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景皓叹了口气,却并不回答萧兰的话。
“阿景。”萧兰弱弱的喊了一声,全然没有昨日夜里教训别人的气势了,“我知道我昨晚儿是冲动了。可是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在皇后姑母那里受训,说得是体贴于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姑母的心思?左不过是看着我全然心系于你,所以才没把我如何罢了。可是每日这么被人看管着,我心里也不好受。再加上这些日子瑾妃和瑜妃都对林雨礼遇有加,连带着赛罕也都巴结她,我心里怎么都是嫉妒的。所以一时冲动,才让人动了手。我真不是有意为之,阿景你相信我。”说着,眼泪也吧哒吧哒掉了下来,一滴一滴掉在那天蓝色的袍子上,把天蓝晕成了深蓝。
一个人强势惯了,难免给人骄横的感觉。可这样的人偶尔哭一次,那让人心疼的感觉也是成倍地增长。景皓一直把萧兰当亲人,他有多在乎萧侧妃,就会有多少在乎萧兰。但是随着年龄逐渐增长,夹杂在两人中间的利益纠葛也越来越多,他对萧兰的心也慢慢变了。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林雨——想到昨夜自己对林雨的那种提心吊胆,景皓又冷了下来。但这样的萧兰着实让他不落忍,又说不出那些残酷的话了。
“阿兰,你瘦了。”景皓忽然低着嗓子说道。
萧兰抬起那水润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看着景皓,忽然间,那泪哭得更汹涌了。
“阿景——”萧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委屈了这么多天,终于,景皓还是关心她的。
萧兰抓起景皓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颊边,当触碰到那泪水的一刹那,景皓才反应过来,这会儿已然不是小时候了,他也不应该与她再做这样亲密的事情。想到这儿,他的手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猛的一抖,还没来得及往回彻,萧兰便又把他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脸上。
“小时候你总是这样给我擦眼泪的。”
景皓的手一顿。
“那时候穆旦老是欺负我,没事儿就捉个虫子什么的往我头上、手上放,每次我吓得哭了,你都是这样过来哄我的。”萧兰边说,眼泪也没停,“后来你告诉我,想要不被欺负,就要凶一点,让人家不敢欺负我。你带着我去捉虫子、捉蛇,我心里其实很怕的,但是和你在一起,我就特别有安全感,因为我知道,你会一直保护我。”
萧兰的话自然也勾起了景皓的回忆。只是,是完全不同的版本而已。
小时候的萧兰长得小包子一样的可爱,偏偏因为从小在家不受重视的关系,人也有些怯怯的。萧侧妃带着她来了科勒尔,一时间几乎草原上的所有小男孩都喜欢了她。父王告诉他,那是妹妹。所以,他开始担起这个有些甜蜜的负担。
所有人中,穆旦当是最喜欢她的。但是,穆旦的表达方法实在是让人替他担心。他自小就喜欢摔跤、打架,加上他的娘亲乌日娜身份卑微,也没个人好好教导他。所以除了每日上课之外,他就纠结一群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奴才和他一起去外面撒野。掏鸟窝、抓长虫,就没他作不到的地方。偏他也喜欢这些,每次弄到都宝贝似的想要给萧兰看。然后,一次次的吓到萧兰,从此让萧兰把他当成永远的“坏蛋”。
而每每她被吓得哭了,景皓总要出来保护她。因为她是妹妹,所以他有责任保护她。受母亲的耳濡目染,小时候的他也觉得穆旦和他娘亲不是好人,所以他也会自诩正义的化身,去把穆旦扮演的恶魔打跑。当然,穆旦大他好几岁,又怎么会真的怕他?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是小王爷,忌惮着他的身份罢了。
他是真把萧兰当妹妹的,他想,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他长大之后,若是没碰到什么刻骨铭心的人,如果他的父王要求他娶萧兰,他是会答应的。可惜,那只是如果了。
如今,他和萧家注定不是一个阵地的人。他可以娶任何人,唯独不能娶萧兰。喜不喜欢且不说,萧家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他不能把科勒尔的实力再让他们去分割。
“阿兰,其实穆旦只是喜欢你,并不是故意吓唬你。”鬼使神差的,景皓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兰立马松开了景皓的手,整张小脸儿都气得通红。“阿景,你知道我的心的,我从小就不喜欢穆旦,何况他已经娶妻生子!再说,就他的身份、他的出身,就算再喜欢我又能如何呢?”
“阿兰!”听到她又拿身份说事儿,景皓就又想起昨儿她指桑骂槐教训林雨的话,整个人也都冷了下来。“穆旦再怎么样,也是科勒尔的大王子,以后再不济也能在封地做个王爷。”言外之意,她只不过是个可笑的郡君罢了。
☆、第四百零七章 说清
“所以,阿景你还在气我昨晚的事儿对不对?”萧兰的眼泪再次像珠子似的,一颗一颗掉下来。“不过是个奴才,阿景你要这么一直揪着我不放吗?”
“是你到现在都没认识到你自己错在哪里!你是真的只想打穆依而已吗?”景皓直直地看着萧兰,她那本要来气势十足的眼神立刻就黯然了,一颗眼泪粘在睫毛上,要掉不掉,“你到底还是在乎她!”
萧兰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是这个人给了自己骄傲,可是,又把自己的骄傲击得粉碎。
“那么,我算什么?”
明知道不可以问,萧兰还是问了。
景皓噎在了那里。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恶劣。
之前,他的确是有意再对萧兰好的,故意让她误会的。他想着将计就计,先让萧家支持自己,过去了这个即位大典再说。
后来,出了皇帝赐衣服的变故,所以他的计划才做出了调整。
现在看着萧兰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到底是不忍心的。可是,如果告诉了她,自己曾经欺骗她,自己一直是喜欢的是林雨,不是更残忍?
头一次,景皓觉得自己坏透了!
“阿兰,”景皓的喉咙有些干涩,“圣上如今的态度并不明朗,而你也知道,我在科勒尔的实力并没有大到能和皇帝抢人的地步——”
终于,还是说不出那么残忍的话。
可是,他不知道,他如今的推诿,在之后被她知道的时候,会更伤心。
景皓并不知道,于女人而言,残酷的事实也比花言巧语的欺骗要好。起码前者能让她侧底死心。而后者,只会让她卑微的给自己希望。萧兰便是如此。
她张大了眼睛,“可是——”她明白景皓说的是事实。如果皇帝真的对她有心,那么以景皓如今的实力还真不足以与皇帝抗衡。而若因为这事得罪了皇帝,那以后科勒尔的地位就更加尴尬了。所以,他还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外界的条件太艰难。她不明白,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说不爱了,就真是不爱了。而几乎所有雄性生物对于喜欢的从来就不会含蓄,喜欢了就一定会争取,会表达,不说出口不过是还保留一丝所谓的青梅竹马的回忆罢了。所以萧兰此刻想的就是,既然景皓还对她有一点喜欢,那她就一定会努力!哪怕是用些手段,只要能在一起就足够了。“阿景,你给我一点时间。”说着,萧兰就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很快,眼神也更加坚定了。
景皓坐在炕上,怎么也想不明白萧兰话中的意思,全然不明白自己的态度再次给萧兰造成了误会。
午后,林雨来了景皓这里。仍旧是捧着本书看,眉目间带着执着的认真。
听见林雨走进来的声音,他放下了书,把手递给林雨,拉着她到身边坐下。
“听闻上午萧兰过来了。”林雨道。
景皓看着林雨,见她虽神情疏淡,但并未气恼,便道:“昨晚儿的事儿她过来道歉。她也知这事儿做的不对。我也和她说明白了我们不可能。”
林雨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太过平静!林雨说不出自己的感觉,但是直觉不该是这个表现。而且乌云说,萧兰回去的时候面色似有悲伤,但并不严重。这两人都过于平静了。
“那,萧姑娘肯接受吗?”
“这事儿,说清楚了,就好了吧!而且,以她的骄傲和才智,其实都不用说的太明白,她就该懂了的。”说着,景皓用手指头捅了捅林雨的脸蛋儿,“想什么呢?”
林雨扯了扯嘴角,“哦,没什么啊,只是觉得以萧姑娘的脾气,报复起来应该是挺激烈的。而且,还有皇后和萧家撑腰。”
“放心吧,你男人我又不是泥人儿,还能任他们搓圆搓扁?”景皓搂着林雨的肩膀,轻轻晃了一下。
林雨不由笑出了声,“那肯定不能!”
不管林雨的心中有没有景皓说的那么乐观,但景皓既然说了与萧兰说明白了,起码也说明了他自己是真的不会对萧兰有什么想法了。以后若是有什么,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刚听青儿说,信仁今儿早上发起了高烧。我觉得可能是昨晚出来受了凉才这样。所以,我想着让青儿陪着我,去看看他,感谢他昨晚的相救之谊。”想到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子,林雨总觉得应该当面感谢一次。
景皓略微沉思了一下,“倒也没什么,你去看看也能放心。那就去吧!”
林雨这才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这还什么都没做呢!”景皓不由好笑,“他身子弱,我这里有两颗老参,你带着去,顺便帮我关心一下他的身子。”略想了一下,还是加了一句,“若是问到我,你只说我已经强了许多就可以了。”
林雨点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林雨便回去了。
午后,拿着备好的礼品,林雨和青儿一起到了信仁的毡房外。
“二王子这会儿正在休息,实在不方便见客,实在是不好意思。待二王子醒了,小的会向二王子转达林姑娘和青姑娘的关心的。”守在毡房门口的侍卫阻拦道。
林雨与青儿面面相觑,不过既然进不去,那自己的心意也是送到了。刚要说算了,毡房的门帘从里面被掀开了。
“原来是林姑娘!”
林雨一看来人,正是昨夜里帮自己给景皓传话的那个人。
“是你啊!昨儿夜里可要多谢你了呢!”
“可不敢当!”那小厮笑笑,“姑娘可是来瞧我们二王子的?”
“正是,不过刚刚这位小哥儿说二王子正睡着,我便不打扰了。带了些补品,就烦请你帮我转交给二王子吧!”
“这不忙!”那小厮满脸堆笑,“姑娘来的巧,我们王子也正好醒了,您稍等,我进去给您通传一声儿!”说完,便一溜烟儿似的进去了。
没一会儿,就又跑了出来。
“林姑娘、青姑娘,我们王子请您们进去。”
☆、第四百零八章 探望
一入毡房,一股子药味儿便迎面扑来。
入眼,不是别的毡房里入门即是客厅的格局,反而用一个镂雕的屏风将门口划出了一个走廊。
转过屏风便是客厅。只这客厅比平常的客厅要小,厅中间是个好好的铜炉,炉中的火盆里熊熊地燃烧着炭火,熏的整个屋子暖暖的。
“二王子畏寒,所以天儿一凉,就要升起炉子。”那小厮介绍着,然后又带着林雨等人往右面走去。
右面仍旧是个厅,不过却不像刚刚的那班严谨、刻板,主位的位置是个小炕,左手边是一个铺着狗皮的软榻,右手边则是一溜儿镶着天鹅毛的软垫的小圆凳。正中间依旧是一个火盆,不过体积没有那边的大,形状也圆润了很多。整体看起来,布置的柔和又温馨。
信仁靠在小炕上,后面倚着一个大大的靠垫,左手边是一个搭手的软垫,右手边是一个小炕桌,桌上放了一些奶片等小点心。
见林雨和青儿来了,忙坐直了身子,可就这一个动作,又让自己咳了起来。
“千万慢着些,别急!”林雨赶忙道。
“是啊,二王兄,”见信仁指了指圆凳,便立即道,“我们自己坐,不用操心我们。”
信仁咳了几声,本苍白的脸也憋的红了许多,冷不防看起来倒觉得还好,要不是精神差了些,怎么看怎么是个漂亮的少年。
信仁一瞥,正看到林雨在打量自己,在林雨尴尬的一瞬,他却莞尔一笑。
“二王兄,你这会儿可好些了?我们来没扰了你休息吧?”青儿开口道。
“已——”大约是冷不丁开口,信仁的嗓子没太适应,略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才道,“没什么大碍。我天天都是这样,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只是没想到青儿你会和林姑娘一起来看我。我这毡房多少年也不来个客人,你们能过来,我很欢喜的。”
“二王兄——”青儿听着觉得有些可怜,“其实我很想多来看看二王兄的,只是你总是病着,我怕耽误了你养病。”说着,便低下了头,觉得信仁和过去的自己有些相似,都是这么盼望亲情,卑微又可怜。
“唉!二王兄这个样子——”信仁扯了一个笑容,“我听闻你最近过了好了许多,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不少。”说完,又咳了两声。
青儿看着信仁的样子,弱不禁风的,体格大约和她是差不多的。而且他长的像他娘亲,不仅模样生的好看,皮肤也很白皙,不像景皓那样遗传了胡山人的连毛胡子,面上是一点胡须都没有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她娘亲的身高,或者是他常年生病营养不足,他的身高比之同岁的景皓矮了许多,和林雨也差不太多。
“二王兄,如今景王兄回来了,他会对我们都好的。”青儿听着信仁的话难受,便开口道。
“是啊!”信仁笑了出来,轻轻的,但是很甜,“这些日子就听说小王爷病了,总也没机会去看看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着,就转头看着林雨。
“大抵上是好的差不多了。过些日子便要举行即位大典了,他啊,就是想偷懒也是不成的了。”林雨笑着道。
“林姑娘真是喜欢玩笑。”信仁也轻轻地笑着,“不过我也不能偷懒了,即位大典这样难逢的机会,我肯定也是要去观礼的。”
“也没多少天了,二王兄你身子——”到底是和信仁不太熟,青儿怕说出来伤了他的自尊。
“就这么拖着十几年了,有这些个太医帮我调养着,也坏不到哪儿去。那天是咱们科勒尔的大日子,我怎么能不过去?”信仁虽然说的理直,但是就给人气不壮的感觉。
“是啊,”青儿刚要说那天还是景皓的生日,可话临要说出口,才想起来信仁的生日也就是景皓的前几天。“话说过几日就是二王兄的生日了,今年难得咱们人这么齐全,我们就一起帮二王兄过生日好不好?”青儿顺势提议。
“也好啊!”林雨赞成的点点头,“总憋闷在屋里也不好,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回去跟小王爷说一下,他一定是乐意的。”
青儿也赶快跟着点点头。
信仁的眼中闪过一阵希冀,但不过一瞬时间便暗淡了下去,“还是不要折腾了吧,我这身子,一起玩也是扫兴。”
“怎么会呢?其实小王爷也是希望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林雨也见不得他这样自怨自艾,便出言安慰。
“是啊,二王兄。景王兄这些年都不常在家,他也很希望有亲情关爱的。”这话是林雨常对青儿说的,这会儿她便也用来说服信仁。
信仁低垂着眼眸,想了又想,“还是算了吧。这些年,我也没什么朋友,若是因为我劳师动众的,大家不但不会真心祝福,还会觉得我麻烦,就更厌烦我了。所以,我也不想找那不自在,更不想再给别人看不起我的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抬头,可那声音又低沉、又悲戚,让人听后十分同情。可他说的也在理,这涉及到人家的自尊,两人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可是,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我这里给我庆祝吗?”说着,便抬眼看着两人,那眼中水光潋滟,像小兔子一般,让人不忍心拒绝。
“好啊!”青儿立刻欢快的答应,可又想起来林雨身份有些尴尬,情绪又立刻压了下去,一时间,在场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其实,”林雨道,“小王爷应该也想参加的。”如果仅有他们几个人,这样的场合她说不准景皓会不会参加,尤其现在景皓还在“生病”,他说该“好了”,可没说是哪天,林雨不想打乱他的计划。所以,她这话说的声音也一点一点变小,最后也只能用一个笑容来代替了。
本想打破沉默,可话说完好像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