何况你一个听命行事的。”
陆逊跟几步,傻道:“不敢劳将军送我,我自己找船去便好。”
刘琦道:“皇上在营中,你要去哪见?”
陆逊呆了一会,愣过来忙追着刘琦跑——敢情小皇帝是故意闹这么一出报复孙权的啊?
刘协刚沐浴完,外面刘琦报:“臣将孙权送走了,但是有个陆逊自请留下来,说皇上对他有恩,皇上要是不怨他的话,他愿做黄门侍奉皇上。”
“神马!?”刘协傻了。
刘琦认为,小皇帝身边端茶倒水的那不就是黄门嘛!所以陆逊一说端茶倒水,他就认为陆逊想自宫。
刘协太吃惊了,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便赤脚走出来,看到帐外跪着的陆逊,这才信了,真是陆逊?
你说好好一男人,怎么会自己想做黄门呢?
陆逊不知缘由,看刘协赤脚跑出来,还当刘协器重他,要知道他虽有满腹见识,不出名!可天子却赤足相迎……
陆逊声音都哽塞了:“皇上、皇上……陆逊助纣为虐……请皇上降罪!若留小人一命,愿牵马坠蹬、端茶倒水!只求皇上收留!!!”
刘协看提着鞋袜追来的刘琦,悟了。
兄长大人,传个话都被你传成这样,你那窍是不是开多了?
这下好,东吴“将来”最猛的货不知道怎么的,自己送上门了,刘协乐坏。
后世人评三国时的上将,吕布、关羽、张飞、马超之流都算不进去。
什么是上将?不是说拿把大刀万军之中杀进杀出屁事没有就算上将。
勇为下,谋为上,有胆有略,眼观全局,这才叫上将!
别以为三国时英雄辈出,真的扒指头算下来,上将没几个,可陆逊这厮绝对算一个!
纵使现在年轻,学识不足,跟着刘协还怕少了机会?
当陆逊给孙权干活时,刘协看他是块好料,当陆逊来投后,刘协看陆逊,就跟看春天花开满枝的桃树一样了,那个绚烂啊!笑得收都收不住。
刘协直把陆逊看得指甲几乎插到掌心肉里去,不知在心里发了多少遍誓——誓死效忠,绝无二心!
刘协半点没有提起陆逊帮助孙权劫持他的事情,这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宠,而见面这短短片刻,更是叫陆逊感动,孙权对他再好,好不到这个地步啊!
其实孙权就是做十倍功夫,也不抵刘协的一倍功夫。
再落难,刘协他还是条龙不是?
一挂玉佩换来个上将,刘协赚死了,做梦都能笑醒。
第二天一早,刘协的懒觉不睡了,带着黄忠和陆逊,一道回江陵去,临别告诉刘琦:爱兵如子才是好将才。
刘琦琢磨了下,皇帝弟弟的意思是他在军营里还带着专门的厨子,太公子做派了吧?
刘琦忙把厨子送回江陵,以后用饭都跟下面兵士一起。
吃的虽不好,兵士们每天操练,十分辛苦,个个吃饭都是刘协那德性,刘琦跟他们一起操练、吃饭,不止拉拢了军心,饭量更是见长,再也不病怏怏的了。
汉中丢了,吕布被抓。
早知如此刘协才不会叫吕布回去。
可见他再蝴蝶,蝴蝶不了人性。
听陈宫和曹昂大致说了一遍,刘协末了挤出一句:“你们该拦着刘备。”
陈宫吃惊:“皇上,莫非信不过刘备!?”
刘协道:“汉中若在温侯之手,刘备取下蜀地便有顾忌,他未带兵马去,蜀地军民和他心不齐,万难抵挡温侯,可如今……汉中已失,荆州相隔遥远,且北方曹操虎视眈眈,朕轻易不能兴兵伐蜀,岂不给了他自立之机?”
曹昂道:“刘备忠义,当不至于。”
陈宫叹道:“忠不忠,现今也只有看他之后如何做了,如刘璋降后他便归来,方可放心,臣等未曾想到,请皇上……”
刘协笑起来:“算了!每天都要听你们说很多遍降罪,朕哪有那许多罪可降?汉中变故谁都未曾料到,刘备入蜀还是朕决定的,赖不得你们。”
两人照旧谢恩,不敢坏了规矩。
刘协想宋宪、侯成和魏续照旧背了吕布,那王朗、华歆呢?难道仍放任他们,等将来什么时候让他们有机会背后捅刀子。
王朗和华歆,是从许都跑来的,本该信任,毕竟很不容易。
可一个王朗在诸葛亮伐魏时助曹真抗击蜀军,夸夸其谈,想在言语上挫败诸葛亮,被诸葛亮活活气死,名为汉臣,却对篡汉的曹魏效忠;另一个华歆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曹丕当了魏王之后,便是这东西率群臣逼献帝禅位,厚颜无耻程度可谓三国第一人!就为了讨好权臣,几乎把君主逼死!!!
刘协有了这种担心,便不好把什么事都在早朝上说出来,整合一个可以信任的“核心团体”就成了当务之急。
诸葛亮不在,刘协只有亲自点名。
陈宫、曹昂是一定要加进来的,还有黄忠、荀彧、荀攸。
至于陆逊,年纪嫩了,不好叫他跟这些人一道起坐议事,让他领了侍中一职(和孔学一样),在边上伺候笔墨便好,有什么意见刘协可以下来问。
孔融正直过头了,不懂收敛,不考虑。
其他人呢?未见得多有用。
这一算,人丁单薄……
少兵少地没关系,人一少,那可就是翻身无望了!
刘协先把陈宫等五人召集起来,然后便要他们举荐他们信得过的人,没想到,还真说出几个刘协知道名字的人来。
陈宫和曹昂是光棍,那三个不是,黄忠举荐了魏延,道:“魏延勇武智计,敢做敢行,往往兵出不意,就是为人暴躁不服管束,皇上要用的话,臣拾掇他。”
刘协眼下最缺勇将,黄忠愿意收拾调教魏延,那自然好,点头准了。
荀彧推荐了一人,谁呢?大名鼎鼎的郭嘉!!!
好吧,他现在不怎么有名,但是听在刘协耳朵里很震撼。
曹操隐瞒军情不叫刘协知道,曹操手下有哪些人,刘协并不清楚,还以为郭嘉早已跟了曹操,没想到郭嘉是荀彧举荐的,荀彧从寿春之后便存了戒备曹操之心,没有把郭嘉举荐给曹操,这时候便宜刘协,哈~
刘协当下便叫他们速速写信,把魏延和郭嘉招来。
曹操打了大半年,从上元节之后一直打到近秋,早些年积攒下的粮草亏耗极大,想对荆州用兵也得等到秋收之后,才打得起。
最早,也要等到入冬时节曹操才会犯境南侵。
刘表、荀彧治政纹丝不乱,一面招兵买马屯粮备饷,一面接应各方归附而来的人。
刘协那道十分白话的诏令作用最为明显,流离失所的百姓听闻后,纷纷涌入荆州,致使荆州人口暴增,荀彧将曹操的屯田制现套现用,嘱一班文臣统计山林泽谷,各郡各县按田亩安置流民,乘着入冬之前开垦新田,使百姓有了容身之所,来年还可以新增兵卒粮草。
甚至还有一些窜山入林的劫道贼匪也拉着人马来投,在朝堂上振振有词道“不事奸贼,只奉皇命”,还挺大义的!
刘协哭笑不得,民心依附,到底也是好事,便交给黄忠去收编拾掇——贼匪类成天杀来打去,体格比流民中招募来的好,砍人经验也足些。
事情虽多,臣子们勤勉效力,短短时日朝政步入正轨,竟然还给刘协留有下午的空闲时间。
也不是很闲,常常有人抱着奏呈来请见,要刘协决议,有时候还要在门外争个先来后到。
忙了这一阵,刘协居然已经忘记过去被包养的日子有多么闲散了。
第99章
这天一个都不来找,刘协抱着茶盅来回转了不知几圈,那群蚂蚁一样的臣子竟一个都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