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完本[穿越]—— by:朱砂

作者:朱砂  录入:11-28

皇后倒噎了一下。太医院的院使都没诊出太后的病,桃华诊不出来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她刚想再说一句什么,皇帝已经转头问道:“是谁在太后面前提议让蒋三姑娘来给太后诊脉的?”
皇后不假思索地道:“是吴宝林关切太后,听说蒋婕妤找了个神医来治好了陆宝林,才向太后提议的。”
“神医?”皇帝冷冷地重复了一下,“蒋婕妤说她找到了一个神医?”
皇后理直气壮地道:“蒋婕妤虽没有说,可若不是神医,为什么放着宫里太医不用,却从外头找人来诊脉?”说罢鄙夷地看着桃华,“本宫还道蒋家真又出了什么神医,原来不过是骗人的。也难怪,蒋家当年连贤妃都救不活,说什么大小太医,世代医术——哼,街头摇铃起家的,有什么好医术了,不过是运气好治了几桩小病罢了。若不然,怎么后头就再没个后人行医了,是怕人戳穿了吧?”
好不容易陆宝林自己得了病,都要挪出去自生自灭了,却又被救了回来。皇后不敢对皇帝说什么,就把所有的怒气都转移到桃华身上,滔滔不绝地发泄着她说不出口的嫉恨。
桃华开始还忍耐地听着。太后的病她有了一点头绪,但鉴于太后的态度,她不打算说出来。今日于氏跟她一起进宫,让太后的召见虎头蛇尾地结束了,甚至没有明白地责怪她。虽然这里头的蹊跷她还没看明白,但上上策显然是早点离开皇宫为好。至于太后,反正不是什么大病,无非多吐几回罢了。
但是皇后的指责居然还没完。桃华发现她不仅仅是迁怒,而是真的觉得蒋家有两位太医在宫中名不符实,真的把贤妃之死当做是蒋方回的无能,而把蒋老太爷辞官当成是心虚害怕了。
皇帝微微皱眉,两次试图阻止皇后,但他总不能因为皇后关心太后的病而甩脸色——哪怕皇后只是表面关心,实际借题发挥,因此他两次轻咳,皇后都根本没有注意,仍旧自顾自地说:“……仗着懂些皮毛,就四处招摇。听说你在无锡就攀上了南华郡主?能诊出喜脉就敢到宫里来给嫔妃诊治?本宫倒记起来了,当初你祖父也是这般吧,因为制了个什么丸药,被蒋大太医荐了——”
“皇后娘娘——”桃华终于忍不住了,“先祖父和伯祖父在太医院奉职十余年,若是没有真才实学,早就呆不下去了。”
“桃姐儿——”于氏从皇帝进殿来就像个影子似的默默站在正殿一角,这时候听到桃华反驳,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出声阻止。
桃华根本没看她,只是直起腰来面对着皇后:“先贤妃娘娘故去,先祖父确有过失,但若因此将先祖父定为只懂些皮毛之术,未免有些偏颇了。”
“呵?”皇后气得笑了,“你居然还跟本宫辩起理来了?你好大胆子!”
“娘娘若责怪民女,民女无话可说,若责至先祖父,请恕民女不得不辩。”
于氏看起来恨不得上来捂住桃华的嘴,倒是皇帝再次咳嗽了一声:“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多说无益。蒋氏,你既治不好太后,皇后责怪你也是应该的,回去闭门一月,以后不要再这样张扬了。”
桃华忍着气应了一声,正准备起身退出去,皇后却恼了:“闭门一月算什么惩罚?蒋家敢送这么个人进宫来给太后诊治,治不好就该问蒋家的罪!”
皇帝也有些恼了:“蒋家也并没有让她来给母后诊治,不是母后召她来的吗?究竟是谁在母后面前荐了她,若要问罪,问那个人去!是吴宝林不是?道听途说的就敢引荐到母后面前来,把太后当作什么了!这个宝林不要做了,立刻降为彩女!”
彩女是本朝嫔妃中最低一等的了,由宝林而彩女,是连降两级,若没有大过错断然不会如此处置。皇后呆了一呆,原本不想为一个吴宝林而违逆皇帝,但一眼看见桃华微低的侧脸,轮廓与某个人有六七分相似,忽然就腾起一股怒气,冷声道:“虽是吴宝林荐的,可蒋婕妤在太后面前也说了,蒋三姑娘自告奋勇进宫给她诊脉,后来又为陆宝林诊治,若不是有点本事,怎敢毛遂自荐?既然她敢自荐,吴宝林又为何不能荐她?”
这番话其实强词夺理,但桃华没怎么注意,她注意的是皇后说到蒋梅华的话——蒋梅华说她自告奋勇来给她诊脉?
皇帝几乎是在同时问了出来:“蒋婕妤说什么?”
皇后一挺胸膛,理直气壮地道:“太后召了蒋婕妤来,问她为何敢让自家姐妹来给陆宝林诊治,难道不怕耽误了陆宝林的病情吗?蒋婕妤说,她也曾阻止过蒋三姑娘,但蒋三姑娘说一定能治好陆宝林。而且之前蒋三姑娘已经给她诊治过,颇有效果,所以她才敢荐给陆宝林的……”
于氏在旁边听得都有些骇然,忍不住转头去看沉香。
沉香陪着于氏等人到了寿仙宫,便一直立在殿门外,此刻忍不住心里暗暗叫苦。这些事她本来打算去了蒋家告知小于氏的,但一路匆匆赶来,竟没能找到机会单独跟小于氏说。
其实事情跟皇后说的还是有点出入的。吴宝林告诉了太后有人入宫为陆盈诊治的事,太后便将蒋梅华召了过来,责问她为何敢违背宫规让外人入宫为妃嫔医病,蒋梅华为了不被扣上“私引外人入宫”的罪名,才把桃华供了出来,并说她是自己的姐妹,初时让桃华入宫只为了姐妹多年未见,入宫一见而已。
至于说她曾经阻止过桃华为陆盈诊治的话,蒋梅华的确说过,不过那只是为了在太后面前为自己脱罪,才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皇后就能在皇帝面前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哩啪啦全给说了出来。
沉香有些心惊胆战地悄悄看了皇帝一眼。说起来蒋梅华这种说法,已经遮掩了皇帝也有意找人来给陆宝林医治的念头,只是把错都推到了桃华头上,皇上应该——不会对婕妤娘娘发怒吧?这种说法,其实对婕妤和皇上都是最好的……
皇后见皇帝没有说话,更觉得自己有道理了,抬手虚点了一下桃华:“既然这丫头敢毛遂自荐,就该有点本事才是。连太后是什么病都诊不出来,本宫难道不能罚她?”
“太后的呕吐之症,应是心因。”桃华跪在地上,突然开了口。
“什么?”皇后一愕,“心因?”
“请娘娘召贴身伺候太后的宫人来询问。”桃华声音平静,心里却是怒火熊熊了。
“你要问什么?”皇帝和缓地先开了口,“太后的病,连太医院院使也束手无策,你就不要再打扰太后了。”
桃华明白皇帝的意思,太医院院使都治不好的病,她治不好也不算什么大罪,皇后纵然要惩罚她,有皇帝在旁,也不会降下什么重罚。
但是她仍旧道:“民女疑心太后呕吐之症就在那碗治目疾的汤药上,所以想询问一些事情。”
看看无锡老家里留下来的那一箱箱行医手稿,就知道蒋家不是沽名钓誉。看看蒋老太爷到如今还在为沈数的目疾苦苦思索,就知道蒋家不是为了权势而卖弄医术,皇后屁都不懂,她凭什么如此轻视蒋家!
皇帝眉头微微一皱:“太后服用治目疾的汤药已经很久了……”不过他还是将太后身边的宫女召了过来。
桃华第一个问题就是:“太后是不是每次服药前都十分厌恶?”
宫女想了一想:“开始不是的……但后来……”她都没注意到,太后不知什么时候就对治目疾的汤药厌恶起来了,直到如今看见汤药就想干呕,“但这或许是因为换了几次药都无效,太后也就不愿喝药了,而且就是如今止逆的汤药,太后也不愿喝……”
桃华追问:“太后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对汤药反感,姑姑还记得吗?”
虽然是贴身侍候的宫女,但因为要管的事情太多,这个问题还真答不上来,倒是旁边有个小宫女欲言又止,沈数眼尖,向皇帝示意了一下,皇帝立刻点了点她:“你说。”
小宫女战战兢兢道:“奴婢是给太后端漱盂的,所以太后用药,奴婢都在旁边。”太后喝完药要漱口,这小宫女就是拿着漱盂接漱口水的,虽然做的是最下等的活儿,可也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
“奴婢记得,那一日太后午间去外头园子里走了几步,回来就要了治目疾的药方看,之后管煎药的姐姐端上药来,太后就,就有些不悦的样子……”
桃华立刻又问:“那日是谁陪着太后去园子里的?”
“是郑姑姑,但她前几日病了,已经挪出去了。”
宫里的奴婢一旦生病就不能再搁在主子身边,都得挪出去到统一的地方养病,说是养病,其实能不能好也就是看运气,不过郑姑姑既然是太后身边得脸的人,想来待遇会比一般宫人好得多。皇帝立刻就叫人:“去问,那日太后在园子里遇到了什么事不曾?”

☆、第82章 改药
这一来一回可不是马上就能得的,桃华觉得膝盖又已经麻木了,估计等传话的内侍回来,这两条腿就动弹不得了。正在心里暗骂这天杀的下跪制度,便听沈数道:“皇上,既然蒋三姑娘是在给太后诊病,就让她站起来回话吧。”
皇后马上道:“就是太医们来回皇上的话,也是跪禀的!”
皇帝却笑笑道:“她一个小丫头,哪里能跟太医一样呢,起来站着吧。”看皇后还要再说,就眉头一皱,“现在给母后诊病要紧,这些细枝末节盯它做什么!”
到底他是皇帝,声音里带出不悦来,皇后也只能闭了嘴,只是拿眼睛狠狠剜了沈数一眼,沈数也只做不见。
于氏站在殿门口急得一身是汗。又是担心蒋梅华,又怕桃华到最后也治不好太后的病。如此焦虑之中,就觉得时间过得越发慢,好容易等到那内侍回来,身后却带了两个宫女,回皇帝的话道:“郑姑姑说那日她奉太后到园子里,就见着了这两个宫女在说话,因此奴婢直接带了她们来回皇上的话。”
两个宫女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点的道:“奴婢们并不敢乱说什么,只因奴婢家里是贩药的,那日打扫庭院,见着蚯蚓,小灵害怕,奴婢便说无须怕的,这物入药便叫地龙,便是蚯蚓粪也是药。小灵不信,奴婢便跟她说,药中有好些都是这样,白丁香其实是雄雀粪,望月砂是野兔粪,五灵脂是鼯鼠粪——正说着太后来了,就问奴婢,夜明砂是什么?奴婢就答,夜明砂是蝙蝠粪。除此之外,奴婢没说一句别的话……”说着就磕起头来。
皇后在一边目瞪口呆地听着,这时候才道:“白丁香竟然是——那本宫用的擦脸的脂药——”她记得她有一种擦脸的药里就有白丁香,说是用了之后可以令肌肤白皙去掉斑点的,难道她每日都是在把雀儿屎抹在脸上吗?
桃华冷眼旁观,心里暗暗冷笑。果然她身边的宫女也慌了神道:“娘娘别急,那,那丁香花也是白的,说不定,说不定这药里的白丁香说的是白色丁香花呢。”
皇后连忙去看地上的宫女:“是吗?”
宫女战战兢兢地道:“若丁香花入药,却不叫白丁香,而是花蕾称公丁香,果实称母丁香。且丁香花也不是白的……”
皇后身边的宫女呵斥道:“胡说!御花园里就有白丁香花!”
宫女带了哭腔道:“那不是入药的丁香,入药的丁香是从南洋那边来的……”
这宫女家中是药商,颇为富贵,本人又有几分姿色,采选入宫后被分配到园子里做粗使宫女,心中委实不忿。因知道太后身子不适正在服用汤药,所以那日其实是有意在太后面前卖弄,想着若是太后想找个略知些医药的宫女近身侍候,自己便有了机会。只是到了这时候,虽然还不完全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自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是已经悔之晚矣。
皇后呆坐在那里,只觉得自己脸上忽然有些臭烘烘的味道似的,恨不得立刻叫人打盆水来洗脸。好歹她还记得自己是皇后,勉强按捺住了没有失态,却对地上这宫女恨得牙痒,怒声道:“谁教你在太后面前饶舌!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发到浣衣局去!”
二十板子打下去,有些身子弱的宫女就直接打死了。那宫女吓得整个人都软,只会哭着求饶。桃华有些不忍地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倒是皇帝摆了摆手道:“若是打板子打死了,倒没法服役了。板子免了,让她去洗衣罢。”
浣衣局那里都是有罪的宫人,每日里没一刻休息的时候,比粗使宫女做的活计还要多。皇后想想这宫女进去了怕也活不了几年,便也罢了。
两个宫女被拖了下去,皇帝便问桃华:“你的意思是说——”是太后知道了夜明砂就是蝙蝠粪,所以喝了药就止不住地恶心?皇帝想想若是自己……
皇后那边已经止不住地露出恶心的表情了:“太医院怎么开出这样的方子来!”
“夜明砂治目疾的确是极好的。”桃华只得解释了一句,又问太后身边的宫女,“太后要了药方看,再没说什么吗?”
这时候宫女已经想起来了:“太后头几日看过方子,还问了一句夜明砂是什么,只是奴婢并不知道。后来太后也曾想停用这治目疾的方子,但之后目疾重了,太医来诊过脉说药不可停,所以就一直用了。”
“如此说来,真是这个原因了?”皇帝虽然猜想到了,也不免惊诧起来,“你怎样会想到这上头来的?何况,心因竟致病如此?”
“皇上必然知道‘杯弓蛇影’的故事。”弓倒映在酒杯里的影子尚且能让人疑心出病来,何况这蝙蝠粪是实实在在喝到肚子里去了。
“可是,可是太医说,太后治目疾的汤药不能停啊……”
桃华胸有成竹地道:“将夜明砂换成蚌粉即可,只需用量略为调整,并不影响药效。姑姑可将改后的药方拿去给太后看过,想来不出几日太后的病便会转好。”虽然已经喝进肚子里的蝙蝠粪是拿不出来了,但太后显然比皇后要坚强得多,只要以后再不喝了,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大反应了。
皇帝轻咳了一声:“那蒋氏就开方吧。”目光一扫殿内的宫人内侍们,“此事不得外传,若再有一人知晓——”传出去太后因为喝的是蝙蝠粪恶心出病来,这是什么好听的事么?
此刻还在殿内的都是能近身侍候的,连忙都跪了下去:“奴婢万不敢多嘴。”能混到近身侍候有多不容易,更何况还有刚才那个多嘴宫女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想挨板子或者被扔去浣衣局的——不,那宫女不知内情所以还有去浣衣局的机会,换了他们这些知情者,大概就是直接打死了。
桃华开好方子,皇帝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便递给身边内侍:“拿去给院使看看,若没问题就照这方子服用。”随即有些厌烦般地起身,“蒋氏出宫去吧,待太后病愈,朕自然有赏。”
皇后此时已经无暇再找桃华的麻烦了,她满心想的都是赶紧回去打水洗脸,于是对皇帝的话没有半分异议。桃华得以行礼告退,然后囫囵儿个地走出了寿仙宫。
寿仙宫正殿里人已经走得尽了,除了门口的杜太监之外,其余宫人都被赶得远远的,并不能听见殿内人说话的声音。
皇帝站在那里似乎有点出神,半晌才笑了一声:“原来母后是因为这个——也难怪,朕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也能入药呢。”他看了一眼沈数,“你仿佛并不惊讶?”
沈数也笑了笑:“在西北的时候,人饿极了什么都会吃。”皇帝到底还是在宫中长大的,锦衣玉食必不会少,想来不会知道外头的百姓灾荒年间能挖到虫子也是一顿美食了。他身为皇子,虽则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但毕竟在军中见识多些。
皇帝神色微微一肃:“你吃过什么?”
沈数想了一想:“我还好,只吃过生肉。”最难的一次也不过是跟舅舅失散了,在野地里晃了几天。军中干粮用尽,火也不能生,就吃生蛇肉。因他的身份,部下将最好的蛇肉给了他,并没让他吃蚯蚓,已经是极优待的了。而自那之后,他经验丰富了些,就再也没有出过这样的事。
尽管他说得很含糊,皇帝还是表情微有些扭曲地咂了一下嘴:“罢了,不说这个了,你匆匆赶来,去明光殿坐坐再出宫吧。”
沈数正要说话,一个小内侍匆匆跑来,见杜太监站在殿门才停下了脚步,小声道:“承恩伯要进宫来看太后……”
“承恩伯?”皇帝厌恶地皱了皱眉,“他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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