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音频文件下面标注的时间是7月23号,梁昀那时候正在杭州,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他收到季肖程归还钥匙的那天,原本以为只有自己独沧然而泪下,没想到这头的季肖程也在躲着流泪,从没听到过他这样要哭不哭的语气,真可怜,梁昀心疼的捂住心口,随即听到耳麦里这段沉默之后——
“……他掰弯了我,还一笑而过……”
噗——
梁昀眼泪口水齐飞,午夜里陡然传来的唱腔绝对能秒杀所有毫不设防的乖宝宝,太惊悚了。
“我知道杭州那个地段的房价,三万五一平,能买我那新房的八个还拐弯,我拿什么跟人家比?再说他俩还是老乡……梁昀,可是我跟了你八年,一寸光阴一寸金,用这个来算我还是占了一点优势的吧……”
听到这,梁昀一愣,掏出手机翻短信,突然想起来了,那晚欧阳舸不小心带走了他的手机,原来季肖程这家伙还有当侦探捉奸的潜质啊?
难受不?
活该!
时钟指向凌晨两点整,明天还要去医院,还有好多音频没听,不过来日方长,慢慢回味吧。鼠标挪到右上角的红叉处,视线被若干个归类文件夹中的某一个吸引。
因为都是年代和时间署名,所以这个名为《关于深入贯彻到底的交流感想》的文件很醒目,而且署名有些狗屁不通,梁昀打开了文件夹,点开音频——
“嗯啊……”
这一声细微的呻-吟的惊悚程度不亚于刚才季肖程的鬼式唱腔,梁昀控制住点叉叉的食指,尽量平心静气的聆听。
“……不要——停!”
如果没记错,他当时正拽着季肖程的神一般的右手,词不达意的表达自己的要求,然后那个永远无法理解标点符号的作用的季肖程马上暂停一切肢体动作……
梁昀果真没记错,耳麦里传出季肖程纳闷的声音:“靠,你到底是叫停还是叫不要停?”
“唔~~~”这一声类似流浪猫的嘤咛,浪里个浪的余波穿过耳麦,此时的梁昀想把彼时躺在季肖程身下的那家伙拍成渣渣,“嗯嗯……不要停……”
梁昀痛苦的捂住了脸。
“老公——啊啊啊!快进来!!”
那玩意儿绝对不是他。
不堪回首的往事……
除了天知地知,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次是酒壮怂人胆,借着喝了点小酒无限放任底线的堕落,缠着季肖程进行了一次“非清醒状态下激烈且奔放的零距离活塞运动”,其行为之无耻,已经严重脱离了装逼范的最低要求。
“还要吗?我厉害不?”
“要,干死我吧……嗯啊……”
啪啪啪!
啪啪啪!
那天晚上季肖程中途翻了下床头柜,梁昀以为他是拿套套,原来是打开了手机录音……
深入?贯彻?到底?
其实署名非常贴切不是么。
☆、第七十六章
粱妈一大早就过来了,拎着一袋子雪梨,借厨房炖了一碗川贝雪梨,期间一直在给儿子示范教学。
“雪梨不要削皮,剖两半去梨核,川贝粉别放多,一勺尖就行,多了苦,冰糖两小块,太甜了腌喉咙……”
“我知道你不愿意学这些,两个人在一块生活,家务事分担着干才有意思,你别看你爸总是一本正经的,这几年他还总帮着我这下厨,哎……”说到粱爸,粱妈满脸掩饰不住的笑意,盖上锅盖,她抹了抹手,回忆道:“生你的时候你爸四十三,他当了一辈子教师,就巴望着自己儿子能随他,在教育你这方面有些严格,你不懂事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老实,可能是矫枉过正,把你养成了这样隐忍的性子。”
粱妈握住儿子的手,在手心里磨蹭,梁昀反握住粱妈的手,干燥粗糙。曾几何时,妈妈的手拂过脸颊的触感如同新绒的棉一般细腻,哪里会是现在这样,若隐若现的老年斑遍布整个手背。
“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性子,看上去懦弱,骨子里又很倔强,倔强啊又不坚毅,瞻前顾后的总是怀疑自己,所以啊,当初你说你喜欢男人,我和你爸不同意并不是怕人言可畏,而是因为这条路不好走,怕你将来受苦。”
“妈……”梁昀扁扁嘴。
粱妈白了他一眼,佯怒道:“看看,都三十岁的大男人了,还动不动流眼泪,害不害臊你。”
梁昀搂着粱妈,弓着背,下巴搁在粱妈的肩膀上蹭来蹭去,跟小狗一样撒娇道:“在自个妈面前我就算是八十岁也是小孩,才不害臊呢。”
粱妈给他逗笑了,推开他的脸,正色说:“小季是个好孩子,你俩在一块这么多年,人家把你照顾得这么好,都是独生子,都是家里的宝,他能为你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啊,你要多体谅他,关键时候不能掉链子,你们俩都是男人,凡是相互照应,相互支持,遇到困难一起解决,知道了吗?”
“我知道,妈。”
粱妈把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装了保温桶,梁昀趁着热度省的等会凉了,就直接拎着保温桶去了医院,没想到刚把车停好就看到了丁朵朵和李锋羽两人。
丁朵朵背着小坤包踩着防水台趾高气扬的走前面,李锋羽小媳妇似的拎着果篮和一束花跟在后面,听到梁昀叫两人一齐回头,丁朵朵脸色一变,满脸的女王范霎时换了副小妾样儿。
“梁昀。”她浑身不自在,刷了睫毛膏的浓密睫毛忽闪忽闪的,左顾右盼不敢正视梁昀。
李锋羽傻不愣登的张着嘴定定看着梁昀走过来,似乎在搜索记忆库,这小子似乎在哪见过。
“郭大侠,一别久矣,风采不减当初啊。”梁昀搞怪的抱拳一礼。
“哦哦哦!”李锋羽终于记起来了,指着他反问:“怎么到哪都能碰到你?”
丁朵朵推了他一把,低声提醒:“你傻吧,躺病床上的是内裤,他是谁啊?”
郭大侠恍然大悟,嘴巴撅成了O形:“哦哦哦……”估计是忘记了名字,挤半天挤出个:“内衣?”
“你们俩?”梁昀把两人来回看了几遍,“这是破镜重圆了?”
李锋羽咧开嘴呵呵笑,看向丁朵朵的眼神满满都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梁昀看着两人一个劲的笑,心里却在说李锋羽这是为什么偏要闹一场,回头来还是夫纲不振,不过他高兴就好。
“梁昀!”丁朵朵迟疑着开口,“这事吧,都是我的错,你可别怪季肖程,我和他真的啥事都没有。”
梁昀了然的笑笑,“你可别自责,这事要不是你帮忙,他爸同事那关还难得过,走吧,一块上去。”
三人一起往里走,上电梯后丁朵朵问:“他爸那人有点固执,你们往后准备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他爸总不能只手遮天吧。”梁昀道:“话虽是这么说,我还是希望能大事化小,如果能得到他爸爸的认可,我愿意多下点工夫。”
“嗯!我们支持你!”丁朵朵冲他点头。
梁昀勉强笑笑,早上跟妈的一番对话,加上丁朵朵此时的鼓励,感动的同时压力山大。图样图森破,指望一宿就能变成擎天柱那是屁话,要真能有金手指他老早就去解决南海问题了,哪里还会为前景堪忧。
就当是赶鸭子上架吧,就算是前面是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候着,也得硬着头皮往上闯不是。
有爸妈打气,有朋友支持,还好不是孤军作战。
嗯!干巴爹!
进病房的时候,季肖程正靠着喝粥,扁着嘴直哆嗦,跟喝药一样惨不忍睹的表情。
瞅他那样,梁昀挺解恨的,以前生病的总是他,季肖程一手端药一手叉腰的恶毒形象已经深深刻进脑海,嘿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知道病得嘴里淡出鸟来还要哽着脖子往肚子里填东西的痛苦了吧!
该!
季妈妈挺热情的,找隔壁床借了张椅子给两位客人入座,几人推让来推让去终于敲定了谁坐谁站这个严肃的问题,李锋羽双手插兜站在一边,迟疑了半晌才瓮声瓮气的说:“嘿!哥们,对不住哈,都是误会。”
“没事没事!”季妈妈摆摆手:“都怪他自己不会照顾自己,生病了自己都不知道。”
边说边责怪的瞥了眼插鲜花的梁昀,意有所指的埋怨:“整天的耍脾气,住在一块都不知道另一个生病了,还跟跑杭州去参加别人的婚礼,哎……”
梁昀支着耳朵听他妈叨叨,季肖程靠在枕头上看着他,无奈的耸肩膀,梁昀对他做了个耳朵发麻的鬼脸,却听到季妈妈大咧咧的指使着:“梁昀呐,你傻站那干嘛呢,都不知道招呼客人,去去去,把水果洗几个过来,记住用温水洗!”
梁昀撇撇唇,挑了几个苹果去茶水间接热水洗,回头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季妈妈特有的大嗓门在说话:“哎呦,您是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是生活白痴,就外面那个,连粥都不会煮,您瞧着他白皮细肉的吧,多亏了这一个把他当菩萨供着养。”
接话的是隔壁家的大姐:“搭伙过日子呗,总有一个得多担待点,不过我看小梁人真不错,有礼貌,又是个文化人,昨天还帮我老公去接了两盆热水。”
季妈妈的语气掩不住得意,嘴上却佯装埋怨:“哪里哟,照我看呀,都是不会过日子的小年轻,崇尚什么小资生活,我这把年纪了是搞不懂他们的。”
老太太今早过来没一会,嘴皮子只怕一刻没消停过,梁昀眨眨眼睛,活动了下乐的收不回的嘴角,端着水果走进病房。
丁朵朵正跟季肖程小声说话,见梁昀进来了,扯着他过去,边琢磨边打量他,季肖程懒洋洋的靠着也不说话,就瞅着梁昀笑。
“啧啧啧。”丁朵朵看了半天,对李锋羽说:“瞧见没,这才是真爱。”
李锋羽立即标榜自己:“我也是真爱。”
丁朵朵懒得搭理他,斜斜瞥梁昀,化了眼线的眼睛跟狐狸似的,调侃道:“你们家老季把你藏得好啊,同校三年,我愣是对你全无印31 象,照说你这长相不是大众脸啊,可想而知季肖程为了把你藏着,下了多少血本。”
梁昀摸摸鼻子,飞快的瞥过季肖程,丁朵朵还在一个劲的啧啧啧。
床上一个,床下一个,老夫老夫了都,这会跟情窦初开的红色青年似的红着脸心跳如擂鼓,只差绞手指跺脚跟了。
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会,据李锋羽打探来的消息,那天订婚宴三巨头座谈会已经圆满落幕,姚家老太爷给气得不轻,先是口吐白沫,后来两腿一抻,差点就成功棒打鸳鸯,幸亏彦家大哥随身带着医生,防的就是这一手。
姚衍被他们家逼着选择,是走正道还是入魔道,彦垚当时暴起了,扬言道:“姚衍,你们姚家不要你我要你,我让我哥给咱俩买兰博,买一品汤臣,吃香的喝辣的,让他们看看你离了姚家还能不能活了!”
彦老大这个冤大头为了亲弟的幸福,只得打落牙齿活血吞。甭管姚衍是为了兰博和一品汤臣还是特么的真爱,反正就是破釜沉舟,当天就签了姚家自拟的断绝父子关系协议书,再签了一份放弃财产同意书,第二天姚家就把两份文件登报启示,姚公子就这么净身出户了。
以上还不是劲爆消息,更劲爆的是再爱被姚衍一身长袍签字画押之后钢笔一丢的潇洒姿态给震撼了,当场摇旗助威不说,还忒胆儿肥的揭竿起了义,一电话叫来了她的黑人男朋友。
再爱的妈看到迎面进来一人形李锦记老抽当时就石化了。
手长脚长的男朋友行了个地道的中国礼,亮出热情无比的十六颗白牙的标准笑容,伸长脖子诚挚的保证:“啊咦哦~哦爱驴的驴儿,哦可疑先做-爱——”
再爱妈龟裂了……
黑人男友估计是忘词儿了,“哦可疑先做-爱的……做-爱的……做-爱、做做做-爱……”做-爱的啥来着?
再爱妈噼里啪啦碎成了渣渣。
“哦!”他终于想起来了,“哦可疑先做-爱的丧门驴西,爷死!哦捧碗一酒去泥们家丧门!”
李锋羽现在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献媚于他家女汉子,声情并茂的表演把病房里的一群人逗得肠子都要笑断了,季妈妈拍着大腿笑的眼泪狂飙,病床上的两病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惹来了医生和护士,如临大敌的白衣天使拉起警戒线,紧张严肃的快速清理了现场。
呼吸内科最忌讳的是什么?
——笑料!
梁昀和季妈妈把丁朵朵两口子送进电梯,往回走时季妈妈迟疑着像是有话要说,梁昀带她去休息区的花园,季妈妈的开场白中规中矩的:“哎,我老了……”
画外音应该是——你们年轻人那些破事我也管不了了。
梁昀顺台词回答:“您不知道多年轻呢,白头发比我的还少,您看——”
他作势拔开太阳穴边的头发给丈母娘看,季妈妈哼哼两声,斜眼看这马上奔四的大老爷们满脸天真纯情的逗她乐,突然觉得是挺好乐的,于是便笑了,跟冷笑不同,是真正发自心底的笑。
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鼻炎高发期,梁昀想不通怎么动不动就鼻酸,准丈母娘一笑,就像是西伯利亚冷空气撞到六月三伏,一瞬间就守得云开,得见青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停更几天,大伯去世,愿他在一路走好。
☆、第七十七章
小的时候,梁昀对梁爸的印象就是跟那把鞭策他长大的钢尺一样——冷冰冰不近人情。
启慧较早的他就时常想不明白,这么温柔漂亮的妈妈怎么会嫁给爸这样的人,妈妈完全可以选择更好的男人当丈夫,比如一把火的费翔大叔,比如大奔头白围巾的小马哥,再不济也可以是肉联厂的厂长,因为同学的爸爸是肉联的职工,所有香喷喷的红烧肉都出自他们家。
他对这样一个动辄钢尺伺候的老爸真的是挺无语,认为妈妈做什么都是对的,唯一的失败大概就是给他找了这样一个可怕的爸爸。
然而当妈妈和爸爸吵架后,他却哭的比谁都伤心,他感觉天塌下来了,整个世界都累觉不爱了,爸爸会去当别人爸爸,再也不会手把手教他练字。
所以当季妈妈告诉他,她决定回家时,梁昀的第一个反应是吁了一口气——季肖程终于不会成为单身家庭的孩子了。
然后呢?
然后的事谁也无法预料,即便是梁昀觉得季妈妈回去得太轻易,但这也只是他个人的观点,并非所有战争和抗衡都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用丈母娘还没开始就宣告失败的战争来比较自己,梁昀再一次证实季肖程确实是一坨千年难遇的狗-屎运,居然被自己撞到了。
躺医院的病人能自主行动,省去了亲属很多麻烦。第三天医生检查说情况好多了,只需要早晚做两次雾化,再挂几袋药水就行,所以照顾病人的热乎劲大家伙也只维持了两天,到了第四天下午一点,迟迟没等到送饭的人,季肖程只得拖着病体,自己外出觅食。
跟冷冰冰的病房不同的是,出租房内却热闹的不得了。
“臭鳜鱼要用袋子分开装,留两条等会烧,其余的放冷冻柜里。”
季妈妈带来的自己腌的臭鳜鱼,新鲜鳜鱼买回家洗干净,里外抹上粗盐后装塑胶袋里,装鳜鱼的袋子戳上几个洞放在盆子里,上面再摞上一个盆子,压上两块沉重的石头,血水从袋子的破洞挤出,经过五天的高压式腌制,鳜鱼才算臭到了位。
这道菜不但耗时,做起来还挺麻烦,而且新鲜鳜鱼本来就很鲜嫩,腌制成臭的多少有些暴敛天物,但是季肖程喜欢吃,这就是季妈妈做这道菜的根本原因。
“都冻起来吧,季肖程现在又不能吃。”梁昀忍着恶臭,翘着手指把鱼分开装进保鲜袋里。
季妈妈正在调饺子馅料,闻言阴阳怪气的说:“那是,你就都冻起来吧,反正我是做给程程吃的,到时候你可不准下半根筷子。”
一旁帮忙的粱妈笑说:“梁昀上次回家也问过我会不会腌臭鳜鱼,我哪里会做这么复杂的菜,大姐你教教我。”
被这么一说,季妈妈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说:“两孩子喜欢吃,我负责腌就是,本来我在家就没事干,再说我那边住的是老屋,晒晒腌腌的方便,省的你们住楼房的还得搬两块大石头回家,弄得厨房里味道也不好闻。”
粱妈对付梁爸这么多年,看人下菜碟儿的本事都能写一本书了,嘴硬心软的人就得笑脸相迎,不出一个月准定得跟你肝胆相照姐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