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去了小厨房门口,就听着两个小丫鬟私下里嚼舌根,事情还牵扯上了四姑娘傅沅。
“可是真的?看样子宋二公子很喜欢四姑娘呢,不然也不会亲自来给老太太请安。”
“我骗你做什么?你出去打听打听,这满府上下哪个不知道,今个儿老太太呀高兴得很。也就是咱们这院里,自打太太去后,就一直冷冷清清的,谁都不爱来。也对,咱们姑娘哪里能比得上映月阁那位,姑娘们不得看重,咱们下头伺候的人也跟着叫人作践,我这?6 ┤兆樱诟髟旱难诀呙敲媲埃墒橇硕贾辈黄鹄茨亍!?br /> “要我说,咱们也该给自己找条出路了,跟着这样的主子往后能有什么前程。”
代梅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屋里两个丫鬟的说话。
那两个丫鬟一个叫巧平,一个叫安儿,是涟漪院的三等丫鬟,平日里规规矩矩的,哪里能想到今个儿竟然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若不是被她听见了,当真是想都想不到。
安儿见着大丫鬟代梅,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饶道:“代梅姐姐,奴婢错了,奴婢罪该万死。”说完,重重磕了几个头,一会儿工夫,额头上就红肿了一片。
巧平看了她一眼,眼底露出几分不快来,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你求她做什么,咱们又没说假话。难不成,当主子的没了脸面,也不准咱们私下里念叨几句。”
“代梅姐姐,你说奴婢这话可对?”巧平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嘲讽,丝毫不将代梅这个大丫鬟放在眼中。
代梅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来,心里亦是堵了一口气,可她在府中多年,哪里能不明白这人最是拜高踩低。姑娘如今不得脸,没人庇护,落到今日这般的处境,也难怪连底下的小丫鬟都敢这样放肆。
代梅冷眼看了巧平一眼,道:“你问我你说的对不对,我不敢说。可有一个道理从来都不会错,那就是当奴才的要忠心,不然哪个主子都容不下,你好自为之吧。”
代梅说完这话,就自个儿进了小厨房,亲手熬起药来。
巧平见着她的动作,面色微微变了变,突然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姐姐教训的是,奴婢也是一时蒙了心才说了那些混账话,还请姐姐莫要怪罪。”
安儿素来和同住一屋的巧平很是要好,和姐妹一般,这个时候也上来求情道:“代梅姐姐,奴婢们真心知道错了,往后若再犯,就叫老天爷罚我舌头烂了一辈子都不能吃东西。”
代梅听着这番保证,心里的气也消了些。更重要的是她也知道,如今涟漪院已经成了一盘散沙,只要自家姑娘一日是这般的处境,她就是再怎么动怒,也改变不了。
说到底,她也是个奴才,虽然这一等丫鬟听起来似乎体面些,可其实又有哪里不一样呢。
“代梅姐姐,厨房里味儿重,这些粗活还是奴婢们来做吧。”安儿开口道。
代梅听了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安儿几句,就转身走了出去。
见着代梅离开,巧平才不屑地嗤笑一声,“她倒会说话,我就不信跟着这样的主子她心里一点儿别的想法也没。”
巧平说着,拿了砂锅过来,将药材倒在砂锅里。
“姐姐既然这么想,方才怎么还给代梅陪不是?”听着巧平的话,安儿心中不解,忍不住出声问道。
巧平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就回头笑道:“还不是想要耳根子清净些,咱们在小厨房里待惯了,她来凑什么热闹,难道这些熬药的事情咱们还做不好?”
“也对,有她在这里,我也觉着怪怪的,全身都不自在。”
“看你,没出息的样子。”巧平看了她一眼,又说道:“炭火快熄了,你去外头拿些木炭进来吧。”
安儿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抹布就转身出了屋子。
见着她出去,巧平停下手里的动作,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来,将里头的白色米分末全都倒在了中药中。
做完这些动作,她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早已没了前些日子的慌张和愧疚。
她只记着大太太说的话,说是等她做完这一切,就将她调到大少爷那里去,叫她伺候大少爷。
大太太虽然没有明说,可其中的意思她如何能不懂。
只要想着这些,她就觉着全身都有力气了,也什么都不怕了。
这人呀,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以前觉着安安分分当个丫鬟等到二十岁的时候被主子配了人也是不错,可如今有了这条出路,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期盼。
能摆脱奴才的身份,成为人上之人,她也算不枉来这世上一遭了。
代梅过了好一会儿约莫着药熬好了才去小厨房端了药,去了自家姑娘屋里。
“出什么事了?”傅珍喝了半碗药,就将瓷碗放在了桌上,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出声问道。
“姑娘想多了,奴婢能有什么事情。”代梅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傅珍听了,却是一点儿都不信,代梅伺候了她这么久,她多多少少也知道她的性子,这样装出来的样子,哪里像是没有心事。
见着自家姑娘眼中的执拗,代梅迟疑了一下,才将方才在小厨房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没等她说完,傅珍脸色就变得铁青,本就在病中又生了这么大的气,不免气色又差了几分,拿帕子捂着嘴咳嗽起来。
代梅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出声劝道:“都是下头的丫鬟没了规矩,什么话都敢说,姑娘不必和她们这些奴才置气。还是放宽心些,将身子养好才是。”
代梅这话中,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无奈,傅珍如何听不出来,她直起身子,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来。
“你看,自打母亲去了,我连自个儿的丫鬟都管不了了。”
“之前母亲在的时候我一直都觉着她不关心我,到了今日才知道,不管关心与否只要她是府里的夫人,是太后喜欢的平淑郡主,对我来说就是最要紧的。”
傅珍嗤笑一声,眼底有了几分后悔之意:“我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活该落到这样的下场。”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傅珍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姑娘,您还是去求老太太吧,叫老太太换个大夫来给您诊治,奴婢觉着大夫人没那么小心眼儿的,好歹您是晚辈,是她的亲侄女。”
傅珍听了,犹豫了一下,终于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竟见着多日未见的傅珍也在屋里。
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绣月季花褙子,下头是一条米分色百褶裙,许是病了多日的缘故,气色看起来有些不好,脸颊也消瘦了许多,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扶了扶身子,上前请安道。
老太太朝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起来吧,今个儿可巧五丫头也过来了,你们姐妹多日没见,也一块儿说说话。”
傅沅点了点头,和一同前来的三姑娘傅珺对视一眼,才上前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来,老太太就对傅沅道:“五丫头的病一直拖着不见好,说是想要重新找个大夫进府来看。只是你也知道,之前那宋大夫是你大伯母请进府里的,这药还没吃完,就要换个人进府,就怕你大伯母听到了,心里头有什么想法。”
傅沅听着老太太的话,转头看了傅珍一眼,见她脸色当真是不好,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已经咳嗽了好几声,当真是病了许久。
不等她开口,老太太又继续说道:“你说,这事情到底该如何办?”
“我寻思着还是请姚娘子进府里一趟吧,免得你五妹妹病愈发重了,听上去也不大好。”
傅沅听了老太太的话,见着傅珍因着老太太这句话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傅珍如今的处境,当真是连个体面些的奴才都不如。上回虽是去了宫里求见过太后,可太后只留她在宫里住了两日,第三日就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病了,府里人人都说她是被太后撵出宫的,平淑郡主已经去了,太后哪里还会顾忌着之前的情分。
因着这个猜测,就是连下头粗使的婆子都敢给傅珍脸色看了,所以如今得了病,却是连个大夫都不能自己请,还要求了老太太。
正说着这事情,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太太,大太太来给您请安了。”
☆、第118章 掌嘴
随着丫鬟的回禀声落下,傅沅见着傅珍脸色蓦地一变,眼底似乎闪过些什么。
很快,身着一身湖绿色绣花褙子的大夫人张氏就从门外进来。
“媳妇给老太太请安。”张氏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说话的时候,眼睛貌似无意朝傅珍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老太太见着她请安,放下手中的茶盏,抬了抬手,道:“起来吧,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多,你不必日日都过来请安,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是,媳妇晓得的。”张氏说着,就上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朝坐在那里的傅珍看了一眼,带了几分诧异道:“珍丫头不是病着吗?这外头天冷,怎么也出来了?”
张氏一句话,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众人的视线都朝傅珍看去。
还是老太太开口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又对着张氏道:“她的病一直拖着不见好,兴许是体质不适合吃之前的药,我琢磨着是不是换个大夫进府里瞧瞧,之前那姚娘子医术倒是不错,又给惯常给姑娘家瞧病的。”
自打傅娅有了身孕,老太太对张氏这个儿媳是愈发的看重了几分,也更给她几分脸面。
张氏听了老太太的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微微闪过一丝不屑来,却又很快就掩饰下去。
“瞧我,这些日子忙活着也没空亲眼去看看珍丫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当伯母的怠慢了她呢。”
张氏话中带刺儿,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听了出来,更何况是几个姑娘们呢,只是碍着老太太在,没好表现出来罢了。
之前,张氏虽不大待见傅珍,可哪里会表现的这么明显。也不知道,五妹妹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了张氏嫌弃。
傅珍听着这话,察觉到众人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又是难堪又是生气,一股气翻腾上来,脸竟憋得通红,忍不住弯下腰咳嗽起来。
等到好转了些,才直起身来,看了张氏一眼,道:“大伯母这话是何意思,难道说我这府里的姑娘还不能请个大夫瞧病了?”
傅珍心中又气又怒,连带着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都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她既气自己不中用,又气府里的人一个个不顾亲情都欺负她。若是母亲没有出事,她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的境地。
这般想着,傅珍伸手指着坐在身旁的傅沅,质问道:“难道她要嫁南阳王府的二公子,你们就一个个巴结讨好她,我如今这样的地步,就恨不得我立马就死了,眼不见为净。”
傅珍说完,嗤笑一声,嘴角露出几分苦涩来:“对,我也知道我命薄无福,不像是四姐姐,能得了皇上亲赏的及笄礼,可你们这些人也别以为她嫁到南阳王府就会风风光光的,毕竟,大姐姐的前车之鉴还在呢。”
傅珍的一番话,既诅咒了傅沅,又牵扯上了宫里头的傅娅,她的话音刚落,张氏的脸色就一下子变得铁青,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太扶了扶身子道:“老太太,您听听她说的这些话,娅儿如今还有着身孕,我这当母亲的心里......”张氏说着,一手捂着心口,差点儿就要气晕过去。
事关傅娅,老太太如何能不动怒,手中的茶盏想都没想就朝傅珍身上砸过来。
傅珍躲闪不及,一盏滚烫的茶水就洒在她的肩膀处,将她的衣裳打湿了。
“孽障,你大姐姐身为东宫侧妃,怀的是皇家的子嗣,也是你能议论的?”
老太太向来最喜欢傅娅,如今虽然太子眼疾未愈,可只要皇上一日不废黜太子的储君之位,傅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尊贵无比的,哪里能让人随意说出这些话来。
更别说,老太太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发愁的就是这件事,如今听傅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无异于是在她的心上戳了一刀,也叫大太太张氏失了脸面,她如何能容得下。
“卫嬷嬷,给我掌她的嘴,教教她姑娘家的规矩。”老太太看了身旁的卫嬷嬷一眼,冷声吩咐道。
卫嬷嬷应了一声,就走上前来。
早有两个婆子将傅珍按着跪在了地上,傅珍用力挣扎却又挣扎不开,眼见着卫嬷嬷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抬起了手。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傅珍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嘴角立时就渗出血来。
卫嬷嬷跟了老太太大半辈子,深谙这些责罚人的窍门,怎么能将人打得狠些,又叫人失了面子,她最是清楚不过了。
卫嬷嬷一连打了十几下,才停下了手,此时,傅珍的脸已经红肿不堪,头发也凌乱了,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罢了,念在你还在病中,我就只当你是病糊涂了才说了那些混账话,这回就不与你计较了。”
老太太说完这话,就对着下头的丫鬟吩咐道:“叫她跟前儿那个叫代梅的丫头进来,扶她主子回自个儿院里去。”
下头的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了下去。
只一会儿工夫,就领着丫鬟代梅从外头进来。
代梅方才在外头听着屋里动静不对,心里早是着急万分,只是碍着自己的身份,不敢表露出半分来,一直低着头走进了屋里。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在她一进来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见着她这副稳重的样子,就多打量了她几分。
这府里的事情她多多少少知道些,自打黎氏去后,涟漪院里还肯尽心的也就这丫头一个了。
老太太收回视线,对着她道:“你家主子病糊涂了,带她回房里去吧。这些日子,就好好养病,别出来了。”
老太太几句话,就叫代梅变了脸色,她朝自家姑娘看去,瞧着自家姑娘脸上红肿不堪,格外狼狈,心中一时骇然,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大太太一来,自家姑娘就受了老太太责罚,代梅心里隐隐想到些什么,心中有些后悔劝了自家姑娘来求老太太。
她还以为不过是换个大夫诊病的事情,大太太不会那么小心眼儿,哪里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代梅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上前将自家姑娘扶了起来。
傅珍本就在病中身子骨格外弱些,如今受了这样的责罚,自然更愈发没了力气,连站都站不起来,代梅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家姑娘扶了起来。
傅珍脚下虚浮,一步步朝门外走去,脚步很慢,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看了坐在软塌上的老太太和张氏一眼,眼睛里骤然露出一丝决然来,停顿了一秒,就转身朝门外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张氏才忍不住道:“老太太,这珍丫头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当初黎氏也不知怎么教她的。”
张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便看了她一眼,“行了,黎氏已经去了,你也不嫌晦气。”
不等张氏回应,老太太就看了坐在那里的傅沅她们一眼,吩咐道:“时候不早了我也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方才看了那么个场面,屋子里的气氛一点儿都不轻松,傅沅她们自然也不想继续待着,听着老太太的吩咐,便从座上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方才五妹那一眼,看得我心里直渗人。”傅萱朝屋里看了一眼,才小声对傅沅和傅珺道。
有句心里的话她没敢说出来,不知道母亲是怎了,对傅珍这么不待见。
方才若不是母亲的一番话,激的傅珍失了分寸,如何会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傅萱心里想不明白,也不敢往深里去想,只将心里的那些疑惑压了下去。
房间里
丫鬟们已经将碎了一地的茶盏全都收拾干净了,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你和我说句实话,珍丫头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向来是个精明的,如何能不起疑心。
大太太听着这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迟疑了许久,才低声道:“老太太,媳妇本不想叫您担心,只是今日您既然开口问了,媳妇也不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