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要逃跑?”
“不逃跑,难道你是打算认罪了吗?”
温雅筠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们是不是一早就算计好了?”
“bingo,不抓你个现行,你会认罪吗?”
沈玉书听懂了苏唯在说什么,但温雅筠不一定听得懂,于是他解释说:“不错,虽然我们掌握了你的犯罪证据,但并不足以定你的罪,所以我们就想到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假如真凶是你,当你从吴媚那里听说了金条的情报后,一定会现身的。”
“所以你去大世界并不是为了找明月,而是给我提供抓你的机会?”
“是的,正如你所说的,我是个聪明的男人,所以我让你中计了。”
苏唯瞅了沈玉书一眼,突然觉得一个人可以如此坦然自若的自赞,也是一种很神奇的属性。
温雅筠果然被他气笑了。
“哈哈,你倒是挺有胆量的,你就不怕你的同伴无法及时赶到,而让你命丧黄泉吗?”
“如果真是那样,那只能说命该如此,我既然选择了做侦探,就有了随时送命的觉悟,事实上,在这场赌博里,我赢了。”
“这要感谢我们的花生酱。”
小松鼠从沈玉书的口袋里探出头来,苏唯摸摸它,赞道:“它的鼻子绝对比警犬的鼻子还要灵,尤其是在寻找食物的时候,所以我事先在沈玉书的口袋里塞了香味浓郁的麻油花生,就跟着它顺利来到了江边。”
听到这里,沈玉书不由得瞅瞅他。
“这种事,你至少该派警犬,用花生酱,让我觉得你有点拿我的生命开玩笑。”
“啊,被看出来了?”苏唯笑嘻嘻地说:“其实我心里也有那么0.0001%的希望找不到你的,但现实总是残酷的。”
“为什么不希望找到我?”
“因为……可以不说吗?”
“够了!”
温雅筠在对面听得不耐烦了,厉声打断他们,冷笑道:“不用再在这里夸夸其谈了,我已经都明白了,但很遗憾地告诉你们,就算抓到我,你们依然无法定我的罪,绑架你们、还有要杀你们的都是那些黑帮分子,我是闻讯来救人的。”
“哈,你还真敢说啊,脸皮这么厚,难怪你可以坐到督察的位子。”
“那又怎样?这本来就是个黑白颠倒的世界,至于那唯一的证据,你们也永远都拿不到了。”
温雅筠说完,从头上拔下簪子,就要抛去江中,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借着巡逻艇射来的灯光,她低头看去,便惊讶地发现,在她手中的并非银簪,而是一根木筷。
“证物在这里呢。”
苏唯抬起手,一枚打造精致的银簪在他的指间灵活地转动着,他转了几圈,将它亮到温雅筠面前。
温雅筠看得目瞪口呆,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伸手摸动着头发,叫道:“你……簪子怎么会在你那里?”
“在跟你对打的时候,我已经拿到它了。”
经苏唯提醒,刚才在黑暗中跟对手搏斗的一幕幕闪过温雅筠的脑海。
当时她只顾着防范跟进攻,每记招式都记得清清楚楚,却偏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簪子被摸走的,并换成了木筷。
看着她震惊的表情,苏唯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对一个神偷来说,再没有比这个反应更好的赞美了。
他掏出袋子,将簪子放进去,递给沈玉书,安慰温雅筠说:“不用再想了,如果会被你觉察到,那我还混什么啊。”
沈玉书接了袋子,说:“不错,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该认罪了吧?”
这时巡逻艇已经陆续靠到了船边,洛逍遥跟裴剑锋分别站在不同的船上,靠近后,洛逍遥抢先跳上了船,指挥巡捕们去船舱捉拿罪犯,他自己跑到沈玉书面前,问:“哥,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只是一些小擦伤。”
“我快被你吓死了,要是万一温雅筠当场动手杀你的话,那该怎么办?如果我一早知道你是这样打算的,一定不会配合你。”
“不会的,她想要金条跟证据,一定会先问清楚再灭口。”
裴剑锋走到温雅筠面前,真相现在就摆在眼前了,他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对温雅筠说:“没想到是你,你怎么会做这种事?”
温雅筠一言不发。
长发被江风吹乱了,掩住了她的表情,裴剑锋满腹怨气没处发,气道:“为什么会是你?我一直都很尊敬你,把你当楷模来看,没想到你这么不知自爱!”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一开始也不会怀疑你了。”苏唯对他说:“所以通知你是为了试探,假如你通风报信的话,那我们就确定你也是同伙了。”
“原来如此,那如果我真是同伙的话,你们不就全军覆没了?”
“怎么可能,我们当然还准备了第二张牌。”
苏唯用大拇指指指江上,不远处停着几艘船只,天太黑,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人,但可以看到船舷上都架着枪。
“要在上海滩上混,没几个拿枪杆子的朋友怎么行?”
☆、第四十八章
裴剑锋恍然醒悟,“难道是端木衡的人?”
苏唯笑嘻嘻的不说话,沈玉书对裴剑锋说:“现在人赃俱获了,功劳是你的,该怎么处理你应该知道。”
“谢谢。”
裴剑锋道了谢,上前要带温雅筠走,被她甩开。
她拂开发丝,对沈玉书道:“刚才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凶器就是这枚银簪?”
“我查阅了以前的报纸,上面刊登了你每次破获大案的照片。你第一次戴这枚簪子是在帮富商程九千解决绑票案的时候,之后你每次上报,都必戴它,可见它对你的重要,如果我没猜错,这枚银簪是程九千,也就是四马路那栋房子的主人送你的定情信物,所以你才这么在意,我说的对吗温小姐?”
温雅筠听完,沉默半晌,发出自嘲的笑。
“没想到你会注意到这么小的细节,我早该在分手时就丢掉它的,都怪我一念之差……”
“没有丢掉是因为你还爱着那个男人,所以到现在你还是独身。”
苏唯追加:“也就是说,我们并没有可以给你定罪的确凿证据,证据是你亲手送给我们的。”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没有,不管任何时候,长情都不是一件错事,但犯罪另当别论。”
“你懂什么!?”
沈玉书冷淡的回应激怒了温雅筠,她指着周围的人,叫道:“你们这些男人知道什么?你们根本不会理解我的艰辛,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你们只要稍微做点事,就能得到认可,就可以轻松拿到想要的官衔,可是你们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心血跟精力,才坐到督察的位子?漂亮的女人,大家只会把她当花瓶看,就算做出成绩,功劳也是别人的,想要往上爬,就得付出比别人多出多少倍的努力,甚至用身体来交换!”
“最初一开始进入警界,我也是满腔热血,可是看着周围全是不学无术,只会逢迎拍马的家伙,我才知道,如果你连最起码的地位都没有,那根本就别想被人看得起,更别说实现自己的理想。”
“说到犯罪,这十里洋场有谁是干净的?有些事就算我不做,其他人也会做,所以不如由我来操刀,要想改变这个世界,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必须有牺牲,更何况那些人都是死有余辜,我根本没错,要说错,那只能说是生不逢时!”
一番话慷慨激昂地说完,许久船上都没人做声,最后还是沈玉书开口打破了寂静。
“不管你是男是女,出发点是什么,也不管被害人是好是坏,这些都不能成为你可以犯罪的理由,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是一定被需要的,你所谓的为理想而奋斗的行为,只是源于你的不甘心跟自以为是罢了。”
声音沉稳平静,却远比温雅筠的滔滔言词更鼓动人心,温雅筠听得呆了,脸露茫然,连裴剑锋上前推她,她也毫无反应。
沈玉书说:“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等你到了法庭后再为自己辩解吧。”
温雅筠脸上的肌肉略微抽动,突然恶狠狠地瞪向苏唯跟沈玉书,大叫道:“自以为是的是你们,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牵扯得有多广,看着吧,你们很快就会知道跟我们作对的后果了!”
“我会记得你的忠告,但也请你记得——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话被抢了先,苏唯向前一个踉跄,嘴巴半张,瞪向沈玉书,从没像现在这样想去揍一个人。
这句现代警匪片里最流行的台词是他的专用语啊,这次的案件,这家伙从头至尾都在抢他的风头也罢了,为什么连台词也抢!?
不对……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沈玉书的接受能力这么好,这句台词他只说过两次吧,竟然被人活学活用上了!
感受到苏唯愤慨的气场,沈玉书转头问:“我是不是用错了?”
“不,你用得很对,”苏唯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下次请记得,重要的台词留给重要的人。”
“好的。”
沈玉书答应得很爽快,至于他会不会说到做到,那就另当别论了,至少苏唯对此完全不抱期待。
所以下次我会记得抢台词的——他在心里握住拳头,做了个一定要成功的手势。
这时,巡捕已将船舱里的黑帮分子全数擒获,把他们陆续压上来,带去巡逻艇上。
裴剑锋也将温雅筠押上船艇,温雅筠再没说话,昂着头上了船,看她的表现,不仅没有悔改之心,甚至不认为巡捕房能把她怎么样。
“抓了条大鱼,看来接下来又有得查咯。”
洛逍遥说完,跟苏唯和沈玉书摆摆手,也追着同僚上了船。
随着船只启动,温雅筠的身影逐渐远离他们的视线。
看着她的背影,沈玉书突然问:“你说她刚才提到的‘我们’是指谁?”
“我怎么知道?不过她身为女子,可以坐到警务处督察的位子,背后一定有人撑腰,反正案子解决了,这时候我们只要关心我们可以赚多少钱就行了。”
端木衡所在的船只正在向他们靠近,这让苏唯想起了这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沈玉书耸耸肩。
“说的也是,这种事就留给警务处的人去烦恼吧。”
两船即将接近,端木衡一跃身,跳上了他们的船。
他今天难得的一身军装打扮,衣着笔挺,英气十足,灯光照在他满是笑容的脸上,更显得俊秀洒脱。
端木衡曾被温雅筠开枪射伤,现在幕后黑手终于擒获了,他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心情自然很好。
苏唯走过去,正要打招呼,就在这时,尖锐的枪声在黄浦江上响起,随即惊叫声从刚离开的那艘巡逻艇上传来。
三人同时变了脸色,一齐向巡逻艇看去,就见枪声过后,温雅筠的身影晃了晃,向前一头栽倒。
夜幕垂下来,掩住了发生在众人眼前的血腥一幕。
☆、第四十九章
洛逍遥说错了,姜英凯跟孙泽学二人被杀一案很轻松就结案了,最终凶手确定是温雅筠。
因为温雅筠的突然死亡,许多还没有查清的细枝末节也陷入了迷雾里,出于各方面的原因,上头直接下了指示,命令巡捕房停止调查,直接结案。
至于枪杀温雅筠的凶手是谁,到最后警务处也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晚黄浦江上的光线太差,四下里的船只又多,在发生枪击事件后,众人都处于慌乱状态中,别说调查凶手,就连凶手当时在哪里,在得手后又是怎么逃离现场的都无从查起。
就这样,温雅筠之死变成了无头案,上头不让继续调查,所有相关的文件也都移交去了公董局警务处,洛逍遥作为一个小巡捕,手头上既没有人手,也没有案卷资料,他除了听话外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有关温雅筠被暗杀一案,洛逍遥唯一知道的线索就是她头部中枪,子弹从前方击中她的眉心,一枪毙命。
当时除了他之外,站在温雅筠身旁的还有好几个人,凶手可以在黑夜里一枪命中目标,证明他是个非常厉害的专业狙击手,洛逍遥在侥幸自己没被误杀的同时,也很好奇凶手当时究竟在哪里。
不过这些都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他只是在第二天跟同僚走形式地在黄浦江附近搜查可疑人物,天还没黑就收队了,因为在这一天的时间里,所有案件资料都移交出去了。
所以当晚洛逍遥就早早收了工,一路跑回了家。
这两天他忙着办案,一直没回家,今晚决定好好陪陪父母,路上还买了母亲喜欢的虾仁蒸饺跟蟹黄饼,谁知他到了家,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好多人在说话,非常热闹。
洛逍遥满腹疑问地走进去,晚饭已经摆好了,而且很丰盛地摆满了一桌,大家陆续就席,云飞扬在跑里跑外地帮忙拿碗碟筷子,看到洛逍遥,他热情地打招呼。
“逍遥你回来了。”
“喂,你怎么在我家?”
“刚好我去侦探社打听案子,听说大家今晚在这里聚餐,我就过来凑个热闹。”
“我跟你不熟吧?”
“没关系,今后会很熟的。”云飞扬接过他手里的小吃,把他拉到餐桌前,“来来来,刚好要开席了,一起吃吧。”
这种把他家当自己家的口气是什么意思啊?
再看到坐在坐席上给洛正敬酒的某人,洛逍遥就更无语了。
“端木衡,你怎么也来了?”
端木衡还没回答,洛逍遥的脑门上先挨了一下,谢文芳走过来,听到他的话,训道:“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是端木公子,还不快叫人。”
“没事的没事的,伯母,大家都是朋友,我跟玉书还是幼时的玩伴,就像一家人一样,用不着客气的。”
谁跟你是一家人,你根本就是黄鼠狼家的吧?
当着母亲的面,洛逍遥不敢乱说话,等母亲去了厨房,他立即揪着端木衡把他拽去一边,低声喝道:“你要对付我就尽管来,不要碰我的家人!”
“不要这么严肃嘛小表弟,今晚可是伯母请我来的,我是客人。”
端木衡完全没把洛逍遥的警告放在心上,笑嘻嘻地回答道,还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在旁人看来,他们根本就是很要好的朋友。
洛逍遥用手肘撞他,冷笑,“我娘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请你来?”
“因为我送了她几张很难买到手的戏票,她就把我当亲儿子看了。”
“你为什么要送她戏票?端木衡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在洛逍遥看来,像端木衡这种诡计多端的人,如果没有目的,他一定不会特意讨好别人,这让他心惊胆颤,生怕一不小心连累到父母。
越想越害怕,他急忙追加道:“我警告你,如果他们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端木衡脸上浮起玩味的笑,这让洛逍遥更加毛骨悚然,被毒蛇紧盯的感觉涌上来,他想挣脱开,却被端木衡压住不放,低声问:“想不想拿回你的护身符啊小表弟?”
“谁是你的小表弟?再说护身符不是都被你扔掉了吗?”
“扔掉的东西难道我不会再找回来吗?所以你乖乖的,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还你了。”
“我管你心情好不好!”
端木衡说话反反复复,洛逍遥也不知道他哪句才是真的,说不定都是在耍自己,越想越气恼,用手肘撞开他,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酒席已经开始了,沈玉书帮洛正敬酒,苏唯跟云飞扬聊天,长生玩他的小口琴,谢文芳给大家盛汤,就连小松鼠花生也忙着低头啃松果,没人留意洛逍遥这边的情况。
谢文芳盛着汤,教训他道:“端木公子可是大贵人,跟你那些狐朋狗友不同的,你要好好招待客人,别失了礼数。”
端木衡当然跟他的朋友不同,这家伙根本就是大灰狼,而且还是喜欢披羊皮的狼。
洛逍遥在心里反驳着,伸手接汤,被谢文芳拍开,把汤放到了端木衡面前,堆起一脸的笑,说:“都是粗茶淡饭,没什么好招待的,端木公子你就多包涵了。”
“伯母您太客气了,我以前吃过御厨做的菜,都没法跟您比呢,您也别见外,就跟玉书一样叫我阿衡就好了。”
呵呵,不知道睁眼说瞎话会不会被雷劈?
看到母亲完全被端木衡迷惑了,洛逍遥又生气又无奈,闷头拨饭,准备来个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