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只是树大太过招风,先帝薨逝后,林家为太后所不喜,当今圣上登基后便遂了太后的心愿,改立太后的侄女为皇后,而林家小姐则改居侧妃位,之后更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林妃废位鸩杀。一时林家大厦摇摇欲坠。到了十五年前,边疆苦战,林将军领军接到错误战令迷失沙漠导致延误战机,自刎而死,林少将军寡不敌众被俘……”
金多的声音越来越遗憾,却是在这之后变得愤慨了起来:“那整场失败的罪魁祸首刘闾,却是在逃回京城后谎报军情,隐下了误发战令那一段不表,却说林少将军降了夏国后做了夏国驸马,更替夏王训练军队以期侵略中原……”
金多哀声道:“圣上原本就对林家忌惮,如今一听林少将军叛国,龙颜大怒,于是下令诛林氏九族……满门忠烈的林家此时已仅剩孤寡妇孺,那前来抄家的岳王赵勇本就是残暴之人,如今去了林家,早顾不得诛九族要先讲人犯押入牢中听候处决的王法,带着军队进了林府见人就杀,可怜那林家长孙女小薇,那时候连路都还走不稳,就被岳王一刀捅进腹中当场毙命……”
金多此时已是声泪俱下:“……要不是香儿当时正京外避痘,一收到消息立刻由奶娘带着南逃,只怕是,也难逃此劫啊……”
张超神叹了口气道:“所以,只怕多叔你当年,也是为了男人婆才隐居进这山中的吧?”
金多点点头,道:“我年幼时曾因父辈蒙难,受了飞云长公主的恩惠才得以苟活,后来林家出了事,我费劲千辛打听到香儿在这里,便赶紧上了山,隐姓埋名做了这山头的军师。我曾经起誓,要拼劲全力护下香儿的周全。”
张超神道:“你觉得赵镇这次,是为了什么呢?”
金多道:“都传飞云长公主当年下嫁林家时,先帝曾将一份皇族秘宝传给了她,这份秘宝不仅仅价值连城,更是可以定天下的奇珍。当初刘闾和岳王对林家下手,多半也是为了找到这份秘宝。只可惜他们把林府翻过来,也没能找到。太子早薨,如今帝星渐微,众王爷夺嫡之心渐起,明争暗斗早已是常事。我猜想,赵镇此番,定时认定了那一直没有找到的秘宝在香儿身上啊……”
张超神犹豫了一下,道:“那其实……男人婆身上真的有秘宝吗?”
金多摇摇头,道:“那秘宝本来就只是一个传说,香儿当初是出来避痘的,就算真有什么秘宝,又怎么会让香儿带着呢!何况……”
“何况什么?”
“世人都只道香儿是林家唯一的遗孤,但其实,林少夫人当年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
“双生?双胞胎?!”
金多叹了口气,点头道:“少夫人当年难产,天降异色云彩,适逢林太师的旧友玄一法师在京探访,便说这恐怕不是吉兆,后来少夫人费劲千辛万苦产下了一对龙凤胎,那女婴就是香儿。而那男婴,生来眼瞳便是紫色的,林将军担忧,便与玄一法师商量对策,最后便是由玄一法师将男婴悄悄带走抚养,从此下落不明。而对外,都只说少夫人生下的,只是一名女婴。所以……”
“所以林家,即使真有秘宝,当年也定是早就藏在了那男婴的身上带走了,怎么会放在香儿身上呢!”张超神接道,“只是那玄一法师现在在哪里?赵镇的人会不会对他不利?”
金多摇头道:“当年少夫人产下龙凤胎的事,世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就算知道的,也早就都在当年的那一场浩劫中死了。玄一法师素来云游四海,没人知道他的行踪,更何况此时,只怕大师他早就已经羽化登仙了罢?”
“一个没有秘宝的人,却被认定了身藏秘宝,他们拿不到东西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样一来……那香儿岂不是很危险?”张超神急道,“如今那阿罗郡主在寨子里住了这么久,因为是陈虎身边的人,所以一直来去自如,也不知道她今天到底给她哥哥画了什么东西,赵镇能高兴成那样!”
金多摇了摇头,道:“齐王只是先帝三子,与当今皇上虽是一母同胞,但皇上虽然没了太子,毕竟有自己的子嗣,太孙们虽然年纪还小,但那皇三子岳王可是一直都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况且还有一个虽然体弱多病却被圣上称赞‘少有贤德’的皇后嫡子吴王赵绩,赵镇就算有那个称帝的心思也绝对没有那个实力和资格。如今只怕是……”
“只怕是赵镇也只是某一位野心勃勃的皇子手底下的一颗棋子罢了。”张超神抢答道,“只是这会是哪一位皇子呢?”
金多道:“不知。不过岳王是已故的何贵妃之子,而吴王和赵镇不仅同是程太后的嫡孙,而且从母辈那边排,吴王的生母程皇后也是赵镇的表姨,所以赵镇八成是要帮他这位母族亲厚的堂叔叔的。”
“你是说……吴王赵绩?”
金多点点头,道:“吴王一直体弱多病,却并不知真假,所谓的少有贤德,也多半是在御前装出来的,我曾经见过他一面,他生得一对桃花吊梢眼,眼里深藏狡黠,恐怕暗中为了夺嫡也是做了不少事的。那赵镇,多半便是他的人了。”
“如果真的是他,那金家寨岂不是凶多吉少?”张超神焦急道,“那男人婆该怎么办啊!”
金多叹了口气,道:“如今,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啦!”
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就听见外头来报,说“虎爷有事来找二当家的”。
第五十三章
张超神和金多对视一眼,继而就让下面赶紧把人给请了进来。
许是因为“人逢喜还是精神爽”,陈虎此刻可谓是格外的意气风发。惹得张超神都是眼前一振,继而就是忍不住要酸他道:“呦,布老虎你这是怎么个情况啊?大夏天的都这么春风满面的。”
陈虎也不和张超神计较,只是笑着说:“我这次来,可是有要紧事想请苏兄办呢!”
张超神赶紧撇清关系道:“我可没什么能耐能帮得上你。”
“其实,是香儿让我来的。她希望可以由你来我们筹办婚礼。毕竟,你是金家寨的二当家,又是香儿和我的好朋友。”
金多在旁边一听就知道陈虎这算是来宣示主权了。只是那张超神此时脸上早已是青一阵白一阵了,哪里还听得出来陈虎话里的意思,于是他强咬了咬嘴唇,把头一梗,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只是这个啊。我和男人婆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却也算得上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伙伴了。作为男人婆的娘家人,她有什么需要,我肯定是没二话的!”
陈虎一见着张超神这么说,脸上明显露出一种像是松快又像是有些别的说不清的情绪的表情,他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递给张超神,笑道:“如此甚好。这是香儿草拟的一份婚礼明细,就拜托给苏兄啦!”
张超神哧道:“有事情要求人,就拿出求人的态度来啊,现在这样让个外人来传达,算几个意思啊?”
陈虎一愣,继而笑道:“苏兄你这话说得可就不道地啦!毕竟我还是香儿的未婚夫,怎么能算是外人呢。”
“她一天没嫁给你,你对我们来说,就是外人!想冲着我们摆主子架子?还是等等真成了亲再说吧!”张超神挥了挥手中的礼单,道,“东西我收到了,为了男人婆我会好好去办,只是,以后她有事,请让她自己来找我,我虽然是住在金家寨,可我并没有卖给金家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使唤我的!”
张超神说完这些,冲着金多作了个告辞的揖,又胡乱冲陈虎摆了摆手,就直接出门去了。全然不顾身后陈虎那副愕然的表情。
“气死我了!”张超神一回到房间就开始发作了起来,他把那个折子直接丢在了地上,然后一个挺身把自己摔在了床上,一锤床板道,“这个布老虎,真是太欺负人了!”
他伸手捞过枕头,就着平躺的姿势直接拿起来狠狠向后甩去。结果那枕头还没甩出多远,先把手给砸在了床板上,狠狠的发出了一声“嘭”的一声。
“嘶……”张超神赶紧把手缩了回来。我怎么这么倒霉!他抱着被自己尽了全力摔疼的手,哀伤地想。那个布老虎欺负他,男人婆也欺负他,现在连床板都开始欺负他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有些委屈,最后也不知道是因为手撞得过疼了还是?5 睦锏钠隼次薮Ψ⑿沽耍蛔∥匚氐乜蘖似鹄础?br /> 于是当金大王来找张超神的时候,她看到的就是这样神奇的一幕:张超神抱着一个枕头,一抽一抽地缩在墙角,金大王走过去时,他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她。
金大王一见张超神这模样儿,当时就忍不住乐了起来:“干嘛呢这是?要我给你拿点兔子草来吃吃吗?”
张超神哽咽了一下,强挺直腰板,抬头道:“你来干什么。”
金大王在床沿坐定,沉默了一会儿,道:“听说你和虎哥闹别扭了?我过来看看你。”
张超神道:“过来看我笑话吗?”
金大王望着张超神红肿的眼睛,心念一动,笑道:“我来看寨子里新养的兔子呢!”
张超神恨恨地低下头,嘟囔道:“你一定心里在笑话我了。”
金大王低头看见被丢在地上的礼单,它就这么凌乱摊着,看起来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许久,她才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若是不想,我又不会逼你。”
张超神看见金大王望向被扔在地上的礼单时那副怔愣的表情,有些心虚地道:“不是你想的样子。”
金大王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虎哥,可那毕竟是我的未婚夫,你以后,还是尽量和他好好相处罢!”
张超神闻言,心中立时又不平静了起来,他猛地抬起头,冲着金大王嚷嚷道:“我真是不懂,你明知道他和阿罗不清不楚的,你怎么还会想要嫁给他!他有什么好的!”
金大王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至少他对我一心一意。”
金大王的脸上写满了决绝,张超神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是啊,当初如果他能够一心一意地好好对金大王,不去冲着颜如玉胡思乱想,是不是,是不是现在金大王就不会这么对他这么失望了?如果那次花灯会,他能认认真真地对着金大王把白给表了,是不是,是不是现在他着手准备的,就是他和金大王的婚礼了?再如果,如果他能在金大王拦住他不让他去茶会时听了金大王的话留下来,是不是,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他越想越哀伤,到最后连心都跟着痛了起来,随着呼吸一抽一抽地疼。
长久的沉默后,终于,金大王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休息吧!”
继而,便是离开。
“那个阿罗,”金大王离开的时候,张超神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她是齐小王爷的亲妹妹,齐小王爷原本一直在暗中调查你的身世!我那天听见阿罗画了很重要的东西给齐小王爷,恐怕她是因为你和陈虎成亲的事帮她哥哥一起报复你。我劝你,还是等这件事先摆平了再去想和陈虎成亲的事情吧!”
金大王停住脚步,听张超神说完这些话,偏头给了他一个侧脸,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如期成亲的!”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超神恨恨地将手中的枕头冲着金大王已经消失的门口丢去,大声道:“那你就嫁给那个布老虎好了!到时候赵镇他们找上门来,你自己去趟那浑水,哼,我替你操哪门子心呐!”
那枕头扔得准头实在不好,就丢在了桌上,一下子就把原本端端正正在桌子中央的茶壶给打翻了,茶水淅淅沥沥地淌了一桌子。
之后的很长时间,张超神都将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给金大王置办婚礼的事上。用他的话说就是,既然你想嫁,我能做的就是尽我全力让你风风光光。
然而事实上,他却是真真的做不到。每做一件事情,他心里面都会想象着假如那是他和金大王的婚礼。给金大王挑选陪嫁的首饰的时候,他忍不住假想着金大王出嫁时的样子。依着金大王的性子,她大约会把那些金首饰插满一头吧?
只是那掌柜的平时机灵,此刻对着张超神却颇是不会看脸色心情。只因着张超神那副带着憧憬的神秘笑容,居然就问他:“上次的玉镯子送出去了吗?可合姑娘的心意?”
弄得张超神心中又是一阵难过。见掌柜的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还在絮絮地说着那只镯子的好,张超神忍无可忍地“腾”一下站了起来,道:“其他的东西再抓紧时间安排一下,该改的抓紧改。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还有些别的事。”
掌柜的有些错愕地看着张超神,也不知道他生的哪门子气,来不及细想,就赶紧赔笑着把张超神送出了店门。
张超神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摸了摸怀中那枚玉镯坚硬的突起,叹了口气。那注定是一份送不出去的礼物啊!
正想着,他忽然看见马车的小窗户外头晃过去一个熟悉的人影。于是慌忙对着马夫道:“停下!”
第五十四章
由于张超神的声音来得太突然,着实把马车夫给吓了一大跳,赶紧收了收手上的缰绳示意马儿停下来。所幸身在闹市原本车速就不快,那拉车的马儿有些不满地拿鼻子喷了喷出一大团气,也就乖顺地停了下来。
张超神下了车,赶紧往回奔去。等找到刚才看见的那个身影,他就站在不远处以不会跟丢的距离看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隐蔽得很好。然后小心地从身前的遮蔽物后面探出头去,望着不远处。
不远处,阿罗和一个张超神没见过的生面孔正在逛市集。
“阿罗妹妹,你看这串链子多好看啊!上面嵌的可都是大海里的贝壳呢!”
“嗯。”阿罗恹恹地应付道。
“你看你看,那边有人在演杂耍,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啊?”
“不想去。”
“那要不我们去松鹤楼吃点心?你不是喜欢他家的水晶蟹肉包吗?”
“我没胃口。”
“那要不我们去听小曲儿吧?”
“我现在没心情。”
“那……”
“陆平你别跟着我了行不行,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我现在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啊!”阿罗有些不耐烦地转身冲着身边的年轻人嚷嚷道。
那个叫陆平的公子哥儿显然是没想到阿罗会突然生气,一时间有些怔愣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傻站在那里,红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阿罗。少倾,才低声道:“你不要不开心。”
阿罗望着陆平,像是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牵了牵陆平的袖角道:“谢谢你……我没事,真的。”
之后阿罗偏过头去,附在陆平耳边和他说了什么,陆平听了几乎是立刻就破涕为笑了。
张超神很努力地伸长脖子想侧近耳朵去听,却是什么都没有听见。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不耐烦地抽了回来,继续努力地伸展他的脖子,却不料又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
“啧!”他不耐烦地把袖子再次抽了回头,狠狠地瞪着眼睛回头去,却看到了一双明亮得超乎寻常的大眼睛。那是一张他十分熟悉的小脸蛋,此刻这个孩子正一脸高兴地笑着蹲在他身边,拄着头看他。
“小启?你怎么在这儿?”张超神压低了声音笑着摸了摸赵启的脑门。这孩子脑瓜子好像比一般孩子看起来大一些,做事情都是慢吞吞的,超乎寻常地沉稳,不过,因为长得好看,倒是特别讨人喜欢。
赵启眨巴着他那双大眼睛,小声嘀咕道:“我去那个铺子找了你好几次,你都不在。”
张超神愣着想了想,才道:“最近有点事儿在忙,就没怎么在铺子里。”
“在忙着看什么呢?”赵启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眼阿罗陆平的方向,问道。
“额……”张超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姐姐?”赵启一副了然的表情。
“喜欢个鬼啦!”张超神照着赵启的脑门就是一个栗爆,然后又觉得刚才为了撇清关系声音有点没控制好,赶紧紧张得看了眼阿罗的方向,见那边没有发现他们,才又压低了声音对赵启道,“她当初说要和我联手的,可是现在她喜欢的人,把我喜欢的人给拐跑了。所以我现在得看看,她是不是也打算跟别的人跑,不然,或许我们还能合作一下抢回我们各自喜欢的人。”
张超神自顾自说着,一回神看见赵启正定定地看着他,于是正了正神色道:“你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