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真怒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阿斗笑得气喘,寻一地儿坐了,又拍了拍身旁栏杆,道:“过来。”
曹真把爪黄飞电牵到阿斗面前,在他身旁坐下,道:“手还痛不?”他轻轻摸了摸阿斗的手指,道:“这马送你,以后须得好好对它。”
阿斗蹙眉道:“你要去哪?”
曹真凝视阿斗双目,微笑道:“我生父在凉州为我置了一份产业。”
阿斗笑道:“贤妻批准你纳个妾,住一段时日,休息够了,就回来,成不?”
他知道以曹真的脾性,断然不可能像司马昭一般降了自己,归为汉室所用,再出言挽留,亦是徒增伤悲而已。
或许在三分天下的乱局中,唯有曹真是个朝堂上的逍遥人,他的任务,不过是匡定江山,清理一切干涉政权的异数,而不论这政权最终归于谁手。
曹真道:“再说罢。”
阿斗正色道:“来日等我凉州侯的任命状送到了,你就得给我乖乖收拾好家当,带着贤妾滚回来,否则大军铁蹄就轰隆轰隆踩过去……”
曹真哭笑不得,未料这痞子皇帝两三句又回复了本性,阿斗又笑道:“你不带着洛阳的相好一道儿走?”
曹真啼笑皆非道:“你以为我是子建?子丹孑然一身,持身甚正,哪有什么相好?”
阿斗敏锐地揪到了曹真的马脚,道:“你从未谈过恋爱?我是说,你没有喜欢的姑娘?”
曹真想了想,颊上微现红晕,道:“未曾。”
“你二十六了。”
“是。”
“二十六了还是处男!哈哈哈……”
曹真眼望阿斗,意外地不作回应,他知道阿斗此刻籍着无赖调笑,在掩饰着些什么。阿斗笑了许久,擦了擦眼角,道:“找个好点的女人啊。”
曹子丹不答,静静看着阿斗,半晌递过那枚家传玉佩,道:“我这就走了,你保重,望来日……有再见之时。”
“会有的。”阿斗接过玉佩收好,叹了口气,站了起身,与他面对面。
曹真口中说走,却不上马,阿斗转念一想,便即明白他在期待什么。
阿斗扯下衣领上的扣子,以伤过的手指把它系在曹真敞开的衣领上,又莞尔道:“世上居然还有你这种人,二十六岁还是个处男……”
曹真大窘,想安慰几句,阿斗眼泪却源源不绝从眼角溢出。
阿斗哽咽道:“怎么都说走就走,一下都……走光了,把老子扔着。”
曹真低声道:“有温侯与赵将军在,子丹留于此处亦是无益。”
阿斗把那扣子为曹真歪歪扭扭地系好,伸手勾他脖子,曹真略略一颤,低了头。阿斗笑道:“来,小爷教你。”
他们站在午门外,接了个吻。
那是曹真生平第一次尝到接吻的滋味,平生初吻竟是与一男子,在这夏至未至之时,空旷的皇城午门外,平地大风刮起,吹得二人衣袂飘扬,令他颇有些不知所措。
阿斗专心致志地揽着曹真脖颈,眼泪从鼻侧滑过。
曹真心跳得剧烈无比,脸直红到耳根,几番想挣,却又无论如何不能推开他。过了一会,曹真闭上眼,双手紧张且笨拙地环过阿斗的腰,轻轻把他抱着。
曹真还未接吻完,已忍不住松了手,挣扎开去,道:“这,这……”
阿斗恨恨道:“还没完,喂!”
曹真脸直红到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道:“你……”
阿斗怒道:“接吻这档子事,就是得用舌头啊!你躲什么躲!再来!”
曹真窘得无以复加,忙不迭地躲道:“不了,我懂了,是我闹笑话了。”
阿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去扯曹真,曹真躲到马后,道:“我……我这就走了。”
曹真翻身上马,纵马奔出几步,忽地停了下来,背对阿斗,道:“公嗣,我、我……”
风起于野,尘土漫天。
阿斗怔怔地站在空旷的午门中央,望着曹真。
彼此心中都如刀割一般难受,然而却都知道曹真不得不走。
有些人,在彼此相识的那一瞬间,便注定了来日会天各一方。
曹真道:“我……你!”
曹真大声喘息,呼吸得肺部一阵生痛,他头也不回,猛催战马,一路疾奔,穿过皇宫,午门,洛阳大道,驰出城去,消失于天的尽头。
唯剩阿斗牵着爪黄飞电,一人一马,孤零零地站在皇宫前。
他遗憾地心想:风太大,最后那句没听清……
洛阳东道,虎牢关前。
虎牢关早已于董卓掌权之时废关,后曹操把献帝掳到许昌,兵马改制,虎牢形同虚设。
曹家于许昌的祖业仍在,洛阳一役后,曹丕败逃,则是以“迁都”之名,把最后的万余兵马撤回许昌,下邳等地。曹丕与司马懿沿路陆续收编洛阳逃败兵,大部队竟是达到五万之数,整理情报后,曹丕此刻才回过神,攻陷洛阳的汉军根本没多少人!顶多只有两三万!
然而为何整座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破了?!究竟是消息渠道不通,还是诸葛亮奇兵扼住了城内防守要地?
昨夜若是背守皇城一战,未必便无任何抵抗之力,只恨全听了司马懿的话,在不明敌方军力时全盘撤出洛阳,导致大好皇都拱手送人。
想到此处,曹丕只觉憋屈无比,唤来一禁卫问道:“丞相何在?我们到何处了?”
“启禀皇上,此处名唤汜水镇,司马丞相领先锋队前去探路,再行两日便能抵达许昌。”
曹丕又道:“且去通报丞相,今夜大军在此歇脚,去把元仲带来。”
曹丕所言元仲,正是与甄宓所生长子的曹睿,想到甄宓仍留在皇城,此刻生死未卜,又想汉军应不至于为难一妇人,然而要如何与曹睿交代,自己抛弃结发妻子,带着他仓皇奔逃,却是大伤脑筋。
少顷那禁卫回报道:“太子殿下思念皇后……”
曹丕见其唯唯诺诺,便知曹睿记恨,不肯前来,只得无奈打发了他,不到片刻,又有属下来报:“丞相回禀大王,此刻路途凶险,不宜多停,还请大王连夜行军,早一刻抵达许昌。”
曹丕心下更是厌烦,怒道:“若非仲达贪生怕死,此刻我军五万余人还有一战之力,何以尽数听了他的吩咐?!”
本是九龙天子,如今一夜间江山大变,竟成了丧家之犬,曹丕细细回想,更觉窝囊,一口气憋着,怒道:“传令丞相,速来见我!”
己方兵马不缺,唯少的便是领军猛将,许褚,典韦俱身陷洛阳,再指望不上,正思到此处,后队军中士兵欢声雷动。
“温侯寻来了--!”
“战将军--!”
曹丕大喜过望,忙喊道:“传吕奉先来见我!”
让吕布领军,趁汉军初进洛阳时未曾站稳脚跟,再杀回去,不定能重演当年贾诩奇谋,重演郭汜,李儒兵占长安之局。
曹丕带着期望的眼神望向远处,瞳孔倏然一缩,将士们欢欣的呼唤已变为恐惧的呐喊。
吕布头顶雉鸡战冠,身披百战金甲,手执方天画戟,犹如天神降世,胯下赤兔长声嘶鸣,一袭披风红云翻滚,冲进了己方的军阵!
他要做什么!
曹丕深深吸了口气,只见吕布摧枯拉朽般一路冲来,沿途断肢横飞,鲜血漫天,一蓬蓬血雨伴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爆开!
曹丕下意识地转头,生死系于一念,吕布已斩了近百人,手中长戟锋锐无比,挑起拦路战马,朝前甩去!
那战马重达四百余斤,砰然被掼在天子坐骑面前,登时阻住曹丕去路!
曹丕放声大喊,转过身来,眼前只见一抹寒光,耳旁最后听到的,是吕布冰冷的声音。
“臣救驾来迟……”
刹那间,蓝得刺眼的天空一晃而过,天地倒了个转。
曹丕的头颅横飞出去,掉落于地,马上身躯倒栽下来,颈上鲜血狂喷。
“……罪该万死。”
吕布漠然斜挥方天画戟,动作凝在斩杀曹丕的那一刻。
左慈死后的第二天:
阿斗送别曹真,心内说不出的失落,拍了拍爪黄飞电的头。
它的眼中噙满泪水。
阿斗轻声道:“别难过了,再想法子就是……”
爪黄飞电咴了一声,径自走开,阿斗没精打采地回到皇宫,自寻了一名侍卫,道:“荆沉戟将军呢?去找他来见我。”
过了一会,侍卫回道:“启禀主公,荆将军清晨出城追缉敌军。”
阿斗登时炸毛道:“谁让他去的!这卧底要卧到什么才是个头!”
那侍卫忙不迭告罪道:“将军说……请主公,请主公在太和殿后等他,日落前一定提曹丕人头来见。”
“谁找他要曹丕人头了!”阿斗怒道。
纵生气亦是无法,阿斗只得恨恨走到太和殿后,在井栏旁坐下,百无聊赖地伸手去摆弄那树枝上垂下的链条。
荡秋千……哑巴八成是想回来陪自己荡秋千。
阿斗呆呆地等着,直等到过午,又等到天黑,吕布还是没有回来。
洛阳初定,众将忙得不可开交,阿斗几次去寻赵云,赵云却俱避而不见。
第三天:
日暮西山,阿斗听到宫墙后几名侍卫在兴奋地交谈。
“荆沉戟杀了曹丕……”
“万军之中,荆将军竟能轻松取人首级?!只怕会玉石俱焚……”
“嘘,没死,听说荆沉戟乃是与赵将军争功来着……方才许昌那路探子来报,举手便杀了曹子桓,也不见带伤……”
“那如何不见他回来?”
众侍卫静了。
阿斗想了想,隔着宫墙道:“你们仨。”
众侍卫吓了一跳,全不料小主公在隔墙偷听,阿斗又正色道:“那事儿是真的么?”
当即便有人连声应了,阿斗又道:“哪来的消息?”
一侍卫答道:“丞相处军报听来的,马超将军派了信差……”
阿斗匆匆奔入内殿,寻到赵云所住之处,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他伸手推门,推不开。
“师父,我知道你在。”阿斗忽道:“师父,我问你个事儿。”
赵云不答,阿斗径自道:“哑巴……为啥不回来?你俩之前在赌什么?”
阿斗又道:“师父,我去找他,成不?”
赵云背倚房间内的门,静静听着阿斗的话。
阿斗道:“师父,我爱你,我想去看看哑巴,我担心得很。”
赵云终于起身,阿斗却已走了。
第四天:
阿斗勒停爪黄飞电,转身遥望官道上的另一匹马。
“你回去,的卢!”
的卢从树后探出头,望了一眼,赵云背脊倚在树干上,大树遮住了他的身躯。
赵云沉声道:“它不回去。”
阿斗不再出言,驱马朝长安方向奔去,赵云翻身上马,遥遥追在阿斗身后。
阿斗再次上马,满脸是泪,吼道:“你回去--!”
赵云远远朗声道:“主公,你身系全天下安危,岂可还像小孩一般……”
阿斗歇斯底里喊道:“我去他劳什子的皇帝!”
赵云动了动唇,像是想再说几句什么,阿斗已不顾一切地掉头,驱马,朝长安方向驰去。
赵云静静驻马好一会,待阿斗去得远了,才发得一声“驾”,继续追在他身后。
第五天:
赵云跟在阿斗身后,进了长安城,一路穿过主街,绕过永乐宫,来到宫外后门处。
马厩前,一小厮正把干草铲进食槽里,骤然一见万军景仰的银铠骑士,登时抛了草叉,上前为赵云牵马,激动道:“赵将军凯旋回来了?!洛阳大捷的消息已传到城里,长安……”
的卢带着敌意的目光看了马厩一眼,自发地避开那小厮来摸的手。
马厩内,赤兔咴了一声,转过头去,爪黄飞电战战兢兢,躲到赤兔身后。
赵云铁青着脸,转身离开了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天起~吕布杀完曹丕,以为自己要死了~就去找了个地方等死。
反正很丢脸地没杀死左慈,还被做梦一样控制了,又剩几天的命,也没脸留在阿斗身边了。
阿斗等了很久,没见吕布来,决定去找他,就去给师父说一声,想问问师父吕帅去了哪里以及他们之间有什么赌局。
师父没说,怕阿斗找到吕布以后跟吕布一起,就不要他了。
阿斗等不到师父,就自己出门去了,他猜吕布回长安去了,因为那里有凤仪亭。他也跟着去长安。
师父怕吕布在长安,又抱着骁幸的心理,想也许他不在长安。
结果阿斗猜对了,师父没猜对,师父就转头走了,阿斗见到赤兔,回永乐宫去找吕布了今儿看到DearChild的评论把我彻底雷飞五条街……
吕布内心写照:我是一脑残,一脑残,一脑残…
阿斗坐起来,嘘了口气,不住捣鼓菊花,道:“不爽…”
旋即意识到什么,道:“做过了?”
吕布甩了甩黄瓜,道:“做了。”
阿斗看了吕布一会,道:‘你还是那么硬。“
吕布道:“我怎么没泄…”
…
第68章 长安重遇
洛阳之战告捷,曹丕于迁都路上被当场斩杀。
大魏老臣皆死,太子曹睿只有九岁,司马懿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前往许昌,光是护主不力,临阵脱逃两项罪名,便足够他在许昌城门外被乱箭射成刺猬。权衡利弊后,司马懿绕过许昌,仓皇逃往建业,投奔孙权。
长安城内剩庞统坐镇,自大部队开拔后,永乐宫内便冷冷清清,阿斗此刻回到长安,竟是恍惚有种“家”的感觉。
他沿着长廊一路进宫,路上几乎见不到几个人,想是都收拾行装,准备动身前往洛阳去了。
吕奉先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巴巴地一路跑回这里?阿斗蹙眉赶往凤仪亭,见那亭中坐了俩人。
刘升与星彩并肩坐在栏杆上,背对自己,刘升拉着张星彩的小手,一手抱着她的腰,低声温言说着什么。
奸夫淫妇,干柴烈火。
他们身旁一左一右的两根亭柱上,刻着赵云亲笔所题,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右:“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看着这一幕,阿斗忽觉说不出的滑稽。
“哥!”阿斗莞尔喊道:“吕布回来了么?我见赤兔在宫后御马厩里。”
刘升头也不回,答道:“温侯不是在你房间么?弟你今儿起得早……”
刘升说到一半,声音哑了,瞬间站起身来,张星彩尖叫一声,转身见了鬼似地看着刘禅,不住朝后退去。
刘升登时脸色煞白,几步冲下凤仪亭,直挺挺地跪在阿斗面前,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了。
星彩吓得大哭起来。
“起来起来--”阿斗不耐烦道:“早知道了,你干嘛呢,起来!”
虽说刘升与星彩过往甚密,此事在蜀汉朝廷中早已传开,然而被当朝太子抓个现形,毕竟还是头一遭,往日纵能把它当作谣言,仍有可辨之处,今天在阿斗面前,再无法分说。
阿斗把刘升拉起,喊道:“妹子过来。”
张星彩梨花带雨,在亭柱后,阿斗却怒道:“朕命你过来!”
刘升被吓得又跪了下去。
阿斗又好气又好笑,待得张星彩来后,让二人站好,打量着星彩。
星彩粉嫩的手臂上尽是淤青,不知是谁拧出来的,脸上像是挨过耳光,还留着浅浅的手指印。
阿斗疑道:“谁打你了?”
星彩只是哭,不敢答话。
阿斗想了想,拉起刘升的手,诚恳道:“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哥,星彩交给你了,以后好好照顾嫂子,不许打她。”
说完便转身离去,唯余刘升与星彩面面相觑,站在御花园中,两脚不断发抖,不知阿斗所言是试探还是真话。
阿斗走到走廊尽头,又转过身,摸了摸鼻子,道:“到了洛阳,让丞相主婚,把这事儿给办了,以后……生了男孩,过继给我个,成不?”
“大哥?”阿斗试探地问道。
刘升哪敢说不,先前阿斗一句“朕”已把他吓得两脚发软,此时方回过神来,擦了把汗道:“谢……谢皇上成全。”
阿斗一拂袖,笑道:“嗨,客气啥,都自家人。”
然而阿斗还有一事想不通,星彩好好的一未过门太子妃,又是张飞女儿,宫里谁敢打她?
当他转过长廊的时候,路过一间房,停了脚步,彻底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