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嘴边,白小满才发现,她压根记不得那两个丫鬟的名字,干脆一鼓作气,将其余两人按照年龄分别叫做春香和夏香,这样,唐伯虎时代的四美,她算是集齐了。
相处半日,秋香发现白小满说话办事毫无架子,也不似别的主子那般端着,于是试着问:“姑娘,奴婢能问一下,为什么奴婢叫秋香吗?奴婢可是这几人中年纪最大的。”
白小满呵呵笑,说:“对啊,你年纪最大,最成熟,秋天不就是收庄稼的时候吗?多符合你啊!”
秋香一脸生无可恋脸,白小满又哈哈大笑:“因为我最喜欢秋香这个名字,你长得最好看,我最喜欢你,就让你用这个名字呗。”
秋香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白小满还有这种回答,有点赧然地笑了。
秋香准备退下,白小满喊住她,一脸认真地嘱咐:“我对你们有一个统一的要求,这算是来到我家里后的第一个命令吧,就是别自称奴婢奴才的,听着别扭,说起来还费劲,就用你我他来形容,我是认真的,只说一次,让我发现谁不遵守,从月俸里扣。即使习惯成自然,也要克服困难,怎么克服,你们自己想办法。”
秋香再次愣住,白小满嘿嘿坏笑:“明天一早就去把这个命令传下去,尤其是你要特别注意,你得贴身照顾我,跟我接触的时间最长,犯错机会也最多,所以你现在就得改口了,说了我就罚你的钱,罚多罚少我说了算,看我心情,明白了吗?”
秋香点头:“明白了,我明天就去传达姑娘的意思。”
白小满满意地点头:“这个世界上,果然钱是最好用的办法,见效最快。”
说完话,白小满就躺下了,秋香熄了香烛,只在墙边的桌上留了一只蜡烛,悄声走出去,关上房门,等了半刻钟,白小满又呼啦坐起来,声音不高:“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从屋顶迅速坠下,落地时如鹰展翅滑翔水面,丝毫声音都没有发出。
白小满歪着头看他,露出一脸花痴的样子:“穆勒,我看你这样降落看了多少次了,怎么还是每次看,都觉得那么帅呢?”
穆勒也不理会她,将蓑帽摘下,放在桌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火光有点远,但还是可以看出,穆勒轮廓分明线条凌厉的脸。
“没人找麻烦吗?我觉得那个青阳小岑不会任由你这样一个高手留在家里吧?怎么也会有点表示。”白小满问。
穆勒点点头:“你才想起来问?”
“我前两天不是为了被烧坏的房子焦心吗?哪里顾得上?对了,战况怎样?”白小满被勾起了兴致。
穆勒回答得很自然:“自然是我胜。”
白小满一脸无语:“也是,还能有什么结果?你穆勒的武功,要说天下第二,谁还敢说第一呢?为什么江湖英雄榜上没你的排名呢?”
穆勒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白小满了然的说:“我知道,因为我,你要保护我,又不能去跟那些个高手过招,是我耽误了你的锦绣前程!”
穆勒否认:“我没有什么锦绣前程要去争取。”
白小满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穆勒,我特别感谢你的义气,保护了我这么久,还跟着我离开了苍国,其实离开苍国以后,我的死活,都不再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你真的不用再这么辛苦地保护我了。”
穆勒再次否认:“不辛苦啊,我从小受的训练比这苦多了。”
白小满翻白眼:“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话里的重点啊?”
穆勒没出声,只是看着白小满。
“说白了吧,你一天跟着我,我就会有种感觉,觉得自己并没有摆脱苍国,总有一天我会被抓回去的,我不想再面对那种生活,你明白吗?我也需要重新开始的,可是见到你,我总会被拖回到过去。你明明一身本领,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当将军,当御前总领,最不济也可以当一等护卫啊,做什么不比跟着我这个逃犯强?”
“我最大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你,而且你放心,我效忠于你,不会背叛你,我没有私下联系过他们。”
白小满轻出一口气:“我知道你没有背叛我,不然我早就被抓了回去了,你们幻海的弟子忠诚这点我了解得很。”
“之前你怎么没有这种焦虑?”
“之前我不是一直不确定你跟了来吗?我以为你应该就留下了,谁知道你竟然跟着我离开。”
“那你再当我不存在不就行了?反正你也发现不了我。”
白小满要抓狂了:“我都知道你在了,还怎么掩耳盗铃啊?”
忽然想到什么,白小满警惕地问:“以前在苍国只有我外出时候你才会跟着,现在你全天候都在盯着我,怕我有什么意外吗?”
穆勒不疑有他,点头承认。
白小满脸色大变:“那我洗澡的时候,你还保护我吗?”
穆勒声音一顿,接着道:“也要盯着啊,那时候你最没防备,更要上心。”
白小满捂脸惨叫一声:“啊!八嘎!靠!没想到你这么老实的家伙也有这么龌龊的一面!你都看见什么了?说!”
穆勒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没一个劲盯着你看,就是时不时扭头看你两眼,预防有人趁你洗澡时候欲行不轨,而且你穿脱衣服进出木桶的时候我都扭开头了。”
白小满吃了他的心都有了:“谁知道你不小心看到什么了没?你这个家伙,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正经了啊!”
穆勒板起脸道:“你可以乱想,但不要质疑我的忠诚。”
他没再说下去,白小满却听明白了,心情也平静下来,穆勒说得对,是她一时着急忘记了,是啊,她只能算穆勒半个主子,楼宇才是穆勒真正意义上的主子,而她,曾经是属于楼宇的女人,如此忠心的手下怎么会觊觎主子的女人呢?
☆、第九章 你打算就一直这么躲着吗
两人沉默了许久,穆勒忽然问:“你为什么会答应住在清苑?你身上钱多得是,住哪不行?还是怕我保护不了你?”
白小满听了心里很暖:“我知道,穆勒,你会一直得拼了命保护我,我对你向来都十分有信心,我留下来不是因为怕在外面有危险。清苑财大势大,我住在这里,拉近点关系,万一以后用得着呢?青阳小岑也承认了,上次是因为他手下领会错意思所以对我动手,我要是人在这里,可以避免再有那种麻烦发生,谁知道他们会搞出什么名堂?说是手下的失误,我看未必,他们人在暗处,防不胜防,总归我们处在劣势。”
穆勒点点头。
白小满起身,穆勒忽然问:“难道不是因为青阳小岑长得俊俏?”
白小满一听呵呵笑出声来:“当然有这个原因啊,而且还占很大比重呢,虽然我觉得他这人作风不好,但跟长得帅的人在一起,心情总是会好一些的。”
白小满开着玩笑,说得乐呵呵,穆勒却板起脸来:“你这样做,对得起他吗?”
白小满一听,脸也冷了下来,忽地转过身去,声音漠然:“穆勒,不要跟我提他。”
穆勒没再出声。
“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离开苍国,出现在这吗?”
穆勒心下歉疚,知道勾起白小满的伤心事了,正要开口解释,白小满冷冷地逐客:“我要睡了,出去。”
没有关门声传来,只有一阵微风似的响动,白小满起身拿起烛剪子熄灭了留着的最后一支蜡烛,房间一片黑暗。
躺下许久,白小满还是睡不着,她轻声说道:“穆勒,你不会明白的,在你们的世界里,女人永远只能排在末尾,如果男人为了雄图霸业,或者有不得已的苦衷,牺牲女人在你们看来,是最理所当然的事。但在我这里,没有这个道理,女人一样是人,跟男人一样,同样有被尊重的权利,我们不是物品,可以随意赠送,随意丢弃。如果伤了女人的心,即便愧疚做出伤心要死的样子又有什么用?难道被丢弃的女人,过着生死不如的日子时,想想男人抛弃自己时候的痛苦,就可以过得好了吗?我没有这种奴性思维,更没有那种伟大的舍己精神,楼宇的江山大业,是他自己的事,我不会为了他牺牲我自己。”
并没有人回答,白小满却知道,穆勒听得到,这样看不见,她反而更容易说出心里话。
“我不指望你能明白,我坚持的原则就是,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如果在一起,就要一辈子珍惜,也请你不要再站在批判的角度来审视我,楼宇既然已经抛弃了我,我重新开始一段新感情有什么不可以?我凭什么要为了他,一个空虚的念想,守贞守节一辈子?”
“你承认了,你是冲着青阳小岑来的?”穆勒忽然说,声音从外间传来。
白小满翻了个白眼:“跟你说了半天,你还绕不清楚。我只是打个比方,告诉你,那个叫楼宇的,跟我再没半点关系,我和他,天涯海角,各自婚嫁,谁也不欠谁的。他是你的主子,你要一辈子忠于他是你的事,别把这种帽子也扣在我头上。”
穆勒没有接话。
白小满说着有点烦躁,鸡同鸭讲的感觉又来了,是啊,她怎么能勉强一个古代男人理解现代女人的平等尊重观念呢?
“算了,不跟你白费口舌了,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
就在白小满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穆勒突然开口:“我能理解。”
“嗯?”白小满以为她听错了。
“我说,我能理解。在我们明海,男女婚嫁就是一辈子的事,决不可更改,除非一方死去。”
白小满笑:“你家乡的风俗还蛮合我胃口。那你怎么来到苍国的?”
等了一会才听穆勒回答:“明海地处北方苦寒之地,物产贫瘠,但是有一点,是全天下都比不上的,就是极有利于武功修炼,在我们那的山上苦练一年,抵得过普通人家练十年的功力,因为我们自古按寨子居住,并不像苍国宣国这样,有皇上军队,但我们也要保护自己,所以长老们会挑选资质好的年轻男孩子女孩子,去山上练习武功,并调养心性,将所学的高深武功,只用来保护乡民,绝不做为非作歹之事。”
“这就是你们幻海一脉的来源?”白小满问。
穆勒轻声说:“嗯。后来我们幻海一脉被别国得知,很多达官显贵或者王孙贵族愿意出大价钱雇幻海弟子,来保护他们自己。”
白小满问:“你们明海地处偏僻,要那么多金银财宝也没地花啊!”
穆勒说:“是,所以我说的花大价钱是指粮食蔬菜布匹还有药材这些东西。”
白小满点头道:“你们明海的子民真的很善良,如果你们为了利益不惜出卖自己的武功,可能现在江湖上最著名的黑雨杀手组织就得靠边站了。”
穆勒轻笑出声:“我们幻海弟子,不会做除了保护雇主以外的任何事,但是为了保护雇主,杀人是最经常的事。”
白小满说:“你现在保护我,我可以给你钱,在宣国都城锦城这个地方,金银是最实在的东西。”
穆勒拒绝道:“你不用给我一分钱,当初主子来明海,不仅给了很多的生活用品,还保证每年都会支付数量一样的东西,最重要的事当年在西番进攻我们明海之际,主子亲率大军击败了西番,并立下死誓,有他在的一天,决不允许任何国家侵犯明海,更难得的,那时主子还只是一个普通亲王,并不是皇上,出兵救明海,他是顶着重重压力才做到的,所以幻海一脉除了之前派出去的弟子,剩下的所有人,都归到主子名下,誓死为他效力。别说主子只是派我做你的贴身近卫,就算是让我为你去死,我也会毫不犹豫。”
白小满听着穆勒浅浅叙述这些往事,许久没有回应,想了又想,才忽然问:“要是楼宇让你杀了我呢?”
穆勒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不会的。”
“你是说,他不会下这种命令还是你不会听他的话?”
穆勒声音如白云飘过:“我不知道。”
白小满也不为难他:“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些?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今天晚上说的话,比这几年加起来的都多。”
穆勒说:“以前哪有机会说?”
白小满点点头:“也是,那时我每天都围着楼宇转,哪有闲工夫跟你谈心呢!再说,你那时也不像现在这样随时随地暗中保护我,对了,我想起来了,记得一开始楼宇把你介绍给我,说以后你是我暗卫,开始的几天你也是像现在这样形影不离地保护我啊,为了测试你好用不好用,我还跟别人串通糊弄过你,当时大半夜的你忽然从天而降,吓死我了都,后来怎么就不再那么贴身保护我了?”
白小满等了一会才听穆勒回答:“那次你们演的那么逼真,不是把主子也惊醒了,赶过去了吗?后来主子就减了我的活,只有你外出时候才贴身保护你,其余时间就当个普通侍卫。”
白小满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还有这种事,记得那晚楼宇冲进来时,穆勒已经将只着单薄睡衣的她护在身后,单手扣住腰,与蒙面人对峙,而她当时只顾得惊异于穆勒武功的出神入化,加上后来因为恶作剧被楼宇训了几句,根本没在意其他。
“你就没想过再回到苍国吗?”穆勒忽然问,
白小满摇摇头:“不回去了,肯定不回去了。”
“那你打算在宣国住一辈子吗?”
白小满轻笑:“孩子,别动不动就说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你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和动荡?就像当年我也想过,要一辈子留在苍国,留在他身边,可是你看,现在我不正在躺在宣国都城锦城的床上,计划着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吗?”
穆勒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打算以后一直这么躲着主子吗?”
“你为什么要说我躲他?你怎么就确定他有在找我?何况,找到我,目的是什么,还不明显吗?”白小满有些不悦。
“主子如果想要找你,你以为躲着会有用吗?”穆勒继续问。
白小满声音轻飘飘:“躲得了一天算一天,难道因为害怕未知的事,我连日子都不过了吗?凭什么?楼宇又不配我这么为他。”
穆勒刚要张口,白小满就截断话茬:“你不用为他申辩,我也知道你忠心,我不说他的坏话就是了,激动个什么劲?”
白小满她发现,与穆勒的聊天,总是避不开楼宇这个话题,让她十分烦躁,干脆问起穆勒的事情:“别说我的事了,说说你在明海,有心仪的女子吗?”
原本只想岔开话题,并不指望穆勒会认真回答,没想到他很快说道:“有,而且我已经把聘礼送到她家门口了,只是后来被选入幻海一脉,练功太苦,又被派到遥远的苍国,就再也没了联系,不知道这些年她怎么样了,可能早已经嫁人,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白小满听他说的苦涩,安慰他道:“也许她痴心不改的在等着你呢,就像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一样。”
穆勒没再说话,许久许久之后,才听到他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也许吧。”
☆、第十章 怀疑
白小满再次昏昏欲睡时,忽然一个激灵,问:“穆野把我的档案做好了没?青阳小岑肯定派人去查我了,别到时候露出破绽,我在宣国就待不下去了,我可刚买的房子,花了一大笔钱呢!”
“你房子不是烧了吗?”
白小满咬牙切齿:“正在修缮!”
穆勒不在意地说:“穆野早就安排好了,他做事你还不放心?”
白小满想了想,说:“是我杞人忧天,穆野这家伙,肯定把我的档案做的完美至极无懈可击,不留丁点蛛丝马迹,要是你有机会见到他,记得替我真诚无比地道谢啊!”
穆勒听到最后一句话,沉默一瞬,接着说:“你的档案并非无懈可击,肯定有疑点,也有一些线索,不过最后的指向都可有可无,具体也查不出什么来。”
白小满噌坐起来:“什么叫留下疑点了?还有线索?你知不知道清苑和那个安王到底什么来路啊?他们能在宣国只手遮天,能耐显然不是一点的大,你留下个芝麻一样的破口,他就能给你撕开一道口子,天啊,穆野怎么办事的?”
穆勒淡淡说道:“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的历史?越是无可指摘的档案越假,你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
白小满呆愣了半晌,才琢磨过来,穆勒说得有道理,悻悻地躺下,嘟囔问:“穆勒,你现在在哪啊?听你的声音好像就在我的隔壁,你不怕半夜秋香起来推门撞见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