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白小满不觉得穆勒的在与不在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反正他不做暗卫之后,存在感也没有强烈到哪里去,仍旧是可有可无的样子。
而今,穆勒真的离开,白小满才无法抑制地哭出来。
她将头深深埋在胳膊弯里,无声地哭泣着,眼泪湿透了衣袖,听到远处一阵疾走的脚步声,冷不丁坐直身体,望向院门,一个身影飘进眼帘,白小满却哭得更大声了。
她以为是穆勒,其实只是青阳小岑回来了。
青阳小岑大步奔过来,蹲在白小满眼前,关切地问:“怎么哭得这么伤心?谁惹你了?”
白小满原本小声地抽泣,一下子放开了嗓子,抱住青阳小岑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哇哇大哭。
青阳小岑维持着蹲立的姿势,一只手抱住白小满,另一只手不停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哭了好一阵,白小满才渐渐停了下来,情绪稍微稳定了点,只是还在抽抽搭搭的,青阳小岑慢慢直起腰来,柔声问:“还难受吗?”
白小满带着哭腔说:“嗯,很难受,还是很想哭。”
青阳小岑揽住她肩膀,将她半抱着半拖起来:“你哭没问题,只是,不能再坐在地上了,天气这么冷,地这么凉,咱们到屋里去。”
白小满将下巴搁在青阳小岑颈窝处,跟个无骨虾似的,青阳小岑叹口气,就着劲将她抱在胸前,转身向卧房走去。
将白小满放在床上,青阳小岑帮她脱下鞋子,一摸,两个脚都冰凉,扬声道:“萱草!”
萱草应声进来,青阳小岑吩咐道:“去端来一盆热水,再让厨房送来一碗热汤。”
将双脚泡进热水里,白小满冰凉的双腿才渐渐有了知觉,浑身的血脉也终于重新流通了。
青阳小岑将老鸭汤吹得不太热了,递过去,叮嘱说:“多喝点。”
白小满接过来,一勺一勺地喝着,才有气无力地说:“穆勒走了。”
青阳小岑抬眼,十分奇怪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今晚早些时候,你还没回来。”
“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青阳小岑问。
白小满点点头:“志不同道不合,各为其主,所以就一拍两散了。”
一边说着,白小满挤出一个笑容,她原本想做出十分潇洒的样子,哭了那么久,这事就算翻篇了,可是刚扯出一点笑意,一阵心酸的感觉随即蔓延开来,白小满摈了一下鼻子,用手拨开腮旁的两滴泪。
青阳小岑用手揉揉她的头:“你是担心没了穆勒以后无人再保护你,还是只因为舍不得他?”
白小满安静了一下,才慢慢地说:“舍不得。”
青阳小岑又气又笑地说:“我知道现在该体会你的难过,可是看着自己的媳妇如此舍不得另外一个男人,非亲非故的,我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第一百一十七章 若云设的鸿门宴
白小满一边回想一边零零碎碎地说:“我到了苍国之后,独自一人,无亲无友的,那时候我经常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有时候甚至对着对面和镜子说好半天话,因为我不知道说出来的话有谁能听得懂。那时候穆勒来到我的身边,成了我的暗卫,我开始很不习惯,每当我走到水边或者高楼边角的位置时,他如鬼魅一般忽然出现,每次都会吓我一跳,后来渐渐就习惯了。”
“虽然,多了一个他,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我的现状,但是我竟然觉得不孤单了,因为穆勒是一个不像人一样的存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他是哑巴,相处时间久了,我才知道他只是不爱说话罢了。两个孤寂的人相依为命,就觉得日子没那么冷清了。”
白小满一改平日里说话干脆麻利的风格,眼神迷蒙,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
青阳小岑忽然出声问她:“为什么你到水边和高楼的边角,他就会出现拦着你?”
白小满凄惶一笑:“因为那段日子,我经常会想,也许我死了就可以离开了,回到我熟悉的地方。”
青阳小岑瞳孔一紧,不自觉地坐直身体,问她:“小满,你当年经历了什么?”
白小满摆摆手:“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是一个轻生的人,那时候会有这些想法,不过是因为难以接受现状,我的适应能力太差了。”
“之前我迁怒于穆勒的时候,经常赶他走,但是他都没有跟我计较,后来我冷静下来了,觉得自己离开了苍国,就要重新开始,还矫情地怨过他,说每次看到他,都会想到过去,虽说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态度不好,但是也不知好歹地让他离开过好几次。”
“现在穆勒终于走了,我却难过得不得了,你说,我这种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青阳小岑将她手里的空碗端走,抚摸着她的头发,淡淡地说:“我们都是人,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你不舍得,也是人之常情,别这么想不开。”
白小满转过头来,望着他:“因为我还是不能够完全相信他,我怕有一天他在我们身边,会威胁到我们的安危,所以,我是最最重利忘义的人。”
青阳小岑坐过去,将她的头靠在肩膀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那你完全相信我吗?”
白小满轻轻晃了晃脑袋:“毫无保留的那种相信吗?没有。”
然后又坐直腰板,侧身望着青阳小岑,径直望进他的眼睛深处:“可是我却选择了你,我赶走穆勒,还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你,他跟了我三年,却比不上你跟我在一起的几个月,你说,这上哪说理去?”
青阳小岑半笑半怒地问:“我把你看得更重,超过所有人,我也没觉得委屈啊。”
白小满又放松身体,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听你这番话,我心里好受多了。可惜你的母亲早已经过世了,不然我还可以问问,要是我和你妈掉进河里,你会先救谁?”
青阳小岑好笑地问:“你是什么时候也不忘记浑说。”
白小满一本正经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我水性好得很,这个问题,是千百年来困扰男女的未解难题,我只是想难为难为你一下。”
青阳小岑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小满,你以前的事,我并不在意,可以不过问,只是,我希望你可以放下过去,不要再被过往所缠累了。”
白小满呆了一会儿,才说:“以后吧,我再跟你说好不好?”
青阳小岑扭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并没有探听过去的意思,我们都有过去,我曾经也执着于那些不快乐的往事,发现无论我怎么放不下怎么恨,旁人都无关痛痒,反倒把自己缠累住,活得很不痛快,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子。”
白小满点点头,话锋一转,问他:“今天清苑有什么事吗?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晚饭都要在一起吃吗?”
青阳小岑不语。
白小满又自顾地说:“今天看到了谢孺人,听说了关于她跟红衣的事,俩女人为了安王斗得不亦乐乎,所以说,男人要是不省心,女人跟着日子也没法过得消停。你今晚不会是去见那个若云了吧?要是的话,我就给你准备好搓衣板,你去跪上个三四个时辰吧。”
青阳小岑身体一僵,没有答话。
白小满笑说:“怎么不回答了?我可没千里眼,不过是由红衣想到了若云,是不是你们有点身份地位的男人,都得有个红颜知己啊?”
青阳小岑松开白小满,欲言又止。
白小满有点笑不出来了:“青阳,说实话,今晚你到底去见谁了,你好好说,我不打你。”
青阳小岑带着几分自嘲,有点无言以对:“我今晚确实见若云了。”
白小满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质问:“你认为,她够我们之前约定的那种标准,是非常重要的情况吗?”
青阳小岑也跟着站起来,试图安抚白小满激动的情绪:“今晚见到若云我也很意外,原本是陈翰林相约,商谈他女儿嫁妆之事,他只得一女,疼爱至极,就要远嫁外地,十分不舍,所以托清苑为其筹备巨额嫁妆。”
白小满不打岔,虽然生气,但也耐着性子听他解释,不想连一句话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判他死刑。
“未料到了之后,与陈翰林相谈了半个时辰,他就说有事要离开,让我等一下,我等了大半个时辰,差人去问,得来的回信说他还没处理完事,让我再等一等,有急事相商,再后来,没等来陈翰林,却等来了若云。”
白小满一撇嘴:“还若云若云的,叫得这么亲热。”
青阳小岑无辜道:“歌姬艺妓向来只取艺名,她的艺名叫若云,并无姓氏,你叫我怎样称呼?”
白小满眉毛一竖:“你见陈翰林没去,她去了,摆明就是设局等你啊,平日那么聪明,怎么这个简单的鸿门宴都识不破?你就给我装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
青阳小岑知道白小满原本就心情不好,听到此事更是雪上加霜,他不愿惹她多生气,又觉得实在有误会,所以放缓了声调,解释道:“若云一见我就跪下哭个不停,我也不好立马抬腿就走,总不能如此不近人情吧”
白小满一听更来气了:“你是说我不近人情?我的丈夫被那个若云纠缠,我不答应,所以就不近人情了?”
青阳小岑一听就头大了,脱口而出:“小满,我原本以为你与旁的女子不同,你说这种话,不是陷我于不义了吗?”
白小满一听更是火大:“你现在发现我不过如此了,失望了吧?我就是这么一个胡搅蛮缠不明事理心胸狭隘的小人啊,你才发现吗?”
青阳小岑见她更加激动,心里的火也蹭蹭地涨,但见她哭得红肿的双眼,又不忍过多招惹她,于是缓了缓心神,说:“你是我妻子,我心里爱重你,自然胜过所有女子。”
白小满这才消了点气,一屁股坐下:“你继续交待,为何耽误到这么晚才回来。”
青阳小岑整理了下词汇,才慎重地叙述,生怕一句话不对再惹到白小满已经很不高兴地神经:“她一进来就跪下哭,我连话都插不上,又不能上前扶她,后来她哭到累了,才埋怨我,说我太久不去看她,她过得多辛苦,反正就是那些话呗,我一看时间挺晚了,天都黑透透了,就准备走,结果若云一下子晕倒了。”
白小满噘着嘴讽刺道:“苦肉计。”
青阳小岑看她一眼,继续说:“我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她人已经倒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所以就叫进明生,让他去请医师。结果医师来了,诊断过后,说她体弱,气血两亏,救醒了之后,医师一问,若云说最近就总是突然晕倒,问是不是命不久矣。”
白小满打断他,说:“不会的,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吗?”
青阳小岑不爱听这话,反驳道:“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若云没有坏心思,她只是,只是……”
白小满替他说下去:“她只是放不下对你的情思,执念太深而已对不对?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难道她破坏别人的家庭,我作为受害者就不可怜吗?”
青阳小岑立马回答:“你可怜什么?别说是若云了,任凭谁也破坏不了我们的家,我决不允许。”
白小满一时气,一时喜,每当青阳小岑本能地说出这种话,白小满心里就会涌出一片满足之情,但青阳小岑接下来的话又堵得白小满憋着一口气。
“所以你就当好人,陪着若云看医师看到这个时候?”
青阳小岑承认:“是,医师开了药,然后若云就又开始哭个不停,我看她哭得气都上不来了,实在不忍心就此离开,于是跟明生驾车送她回到家里,一来一回就耽误到现在了。”
白小满一听,气得站起来,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拳,青阳小岑被她打懵了:“你动手打我干嘛?”
白小满恶狠狠地说:“你背着我跟别的女人拉拉扯扯,我打你还不行了?打的就是你,怎么着吧?”
青阳小岑脸色一变,笑起来:“行,你打吧,打说明你心里在意我,打吧,打吧,使点劲。”
白小满毫不客气地哐哐又捶了他好几拳,一下比一下重。
青阳小岑咳嗽着,问:“你还真打啊?”
“练为战,不为看,光说不练假把式,谁跟你似的,净耍嘴皮子功夫。”白小满说来还是一肚子气。
青阳小岑干脆不出声了,任由白小满捶捶打打。
连着打了十几下,白小满累得收手,不搭理他,坐在一旁默默垂泪。
青阳小岑靠过去,语气不太好:“打都打完了,还哭什么啊?要哭也是我哭啊,我这疼着呢。”
白小满推他一把:“你离我远点,见你就生气。”
青阳小岑替她抹了一把泪,白小满拍掉他的手,青阳小岑又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白小满推他,使了半天劲没推动,气得骂:“少给我打马虎眼,你老实说,若云的事你怎么处理的,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我已经告诉若云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碍着以前的交情,我尚且帮她这两次,再有下次,休怪我不看情面。”
白小满斜眼看他:“你真下得?3 苏飧鼍鲂模坎槐荒愕娜蚀刃脑鸨噶耍俊?br /> 青阳小岑搂紧了一点白小满,回答地理所当然:“我给过她一大笔钱,还不算仁至义尽吗?再说,她来找我,左不过是为了钱,给她就是了。”
白小满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凭什么给她?”
青阳小岑横里横气地说:“我给她钱,当做感谢她的一片心意,但以后不想再与她有什么纠葛了,她收了钱,自当是默认了,结果还来找我,可见所图不简单。”
白小满呵呵:“看不出来啊,青阳,美色当前,你还能鉴别出她别的心意。”
“我又不傻。”
白小满冷声:“你可不光是钱值得图谋,没听说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吗?你给再多钱,总有花光的一天,可是要是傍上了你,不就等于有了终身免费饭票了吗?可惜了,你身边这个最让人眼红的位置,被我先入为主,霸占住了,我也没让贤的意思,所以让你的莺莺燕燕靠边站吧。”
青阳小岑捏捏她的鼻子:“就你嘴利。”
白小满冷哼一声:“作为你的夫人,没点金刚钻,怎么一路降妖除魔?日子过得不得糟心死了?”
青阳小岑抱抱她:“有你一个我都伺候不过来,再多一个,简直要英年早逝了。”
白小满转头望着窗外:“只愿君心似我心,奈何明月照沟渠。”
青阳小岑哭笑不得:“你整天都什么词啊?”
白小满原本就心情低落,也许平时能大事化小的事,此刻却觉得难以释怀。
但想起今晚听到穆野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对他的担心,生怕他有一丁点闪失,那种心情着实煎熬,现在他好生生地在眼前,白小满又觉得要好好珍惜当下,心里矛盾得很。
青阳小岑见她不出声,以为她还生气,就问:“我说了这么多,你还生气呢?”
白小满充满无奈的说:“时代鸿沟,不是说跨得过就能过得去的。一夫一妻,这种事,你能明白吗?”
☆、第一百一十九掌 我怎么不知道我怀孕了
清晨醒来,青阳小岑早早出门了,其实他起床的时候,白小满就已经醒了,但她没睁眼,装作仍旧在熟睡中,青阳小岑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外间穿好衣物,让萱草将水盆一应洗刷的东西拿到书房,准备去书房整理装束,直到门被轻轻关上,白小满才睁开眼睛,瞪着房顶,许久没动弹。
方景琢已经门外院子里等候青阳小岑多时了,见他出来正要上前说话,青阳小岑做出嘘声的动作,示意二人出去再说。
走出院门,青阳小岑吩咐萱草道:“将盆放下就去厨房,让他们给夫人炖上血燕,还有再做一道当归黄芪乌骨鸡,记得用小火慢慢煨,把鸡煮化,让夫人喝汤,夫人近日胃口不是很好,饮食上多醒点神,让厨娘费点心思,花样多些,务必让夫人吃好。”
萱草点头称是。
她单纯地将青阳小岑的意思传达下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接受命令的人,脑袋一下子飞速转了起来。
夫人胃口不好?又务必要让她吃得好,保证营养,那就说明她的身子现在十分重要喽?
成亲多日,这种信息传来,是不是说明,主人们好事已近,清苑就要添小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