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淙淙,它只听到舱内浩然轻声传来。
“……洪锦便来了”浩然握着玉埙,小声道:“赵公明不知与他有何恩怨,却似是不共戴天一般。”
埙中男人声道:“云霄唤洪锦畜生,料想云霄与洪锦曾相爱过,那狗血天雷之事,其中关窍,一想便知。”
浩然已扑哧笑出声来,道;“说得是。”
男人声又道:“为兄者均宠爱其妹,公明见那便宜妹夫,是以红了眼,倒也寻常。只是你未说清,后来又如何?”
浩然小声答道:“公明对上洪锦,只交手数回,却是蔫了,完全不像……”
男人声道:“公明与你全力交战,本已耗费不少真气;洪锦却拣了个便宜,又有陆压法宝在手。”
浩然续道:“公明被五色神光困住,洪锦正要一刀取了他性命时,云霄拦在二人身前,洪锦便转头走了。”
男人声道:“顾念旧情,不忍下手。”
浩然笑着:“嗯”了一声,又道:“闻仲,你也挺聪明的,听我说几句便猜出这其中线索来。先前忘告诉你,公明说过,洪锦对云霄‘始乱终弃’,与你所猜并无二至,后来,蓬莱朝外海去了。”
纣王嘲道:“说这许多弯弯绕,给我设陷坑不成?”
那白埙中浩然之声笑了一会,道:“闻仲,你想他么?你与他分离,是为了何事?你已身死,料想告知我亦无妨。”
纣王忍不住道:“你刚逃得性命,不用被公明招去当妹婿,此刻便来嚼我舌根了?”
那玉埙中传来一阵闷笑,许久后方道:“闻仲,你想不想见他?”
纣王沉吟许久,答道:“想时心如刀绞,不如不想。”
浩然静了,片刻后道:“我却无你这豁达……纵是心如刀割,仍忍不住时时想着;你既爱他,为何还与金鳌上下结仇,上百年不入碧游宫一步?”
纣王不答,反问道:“你既爱他,何以置他满怀痴情不顾,先一刻山盟海誓,下一刻便反目成仇?你既知相思痛苦……为何忍心让他……”说话间纣王竟是红了眼眶,抬手揉了揉彻夜未眠后的一头乱发,叹了口气。
只听浩然断断续续道:“我亦是迫不得已,闻仲。”
纣王长吁了口气,缓缓道:“曾想过,男儿建功立业,匡定江山,肩上扛着更多;这绵延私情终是次要,便不作他想。哪知一路走来,再蓦然回首时,却是遗憾终身。”
那话意朦朦胧胧,既可用于解释闻仲之事,又隐约影射浩然与纣王二人。浩然不虞有他,只道:“闻仲,我带你回金鳌去,教主定能想法令你复生。”
纣王沉默了,忽地问道:“子辛有何不好?他对不起你?”
浩然喃喃道:“子辛是极好的,他像我父,又是我兄,亦是我师,对我关怀备至……一力为我扛下许多误解,从未宣诸于口。是我对不起他。”
二人均是静了,许久后浩然方微笑道:“你教了一个好徒弟,与你一般坚强,果断,行事决然,问心无愧……我太懦弱,太迟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配不上他。”
“闻仲,不,师父。”浩然轻声道:“我睡了,晚安。”
“等等!”纣王听到最后那句,心头猛地一揪,正要追问时,浩然已把那玉埙塞进枕下。
黄天化伤痕累累的指间绑着绷带,手背剑伤纵横交错,显是练剑时留下的印记。那手指似自觉形秽,始终不敢撩开浩然额头的短发,摸一摸他的眉毛。
天化怔怔看了许久,看他的鼻梁,嘴角与闭着的双眼,一时间情不自禁,只想凑上前去,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浩然睁开双眼,握着伸到面前的手指,轻声道:“姬发呢?”
黄天化答道:“睡了。”
浩然微笑道:“怎么?”
天化缓缓道:“你若是懦弱,这天底下便无人不是懦夫了。”
浩然知自己之话被天化听去,认真端详天化,却无论如何生不起他的气。
若以容貌论,天化浓眉黑眸,虽不及赵公明,通天,纣王等人英俊,却从骨子里透出硬朗之气。脸侧更有一道疤痕,是他出生入死的战绩。
天化双眼明亮,初见时带着飞扬跋扈的神采,此时已多了几许沧桑。若非对殷受德的爱已铭刻进骨,浩然实在说不清,自己是否会为天化砰然心动。这些男人都是优秀的,包括浩然自己,偏偏他却是一个没有权利的人,没有权利爱,亦没有权利被爱。相比之下,闻仲与通天却是幸福多了,而真正拥有这权利的,往往不懂珍惜。
二人便这么静静对视片刻,天化伸手帮浩然拉好被角,道:“天冷了。”
浩然道:“天化,我不能与你一起;亦不会和殷受德一起。我有我的使命,你终能遇见比我好的,你还能活很久很久……”
天化不让浩然说完,忽道:“你觉得我面目可憎不?”
浩然不知碧霄那话,先是一愕,继而笑道:“天化兄仪表堂堂,怎会面目可憎?”
天化点了点头,道:“我对你如何,你不必介怀……”
“我爱你,与你无关。”浩然轻声接过天化的话。
天化微笑道:“是的,与你无关,你好好休息,来日还有大战,切莫分心。”说毕不等浩然回答,便撩起门帘,出了船舱去。
纣王玄色王袍未除,和衣躺于榻上,两手交握在腹前,掌内握着那黑埙。胡喜媚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看了一会,小心翼翼用手去摸,继而小指勾住埙孔,朝外一扯。
“妈呀——!”胡喜媚冷不防被纣王使力一推,朝后摔去,天子方看清是她,忙伸手扯住喜媚,沉声道:“怎么了?”
胡喜媚怯怯道:“姐姐让我来服侍、服侍大王起身,三军在城外等喝壮行酒了。”
纣王方清醒些许,一手揉了揉通红双眼,“嗯”了一声,喜媚径去捧了火云战袍,金盔与龙鳞甲靴来,为天子换上,小声道:“姐姐很难过呢,大王今天出征,昨晚上连寝宫都不回。”
纣王冷哼了一声,喜媚吓了一跳,便不再言语。许久后,纣王方悠悠道:“喜媚,这事你不懂,莫要多问。”
戴正龙盔,纣王长身站起,端详镜中自己英伟容貌,又叹了口气。方觉得语气过了,遂笑道:“小丫头春心动了?”
喜媚怔怔看着,一听大窘,忙自摇头,纣王又道:“待孤班师回朝,为你择个良配,如何?孤虽无公明那浪子气,然而对你这义妹,终究是留了心的。”
喜媚咬着下唇,敛身道:“谢大王,恭祝大王凯旋而归。”
纣王伸出二指,轻轻捏了捏喜媚的脸,大笑道:“这可不像平时的你。”旋即龙行阔步,行出寿仙宫,一路御林军依次朝拜。
九间殿前群臣等候已久,山呼万岁。“圣恩浩荡,四海臣服,恭祝大王凯旋而归——!”
阳晖万缕,朝歌满是红光,第一缕日晒于这深秋破晓笼上殷商都城,城外密密麻麻排着兵士,一眼望不到尽头。
群臣叩首,百号齐奏,万马嘶鸣,城外人海齐声大喝,如轰雷滚滚传遍朝歌。
苏妲己拢袖立于晨风中,衣袂飘荡,一身淡红粉纱如云,青丝似瀑,眼波荡漾,宛若天际仙女。
纣王几步纵跃,上了城楼,接过妲己递来酒碗,五万人肃静。
只听天子朗声道:“众卿请随我出征,保家卫国,护我成汤江山,千秋功名,尽在眼前!
“孤是尔等之盾,是尔等之剑!”
“孤在世间一日,这万千将士,便是王道之师!”
“干了这碗壮行酒;诛灭西周,荡平昆仑,让那无耻仙人,看清我等殷商战士本色!”
酒碗落地,数万人齐声高喝:“誓死追随大王!”
苏妲己看着纣王侧脸,却是痴了。
大军开拔,先行官太子殷郊,军师申公豹,主帅纣王,纣王红云战袍消失于西方地平线上,便如一团烧向西周的烈火,只不知那满腔热血与斗志,会在何处熄灭。
胡喜媚道:“大王哥哥说……出征回来,会为我赐婚呢。”
苏妲己柔声笑道:“纵是嫁了再好的男子,心不在你身上,亦是无用,便如我这般。喜媚,你可千万别把自己赔进去了。”
胡喜媚欲言又止,眼中隐现泪水,片刻后方道:“姐姐。”
苏妲己又笑道:“况且,他也回不来了,走罢,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尽人事,听天命。”说毕苏妲己牵了胡喜媚的手,化作两缕青烟,朝西去了。
白昼时分,佳梦关外漆黑一片,地上燃起星星点点火把,漫布整个平原。
姜子牙一行人均是吸了口冷气,昆仑山竟已神不知鬼不觉到了此处!
两大洞府遥遥相对,岐山后段仙云笼罩,岐山顶端却是屹立一巨大岩石,把天遮去了半边。而佳梦关前虚浮一岛,岛中烟雾氤氲。
昆仑山前一声凤鸣,九天九地同时震动,金鳌岛前却是万顷利刃狂飞,一道金光落于地面,扫过之处千里顿成血池。显是到了决战的关键时刻。
那天际有飞剑疾冲而来。
杨戬忙喊道:“师父!”
玉鼎真人于空中长啸一声,在众人头顶一个盘旋,道:“太公望,局势危急,不容拖延!快作安排!”
数人窥见的只是金鳌昆仑决战一角,日前元始天尊驱昆仑山东来,于佳梦关外迎战金鳌岛。
通天教主麾下十天君,在岛周摆了法阵诱敌来攻。那十天君各有仙阵,分作:天绝阵,地烈阵,风吼阵,寒冰阵,金光阵,化血阵,烈焰阵,落魂阵,红水阵,红沙阵。是称“金鳌十绝阵”。
黄飞虎仗着武力过人,领军强攻,被困于阵中。昆仑山派出燃灯正与金光圣母斗法之时,玉鼎等人正不知是否该闯阵救人,忽见子牙一行带了姬发回来,当即御剑飞来求助。
黄天化一听父亲被困于阵内,心急如焚,正要上前,却被子牙喝住。
姜子牙沉吟半晌,方问道:“昆仑现有战力几仙?龙吉公主何在?”
玉鼎一一报了,天化忙道:“浩然,你是东皇钟,你可毁一切法宝,跟我去救我父亲!”
“不可鲁莽。”子牙斥道,又朝玉鼎说:“玉鼎师兄,你回山禀报天尊,赵公明已远去外海,通天教主失一助力……”
玉鼎诧道:“赵公明便这般退了?”
子牙正色道:“通天必不会如此简单让公明离去,我猜这其中定有蹊跷,不定是埋下诡计,你让龙吉公主留山镇守,不可出战。燃灯法力高强,料想金光阵可破,不足为虑,姬发去接普贤位置,十二仙中唯留九仙在,全部唤来,容我安排。”
玉鼎点头去了,姬发却面有难色,道:“师父……”
子牙不待浩然出言,只笑道:“现下教徒弟的本事就高下立判了。”
姬发怒了,啐道:“去便去。”
浩然还未表态,已被子牙噎住,正想一拳过去时,见子牙嘴角那狡黠微笑,却是发不出火来。
姬发正转身欲走,被浩然喊住,只听浩然道:“你不可贸然行事,需顾念军士性命,若是遇险,万勿逞强,师父定会去救你。”
“师父定会前去救你。”浩然又特意加重语气,重复道。
姬发点了点头,喊过一兵士,借了马匹,快马加鞭朝西岐军奔去。
“浩然不可行险。”子牙道:“你须安全抵达金鳌岛上,面见通天教主。玉鼎师兄带杨戬,护着浩然同去。”
浩然愣住了,许久后方道:“我去做甚?”
子牙坏笑道:“兵对兵,将对将!你、是、将!”
一个时辰后。
任务难度:★★★★★★★★
队伍成员:玉鼎真人(80级),杨戬(60级),浩然(15级)。
目的地:金鳌岛核心:禹餘天上清境,碧游宫。
任务名称:诛杀通天教主(999级)。
Action!
第42章 通天收徒
潼关外·殷商兵营。
申公豹微眯起双眼,道:“大王未听闻太师说过?”
纣王摇头道:“师父极少对我提起师门中事,孤是以一概不知,还请国师释疑。”
说话间,有兵士端来椅子?8 旯闷鹎敖蟊阕耍恿浇糯ゲ坏降兀椿匾』危皇执钤诜霭焉希种盖崆徇祷鳎恋溃骸笆蠓治炀螅亓摇?br /> 纣王打断道:“孤只问那红砂阵。”
申公豹戏谑道:“大王为何这等心急?既问了,听听又何妨。”
纣王拧起剑眉,微有不悦道:“军师请说。”
申公豹眯着双眼,把天子打量了个遍,方会心一笑,道:“红砂阵乃是张天君独门秘术,内按天、地、人三才,张天君分身千万,聚砂为型,真身却潜于砂中,窥不见张天君真身,纵破去砂魔,亦是无用。”
“若稍有不慎,被那砂魔吞噬,内中红砂绞合,瞬间便能把金仙之身磨得粉碎。”申公豹微微前倾,直视纣王双眼,又道:“十绝阵并非法宝,而是各天君修炼道术,不是一两声钟响便可摆平的……”
纣王沉声道:“孤知道了,谢军师赐教。”
申公豹陡然坐直,案后天子那股气势却是压得自己再难开口,许久后申公豹暗自抹了一把冷汗,道:“臣告退……”
待得申公豹离了营帐,纣王方取出黑埙,道:“浩然。”
那埙中声终于等到回音,忙道:“闻仲,如何,你想出来了?”
纣王先是说:“飞虎为人心思慎密,有勇有谋,行军布阵之能实不下于……子辛。绝不可能贸然冲阵,我思索良久,猜测内中定有隐情。”
纣王又道:“昆仑山与金鳌岛虽因闻……因我缘故结下深仇,然通天只按兵不发,以静制动,昆仑终究不好邀战,兴许是昆仑一脉强求飞虎入阵,方能以救人之名攻打金鳌。”
浩然闻言出了一背冷汗,仔细想来,黄飞虎却果然不似一介鲁莽武夫,定是武成王师承闻仲,认真算起是通天徒孙,被昆仑当作导火索,遣入了红水阵。元始天尊算准王天君必不敢下狠手。
浩然颤声道:“不,你想得太复杂了。”
纣王猜得如亲眼所见一般,却不容浩然反驳,只道:“你必须提防昆仑,黄飞虎既成弃卒,保不定你亦是一枚棋子。”
浩然吸了一口气,不耐道:“休再提这事……红砂阵如何破,你想出来了?”
纣王停了片刻,答道:“红砂阵并非法宝,我无计可施,你不可莽撞,需跟随玉鼎小心行事。”
浩然等了许久,却是等来这句话,当即怒道:“闻仲,你出身金鳌,连十天君看家本领都不知?!”
纣王却不动气,道:“此刻不是说这等气话之时,听我一言,张天君藏身于阵中,你先待玉鼎与他徒儿寻出布阵之人……”
浩然被派到彪悍且麻烦的任务,本就厌烦无比,想带闻仲魂魄到通天教主座前,再图应变,却被张天君堵路,闻仲又不知破阵之法。
只不知闻仲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且又对再见通天一面,没半分期待,反而絮絮叨叨,再三叮嘱自己不可冒险,挨刀子让玉鼎先冲,收尸时自己再上场,把东皇钟当成了什么?当即没好气道:“知道了,有事再找你。”便收了白埙,朝玉鼎与杨戬师徒走去。
纣王只觉心口堵得难受,随手把案一掀,稀里哗啦响了一地。
玉鼎听了浩然解释,沉吟半晌,道:“化身为红砂……要破阵便须得寻到张天君真身。”
旋即转身,小声与杨戬交谈几句,只见杨戬面有难色,玉鼎又蹙眉训道:“听师父的。”
浩然疑道:“怎么了?”此时他尚不知这对师徒有何事要背着自己商谈,只想到纣王方才说的,飞虎被派入王天君红水阵内一事,倏然打了个寒颤。
就连玉鼎亦奉了姜子牙密令,要谋害自己?把东皇钟陷进阵里对昆仑又有何益?浩然不住打量杨戬,杨戬目光迟疑,像是拿不定主意,玉鼎却峻容说了许多,最后杨戬方缓缓点头。
玉鼎似是松了口气,道:“走罢。”说完不待浩然询问,闯入了红砂阵中。
红砂阵便似个鬼窟。
头上是砂,脚下亦是砂,所望之处均是血似红砂,如封闭墓穴一般。四壁红砂翻涌,重重丘峦迭起,形成一道宽阔无边的障垒,砂墙上现出无数鬼面,纵声嘶吼,血盆大口中喷出沙砾。浩然紧跟着玉鼎杨戬,在低空来回穿梭,那地面已是现出一只巨大砂魔,五指朝三人狠狠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