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呀,她可得劝着娘娘不能叫殿下这般胡闹。
傅沅哪里察觉不到万嬷嬷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脸愈发红得厉害了,直到沐浴梳洗后,换了身大红色并蒂莲文褙子,身上清清爽爽的,心里的那点儿害羞才消散下去。
“娘娘今个儿要去给太后请安,不如就戴这支赤金海棠花簪子吧?”万嬷嬷扶着傅沅在梳妆台前坐下,打开首饰盒,从中挑出了几支簪子来。
傅沅记着这赤金海棠花簪子是太后赏的,便点了点头,又挑了一对紫水晶长耳坠。
“这耳坠晶莹剔透,又不压性子,最好不过了。”万嬷嬷伺候着傅沅戴上坠子,笑着道。
她虽然没有在宫里头待过,却也知道宫里头上了年纪的贵人们最是喜欢跟前儿的人打扮的有朝气些,瞧着心里头也高兴。
怀青上前给她敷了脂粉,又伺候着傅沅换了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才扶着自家娘娘站起身来。
傅沅才刚转身,就见着站在不远处的某人,也不知他在那里瞧了有多久。
“殿下站在后头,怎么一点儿声也不出。”傅沅没话找话道。
宋淮砚知道有万嬷嬷和怀青这个贴身的丫鬟在,她有些不自在,当下就对着万嬷嬷吩咐道:“下去传膳吧。”
“是。”万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了下去。
只一会儿工夫,就有宫女鱼贯而入,将饭菜摆在了铺着红色杭绸的黄花梨圆桌上。
虽是早膳,可宫里头的膳食向来讲究,六荤七素,一道西湖鲜笋羹,外加一碟六棱花瓣三色点心。
宋淮砚将她拉到桌前坐了下来,亲手给她盛了一小碗西湖鲜笋羹放到她面前。
傅沅笑了笑,夹了块儿点心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站在身后的万嬷嬷看着两位主子这样相处,忍不住想要发笑。
太子殿下和自家娘娘真真是一对,这对人好的法子,竟是这样相似。
等到用过早膳后,天色才愈发亮了起来。
傅沅和宋淮砚先去见过皇上,才又去了太后的慈安宫。
一路上,傅沅这个太子妃收到了不少目光,好在傅沅不过一会儿便习惯了这些注视,并没有觉着十分的不自在。
慈安宫位于皇宫的西北处,距离皇上所住的宫殿隔了一个御花园。
所以,两个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刚踏进慈安宫的院子,守在门口的嬷嬷便笑着走上前来,对着二人福了福身子,道:“老奴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请安,太后一早就等着了,可算是等到了。”
宋淮砚点了点头,就跟在那嬷嬷的身后走进了屋里,傅沅也跟了上去,和他隔了小半步的距离。
虽然是在四月里,可天气到底还有几分凉意,太后年纪大了身子骨又不好所以屋子里依旧烧着地龙。
刚一进去,便觉着一股热气铺面而来,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百合香。
听说太后时常头痛难以睡着,百合最能安神,所以慈安宫十日有九日是点着这香。
太后穿着一身日常的绛紫色福禄寿纹织杭绸褙子,发髻挽的一丝都不乱,头上插了一支瑞珠赤金寿字簪子,耳朵上是一对翡翠耳坠,脸上虽带着几分笑意却也叫人觉出几分雍容和威严来。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宋淮砚上前一步,跪地请安道。
傅沅跟在宋淮砚的身后缓步上前,跪在了地上的蒲团上,恭敬地道:“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看了二人一眼,点了点头,眸子里露出几分慈爱来:“好,好,都起来吧。”
“可去见过你父皇了?”太后出声问道。
宋淮砚点了点头:“孙儿和傅氏去过了,父皇叮嘱了几句,说是叫孙儿一会儿到海晏堂去。”
太后听了这话,眸子里陡然一惊。
她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这些年皇帝将顾氏幽禁在那海晏堂,由禁军看守,平日里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顾氏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瞧着柔弱温和,可内里却最是执拗的。
要不然,昨日她亲生的儿子大婚的日子,竟也没露个面,坐在那高座上。听说,昨个儿皇帝心里头不好受,差点儿将身边的一个太监给发落了。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既是皇上吩咐,你就带着太子妃去给你母亲磕个头见个礼,也好叫她放心。”
太后招手叫傅沅上前,问了她几句话,又叫人赏了她一支累丝嵌珠金牡丹簪子,才说是乏了,叫二人退下。
“孙儿告退。”
“孙媳告退,改日再来看望皇祖母。”
太后听了傅沅的话,微微有些诧异,随即笑着点了点头,说话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亲近:“好,这宫里头闷得慌,正好缺个人陪哀家说说话呢。”
傅沅福了福身子,跟在宋淮砚的身后退出了殿外。
见着二人离开,太后才带了几分感慨道:“姜家揣摩皇帝的心思斗倒了靖江王府,哪里知道,这最后赢的人还是顾氏的儿子。”
“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呢。”
“太后,这都是皇上放不下嫡皇后,心里头存了愧疚呢。”身边的嬷嬷跟了太后多年,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听着太后的话,便开口道。
太后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茶盏搁在了桌上。
“可不是,不过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多年,顾氏难不成还要因着当年的旧事恨皇帝一辈子?”
“哀家生了皇帝,实在也是见不得他心里难受。”
“太后无需担心,如今三皇子入主东宫,又娶了太子妃,皇上将能做的都做了,顾氏的心结总会解开的。”
太后听了,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哀家也老了,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这边,傅沅和宋淮砚出了慈安宫,便乘了马车出宫,去了西苑的海晏堂。
傅沅不着痕迹看了宋淮砚一眼,见着他的脸色,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一股暖意传入手中,宋淮砚对着她微微露出一个笑意来:“沅儿不必担心,我只要知道她是我的生母,便足够了。”
二人候在殿外,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嬷嬷从屋里出来,对着二人道:“娘娘说见了彼此伤心,倒不如不见。”
“殿下和太子妃在门口磕个头请安就行了。”
听着嬷嬷的话,傅沅下意识朝宋淮砚看去。
只见他面色平静,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儿臣携妻傅氏给母后请安。”
傅沅跟在他身后跪了下来,视线朝殿内看去,过了许久,才听着一道声音从里头传来。
“你起来吧,傅氏既是你选中的妻子,你就好好待她。”她的声音顿了顿,才又说道:“往后若是无事,就不必再来了。”
“这只玉镯是当年我册封为后的时候先帝赏的,今个儿就当做见面礼传给傅氏吧。”
这话音刚落,就有个宫女从里头出来,双手捧着个羊脂玉刻龙凤纹镯子,递到傅沅面前。
“儿媳谢过母后。”傅沅双手接过镯子,想了想,就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听着里头再无动静,宋淮砚才站起身来,又伸手将傅沅扶了起来,才刚转身,又听里头的人说:“傅四姑娘,砚儿的性子是随了本宫,最是执拗,可一旦喜欢上一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变了,你若能明白本宫的意思,就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了。”
傅沅诧异于昭懿皇后突然说的这句话,应了一声是,心里才明白原来这些年昭懿皇后并非不关心宋淮砚这个亲生的儿子。
要不然,皇上既是早有心思将宋淮砚立为太子,又怎么会要她来当太子妃呢?
想来,这其中也有昭懿皇后的缘故,皇上才下了那道圣旨。
☆、第130章 回门
很快就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这天才用过早膳,大太太张氏就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带着身边的大丫鬟和二姑娘傅萱在二门处候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外院的闵嬷嬷才满脸喜色的跑了过来,走到张氏跟前福了福身子:“太太,太子妃已到了门口,还是殿下亲自陪着回来的。”
闵嬷嬷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张氏听着这话后脸上一闪而过的怔愣。
“好,好,你去宁寿堂通知老太太,我和萱丫头去迎迎。”
张氏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满是笑意道。
闵嬷嬷应了声是,便朝宁寿堂的方向去了。
张氏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二姑娘傅萱,“咱们去接接你四妹妹。”
傅萱点了点头,随了张氏出了二门,朝外头去了。
才刚走了几步就见着了迎面而来的太子殿下和傅沅。
傅沅今天穿了一身茜红色的镂金百蝶穿花褙子,下头是一条紫绡翠纹裙,挽着流云髻,簪着一支翡翠珠子缠丝赤金簪子,通身的贵气竟叫人不敢直视。
若是先太子没有被废,娅儿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保得住,兴许得了这样尊贵身份的人会是她的娅儿。
张氏的眼睛在傅沅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将自己心里头涌起的那抹失落强自压了下去。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张氏还未拜下身子,就被傅沅伸手扶了起来。
“伯母不必多礼。”傅沅伸手扶起张氏,看了眼同样福身行礼的二姐姐傅萱,微微点了点头,叫了声:“二姐姐。”
听着傅沅这声二姐姐,傅萱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亲热的上前拉住了傅沅的手。
“咱们快些进去吧,祖母一大早就念着了。”
傅沅笑了笑,对于这份儿过分的亲近却是微微有些不自在。
原本在府里的时候,她和傅萱好虽好,却并非有着和傅珺一样的情分。
她点了点头,转头对着身旁的宋淮砚笑了笑,众人便一路去了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
周老太太早就得了消息听说是太子亲自陪着傅沅回了府里,心里头自是高兴的厉害,听到脚步声,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朝门口看去。
三太太卫氏瞧着,只笑道:“难怪老太太这样高兴,太子亲自陪着姑奶奶回门,可是天大的体面。”
正说着,张氏就陪着宋淮砚和傅沅走进了屋里。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
宋淮砚也很给面子对着老太太拱了拱手:“孙婿见过老夫人。”
老太太哪里敢受这礼,侧身避了避,招呼着二人坐下,吩咐身边的大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因着宋淮砚在,众人到底有几分拘束。
老太太拉着傅沅的手问她在宫里过的可还习惯,又嘱咐她要孝顺太后,敬重长辈。
傅沅点头应下,大概老太太也觉着这些嘱咐的话太过场面,傅沅这个当孙女儿的和她也不甚亲近,便将话题转开说起了别的事情来。
从宁寿堂出来,傅沅和宋淮砚又去书房拜见过父亲傅呈远,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老太太吩咐人在园子里摆了饭,众人一块儿用过午饭后,二人才告辞离开,出了宣宁候府。
等到上了马车,马车从朱紫巷驶出,到了朱雀大街,傅沅却慢慢觉着,这并非是回宫的方向。
傅沅转头带了几分不解问道:“今个儿可还要去别的地方?”
宋淮砚听了这话,嘴角微翘:“既然出宫了,就顺便去去淮安候府吧。”
听着宋淮砚的话,傅沅顿时愣住,随即心里生出几分感动来:“这样好吗?宫中的规矩......”
不等傅沅的话说完,就被宋淮砚打断了:“规矩是规矩,难不成你我去了淮安候府,御史会因着这事儿参上一本?”
听他这样说,傅沅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自然不会。”
于是乎,马车便朝淮安候府驶去。
早有随行的侍卫前去报信,所以傅沅到了淮安候府垂花门前的时候,就见着大舅母寇氏扶着外祖母陈老夫人早就等着了。
“外祖母。”傅沅笑着走上前去,才叫了声外祖母就被陈老夫人搂在怀里。
“今个儿怎么也过来了,若是想见外祖母,等外祖母递牌子进宫看你就行了,免得被人说道。”
傅沅摇了摇头:“外祖母不必担心,况且我就是想来看看外祖母嘛。”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不自觉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陈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松开她的身子,带了几分歉意对着一旁的宋淮砚道:“沅儿自小在老身跟前儿长大,见了老身难免有些小孩子脾气,殿下可莫要怪罪。”
话虽这样说,陈老夫人的语气中却是带了几分警告,好像是说要是他对她这个亲外孙女儿不好,她就要找他算账似得。
宋淮砚听出话中的意思,带了几分认真道:“老夫人放心,沅儿很是懂事,父皇和皇祖母都喜欢她。”
陈老夫人听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哪里听不出来,宋淮砚是借着皇上和太后,说他自个儿很喜欢沅丫头。
一行人到了燕荣堂,陈老夫人细心问过傅沅在宫里头的情况,还想说什么,又觉着当着宋淮砚这个太子的面不好说出口。
宋淮砚自然瞧了出来,借口想观赏观赏淮安候府的景致,便走了出去。
陈老夫人见着宋淮砚走出了屋子,这才拉了傅沅的手到了内室坐下。
“我瞧着殿下竟这般体贴你,这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谁能想到,他竟会是昭懿皇后的嫡子,如今一转身能成了东宫的太子殿下呢?”
陈老夫人感慨了一句,迟疑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年轻气盛,身边伺候的人可都妥当?”
傅沅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外祖母这是拐着弯儿的问她宋淮砚身边有没有其他伺候的人,当即便摇了摇头,将之前某人对她的允诺说给了外祖母听。
陈老夫人也诧异于宋淮砚竟然能许下这样的诺言,只是她到底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事情多了去,知道这人呀都会变的,更何况他如今早已不是那个南阳王府可以任性妄为的二公子,而是东宫的太子。
即便是之前许下了这份儿承诺,这承诺又能持续多久呢?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总归不会是一辈子的。
皇家最重子嗣,皇上的妃嫔虽少些,可也并非独宠一人。当年昭懿皇后那般得宠,宫中不也还有身为贵妃的姜氏吗?
“殿下有这份儿心自然好,可你心里头得有数才行,别一味地信了这句话,到头来伤了心。”
“最要紧的,是先替殿下生个子嗣,我心里头才能真正踏实了。”
傅沅并不诧异外祖母会对她说这些,其实这事情她私下里也是问过某人的。
得到的答案是,当年皇上若能只娶昭懿皇后一人,又哪里会有如今的为难。
他并非好se之人,只她一个就够了。
傅沅怕外祖母担心,便将这事情说给了陈老夫人听。
陈老夫人听了,愣了许久,才感慨道:“若是如此,竟是我这当外祖母的着相了。好!这就好!我就是到了地下,也能和你母亲交代了。”
傅沅见着外祖母伤心,连忙出声劝慰起来,又说起了她在宫里的事情来,说太后待她不错,没有难为过她。宫里头虽规矩大些,可她身为太子妃,平日里又住在东宫,到底还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陈老夫人听了,这才回转过来,又拉着傅沅的手嘱咐了好些话。
傍晚时分,傅沅才辞别了外祖母,和宋淮砚一块儿乘了马车回了东宫。
☆、第131章 波澜
二人从淮安候府出来的时候不算太晚,但到了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下来了。
万嬷嬷见着太子和自家娘娘回来,忙叫人端了茶进来。
茶是上好的巫山云雾,是内务府新送来的。
刚一掀开盖子,浓郁的茶香便四散开来。
傅沅喝了小半盏茶,身上才觉着暖和些了。
“夜里天冷,娘娘出宫的时候该拿件披风才是。”万嬷嬷说完,才意识今个儿娘娘是跟着殿下出去的,她这样说,听到殿下耳中,不免有了责怪殿下的嫌疑。
一时间,脸上就露出几分不安和紧张来。
傅沅瞧着万嬷嬷这个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想笑,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声道:“今个儿从府里和外祖母家带了好些东西,嬷嬷去收拾收拾吧。”
万嬷嬷听着,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走到一边去收拾了。
待万嬷嬷走开后,傅沅忍不住低声道:“全怪殿下平日里冷着一张脸,才叫万嬷嬷心中忌惮呢。”
听她这样说,宋淮砚微微勾了勾唇角,出声道:“哦,沅儿不怪自己跟前儿的人没有定力,反倒来怪我,着实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