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直就是预备期末考试的各种摸底考试,后来就是改试卷写总结,七月五号正式放假,各任课老师还得继续上班,杂七杂八的琐事都忙完了,还要上交教师学期末个人工作总结后才能放假。
每年暑期学校都会安排一些学习交流活动,其实就是玩儿,学校只补贴1500块,其余的费用自己出,就那么几个名额恨不得挤破脑壳,梁昀可没兴趣凑热闹。
下班之前,他被叫到了副校长办公室,老头是他爸爸的老同学,梁昀能进这所学校,这位叔伯长辈多多少少帮扶了一把,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自己够优秀,面试时那可是所向披靡,风头尽显。
“头三年你读研,外出的学习交流我就没找你,你倒好,年年评级你一点都不积极,外出学习你也不报名,都说学无止境,你……“
办公室里没开空调,梁昀头晕脑热的站在一边听老头叨叨,自动把声音在耳朵外面调整音频格式,变成一片和谐的嗡鸣,还能抓住抑扬顿挫的停顿适时应和几句,“啊是是是,啊您说得对,是是是,对对对!”
“这样才对嘛。”老头很满意。
梁昀怔愣——等等等等!我刚答应了什么?
老头拿出一份表格放桌上,两手轻轻一展,挑眉瞥梁昀:“签字!”
“签字?”
“怎么着?在长辈面前说话还兴反悔?”
梁昀欲哭无泪的拿起那份申请书:2014年度xx中学教师外出学习汇报交流活动。
主办方:杭州市第x中学
临出门前,副校长叫住他,说:“出发前来找我,你爸一直就惦记着我那块砚台,这回你就帮着捎给他吧。”
梁昀知道那块砚台,是一块正宗端砚,老头收藏了几十年,虽然说算不上极品,但其价值和原先比起来,已经涨到了不可估量的高度,当然他们这一辈人看重的朋友之间的情谊不能用价值来衡量,但十几年前他就当宝贝似的收着,现在才想通了来个宝剑赠英雄,是不是有点突然?
梁昀正在狐疑间,却见副校长已经一本正经的拿起报纸细细品读,正好遮住了脸,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哎……自己爸要是有老头这种七窍玲珑心,就不至于几十年如一日的当个两袖清风的人民教师了。
砚台这么贵重的东西塞给他捎回去,为人子不得不代替父亲承这个情,老头这是下血本让他找不出借口拒绝呢。
自从外出学习交流的申请被“批准”下来,梁昀的这个难得的假期算是泡汤了,一想到要硬着头皮回老家,头皮就一阵阵的发麻,教语文三十多年的父亲,不仅秉承了为人师表兢兢业业的美德,就连老夫子那种肃杀的气场也一力传承,对于父亲耳提面命的鞭策手段,至今回想起来,背脊仍是冷汗淋漓,大热天里比冷气还好用。
这几天他一直有点心神恍惚,有点类似大难临头之前的消极状态,也有点破罐子破摔对一切都还不关心的意味,唯一在心里过了几道的就是梅川类酷有将近半个月没上游戏了,一直都是代练挂着号在,暴发户是不是回去相亲了?
本来是游戏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人家是相亲是结婚还是生孩子压根就不干他啥事,但总像是有话未尽,就想跟他本人聊聊,至于说聊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于是在回老家的前一天,他在家族里私密了慕容紫菜,比起凹凸曼的没正行,紫菜似乎憨直一些。
安鸡立拉:在干嘛?
慕容紫菜:我跟你好像不太熟吧。。。
确实是挺憨直的,开场白就能噎得人无从下口,这就是身为棒槌的境界。
慕容紫菜:你第一次私密我耶,先说好,借钱是没有的。
安鸡立拉:不借钱!!
慕容紫英:那干嘛?
安鸡立拉:纯聊天。
慕容紫英:行,你聊!
梁昀无可避免的,又被噎了。
☆、第十八章
安鸡立拉:好像有段时间没看到你们老大了。
慕容紫菜:是啊。
梁昀终于意识到,闷骚和憨直永远碰撞不出火花,这一刻他有掀桌子的冲动。
安鸡立拉:为什么?
慕容紫菜:什么为什么?跟你聊天真费劲!
靠!这人的心眼被502灌实了吧!!
安鸡立拉:我问他为什么不上游戏了?
慕容紫菜:他欠你钱吗?
安鸡立拉:不欠!!!
慕容紫菜:如果你想找他借钱就别想了,因为他目前负债累累。
安鸡立拉:所以他跑路了?
也不对啊,负债累累还有钱请代练?
慕容紫菜:你想哪去了?他欠银行二十年的钱。
安鸡立拉:买房子?
梁昀想也不想就打了这仨字,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抓住了,转念一想应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那两个人之间除了买房子这一点共通,其余的还真搭不上噶,单从消费观来看就是天朗之别,要季肖程花几万R玩游戏还不如送他一把水果刀放自己的血。
慕容紫菜:是啊,这几天都在跟业主谈价格,估计快弄完了。
安鸡立拉:二手房!?
梁昀心里不免跳得慌,这也太巧了吧,不过季肖程的房子已经办好了,心中的某个猜想也基本被否定,说不失望是假的。
慕容紫菜:嗯,你找他有事?
安鸡立拉:没什么事_就是随便问问_因为我明天要回老家_大概九月中旬才能上游戏_想给大家伙提前说一声
慕容紫菜:你要走!?
安鸡立拉:嗯_明天早上起来就要赶车_我先下了
关闭窗口前好像看到对方发来了一条消息,梁昀心想应该是说拜拜吧,也没留意,直接关机下线睡觉。
一连忙了几天,身心俱疲,这一觉睡得却并不安稳,以至于手机在午夜里响起时,他还以为是做梦,懵头懵脑的摸到床头叫的跟午夜凶铃似的手机,掀开眼皮子瞥了眼来电显示,人一下子就惊醒了。
接通还没说话那边就先张了嘴,“你在干嘛?”
睡觉呗,还能干嘛!
他一边腹诽一边移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3点!
前男友难道是终于在这个夜深人静时幡然顿悟,他的真爱还是分手两月的前任小受,躺在枕畔的白莲花只不过是为故事撒狗血的炮灰而已?
这情节进展未免也太快了吧,完全没虐到点子上,梁昀飘飘然的想,再然后是不是就应该上演虐渣攻的戏码了?
嘿嘿,这梗他喜欢。
在想这会是应该隐忍不语默默垂泪,还是该痛定思痛绝不回头时,季肖程那边爆发出的情绪和戏词好像都不太对:“你他妈说话!!!”
“老子在睡觉!!!”草!还是相爱相杀的咆哮戏比较有爆发力!
那边咆哮:“你他妈等着!!!”
这边咆哮:“我等你叉叉!!!”
听筒传来沙沙作响的呼吸声,好半晌才低吼道:“梁昀,别给脸不要脸!也就这最后一次了,明天要看不到你人,咱俩就彻底掰了!”
饶是对方午夜这通电话来的莫名其妙且自己头脑有点跟不上趟,可丝毫不妨碍梁昀领会对方言下之意,什么叫“咱俩就彻底掰了”?意思太浅显了吧,其中心思想俨然就是让梁昀寝食不安惆怅萧索了两个月的实质问题,他该高兴不是,该痛哭流涕不是?然而还有个不能忽略的前提,就是“别给脸不要脸”这个暗含威胁、鄙夷、讥诮、讽刺等等等为一体的否定副词,他不能为了捡一颗糖而弯下男人的脊梁!
他深吸了口气,用闲聊的语气反问:“难道不是早就掰了吗?你是梦没醒还是梦没醒?”
睡意老早消散,他确定自己说的不是胡话,反而比平时还清醒,甚至比分手那一天更清醒。
即便是这两个月对他怀念至深,也为当初的决定后悔过,但是这一个电话就如同转乘前的一只推手,将犹豫不决的他推下这一辆跟他既定线路截然相反的列车。
季肖程不会为了他改变线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殊途同归。
季肖程那边也恢复了平静,听筒两边除了呼吸以外,剩下的就是死寂。
季肖程或许是在消化梁昀有别于平日凡事都会留有余地的态度,他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惯了,在他眼里梁昀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天真、多梦、得过且过、将理想套进现实,屡教不改的妄想把生活过成一场偶像剧,这都是他孩子气的表现,季肖程有时会觉得烦,心情好了陪着敷衍敷衍,大多数时候权当成不过是他成长中的障碍而睁只眼闭只眼,在他还受得了的情况下,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没有异议。
所以当梁昀提出分手时,季肖程接受的很平静,他想自己也需要喘口气,但他真没想过那就是真的分手,在他的概念里,和梁昀的关系诚然已经达到了老夫老妻的境界,左手摸右手挑动不了兴奋点,可左手能跟右手彻底奋力么?
他认为这一次也该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一通电话或者是一场唇枪舌战就结束为期不长的冷战,梁昀哭一哭,他哄一哄,万事大吉合家欢喜,可是这一次,梁昀没有哭,反而冷静的让人心里发麻。
他此时正在直快上,为了房子的事,在武汉和c市之间奔波了数天,人已经很疲了,说出去都嫌丢人,家里老母要是练过小李飞刀,刚从家里拿着户口本跑出来的就是季肖程的元神了。
电话两端静默时间太长了,季肖程实在是没多余的心力在电话里哄媳妇儿,只能压着火来个缓兵之计,沉声说:“明天在家等着我。”没等开口就挂了电话。
夜里没有高铁,好容易买了张直快的硬座,到C市大概要十二个小时,季肖程揉揉眉心,困得不行,闭上眼睛却又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梁昀闹出来的那点破事盘桓不去。
他觉得有些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事情的发展和他的预想在不知不觉中背道而驰,梁昀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他手机电话簿里那个署名为“家”的号码,翻来覆去看了无数次,却没一次敢拨通,试想一个连电话都不敢打的胆小鬼,会突生几个豹子胆直接回家去,对他了解至深的季肖程显然是不相信他去杭州是为了回家。
可他的怀疑却不能直接用来质问,所以在凌晨四点钟,拨通了彦垚的电话,不想暴露真身,那么就需要得到一个用来质问梁昀的理由,他相信彦垚这种级别,套话三两句是非常容易的。
“喂……谁啊……”
“我,老季。”
“哦,是得得的前男友啊,怎么样?新生活不和谐吗?”
不出所料,听到是他后,彦垚的语气充满了打抱不平的讥诮和得意。
“就那样吧,我就想问问你梁昀最近怎么样,我有点担心他过得不好。”
“啧啧啧!您就省省吧啊,得得过的不知道多好,对了,他明天还会来杭州面基,您就不用为了他的感情生活困扰了哈,这边小攻遍地都是,跟白菜似的。”
“面基?”季肖程故作惊讶:“跟谁面基?之前看他在玩xx公司的游戏,不会是参加见面会吧?”
“就是见面会来着,那又怎么样?别以为得得离了你就掉了价,跟你说,我先来考查了,游戏里的土豪还跟我问他来着,季肖程,你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抱着新欢缅怀旧爱害人害己啊——”
“那行,就这样吧。”目的达到,他立即挂了电话。
挤在枕头里跟水煮白蛋似的彦垚拿着突然挂掉的电话有点懵,NND,他还没说完呢!
梁昀被电话吵醒后一整晚没睡,睁着眼一直到早上七点起床,然后关空调收拾房间,边收拾边等季肖程,他那人说了来就一定会来,正好吧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搞个总结,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九点钟才把家里收拾干净,窗子什么的都上了拴,水阀以及天然气阀门也关了,行李他没多带,只整理了两套换洗的衣物,指不定在家待不上俩小时就被双亲给轰出来,拎个大箱子太不方便滚蛋什么的了。
干完一切,拎着旅行袋坐在沙发里,这大热天不到十点气温就刷刷上窜,梁昀的额头已经浸出了一层汗,沾着几缕发丝,黏糊的难受。
他无意识的来回搓着手心,跟那年初一出柜前一样的紧张,不过那时候是两个人手牵手面对父母,这一回却是自己捉着自己的手,跟季肖程说拜拜。
墙上电子钟的秒针跳得特别急,声响带动着末梢神经以同样的节拍跳动,潮湿的高温穿透力极强,钻进胸腔里热胀冷缩,膨胀得呼吸都跟不上趟,头晕脑热的像是随时都会窒息。
季肖程乘坐的直快晚点了一个多小时,到站已经是九点半,因为求快,他直接乘电梯到地下候车点等待出租车,忽略了这会正值暑期人流高峰期,等到了地方才看到三个候车点早已经是一条长龙。
等候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放弃了继续等待出租车,重新乘电梯进车站,穿过人潮如织的出站口,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地铁站,挤上了地铁后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是10点过30分。
一口气还没匀顺,手机响了,接通电话,是房产经纪打过来的电话。
“季先生,公证处那边我已经帮您和梁先生改了时间,今天下午一上班咱就去办,如果顺利的话,咱们今天就能把购房合同给敲定,因为房管局那边我拿的号排期就在明天。”
“行了,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季肖程抹了一把汗,看手机上时间是上午10点55分。
梁昀关好防盗门,敲响隔壁杜阿姨家的门,礼貌的寒暄了几句,告诉她自己要去杭州参加一个会议,请她帮忙照看下,并且留下备用钥匙。
附近的邻居只知道季肖程是武汉人,两人以表兄弟的关系住在这里几年,所以梁昀不好说自己是杭州人,省的问东问西的。
单元门栋外已经没有家公家婆聚众唠嗑,毒日头的光芒辐射整片大地,一眼望去全是刺眼的灼灼金辉,就连梧桐的叶片都似乎被太阳灼焦了边,一棵棵蔫头搭脑的。
他在单元楼前站了几分钟,自虐似的无惧前方一片光芒,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区东门的转角,直到眼前发黑,才收回目光,拎着旅行袋往西门走去。
下地铁11点20分,季肖程连打电话的工夫都没有,直接以最快的奔速杀过几条街,埋头冲进小区,一鼓作气跑上三楼将紧锁的防盗门敲的震山响,隔壁杜阿姨打开门见着是他,惊奇的唤道:“是小季啊,怎么两个月都没着家了?”
“杜阿姨,梁昀他人呢?”季肖程气喘吁吁的单手抻着防盗门。
杜阿姨本来想迎他进家喝杯水,季肖程婉拒了,杜阿姨说:“他走了有十几分钟了,说是去杭州参加什么会,你给他打个电话吧,走的这么急,可能有什么事也说不定。”
“他没拿行李?”
“只拎了一小包,还把备用钥匙放我这了。”
季肖程连招呼都没打,急吼吼的掉头跑下楼,一出单元门就掏出手机拨电话。
“你在哪?”
“我刚到火车站。”
“现在马上坐车回来,我在家里等着你。”
梁昀默了一下,说:“12点15分的动车,你要我现在回来?有什么事等我从杭州回来再说不行吗?”
季肖程准自己的情绪濒临极限,随时都会马教主附身,所以特意走出门栋寻了片空旷的、便于咆哮的健身小操场站定,这会大太阳一晒,? 纠椿姑坏搅俳绲愕那樾餍媵Ъ渚痛シ⒘耍宏榔涫低υ┑模拘こ锑枥锱纠猜液鹨煌ǎ蒙泶虺荡筇乃桓鲎侄济幻靼祝褪嵌溆械惴⒙椤?br /> “你说什么?”他问。
“你装傻?”吼完了后趋于平静的季肖程声音透着寒气。
“……”
“行,有你的梁昀,你不回来是吧,那就别回来了,我还怕找不到一个爹回来供着养?我他妈倒贴也要找个热屁股不是!?你就安心的去面基吧!”
这席话梁昀消化了几秒钟,前边的那些混账话暂且不追究,疑问就在‘面基’这两字上边,他问:“你听谁说我要去面基?”
季肖程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腔调拿捏得跟金枝欲孽似的,“杭州见面会不是?彦垚说你去见网友我还不信,这会就连杜阿姨都知道你要去会网友,你要点脸行不!”
梁昀被气得噗哧笑出声来,喷出来的气息跟心头漏空的风声似的,其温度比候车厅的冷气还要低上两度,“我要跟自己这张脸较真,八年前就不会屁颠的去跟你表白,你现在才知道我不要脸?是不是后悔白瞎了这七年?季肖程,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您就好好守着您那新房子带着你的新伴儿好好过日子吧!我在这祝你百事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