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人参悄悄的进来,在老太太耳边道:“听老太太的吩咐,使人去东院等着大.爷。大.爷带了好些蜜饯回来,径直送到周姨娘屋里去了。”
☆、第29章 喵喵喵
陈氏不爱吃蜜饯,上下都知道。可她不爱吃归不爱吃,不管怎样先要嫡母捡了才是道理。不然随便再弄点子什么她爱吃的,打个化胡哨也行啊。老太太只觉得胃阵阵抽痛,养个儿子是蠢货,养个孙子连儿子都不如。随便养的孙女倒是一个赛一个的伶俐。伶俐有屁用啊!尽便宜别人家了!这回不好好治治他们不算完!
庭树并非真不知礼仪,他只是心里有些别扭。固然周姨娘去上房说庭芳是有些不知礼,然分明是大老爷气着太太,却莫名其妙的把姨娘打的半死。往日的温情脉脉似瞬间消失。陈氏不好,他亲娘就要陪葬,就算当日是姨娘的错,次后又有什么错?妻妾之别就如此不近人情了么?想着周姨娘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偏被禁足。成日关在屋里,闷都闷出病来。偏在此时又来了个年轻貌美的夏姑娘,他再不疼着他娘,竟再没人疼她了。
满心记挂周姨娘,难免忽略了陈氏。况且陈氏娇贵的紧,自己不吃外头的东西也不许他们吃。心情不好,就懒的过那道假把式。说到底他今年才12岁,离四角俱全的年纪还远着呢。谁叫今日.他被人盯上了呢?一件小事过了有心人的眼,便是天大的错事了。
庭芳香甜一觉醒来,天已黑尽。昏暗的灯光下,看着陌生的帐子顶,才记起她睡的是老太太的东间。忽觉得身边有人,惊的一扭头,正对上老太爷的眼睛。庭芳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了半拍,她又没有病的要死了,老头守着她干嘛?
老太爷见她醒了,悠然道:“你们两个丫头,到底想要什么呢?”
庭芳脑袋嗡了一下,虽知道雁过必留声,却没想到老太爷亲自堵她。对于老狐狸,庭芳还是怕的。不怕被他知道算计,但怕被他知道些别的。今日的表现可不像九岁多的孩子。
老太爷呵呵笑道:“知道怕了?”
庭芳低头不语。
“旁的我并不想知道,横竖猜也猜到了。无非是各自替各自的母亲出头,我见多了。只有一点,你们是怎么知道庭树管周家叫舅舅的?放了谁做耳报神?”
庭芳松了口气,道:“并没有放耳报神,是大哥的长随怕翻出来吃挂落,悄悄报进来的。此事大大得罪了娘,收拾不了大哥,还收拾不了几个奴才?拿着大哥当投名状,将来好逃过一罚。”
老太爷点点头:“那就合上了。”只要不在自家玩密探就行。至于兄友弟恭之类的,兄不友弟很不必恭了,恭也是装的。人心如此,那些个道德骗骗傻.子还行,聪明人谁搭理你。嫡庶之争到如今的份上,虽不至于你死我活,却难善了。只两个丫头的行动有些出人意料的快与绝。
屋子里安静极了,自鸣钟滴答的响声扰的人心神纷乱。过了半晌,庭芳到底没忍过老太爷,道,“我原不想,只大哥哥太糊涂……”余下的话想了又想,还是咽了回去,怎么说都是告状,索性不说。
老太爷终于开口:“前日.你们就怄气,为了何事?”
“周姨娘排揎我,我顶回去了。她奈何不得我,只得到一双儿女面前哭。她那小心思我知道,无非是她治不了我,她儿子治的了。大哥哥果然来寻我的不是,竟要我对周姨娘服软。”庭芳苦笑,“我不瞒您,真看不上他。他不想想,凭什么?”
老太爷淡淡的道:“凭他是男,你是女。”
庭芳抬起下巴道:“我不服。”
“世道如此,你不服也得服。”
庭芳被猛的一击,反激起反骨:“外头的世界我没能耐,然谁要在家里一亩三分地上辱我,必报之!”男尊女卑又如何?拼不过整个世界,还拼不过叶.庭树个傻.逼?刻意讨好陈氏,陈氏便拿她当闺女疼;刻意结交庭树,得到的是什么?九年来她并非假意,虽是她主动,可她是实实在在的付出了,对庭树以敬,待庭芜以友。就如她从来不求陈氏待她如庭瑶一样,她也从不指望庭树待她如庭芜。血缘天性,不是能随意越过去的。可但凡有点争执,叶.庭树兄妹别说三七开,一九开都不玩,直接十足十的倒向亲妈那边,不说别的,就这智商她也不想陪着了。何况陈氏差点挂了,不报复回去,也就不是她小肚鸡肠的叶.庭芳了!
老太爷怔了怔,哈哈大笑:“好!好!好!不愧是我叶某人的孙女!记着你的话,我不想翌日见你哭回娘家。”
庭芳道:“外祖若非布政使,我娘恐怕不止哭回娘家。”多子多福的本质就是抱团打架,她才不会单打独斗。有势不仗王八蛋。
“女孩儿太聪明了,就不招人待见了。”
见老太爷笑意盈盈,庭芳也放松了下来,嘟着嘴道:“我要太蠢了,你们先不待见我。将来都不用谈了。”聪明人会比傻.子活的艰难?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呵呵。
老太爷笑问:“伤着了男人的脸面,他再不待见你,又如何?”
庭芳引用了张恨水的话:“世间两种女人最可怕,一种是娘家有钱的,一种是自己有钱的。”
老太爷又是一阵大笑:“你爹不如你呀!行吧,我使人送你回去。只怕大姐儿还悬着心,你告诉她,不是什么大事,家里兄弟多着呢。”
庭芳目瞪口呆,几个意思啊?
老太爷看了庭芳一眼:“只盼我多活几岁,把你们几个看的过眼的安顿好了再死,叶家便能几代无忧。我要死的早,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此言极不详,庭芳忧虑的看着老太爷。老太爷挥挥手:“回吧,你.娘是个心软的,多跟她腻歪,将来若得陈家多照看你一二,泼辣些也无妨了。”
庭芳眼睛一酸,穿来九年,头一回有人跟她说掏心窝子的话。老太爷是真疼她,比亲爹强多了。翻身下床,对老太爷恭敬的福了福,感谢的话不必说,默默记在心里便是。谁待她好,她就待谁好。
走在回东院的路上,明瓦的灯笼照不见表情。庭芳不再掩饰情绪。她很少想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子会如何如何。在21世纪不用想,男的能做到女的就能做到;如今想也没用,并不觉得男的能比女的强多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代,最好的方法是家族抱成团。她不喜欢宗族,恃强凌弱没少干,偏还装的人模狗样。然而不得不承认,皇权至上地痞横行的国度,宗族是极好的□□。因此尽管不喜欢,她还是希望兄弟姐妹抱成团,至少能保她此生无忧。可惜叶家没有抱团的条件。说起来是亲爹糊涂,实际上即便不糊涂,只要不一开始便把周姨娘打发了,早晚会走到今天。努力了九年,人还是不能胜天啊。
踏进东院的门,又听见隐隐的哭声。待走近些发现是东厢的动静,便知定是庭树挨了罚。行至上房门口,被红梅拦下:“老爷和太太说话呢,天晚了,姑娘明日再来吧。”
庭芳点点头:“替我与爹娘问安,我就不搅他们的清净了。”说毕径直往庭瑶屋里去了。
庭瑶正坐在炕上发呆,见她进来,便问:“如何?”
庭芳却问:“大哥哥如何?”
庭瑶翘.起嘴角:“原是要跪祠堂去的,我替他求了求情。他被爹踹了两脚,关屋里罚抄孝经去了。”
“嗯?”替庭树求情?
庭瑶轻蔑的一笑:“哄傻.子玩!”
庭芳瞪大眼,今天什么日子?一个两个的都不正常了!老太爷比想象中的开明就算了,明朝还有男性女权斗士呢;庭瑶是个古代闺秀吧?这么说亲爹真的好吗?
庭瑶道:“他脸上写满了愧疚,你说要没有咱们爷爷护着,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庭芳默默道:电视剧里活不过三集。
庭瑶并不指望庭芳能听懂,她只想找个嘴严的发泄:“那些年被周姨娘哄成冤大头,前日还骂你不恭不友,几日便被我们哄转了。原来并非咱们比不过周姨娘,不过是我们把他当回事罢了。”
庭芳忍不住问:“大姐姐,你怎么了?”
庭瑶垂下眼:“从周姨娘挨打到今日庭树挨罚,爹连问都没问她一句。方才周姨娘哭的撕心裂肺的,他只管同娘说风花雪月,权当周姨娘不存在。”
庭芳后背一凉,生生打了个寒战。
“四妹妹,你说他有没有心?”
庭芳再说不出话来。以前把周姨娘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翻脸就不认人了。十几年的枕边人,冷却你也得有个过程吧?炸个毛也好啊!原以为对陈氏凉薄,是因为陈氏不讨他喜欢。可周姨娘算讨他喜欢的吧?就这么云淡风轻的当人死了?
庭瑶见? シ疾凰祷埃坏彼惶靼住3逅姓惺郑搅松肀撸г谧约夯忱铮那亩溃骸澳憬蠢氲缎啊=憬悴换岷δ恪!?br /> 庭芳才不想跟大老爷亲近呢,只问:“娘怎么办?”她们两个横竖是嫁出去的,说句到家的话,大老爷死了都只要守一年孝。只要她们出嫁的时候不搞幺蛾子,其实都还算好。可陈氏要被他的假模假样骗了,不定怎么伤心呢。
庭瑶长长叹口气:“你忘了还有夏姑娘?”
庭芳:……
“将来……我要是……”庭瑶忽然住嘴,要是碰上个爹这样的男人,又如何呢?
庭芳睡醒时的好心情彻底飞了。
☆、第30章 喵喵喵
虽有庭瑶求情,但庭树到底被当众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脸面都没了。叶府从上到下,每个人看庭树的眼光都闪烁着丰富的含义。若非老太太持家严厉,只怕当面说酸话的都有。周姨娘心中大怒,不用想来龙去脉,只了解了事态便知庭树被庭瑶姐妹两个算计了。可知道又如何?终究是庭树叫人抓了把柄。心中依旧不服,她哪里不如陈氏那不中用的了?不就是没有个当官的爹么?心中愤然,把陈氏几个恨了个死,又毫无办法,只得暂忍了。
秦氏与陈氏的处境何其相似?听闻庭树竟敢如此放肆,立刻就对满屋子庶子生出几分警觉。下死手把家里梳理了一遍,闹的鸡飞狗跳后发现她家并没有胆大妄为之人,舒心之余就有心情嘲笑陈氏了。关着门在家里对心腹陪房郑妈妈道:“好个赫赫扬扬的大太太,眼皮子底下白认了个兄弟都不知道。心可真大。”
郑妈妈捂嘴笑道:“那兄弟每年抬上千银子,白被叫两句,不亏。”
“连个妾都弹压不住,可真替人养儿子了。”秦氏道,“她亲生的那个,我看着不大好,你觉得呢?”语气里满满的幸灾乐祸都掩盖不住。
郑妈妈摇摇头:“都是命,我看不准。只有些瘦弱,将来却不好说。”
秦氏冷笑道:“平日装的那个样儿,也就在我面前逞能吧。要是二嫂,我却也服她,虽是命好,然能把丈夫拢住便是本事。她大太太又好意思装什么样子?儿子敢管旁人叫舅舅,保不齐就敢管旁人叫娘!大老爷但凡对她有一丝尊重,这样的事儿就该捂的死死的,偏闹的人尽皆知,她的脸面算是叫那爷俩扔在地上踩了。怪道又称病了呢。”说毕又与郑妈妈嘲笑了一回,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仿佛陈氏掉了的面子贴到了她们脸上。
正说话,恰有人来报:“太太,魏强家的来请安,老太太与二太太恐不得闲儿,门房上的叫报上来,只怕还得请您打发个人去唤四姑娘。”
秦氏忍不住笑道:“才去了周舅舅,又来了魏舅舅,大嫂子家里真热闹。”
郑妈妈跟着笑:“谁说不是呢。既是她来了,我便跑一趟吧。”
秦氏知道她想去看热闹,想着家里无事,便随她去了。不想这一看,就看出个大热闹来。
却说叶府里头论不得脸的人,除了三房的还是三房的。就是大房最不得宠的庭兰,日常动用的都比秦氏好,怎怪的秦氏不妒?秦氏出身不高,陈氏嫌她俗气,日常不过应付了事。秦氏自觉受了慢待,对陈氏越氏颇有怨言,只不敢露出来。妯娌么,少有不比较的。陈氏有钱,越氏有育,单拎出来谁都比她强。她只得从陈氏管不住小妾上找补。哪知陈氏就是八字好,原同她差不多的人,竟生了嫡子,把她衬的更不堪了。好容易陈氏丢了脸,她硬是凭空生出几分快意。
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秦氏本来就不聪明,日常只敢关着门在小妾庶子身上撒性子。闹的郑妈妈也跟着很不把庶出放在眼里。走到学堂,里头正上课,她不敢打搅。待到吃点心的时刻到了,才笑嘻嘻的走进去冲庭芳道:“好叫四姑娘知道,姑娘的舅母来了,还请姑娘去陪着说说话儿。”
庭芳立刻站起来道:“这么快?不是说三月才到么?”
庭瑶也纳闷,舅母来了,怎么就只请庭芳?又,家里来客,还是陈家大太太带着哥儿,怎么着也得开大门迎上一迎,并叶府的哥儿姐儿都要去见的,如此大事只派三房的婆子来报信?不像老太太的作风呀。
只听郑妈妈笑道:“姑娘不知道,不是陈家舅母,是魏家舅母。”
屋内兄弟姐妹齐齐变色,周家官司还没打完,现如今庭树在学堂里还不怎么敢同人说笑呢,又来?不由的齐齐看向庭芳。
庭芳登时就火了,你特喵的坑我呢?庭树还在坑底没爬上来呢,我要上当我就是棒槌!余光扫过桌子,抄起杯茶水,也不管烫不烫,直直泼了郑妈妈一脸。
郑妈妈呆了一下,双手立刻捂着脸杀猪般的叫嚷起来:“烫死人了,烫死人了!”
康先生皱着眉头,想出声管管纪律,又不好掺和到叶府几房争执。此非朝中大事,他很不欲与婆婆妈妈纠缠,犹豫片刻,还是没做声。
庭芳不动如山,稳稳当当的在椅子上,又端起一杯茶,也不知是哪个的,轻轻呷了一口,等郑妈妈声音渐小,把那残茶又泼了她一回,道:“能说人话了么?能说便说,不能说就回去歇着,什么时候人脑子回来了,什么时候再说。”
原是尴尬事,庭珊愣是差点笑出声。庭琇却羞的满脸通红,恨不得立等把郑妈妈打死。蠢货!叶.庭芳管魏家的叫舅舅,她管魏家叫什么?
郑妈妈叫庭芳噎的半死,仗着自己是秦氏的陪房,并不怕她个庶女,赖在地上就嚷道:“哎哟,再没见过泼茶水的姑娘,几辈子老脸都丢尽了!我不活了!不活了!”
庭瑶压根就不搭理她,淡淡的对丫头吩咐:“堵了嘴,捆了送到老太太跟前去。”谁爱跟个下人对嘴对舌。哪知庭芳竟不知从何处摸出根绳子来递了过去,指着房梁道:“那儿好挂,绳子送你了,不用谢。”
庭玬忍不住爆笑,攥着拳头把桌子捶的震天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妹妹!四妹妹!哥哥我服了!”
郑妈妈气的浑身发抖,尖利的道:“我是伺候了太太的人,你们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庭琇再忍不住,呵斥道:“住嘴!分明是你糊涂,没事带上我娘作甚?我娘叫你来说胡话的?”
庭瑶冷笑:“我却是个没脸的,喊了半日,也没人听我的。罢了,我既捆不动个奴才,还是请老太太来捆吧。”
茉莉吓的寒毛竖起,她就闪了闪神,自家姑娘便不高兴了。忙劈手抢过方才庭芳扔在郑妈妈身上的绳子,也不管技法,三下五除二把郑妈妈胡乱绑了。郑妈妈犹在挣扎,嘴里不住的嚷。庭琇的丫头见自家姑娘要气晕了,忙掏出帕子把郑妈妈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庭芳的丫头水仙百合亦上来帮手,几个丫头齐心协力就把郑妈妈拖出去了。
学堂里霎时安静下来,尴尬立刻在屋内蔓延,众人都不知说什么好。康先生出来轻咳一声:“愣着作甚?上课了!”近来闹什么呢?还让不让他过清净日子了!!!
众人见康先生面色很难看,都只得回位置上,心思早已千回百转。庭瑶有些后悔,算计庭树之事看来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太不妥当了。庭树低着头,满心苦涩,他成了庭芳的陪衬,越发显的他不知礼。他何尝真不知理?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奈何周姨娘磨了他那么许多年,只说不得叫娘,叫声舅舅也不算白生了他一场,想着只要瞒着家里便无事,谁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风口还恰对着亲爹。虽不觉得冤枉,还是有些委屈。
庭兰就单纯多了,只管看不上三房,果真上不得台面,怪道在老太太跟前没脸面。叶.庭芳那泼辣货,是你能招惹的么?庭芜还没长到明辨是非的年纪,几日功夫整个人都乱了,瞧大哥哥那事,必是不能叫的,然既不能叫,怎底婆子又敢公然说?庭芳看似恼怒,又不像恼这个!到底叫不叫得舅舅啊?倒是有个人来给她个准信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