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询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无奈瞪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渐远,宋淮砚才又扬声道,“来人。”
话音刚落,燕九就从门外进来,“少爷。”
宋淮砚没有回头,只看着窗外开口吩咐道:“你派人去宫中查一查寒冰散的事情,还有,去查查平淑郡主贴身的嬷嬷陶氏家里还有什么人。”
“记着别走漏了风声。”
“少爷放心,属下明白。”
燕九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傅沅才用过早膳,便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青馥求见。
傅沅诧异一下,不知老太太又有什么事情找她,想了想,就叫人将青馥领了进来。
“奴婢见过四姑娘。”青馥穿着一身淡蓝色绣着木兰花的褙子,缓步进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起来吧,姑娘过来可是老太太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傅沅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
听着傅沅问话,青馥恭敬地回道:“回姑娘的话,并非是老太太,而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来给老太太请安,凑巧说起明日要去广寒寺上香的事情来,宋公子想带着姑娘一块儿去寺庙里上香,老太太便吩咐奴婢来请姑娘过去一趟。”
青傅说这话的时候,不着痕迹看了四姑娘一眼,心里很是有几分感慨。
这回倒是老太太看错了,原来那宋二公子当真是对四姑娘有几分在乎的。甚至,这在乎比她们想象中还要多。
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来了府里,和老太太提出这样的请求来。
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将那九龙玉佩送给了四姑娘。
傅沅听了青馥的话,微微诧异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会儿就过去。”
说着,便放下手中的茶盏,从软塌上站起身来,跟着青馥去了老太太的宁寿堂。
“姑娘请。”
傅沅抬脚进了屋里,一眼就见着坐在椅子上,身着一身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直裰的宋淮砚。
见着她进来,宋淮砚微微勾了勾唇,对着她点了点头。
傅沅缓步上前,朝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老太太虽不待见傅沅这个孙女儿,可这会儿宋淮砚来了府里,自然不会当着他的面给傅沅难堪,听着傅沅请安,便笑着开口道。
“宋公子来府里,说是明日要去广寒寺上香,想着要带你一块儿去。”
傅沅看了宋淮砚一眼,福了福身子,才站到了老太太跟前。
宋淮砚见着她格外恭顺规矩的样子,脑子里不禁想到之前每次见面她像只小猫一般,逗一逗就伸出爪子来挠人,不免带着几分浅笑看了她一眼。
傅沅被他这样看着,由不得有些不自在,趁着老太太不注意,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宋淮砚见着她这样胆大,不禁失笑,转头对着老太太道:“明日要去广寒寺,沅儿定有好些东西要准备,晚辈和她一起去映月阁看看,应该不至于不合规矩吧?”
他这话一出口,不止是老太太愣住了,连傅沅都愣在了那里。
她搬到映月阁的事情宋淮砚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他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所以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不等傅沅想明白,宋淮砚又对着老太太道:“晚辈倒觉着奇怪,沅儿好端端的怎么就换了院子住,难不成是那蕙兰院风水不好,住着不顺心。”
宋淮砚这话中藏着几分深意,全然没有将老太太放在眼中,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老太太一口气堵在心里头,下不去,上不来,偏偏还不能拿宋淮砚这个孙女婿怎么样。
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哪里有什么不顺心,是那映月阁距离他父亲的住处进,沅丫头眼看着就要出阁了,他父亲难免有几分舍不得。”
老太太说着,给傅沅使了个眼色,对着傅沅道:“说了这么多,我也有些乏了,不是要去映月阁看看,叫沅丫头带你过去吧。”
听老太太这样说,宋淮砚当即勾了勾唇角,笑着站起身来,拱手道:“如此,晚辈就告辞了。”
说着,对着傅沅点了点头,抬脚朝外头走去。
老太太见着他离开,对着傅沅道:“还不快跟上。”
傅沅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便转身跟了上去。
出了宁寿堂的院子,宋淮砚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傅沅跟在他身后,差点儿又撞在他身上去,还好上一回的教训她还记着,没有再在他面前出了丑。
宋淮砚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温温一笑:“愣着做什么,还不跟着。”
傅沅被他的笑容晃了晃心神,嗯了一声抬脚上前和他站在了一处,和他一起朝映月阁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全都面带诧异看过来,眼睛里满满都是震惊。
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映月阁,宋淮砚却是停在了门口,傅沅看了他一眼,见着他眸中的笑意,脸微微有些发热,轻轻开口道:“进去吧。”
宋淮砚看着她甚少露出这样羞涩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痒痒的感觉,若不是顾忌着场合,便将佳人搂在怀中欺负一番了。
傅沅看着宋淮砚的眸子越来越亮,更有几分危险的味道,一时有些慌乱,抬脚走了进去,颇有几分怕人追赶而逃走的样子。
宋淮砚看着她的备用,轻笑一声,抬脚进了院子。
廊下站着的丫鬟见着自家姑娘和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了进来,一时竟愣住了,好半天才有一个身着粉色绣花褙子的丫鬟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姑娘回来了。”
说着,目光不自觉朝傅沅身旁的宋淮砚看去,心里隐隐生出几分猜测来。
傅沅被众人的视线看得脸愈发热了起来,佯装镇定朝屋里走去,又吩咐了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那丫鬟愣愣地,还未应声,耳边就传来一声满是磁性的吩咐声:“你家姑娘喜欢喝巫山云雾,就上那个吧。”
那丫鬟听着这声音,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便退了下去,等到进了茶水间,才觉着有些不对,她明明是伺候姑娘的,怎么反倒听了别人的吩咐。
。
万嬷嬷也在屋里,见着自家姑娘和宋淮砚进来,不免愣了愣,她早就知道南阳王府小公子不拘规矩,如今见着果然如此。
不过,她瞧着姑娘脸红又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心中倒不免轻笑一声,再看着宋淮砚的时候,就觉着也不像旁人说的那样,看起来也是个翩翩佳公子,满身的贵气。
姑娘怕是连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被这个人吸引住了,即便不是喜欢,也一定不是讨厌。
万嬷嬷想着,对着宋淮砚福了福身子:“老奴见过宋公子。”
宋淮砚点了点头:“嬷嬷不必多礼。”说着,看起屋子里的摆设来。
屋子里很是雅致,摆设也格外讲究,用一面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将屋里分为两间,靠墙处摆了紫檀亭式高花几,上头放着一盆修剪的极好的绒针柏。
临窗的大炕上头铺着浅绿色的洋罽,正面设着百仙引手靠背,散花水雾绿草滑丝锦被。正中摆了檀木木兰纹方炕桌,桌上摆着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上头放着成套的成窑五彩小盖盅。
宋淮砚看完了屋里的摆设,这才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对着站在那里有些不自在的傅沅招了招手。
“过来坐。”
傅沅见着他的动作,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正好丫鬟怀青端了托盘进来,她便顺手接过怀青手中的托盘,走到了软塌前。
☆、第92章 轻浮
宋淮砚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微微扬了扬唇角,见着傅沅坐下来,才说起了明日要去广寒寺的事情来。
“无尘大师回京,在广寒寺设坛讲经,咱们也上门去拜访拜访。”
听宋淮砚这么说,傅沅心里头觉出几分奇怪来,听他的语气,竟好像和那无尘大师早就相识一般。
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傅沅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对于见这无尘大师有几分抗拒。
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若那无尘大师真是得道高僧,会不会看出些什么来。
傅沅轻抿了一口茶,才刚抬起头来,想要开口,正巧对上宋淮砚的视线:“怎么,沅儿有什么为难之处?”
傅沅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总觉着宋淮砚那目光中带了几分探究,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
见着她应了下来,宋淮砚笑着看了她一眼,又略坐了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明日一大早,我在门口等你。”宋淮砚说完这话,又对着一旁的万嬷嬷点了点头,才转身出了屋子。
万嬷嬷见着他离开,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为什么,这南阳王府小公子看着很好说话,脸上也带着笑,对她这个奴才也客气的很,她却觉着那笑容底下有着满满的威严,叫人无法忽视。
万幸的是,这宋淮砚看着自家姑娘的时候,眸子里总藏着一股宠溺和认真,应该是真心喜欢自家姑娘的。
“姑娘,您明日去广寒寺不留宿,老奴就给您准备些马车上用的东西吧,您用的惯的那套汝窑茶盏也带上,还有茶叶和点心。”万嬷嬷上前道,才说完话,就发现自家姑娘竟然走神了。
她轻咳一声,低声叫了声:“姑娘。”
傅沅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嬷嬷说什么?”
万嬷嬷无奈笑了笑,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嬷嬷去准备就好。”
万嬷嬷点头应了下来,怀青下去准备了,傅沅拿起桌上的话本看了起来,却是好半天都没看进去,不知道明日见到无尘大师会不会被他看出些什么来。
担心了好一会儿,也没个头绪,索性将书合上,自己趴在软塌上,将头埋在被子里,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万嬷嬷收拾好东西进来的时候,就见着自家姑娘趴在软塌上睡着了,微微摇了摇头,拿了一块儿锦被盖在傅沅的身上,等到快到中午的时候,傅沅才醒了过来。
“姑娘您醒了?”万?8 宙旨鸥点湫牙矗行⊙诀叨肆巳人矗藕蜃潘戳肆常只涣思律选?br /> “姑娘往后可不许这么睡,要是累了就到里屋去,免得着凉了。”万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替傅沅理着衣裳。
“明日您和宋二公子去广寒寺,寺庙阴凉,您要多穿一些,别冻着了。再有,寺庙里人杂,您别随便乱跑,和宋二公子走散了。”
傅沅知道她是头一回和宋淮砚出去,所以万嬷嬷很是上心,怕出了什么乱子,只是听着万嬷嬷将她当小孩子一样嘱咐,还是觉着有些无奈。
“嬷嬷,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走丢。再说,怀青不也跟着呢。”
万嬷嬷听傅沅这样说,抿嘴一笑:“好,好,是我这老婆子瞎操心了,姑娘长大了,什么都不要人操心了。”
万嬷嬷的话音刚落,傅沅和怀青就忍不住全都笑出声来。
等到用过午膳,万嬷嬷又给傅沅看了明日出行要带的东西,傅沅想来想去,还是叫怀青将那装着药的檀木箱子给拿上了,说不定会用到。
“姑娘整日看着碧竹看那些医书,自己也上心了,如今一出门就要带药箱,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也懂得医理,连看病都用不着大夫呢。”怀青将那药箱从柜子里拿出来,忍不住出声打趣道。
傅沅听了也不生气,只笑着道:“也不知上回出去是哪个说怕这怕那的,非要将药箱带上。”
怀青脸一红,跺了跺脚下去收拾了,心想姑娘如今怎么性子愈发活泼了,常常会打趣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这府里的人,背地里还觉着自家姑娘可怜,没了老太太撑腰,往后嫁到南阳王府去,还不定是个什么处境。
那日自家姑娘拿了九龙玉佩的事情被老太太严令不准传出去,谁若乱说一个字,就找了人牙子进来一家子都发卖出去。
只几位太太和姑娘们知道,却因着老太太的吩咐一句也不敢议论,只是每每见着自家姑娘的时候,那眼神里总是带着探究,好像在说,凭什么自家姑娘能得了这九龙玉佩,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有几分不敢相信。
二姑娘、三姑娘还好些,五姑娘向来嫉妒自家姑娘,经过那事儿后,愈发不喜姑娘这个当姐姐的了。好在如今姑娘住的远些,除了去给老太太和黎氏请安,倒也不用常常见面,闹出不愉快来。
怀青正想着,外头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卫嬷嬷来了。
傅沅听了,心里有些诧异,她方才才用老太太那里回来,老太太怎么又派了卫嬷嬷过来。
傅沅看了下头的丫鬟,叫她请了卫嬷嬷进来。
“老奴给四姑娘请安。”卫嬷嬷一进来,便福身请安,傅沅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嬷嬷快起来,您年纪大了就无需在乎这些规矩了。”
傅沅虽不喜老太太这个当祖母的,可对于上了年纪的卫嬷嬷,并不反感。
她看得出来,每次老太太生她的气,卫嬷嬷都会开口劝着。就拿上回老太太要对她动用家法,满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也只卫嬷嬷开口劝了。
“姑娘说笑了,您是主子,老奴哪里敢不敬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奴仗着自己岁数大,不将姑娘放在眼中呢。”
卫嬷嬷说完这话,就说起了上门的来意来。
“老奴过来是老太太吩咐了,说是怕姑娘明日去广寒寺身边的人伺候不周,就叫青馥跟着您一同去,她行事稳重,有她跟着您老太太也能放心下来。”
卫嬷嬷说完这话,不等傅沅开口,就又说道:“老奴知道您心里头疏远了老太太,不喜欢这样,只老太太岁数大了,很多事情都执拗得很。您呀就当她是老小孩儿,多哄着依着些,总好过闹得太僵了,传出去叫外头的人议论咱们宣宁侯府。”
“至于青馥,老奴也私下里和她嘱咐过了,万事不听不问,她是个明白人,不会惹得姑娘心烦的。”
卫嬷嬷这番话说下来,傅沅哪里还能说个“不”字,再说,这是老太太的吩咐,卫嬷嬷有句话说的对,她虽和老太太不和,却也不能闹得太僵,叫满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话。
想着这些,傅沅便微微一笑,应了下来。
“那就劳烦青馥姑娘跟着走这一趟了。”
“对了,听丫鬟们说青馥姑娘的喜事快到了,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我呀还想讨一杯喜酒喝呢。”
卫嬷嬷一听,脸上的笑意便怎么都掩饰不住:“是下月初三,不求姑娘能给她体面,若是姑娘能派个人去喝杯喜酒,略坐一坐,粘粘喜气,就是她的福气了。”
又说了几句,卫嬷嬷才福了福身子,告辞离开。
等到卫嬷嬷离开,怀青忍不住道:“老太太这是不放心姑娘,叫人盯着姑娘。”
“只是,奴婢总觉着卫嬷嬷并不想和您结仇,话里话外都存了几分示好。”
傅沅听了怀青这话,也点了点头,她如何察觉不出来,只是不知道卫嬷嬷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是因着那九龙玉佩的缘故。
兴许,卫嬷嬷觉着,往后有求到她头上来的时候,所以才私下里示好,甚至嘱咐了青馥那些话。
这样也好,身边跟着个时时都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的丫鬟,换谁谁都不自在,卫嬷嬷嘱咐过了,也免得她还得想法子将人支开,平白得罪了人。
她虽不怕事,也不会将一个丫鬟放在眼中,可少一事总比多一事要好,省得烦心。
第二天一大早,怀青早早就将自家姑娘叫醒了,等用过早膳后,就去了老太太的宁寿堂。
傅沅进去的时候,傅萱她们也都来了。
听老太太说傅沅要跟着宋二公子一起去广寒寺上香,都不由得露出几分诧异来。
虽说两家定了亲,可到底人还未嫁过去,如此举动,实在有些不合规矩。
只是转念一想,又想到了那宋二公子的性子来。
这样一个人,做出这样不合礼数的事情来,倒也不叫人觉着意外。
只是,姑娘家总是胆小害羞的,最怕人议论的,这样跟着一块儿去,还不知有多纠结。
傅萱和傅珺看着傅沅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担心:“这宋家公子怎么如此行事,四妹妹还未嫁过去,旁人见了还不知怎么议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