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的眼底全是迷蒙,心如抽丝剥茧般不断阵痛。刘闳的手依旧温热,他反手忽然紧握住程然诺,如同梦呓般痴痴地说:“他居然想杀了你,居然……”刘闳的肩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情绪激动的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
第三十三章
程然诺想将手从他的掌中挣脱,但刘闳的手如铁箍般,死死攥住她,丝毫不容她有丁点的反抗。
程然诺见挣不脱,只匆匆望了一下他深邃的眼,便立即转移了视线,“够了,刘闳,别这样。”她如无助的小兽般发出恳求。
鄢灵均有些看不过去了,她过去一把掰开刘闳的手,拽着程然诺就往前走,“刘闳他干嘛老这样,不跟你谈恋爱,可见了你受伤,好像比谁都难受一样,对这种渣男真无语啊!”
程然诺木然的被鄢灵均拖着前行,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刘闳仍伫立在原地,走廊上似乎有回旋的冷风,吹动刘闳的警服,而他只是怔怔地盯着程然诺,如同一块被风侵雨蚀千百年,依旧孤立不倒的顽石。
“这刘闳出手够狠的,堂堂一个警察把犯人打成这样,估计刘闳这下处分是不会小了。”鄢灵均托腮站在玻璃窗前,默默望着讯问室内被打趴在地的吴辉。
遍体鳞伤的吴辉匍匐在地,他艰难地喘息着,如同一条即将被烤干的鱼,鼻青脸肿的他奄奄一息,淌血的嘴角由于疼痛而不断轻微地抽动着,他脏兮兮的衣服上也布满鞋印的灰尘,虽能看得出刘闳下手如何的狠,但程然诺却实在想不出来,如此谦谦君子不事张扬的刘闳,当真动手打起人来,又该是何种样子。
程然诺立在玻璃窗外冷冷地说:“灵均,你帮我看看吴辉他妻子的病怎么样了。”
“嗯?他老婆生病了?”鄢灵均疑惑不已地问,程然诺也不吭声,只是轻点了点头。
鄢灵均挑了挑眉,显出略微的不乐意,“没事吧你,不会是间歇性精神病又爆发了吧?你现在不想想起诉吴辉的事情,居然要我去看看他老婆?”
“嗯,因为看到了真相,所以才知道原来是我错了。”程然诺低声自言自语,说着答非所问的话,听得鄢灵均一头雾水,好奇地盯着程然诺只觉是越发不能理解。
“程然诺!”
程然诺转身,朝这一声清脆的女音望去,原来是许杞正抱臂冷冷地望向她。
程然诺见许杞身着女士警服,不觉诧异,许杞似乎看出了程然诺的惊讶,她轻启红唇,说话间桀骜不驯的态度,依旧充满骄傲,却又不失优雅,“怎么?你不会才知道我和刘闳是同事吧?”
“额,我只是没想到……”程然诺瞧着姿态媚然的许杞,轻声回答。
许杞却不以为然,只是冷笑着瞥了程然诺一眼,“没想到刘闳跟他的前女友在一起工作?”
程然诺心中一堵,脸上却强扯出一丝笑,“不是。”
许杞从口袋里抽出一盒女士香烟,啪一声打开了火机,她纤细的手挡在青色的火焰前,就好像在捧着一轮升起的太阳,越发显出她皮肤的白皙。
她轻吸了一口细长的女士香烟,一抹胭脂红随即印在过滤烟嘴上,袅袅的烟雾间,她绝美而凉薄的容颜犹如一朵盛开的凌霄花,“你没这个意思,可刘闳有,因为你,我第一次见刘闳动手打人,你知不知道,他会因为打犯人被处分?”
程然诺不由攥紧了拳头,她看着许杞气得浑身不住地哆嗦,“身为人民警察打人本来就不对,还有你们能不能别总把关于刘闳的屁事都扯到我身上,他要是真在乎我,为什么不答应我的表白,他要是真关心我,让他自己来说,别他妈让什么前女友来传达!”
许杞瞧着怒容满脸的程然诺,竟用手指夹着香烟,噗嗤一下笑了,她微微抬起下巴,即使冷笑也不失高傲,“哼,你还真是和刘闳说的一模一样,长相家世背景都普普通通,只有身高和脾气超出常人啊!”
“他居然敢这么说!”听到这话程然诺更是气得火冒三丈,朕是哪里普通了?且不说有双看穿别人前世的眼睛,就瞧朕这眼睛,这鼻子,不说赛过范冰冰,起码也是肤白貌美,唇红齿白,身材还前凸……想到这里,程然诺不自觉低下头瞅了一眼地上被阳光拉得修长的影子,她一米七五的身高在女生中确实有点扎眼,她又瘦,女生本来就显个子,随便穿双平底鞋,远看整个人还真是细长细长,难怪鄢灵均总怀疑她有一米八。
但能不能不要每个人动辄就提她的身高,男生不都喜欢大长腿吗,怎么到她这里,就是特别自卑?
程然诺气得边走边小声暗骂,“死刘闳,气死我啦!整天装出一副在乎朕的样子,结果背地里居然这么说我?个子高怎么了?胸平怎么了?脾气大又他妈怎么了!”
许杞站在原地,简洁大方的藏蓝色警服,将她的身材修饰得恰到好处,越发显出她的高挑和纤瘦,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几乎与身上深色的警服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张白净如雪的脸庞。
许杞怔怔地望着远去的程然诺,程然诺气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而许杞却呆立在原地,蓦地她轻呼一声,猛地松开指间的香烟,手指传来微微的灼痛感,她这才缓过神来,发现原来香烟已经烧到烟嘴,烫到了自己的肌肤。
但她瞧着被烫得微红的皮肤,竟不由笑了,笑得苦涩而惆怅,她望着地上只剩一小节的烟头,轻声自言自语道:“刘闳啊刘闳,连我都不知道你到底爱的是我,是她,还是程顽……”许杞的话有些哽咽,以至到后面声音越来越模糊,就像远山宝塔上的钟声,逐渐渺远到消失。
“刘闳个死人居然在背后这么损我,真是气死朕啦,而且是在许杞这个前女友面前说……”
“哎呀,算了,不想啦,真烦人……”程然诺骑着破到快要散架的电动车,披上几乎要被风刮烂的雨衣,在倾盆大雨中艰难地踽踽前行。
程然诺也顾不上想刘闳的事情,在漫天的浴帘中,她抹了把打了满脸的雨水,“去他大爷的,刚才还万里晴空的,怎么说下雨就下了,幸好朕的电动车里备了雨衣,哈哈哈……”
雨中的狂风丝溜溜地吹过,把程然诺的雨衣吹得豁喇喇乱卷,尽管她穿了雨衣,但雨水却不住顺着她的脸庞,往颈窝和衣服里灌,冷得她直打哆嗦。
“还好,还好,终于飞到窝了,赶紧钻进去暖和暖和!”好不容易冒雨赶到家的程然诺,将褴褛不堪的雨衣随意往电动车上一盖,急忙忙地就蹿向自己所租住的公寓房内,可程然诺搓着冰冷的手,刚走到房门口时却傻了眼。
“啊!遭贼啦!”程然诺尖锐的叫声在大雨中瞬间响彻整个小区。
“危钰!”随着程然诺的一声狮吼,危钰家的房门顷刻被程然诺一脚踹开。
浑身衣服全部湿透,连头发都在不断滴水的程然诺站在危钰温暖的房子里,雨水顺着她的身体坠落在地板上,形成了一小片的积水。
程然诺隔着一缕缕湿而散乱的发丝,凌乱的湿发间,她瞪大一双乌黑的眼睛,恶狠狠地瞅向正坐在餐厅内悠然就餐的危钰。
而危钰依旧是泰然自若,好似早已猜到程然诺暴跳如雷的反应,竟慢悠悠,隔了好一会儿才慵懒地回过头来,他脸上一如既往的毫无表情,只是轻垂着眼皮,好似疲惫,却更像不屑而冷漠地瞥了程然诺一眼。
瞧见他又是这幅态度,连一句解释也没有,程然诺浑身的热血嘭一下全都涌上了脑袋,她又气又冷,不住地颤抖着喊道:“危钰,我真想问候你家祖宗十八辈!”
危钰他那双黝黑的眼睛,虽蒙着一层忧郁的纱,但他抬起脸的时候,乌黑的眼睛里却迸出一如既往的蔑视,似乎都懒得用手去指,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了下方向,“怎么,不喜欢你的新狗窝?”
程然诺顺着危钰下巴所示的方向瞧了一眼,在一楼客厅靠西的位置有个房间,屋子的门敞开着,能清晰看到里面全新的粉色家具,而程然诺所有的东西都被打包后,整齐地放在屋内。
程然诺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咳咳,这么看还是挺漂亮的,可我房子里的家具怎么都不在了?”
“虽然我也不喜欢你现在的狗窝,但以前的窝实在脏、乱、差。”危钰坐在餐桌前,冷冷地说着,却故意加重语气,强调出最后三个字。
程然诺想到之前租住的公寓房,好像除了吃剩的方便面盒堆了一桌子,衣服丝袜内衣到处乱放……好像也乱不到哪里去!
“我可不像某些处女座的洁癖,家里是一尘不染,连杯子摆放的位置都得拿尺子量一量!”程然诺说完,随即伸手指了指危钰面前的餐桌,上面几副上好的和阗白玉茶具,当真摆得如同一条直线,好像专门用尺子测量过似的。
危钰看了眼桌上整齐划一的茶具,正要开口讲话,哆嗦的程然诺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危钰下意识白了她一眼,程然诺却抽着鼻子,嘟哝道:“还没说完呢,你个神经病,未经朕允许,吭也不吭一声,就把我家门给撬了,我回家一瞧屋里被翻的乱七八糟,连袜子都不见了,还以为遭贼了呢。”
危钰却冷冷地哼了一声,“要不是给你挪了窝,你那一推就开的门,迟早还得出事。”
“呵呵,还真是谢谢您的关心呢,之前是谁说的我爱住哪里住哪里?”程然诺叉着腰大声质问起来。
第三十四章
危钰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竟瞥也不瞥程然诺一眼,兀自转过身去继续用餐,只低低地发出一句话来,“没找到她之前,我得对我的狗负责。”
程然诺一怔,气得顿时火冒三丈,“狗?危钰,你不要太过分啦,张口闭口都把朕当狗来看,你知不知道朕今天遭了多少罪?我好不容易骑着电动车淋雨冲回家,却发现房子空了,要不是邻居说有人替我搬家,我早就报警啦!而且我的电动车还进了水,一路上跟警报似得,不停的嘀嘀直叫,吵得我耳朵都快聋了,就这么嘀着,一路嘀到你家,路上大家看我跟看神经病一样,危钰,你听见了没啊?”
程然诺边发长篇大论的牢骚,边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但危钰却背对着她,只是在安静地用餐,气得程然诺浑身都在颤抖,她是又冷又饿,浑身全是水,他却连听都没用心听!
程然诺大步走上前,气得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喂,我搞得这么惨,你好歹说声对不起行吗?”
危钰的肩微微一颤,他手中的银筷子啪一下掉在餐桌上,竟不由咝了口冷气。
程然诺像想起了什么,她吓得赶忙收手,但危钰白衬衣的肩膀处却已染得一片鲜红。
“这,这……”程然诺惊恐地盯着危钰的肩膀,吓得几乎落下泪来。
刚推门进来的钟诚,见状赶忙扔下手中所拎的水果篮,流星大步地冲到餐厅叫嚷道:“怎么回事?”
“我,我不小心按着他的伤口了……”程然诺吓得缩着脑袋站在一旁,瞧着低头默不作声的危钰,尽管他什么话也没说,他深埋着头亦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因阵痛,他肩膀微微颤抖的样子,却看得程然诺愧疚不已。
“你干什么呀你!小危危的伤还没好!”钟诚由于激动,竟一时语速奇快,而且丝毫没有吐字不清和结巴的现象。
程然诺手足无措,又丝毫不敢再碰危钰一下,只愣愣地站在一边,声音里充满了哭腔,“我看他都出院了,以为没什么事啦!”
“小危危什么性格!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他有洁癖啊,生病从来不去医院,这次去了医院他连饭都不吃,这才提前办了出院手续回家治疗,而且他怕你住的小区再出事,非要出院给你搬家,你可倒好……”钟诚流利地说着去扶危钰,但危钰却蓦地用力按了下钟诚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气呼呼的钟诚瞪了程然诺一眼,也只得听从危钰的命令,打住了后面的怒语。
*的程然诺伫立在原地,望着钟诚扶着危钰上楼去,她心里难过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请来的医生为危钰重新绑扎了伤口,程然诺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默默望向屋内的危钰,房内的香炉依旧焚着瑞脑,甘苦芳冽的淡香萦萦绕绕,不绝如缕,幽暗的灯光下,他躺在低矮的古榻上不声不语。
危钰半褪去衣衫,医生为他擦拭药物,他面朝门的方向,程然诺看不到他的伤口到底有多严重,她只能瞧见他目不直视的眼睛,如同一口爬满浮萍的枯井,盛满了寂寞和孤独。
可能擦药引起了阵痛,但危钰从头到尾都不曾吭过一声,最多也只是轻微地蹙了下眉,动作却小的几乎无法察觉。
程然诺自始至终都站在门外,隔着一道窄窄的门缝往里望去,昏黄的光线落在他的脸庞上,如同一层薄薄的轻纱盖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更显出万年不变的孤寂。
医生包扎好伤口后进行了一番细心的嘱咐,由钟诚亲自送下楼离开。程然诺抬脚就欲踏进危钰的卧室,但危钰却忽然喊道:“别动!”
程然诺吓得抬起的脚瞬间停在了半空中,“怎,怎么了?”
“我不喜欢别人进我的房间,尤其是脏东西。”危钰轻声的回答慵懒而不屑。
程然诺本想进去嘘寒问暖,关心他一下,不想这货居然说她是脏东西!
程然诺倒抽了口气,心中暗念:我忍,我忍,我再忍,看在这货因为我受伤的份上,勉强忍了吧,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偶哈哈,可是亲爱的主人,我已经换过鞋了!”程然诺对着屋内的危钰强颜欢笑。
危钰却无动于衷,他仍坐在床上懒懒地看着线装书,连头也不曾抬一下,“那也不行,还是脏。”
“你!我,我就是想过去表达一下我的歉意而已!”程然诺气得鼓起腮帮子,活像一只圆滚滚的河豚。
危钰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线装书,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扫向房门外,视线却像毫无焦距,根本没有落在程然诺的身上,“如果真感到抱歉,就快点找到她。”
程然诺用力点了点头,“我之前给宋向冉打电话,那个号码没人接,不过机智的我,居然通过手机号找到她网络上的联系方式,已经约她明天出来见面了,只要一眼,我就能看穿她的前世,到时候就知道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了。”
危钰的注意力又回到书上,毫不在意地轻声问道:“在哪儿见?”
“我的电动车淋了雨一直狂叫,没法骑去太远的地方,就约了在对面大厦十三楼的咖啡厅见面,你要去吗?”程然诺立在门外问道。
“不去,我累了,你回窝吧。”危钰挥了挥手,示意程然诺离开。
“哦。”程然诺听话地转身离开,但她刚走出两步,又忽地冲过来,扶在危钰房间的门前,满脸奸笑道:“对了,处女座患者,我其实早就进过你的房间,还在你的床上愉快地滚了一圈!”
程然诺说罢,只瞧见危钰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她却不等他脸色青紫,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蹿下楼去,只留下一串奸诈的笑声。
程然诺躲在新卧室内窃笑不止,她实在难以想象危钰气到七窍生烟的模样,但程然诺抬眼观察四周,不禁又欣喜地笑了,“这个危钰,也不是那么老古董嘛,看这屋子的家具和陈设,还是蛮有品味的嘛!”
程然诺托腮认真欣赏起房间,这间不大的卧室带有独立的卫生间,所有全新的家具都是y系列,从衣柜到抱枕清一色的粉红,虽然墙壁来不及粉刷,仍是古朴的木饰墙面,与整个房间显得格格不入,但程然诺却已是高兴的偷笑不止。
“是,是,不是很,很喜,喜欢啊?”门外传来结结巴巴的声音。
程然诺笑着扭头瞧向门口的钟诚,不由嘟嘴道:“钟大叔,您还是紧张的时候更可爱!”
钟诚即刻明白程然诺是在嘲笑他紧张时才能说话流利,他是又羞又气,绯红的脸颊与只剩几根飘摇在头顶的发丝遥相呼应,“我,我,我平,平时也,也很可爱,不,不然,哪,哪会给你选,选这,这么好看的,的一套套套套家具……”
程然诺立即收敛了笑容,“难道我这屋里的家具不是他选的?”
“当,当,当然不是啦,小危危说你肯定不喜欢,可,可,可我说女孩子都,都会喜欢的,的,的,他他他还不信,说说说你要喜欢就是你,你你太奇怪怪怪怪了……”钟诚吞吞吐吐半晌才勉强将话挤了出来。
“哼,谁说我喜欢的,丑爆啦!最讨厌娘里娘气的粉红色!”程然诺的脸一沉,嘭一下用力甩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