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萝不禁皱眉,她比谁都清楚琅越的武功几多厉害,却不料白瑾竟然还能过招那么久不败,显然是她以前把人看的太简单了,那么能隐忍这么多年而残忍行事的白瑾,又终究图的是什么?
“师兄,你现下快些去……”
意识到卫明贞的莫大危险,白萝也只能一咬牙使唤了琅启,对于先前的那些莫名其妙疯狂言语,到底是选择性的抛到了脑后。
琅启终究是去迟了一步,好不容易找到了白萝所说的山洞,却早已空无一人,若非地面上还残留着几滴暗红的血迹,和角落里不甚明显的柴火灰烬,他都差些以为找错了地方。
回到竹楼时,琅启还有些踌躇不知该怎么和白萝说明,面对白萝的询问,也只大概的讲述了一番,最后加了句“只怕是凶多吉少”完事。
熟料白萝却似乎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甚为难看落寞,摇了摇头就说道:“应该是她自己的人,若当真是白瑾找到了,又哪门子闲心去收拾一切。”
被她这么一说,琅启也转了个弯,想着也是这个理儿,不过还是有些不愉的说道:“听闻师妹也曾在师叔的指导下学过些医理,不知进宫那么久,可曾察觉到卫公主的怪异?当然,我是指身体方面。”
瞧他说的那么隐晦,似乎卫明贞除了身体之外还有别的地方更怪异……
白萝抿着唇点了点头,墨晔的眸眼中已被不知名的情愫占据,想了想,她还是出声将猜测的那件事告诉了琅启。
“她大概是曾经被种了什么蛊毒,我凑巧拿过她的脉,昏迷时会有假死之像,我医术不及师兄,不知师兄可清楚这是什么?”
“当真?”琅启顷刻正色冷肃道:“若真是这般,也倒符合了我的发现,虽然不曾亲自诊过她的脉,我也早就料到了,她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生死蛊了。”
“生死蛊?那是什么?”白萝有些急了,光听这名字她便觉得不祥。
“蛊毒这东西只有外族人才会用,五花八门各有各的厉害处,我猜测卫公主种的是死蛊,难怪她年纪轻轻武学造诣便是奇高,想来全因这生死蛊的作用,以命为抵换来一身的浑厚内力,殊不知如今已快油尽灯枯了。”
“油尽灯枯?你是说她会……会死?”
白萝想起了在山洞的最后一刻,躺在她怀中的卫明贞笑的有多惨然,她说那是她和师父的交换,她还说是她赌赢了的,很快就能好……
“如果是根据医术记载的话,她那不是会死,而是很快就会死。”
所以,卫明贞应该是知道的?她应该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会在何时死掉?她这个短命的,20 居然还骗她说不会死?甚至还不要脸的说爱她!
“卫明贞,以前只觉得你是个阴险小人,没想到你还是个大骗子!”
心中似乎堵着一团气,散不开消不下,堵的白萝是一阵一阵的发慌难受,一想到卫明贞在山洞里的声声哀求,她就头疼不已。
在林中竹楼里一待就是好几日,一见伤口开始愈合了,白萝就迫不及待的要下山去,几次三番的却被琅越给挡了下来,理由是山下形式还不明朗。
不过几日的时光,偌大的雍州城就炸了锅,每日都有天家御林军在城门下策马进出传递密旨,也不知从哪里传出风声,说是圣驾已然重病不醒,而太子更是离宫下落不明,至于太子妃也是没了踪影,一时之间只怕是要变天了,莫说雍州城里的人,便是天都里都开始风向大变。
去打听消息的琅启一回来,连茶水都顾不得喝一口,便急着跟白萝说道:“这下不妙了,听说都乱了,圣驾准备归京,更是坐实了要大崩的传言,朝政都被左相一手把持,也不知道从哪听的,左相好像在找什么人,听说是皇帝在民间还有个私生女。”
“私……私生女?!”白萝甚为震惊,不过很快她就明白,现在最重点的不是这私生女是谁?而是现在皇帝要真的驾崩了,事情可能会更加不妙。
“不行,我必须立刻回去,这件事情古怪的很,我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在这个关键时刻左相突然着手私生女的事情,看似合情合理想找个继位人,却是说不出的巧合,似乎从一开始有些事情就透着不对劲儿,白萝直觉这些事情是可以串起来的,而她必须找到那个隐藏的真相。
“阿萝,这是你阿爹的信。”
琅越出现的很不是时候,彼时白萝已经打包好了伤药准备出发,却被这一纸书信揽了下来,面对从来都是笑意不曾断的师叔,这次的严肃面容让她有些怯步了。
接过信纸,白萝只看开头的吾女二字,就知确然是父亲的亲笔书信,接下来写在纸上的话,让她渐然变了脸色,沉之又沉。
——吾女阿萝,诸事为父早已打点清楚,切不可再归京,更不可插手卫明贞之事,一月后即可归剑州!
“看到了?你阿爹既然早有打算,这趟浑水你是万万踏不得了,说来也是气人,他竟然把这事瞒了这么久!从不告诉你我,还真是我的好师兄!”
随手折好了书信,白萝感觉很不好,显然她阿爹似乎知道很多别的事情,而这封书信是在给她安排后路。
“那师叔可否将阿爹瞒下的事情告知我呢?”
却见琅越瞬间难色涌上,摆着手说道:“这事你爹嘱咐了不能说,你得回剑州去亲自问他才行,不过我还是能告诉你一点,这事是你爹和你娘的约定。”
很好,白萝算是彻底的掉落谷底了,在她为这件事情前思不明后想不着的时间段里,原来还有这么多人都是知晓内情的,却还是一个二个的打着迷糊牌。
对于被隐瞒多年的琅越,他似乎比白萝还难以接受亲爱的师兄骗了他,一气之下就跑路了,留下大徒弟,美其名曰自己还是不能太不守承诺,所以换琅启来看守白萝。
“师妹,你就消停点吧,既然你爹说了一个月那就得是一个月,你放心,一到时间我就送你回剑州去,绝对不会再出现,可好?”
“师兄,有人就要谋朝篡位了,暂时还身为皇家人的我,你说该不该回去看看,毕竟吃了这么久的皇粮,是不是不能太忘恩负义?”
想一想当初皇帝派遣她为打进后宫的卧底时,那信任的眼神,白萝莫名就是负罪感爆棚,没有保护好卫明贞不说,居然还躲在角落里等他老人家驾崩。
她这是怎的一个罪孽深重……
琅启却不依,挡住趁机要跑的白萝,深思熟虑后就说道:“师妹你行行好吧,那个卫明贞现在死了不是更好,你难不成还真想嫁给一个女人一辈子不成?”
白萝被他这么一说还真就愣住了,诚如是,曾几何时她确实万般诅咒过心狠手辣的卫明贞,可是相处了这一段时日后,有些事情是发生了质的变化,或多或少的,她对那个女人还有一丝……奇怪的怜悯。
只山洞那日,她发现人不醒来时,惊慌的无措就可以认清,自己并不是那么想让卫明贞死掉的。而现在,她更是认清了,不单不能让她死了,她还想帮她!
“师兄,对不住了。”
“啊!”
第73章
一不做二不休,白萝干脆趁机用手刀劈晕了琅启,然后费力的将人拖到了屋内,转而捡起地上的包袱快速下了楼去。
也不知琅越隐居此地多久了,选择这极其隐蔽的山林,好几番白萝都走迷了路,好在伤势大好,有的是精力转圈,临到天黑之际,她可算是找到了出路。
待她扒拉开一堆茂密的草丛走出时,看着不远处的几盏灯笼,不禁叹道她这命还是好的,这误打误撞竟上了官道来,那边大抵是一个茶肆。
夜色下踩着不甚平整的路面,将将要近了,白萝霎时顿住了脚,秀美泛着点点细汗的面上掩不住的惊喜,唤道:“大亮?”
“小姐?”
明亮的茶肆下,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闻声瞬间就起了身,大概是没想到会这般巧合,都还鼓着眼甚是不敢相信,直到不知谁打翻了手边的粗瓷茶杯,众人才惊觉回过神。
“当真是小姐!可算是找到了。”
也无怪他们不敢确定,自被琅越救回那日,白萝就只顾着养伤了,便是今日下山,都是穿着琅启不知从哪里顺的蓝底粗布麻衣,幽黑的长发也随意挽了个髻,乍一看全然是乡下农妇的节奏,好在那一张脸搁在人群里还是显眼的好看。
“你们不是在天都么,怎么都到这里来了?”
接过大亮递来的茶杯,白萝连喝了好几杯才缓过气来,看着手下这群出生入死的弟兄一个二个耷拉着头,就甚是迟疑,她可是记得离京时,是勒令了不许行动的。
“是小朵送了信来,说小姐你这边出事了,她又必须留守东宫,所以我们才快马加鞭赶过来,可是找了好久都寻不到你,就只能留在这一带等了。”
才听老五说完这事儿,大亮就甚为气愤,捏着茶杯的手都开始爆青筋了,恨恨道:“太子遇袭这事我看跟……跟白瑾脱不得关系,小姐你有所不知呀,我们都被那女人骗了,她可是狼子野心。”
白萝皱眉,对于以前他们还能碍于自己面儿而唤一声的大小姐,现在却换做了直呼其名,只怕是知道了什么底细。
好在茶肆现下无闲人,又有弟兄把守着,大亮个直性子也忍不住了就对白萝说道:“亏得小姐你离京前勒令我等暗守荣公府旁,不然还错过了,说来也巧,那日正好是我跟老五守着,就看见一道黑影从后墙翻进去了,好家伙认路可比我们还熟,一路就到了锦苑。”
锦苑,那可不就是白瑾的院落么,两指敲着木桌,白萝大抵是料到了什么,沉着脸色略微敛眉说道:“继续。”
“只见那人直接进了正阁,我跟老五瞬间就纳闷了,所以就继续跟了上去,本来还以为会是刺客什么的,却不料竟然听见了白瑾在同那人说话!”
正说到紧要处,耳听大亮一口牙都快咬断了,惯来行事稳重稍许的老五拽了拽他,了当的说道:“还是我来吧,你这样下去,只怕明日饭都吃不得了。”
“……”
“小姐不知,我们是躲在窗下才发现那黑衣人的面容,竟然是白瑾身边的人,至于谈的是什么,其实并未听多清楚,只勉强能听到她似乎与左相有什么牵扯,此前我们还有些猜不透,这几日坊间流言乱飞,大概也就清楚了。”
白萝直觉将将喝下的那口热茶水呛的慌,咳嗽了几声后,才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说她与……与左相在密谋事情?”
“确实是,对了,小姐可知现下出了什么流言否,都说陛下……”
“我知道。”她虚目略微挥了挥手,脑海里开始不断勾勒出关系图,这件事情怎生的越来越诡异了?白萝只能简短的猜想下,白瑾一心袭杀卫明贞,而她又与左相在合谋,正巧左相那传出私生女的消息来。
有那么个答案似乎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要破壳而出了。
不对,应该不会是这样的!白萝很快就挥去了那个猜想,她尚记得幼时梁北辰带着白瑾寻上门之时,母亲哭的有多激动,那显然是认作亲生骨肉的感人节奏……
——这事是你爹你娘的约定。
蓦然记起白日师叔留下的这句话,白萝直觉问题可能就出现在这个上面!她现在才想起种种不对,例如白瑾入府头几年,她阿爹似乎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恶意和不喜,是直到离开天都的前一年,才和母亲产生争吵的。
所以阿爹当年离开天都,当真是因为梁北辰这个侧夫和白瑾这个庶女的存在?白萝不得不怀疑,这当中可能还存在别的缘由。
“小姐,接下来可怎么办,听说宫里都传透了,道是太子可能已经遇害了,所以准备迎回那个流落民间的公主,那你……”
她?论及白萝现在的身份,那还是太子妃,卫明贞要真是死了,她可就成寡妇了,而皇家寡妇历代不是殉葬就是要送到宁远寺的,至今还没有能归娘家或另嫁的先例。
想到这层,还想着报效陛下准备入京的白萝,就觉得心凉了大截,其实她完全可以听阿爹的话儿,等着一个月后回剑州,她爹一定有的是办法让她继续逍遥自在。
关键是,她还有点不相信卫明贞会这么快死掉。
“算了,还是先回天都去,有些事要找母亲问清楚,对了,可有白瑾的消息。”
老五摇了摇头,道:“不曾有过消息,只知似乎是跟随圣驾回京了,倒是小朵前两日送信来说,顾大人已经进天都了,现下就住在吏部官驿里。”
“吉祥哥?看来她倒是不曾骗我呀,如此那就必须回去了。”白萝挑眉,可算是感受到了一丝暖阳,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帮手,无疑就是顾吉祥了,既然卫明贞没有骗她,那她就有必要回去查个清楚。
白萝做事就怕夜长梦多,当即便带着一行人趁着夜色赶路,一路北上途经三城九县,算算时间大抵快马加鞭几日也就能到了,奈何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
看着不远处矗立的百年老城门,虽已是晚间,却不乏出进的百姓,但是无一都被勒令站住了,再观旁侧还有不少官兵,似乎正拿着一副画像在对比着。
“小姐,看这情形有些不对呀。”老五观望着沉声说到。
尽快距离甚远,白萝还是多了个心眼,挥手退回了官道下,使了大亮带人过去打探,好在是夜色已深,也不至于发现他们的身影。
很快人就回来了,皆是一面难色不堪,倒是大亮更加气怒了,手中不住比划着就同白萝急急道:“娘的,不知是哪个龟孙下的命令,竟然拿着小姐的画像,说是要缉拿!”
闻言,老五一双鹰目微沉,问道:“当真?”
“自然是真,那画像也不知是出自谁手,把小姐画的可像了,起初官兵只说是寻找重要人物,后来还是塞了银子,才说是上面要抓的刺客,就是杀害太子的刺客。”
“这事就怪了,难道不知道那是太子妃的画像吗?小姐,此事你如何看?”
就在不久前,白萝还自觉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有什么大风大浪是没见识过的,这不,她还是第一次见识什么叫做权谋。
“看来她怕是已经是胜券在握了,这画像定然是从天都传来的,既然明知我是储妃,却还是当做刺客抓,除了不想让我回去,只怕还想要我的命吧。
难得这么仔细分析一回,白萝都差些为自己鼓掌了,人还未回京,她似乎都能料定会是什么情形了。记得早前皇帝就曾告诉过她,朝堂混乱,暗党众多,除了她的兵权,怕是谁都压制不住的。
想来也该是早猜到了会有这么一日,独独可惜他老人家赐下的那块,能斩佞臣能调军队的金龙佩,还被她静静放在东宫。
“小姐,不若咱们回剑州吧,这只怕是一滩浑水,淌不得呀。”
众人中,也就老五圣贤书和兵书读的多,承上接下,他自然知道要发生什么,再观白萝似乎是铁了心要杀回天都,只怕是个难事。
“呵,这个局自我入天都那日,就注定是出不来了,现在摆在面前的也只有一条路,必须回去,甚至还要找回卫明贞,让她登基为帝。”
如果她没猜错,早在皇帝写下那召她回京的圣旨时,她就已经被拉进这场赌局了,不管他是不是早已知晓一切,也不得不说是只彻头彻尾的老狐狸。
“这么多年了,我们从来都是在沙场上驰骋厮杀,浴着敌人的血,刀剑都是明晃晃的,这次只怕是一场不见血的恶劣争斗了,还望小姐三思。”
暗箭永远比明枪的杀伤力大太多。
“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好弟兄,这一次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各位可愿再次随我前进?”
“既然小姐已经肯定了,那么咱们自然是要跟随到底的。”
甚至没有过多的停留,几人就齐声说到了,光线太暗,白萝甚至看不清每个人的神情,她却能听出那坚定不移的忠诚,她会心一笑,到底还是幸运的……
第74章
这按老祖宗们的规定,有封邑的藩王藩公得诏入京,不得逗留上月余,除非皇帝亲诏留置。真平国公上京已是数日了,自宫宴后便被留在了宫中几日,直到不少使节藩王开始离京,不曾得到王诏的他们也开始准备离去,与往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