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秦氏强行镇定下来,道:“姑娘不用担心。不为着叶家,我还有一双儿女,还有娘家。有些事,便是死也不能认,何况我本是冤枉。只是自家亲妹子作的孽,我当亲姐姐的……”苗秦氏又哭了出来,“是命啊!!”
苗文林扑到苗秦氏的怀里:“娘,是我连累了你。”母子三个哭做一团。
苗秦氏抹了把脸:“姑娘,倘或我死了,还请姑娘照拂两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给口饭吃就成。”
庭芳的心情几乎跟苗秦氏是一模一样的,好端端的被猪队友闹出一场无妄之灾。干涩的道:“叶家若在,他们便在;叶家若……只怕咱们得一处作伴了。”
苗秦氏咬着嘴唇道:“是我们家,连累了阁老。”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庭芳道:“嫣红可是处子?”
苗秦氏茫然点头:“应该……应该……是……”
庭芳道:“从今日起,咬死是嫣红与叶俊民**。”
苗秦氏问:“有用么?”
庭芳道:“至少能赖账。”能赖多少是多少吧,又没有捉奸在床,难道还能玩证据确凿不成?
哪知嫣红登时哭道:“我们这样的来路,哪里还有清白人……”
苗秦氏的神色更惊恐了。
庭芳暗骂一句倒霉,头也不回的跑了。留下苗秦氏差点撅了过去。
跑到钱先生处,庭芳气喘吁吁的道:“先生,只得照实说了。”
钱先生满脑门都是汗,没好气的道:“不照实说,还能怎么说?你当那些审案的人是吃素的?两板子下去叶俊民什么都招了。别耍花招,原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赶上圣上心情不好罢了。”心道好险,还好偷的不是寡妇小.姨子,不然叶家怎么死都不知道。
正说话,家门口终于有了动静。钱先生忙带着两个女孩儿往外跑,庭瑶庭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抵达门口,灯笼的惨白照耀下,众人的脸色好似鬼魅一般。老太太还算稳的住,喝道:“别堵着,快进门!”
庭芳才看清楚,竟是叶俊文和叶俊德并杨安庆与越氏合力抬着块板子,叶阁老趴在板子上,昏迷不醒。不知是灯笼的光晕还是别的缘故,叶阁老的脸色几乎是青的。牙关紧.咬,竟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老太太一手拉着陈氏,一边骂门房:“愣着干什么!还不换手!”
门房一拥而上,把叶俊文等人替换了下来。两个文弱书生,两个女眷,累的齐齐跌倒在地。越氏从不曾受过这样的苦,放松下来,全身都在发颤。本朝已好久没用廷仗,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马还叫惊了,乱成一团。他们只得主子带仆妇接力把叶阁老抬回家。路上倒有人生出援手,只老太太拒绝了。就是让世人看看叶家的惨状,或还有一线生机。
正在此时,庭芳先前吩咐请的郎中飞奔而至。一同进门的,还有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不明白苗秦氏为何对苗文林说承欢身下不明白的,看143章中间段,叶阁老有解释苗秦氏上京的真正原因。大致就是一对漂亮的龙凤胎,当地豪强觉得一回上俩比较爽,就想抢了去。苗氏族人不单不帮着,反而想逼死了苗文林,他们就能发绝户财。所以苗秦氏家真不算穷,他们只是孤儿寡母被欺负,这是宗法社会残酷的经典例子,跟钱财无关。可联系庭芳之前对妻妾之论的评价。
=============
有说庭芳不应该出头,或者说此事姑娘家不应该掺和的。
1:庭芳不是“姑娘家”。她在被当家主培养,意在与庭珮共同继承叶家。任何一个家族的“太子”,在家里出事的时候,是必须到场。如果顾忌“姑娘家”的身份,就滚回去做上称卖的货物。基于亲情,老太爷尽量把她卖的好点儿。想做人,就得付出做人的代价。
2:庭芳是叶家的外主事之一,在叶家的权利实际上是大过叶俊文的。她可自由出入叶阁老的外书房,那地界儿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叶阁老数次要求她管理弟妹,之后还会要求。对于庭芳的权力,之后还会说。也就是叶家的外事权利顺序是:叶阁老-庭芳-叶俊文-叶俊德-庭珮-老太太这样的排序。内事权力顺序,是老太太-越氏-庭瑶-庭芳。换言之不管是内事还是外事,庭芳都在董事会成员里,并且是非常重要的董事。因此,叶家任何事,她都会插手。有人抱怨说到哪哪有女主。这不废话么?你看看你们公司,是不是到哪哪有你们总监甚至总裁蹦哒?只不过庭芳是女主,是主线,她出场的更多。我数次暗写叶阁老控制全家啊!他所有孙儿的品性都是知道的。在最初老太太不搭理庭芳的时候,叶阁老最惦记的两个孙子就是庭珮与庭芳→_→。叶家才是到哪哪有叶阁老,朝堂上还到哪哪有叶阁老呢。
☆、第174章 喵喵喵
朱元璋是**丝逆袭的典范,以至于他没有受过系统的国家管理教育,登基后制定制度全凭直觉。他当然是个牛人,但他创造的明朝有太多后世觉得不好的地方。例如官员的俸禄,例如锦衣卫。
本朝亦有锦衣卫,但远不如明朝风光。然而毕竟承明制,锦衣卫进家门总归不是好事。叶阁老还在昏迷,大老爷与二老爷的临场反应不提也罢。还是老太太道:“大人请明示。”
锦衣卫还算客气,为首的拱拱手:“来请叶典仪去问话。”话毕,好似来过千百回一般,熟门熟路的往西次院去了。
老太太暂无力管叶俊民,只叫下人把叶阁老抬回房中,而后一叠声的叫请太医。话音未落,安儿带着常来的刘太医冲了进来。
刘太医二话不说打开药箱捏着银针上前检视,三部九侯,脸色大变。来不及脱衣裳,直接拿剪子剪烂了后背的布料,赶紧在要紧的穴位上接连扎针。扎针毕,刘太医又拿出一把小刀来,按着穴位,放出好些黑紫的血液来。上房里的众人皆屏息凝气,不敢动弹。隐约的从西边传来哭喊声,但谁都当做没听见。
好半晌,刘太医才退出幔帐。
老太太忙问:“要紧么?”
刘太医道:“我明日再来瞧,阁老平素还算健朗,夫人无需太忧心。待我开张药方,速去煎来。”又补充了一句,“是太子殿下吩咐我来的,外头之事,无需太忧心。”
又有先前自家去请的医生进来,见太医瞧过了,讪讪的跟在太医屁.股后面伸着脖子瞧,只不敢说话。
等药煎好,用灌药器喂下去,刘太医又看过一回,觉得今日只能到此,便走了。老太太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一丝丝。问安儿道:“怎地是你跟着太医回来?”
安儿福了福:“回老太太话,我们姑娘使我去找徐世子,好容易等到了他,恰好他带着太医,我就跟着太医一起来了。”
老太太左右看看没有外人,又问:“徐世子说什么了没有?”
安儿道:“徐世子说:上覆老太太,不用慌。圣上痛失娘娘,肝肠寸断,太子殿下并诸位阁老都已求情。待圣上缓过来就好了。”
庭芳忙道:“先前房阁老家的公子还特特来报信,可见大伙儿都觉得爷爷冤枉。”
老太太疲倦的说:“拦着苗太太,别叫她寻死觅活。还有你们三太太,此事是她作孽,却是不好罚她。老三做错的事,她不过嚷出来。明日起把西次院封了,不叫人进出。三房的孩子们……孩子们照原样上学,只不许乱逛,下了课就回家。不消他们晨昏定省,好好上学吧。”说毕,想了想,又道,“把庭琇挪出来,同我住。好好的姐们,别带坏了。”
庭芳有些不忍,道:“庭苗呢?”
老太太苦笑:“我哪里还顾的了那么许多。苗太太愿家去就家去,她也是命苦,我们不为难她。倘或还想蹭着住,叫她搬去西次院,同她妹妹作伴去。三房的那些个丫头姬妾,尽数打发了。老三就是个祸害,还不能把他们两口子放庄子上被人利用,只好关在家里。收拾间屋子,待老三回来,关进去便是。”
叶俊德怒道:“还关什么关,有命回来即刻打死!不忠不孝没廉耻的东西!打死了他,侄儿侄女归我养!”伸手往桌上重重一拍,“全家就他姬妾多,还不知足,看到个平头正脸的就要往屋里拉。还有那什么,桃红?淫.娃荡.妇,一并送了官,打了板子浸猪笼!凡是奸夫淫.妇,法理上家里就可以打杀的,不现处置了,留着过年?叶家的脸都叫他们丢尽了不说,连累爹爹挨了圣上的处置!便是爹爹无事,咱们家还怎么直起腰杆在朝堂上立足!”不是他只贪念权势,慢慢败落的人家,还能活个体面。这样直跌地底的,当了一辈子官,仇敌何止百千!非得落井下石不可。
“还有三弟妹!”叶俊德继续骂道,“不守妇道的东西,有什么不好罚的?全家就见她磨牙,打发了家去,聘礼不要了嫁妆不要了,滚滚滚!”
“行了!”老太太道,“休她回去没得叫人说我们闲话。此刻当以不变应万变才是。”
叶俊德气呼呼的坐下,连灌了好几杯冷茶,依旧喘着粗气冷静不下来。
大老爷又道:“今日家里谁出了门?不到一天的功夫,圣上怎地就知道了?”
庭瑶回道:“没人出门,想是昨晚有人贴着门听了去。”
庭芳也道:“隔壁的房阁老家都一清二楚,实没有人出门报信。”
大老爷不言语了,他此刻只盼着锦衣卫把叶俊民活活打死。家里出了这样的龌龊事,庭瑶的太孙妃彻底飞了。不独庭瑶的婚事,原是有谱儿的庭芳的婚事,八成也做了废。心已痛的麻木,逼着自己思考。庭瑶还好说,各色都拿的出手,许个好点的人家或能补救一二。庭芳本就名声不好,如今失了门好夫婿,难道要在家里养一世不成?原本,她们姐妹两个都是助力,如今全被坑沟里了。恨的咬牙切齿,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看他不把三房的崽子们扫地出门,叫他三弟尝尝报应!
陈氏身体并没有彻底康复,一日惊吓,她就有些绷不住。庭芳见她都坐不稳了,忙伸手托住:“娘,你先去歇歇。”
陈氏哪里睡的着,不独陈氏,家里现下就没有能睡着的。不提外头,倘或叶阁老撑不下去,叶家哪里还有翻身的本钱?三年丁忧后,朝堂又哪里还有位置。每个人都惶惶不安,盼着叶阁老醒转。
三更的梆子敲过,老太太道:“都去睡吧,天亮了还得去宫里哭灵。”
越氏夫妻已有一天一夜不曾安歇,事情比想象中的还严重。原想着不过训斥两句丢个面子,如今竟是里子面子全无。想着前路,睡意全无。
今晚叶家自是不眠夜,然而京城里家家户户的灯都熄的晚。叶阁老挨廷仗,把整个朝堂都打的散了魂。便是圣上正在气头上,该打死的不也应该是叶典仪么?怎么打起阁老来了?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一个问题——圣上老了。能混到权力中枢的人,就没有不精通历史的。想起那些惊心动魄的篇章,老皇帝的种种猜疑与疯狂,所有人都觉得日子将要难熬。房阁老也没有睡着,他是忠臣,可他亦懂君则敬臣则忠。最让他失望的是,圣上竟然不听劝了。
皇后死了,皇帝辍朝,辍的是大朝会。本来大朝会就是庆典性质的,合该取消。但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多国家要事要商议。圣上没有告病,内阁众臣就要去南书房办事。先前还好好的,太监进来耳语一番,就发作起来。便是叶阁老办错了事,堂堂阁老,也得让人家先写折子自辩,何况是叶阁老之子。除了告病已久的首辅,其余的阁老连同太子跪了一排的求情,通不管用。说打就打。怎么连半点道理都不讲了嘛!房阁老回到家中,气的摔杯子摔碗,关门骂了一通,又打发小儿子去叶家报信。自己越想越气,越气越想。自来就没有年轻的阁老,房阁老亦是有年纪的人了,平日里又在女色上有些个……故,到了半夜,就痰迷了心窍,把房家唬的半死,满京城上蹿下跳找太医。到天明才抢救了过来,却是病的无法上朝了。
统共五个大学士,一伤两重病。圣上白日里动了怒,晚上也蔫蔫的。内阁登时就运转不开,把剩下的两位阁老,愁的政见不合都抛开,恨不能替三位阁老求神拜佛。
太子更是急的冒火,四五月间最易发洪灾。才接到奏报,黄河有一处决堤,灾民四处逃逸。此刻圣上不大舒服,内阁里最能干的叶阁老躺下了,他接到恳请救灾的折子都没处问人,只好直直冲到户部,亲干起阁臣干的事情来。他还得办皇后的丧事,跟礼部不停的磨牙。忙完朝政,还得去当孝子。他娘死了,原该所有人都来安慰他的,偏大伙儿都给他添堵。一时想起都是秦家闺女作死,登时恼火的道:“兵科给事中的女儿是那个样子,他又好到哪里去?赶紧罢免了他!废物!都是废物!”
太子一系把叶典仪两口子恼的半死,恨不能生啖其肉。好端端的,你闹屁啊!一个没见过女人,一个没见过男人偷腥,都什么玩意儿!叶阁老死了倒不怕没人可用,可就这么嘎嘣一下,连个交接都没有,后面的人怎么干活?内阁里,首辅就是个占位置的,谁知道哪天咽气,早不指望他了。房阁老是个君子,虽然看不惯叶阁老弄权,但他是绝对站在嫡长这一边的。到了史阁老就微妙了,他不反对太子,但他只做“直臣”,竟是圣上那一头的。钱阁老更不知道想什么,城府极深的人。这也是自然,内阁多重要的地界儿,圣上岂能让某人一家独大?几十年的皇帝,制衡是基本功。本来好好的,跟叶阁老搭上了线。熬几年皆大欢喜,哪里知道在这个点上捅个篓子!太子都差点气的吐血,别说一系的其它人了。
忙乱了一夜,第二日依旧是哭灵,叶家看死了门,只放心腹之人进出。庭瑶守在上房,观察叶阁老的身体状况。陈谦则是呆在二门处,预备有人来好接待,总不能再让姑娘家进进出出,他托庭玬管着弟弟,自家在叶家管起了外物。庭芳带着一大串子,在家中不停巡逻。走到西次院,只听里头哭声震天,沉着脸进去问:“什么事?”
庭琇迎了出来,红肿的双眼,低声道:“方才门房58 送进来一个白条。”
庭芳皱眉,她都不许家里人跟外界联系了。正要说话,就听庭琇抽噎着道:“秦家老姨娘,吊死了。”
☆、第175章 喵喵喵
庭芳眼皮一跳,忙问:“怎么那么想不开?”
庭琇道:“外祖被罢官了。”
庭芳静默了好久,仰头望天。这就是魔幻现实主义么?原本是极小的一件事,谁也没想到会闹到现在的地步。秦氏哭成那样,死的肯定是生.母。**之事本不好说,圣上着锦衣卫查了后,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秦家老姨娘统共生了两个女儿,都深陷其中,女儿还连累了丈夫,更连累了秦家所有的女眷。除了去死,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庭芳觉得自己又一次幼稚了。之前还鄙视古人对女孩儿的限制,一个出事连累全家。可现在想想,换成她儿子要找媳妇,敢找秦家的么?再好也不敢!一颗老鼠屎打坏一锅汤。秦家叶家各有一颗老鼠屎,现在两家都被抽了。因那两口子倒下一片,偏秦氏还活蹦乱跳的,真是祸害遗千年!
秦家的房子是租的,京城不易居,被罢了官又跟亲家交恶,已是打算回川中。秦氏倒好说,随夫家爱打死就打死、爱活埋就活埋。只苗秦氏为难。秦给事中还算心疼苗秦氏,又不是她惹的事,可苗秦氏打死不愿回川中,那恶霸还在川中盯着她的孩子呢。先前她爹当着官都敢明目张胆的抢,如今灰溜溜的回去,竟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女儿就罢了,真无法了,再心疼也得舍了。苗家他们一支,通只有苗文林一根独苗,连他都毁了,将来如何去见丈夫?可是京城已无落脚之处,难道现在还能依附叶家么?故苗秦氏跑来同秦氏哭,一半是哭生.母,还有一半是自家的绝望。似乎无路可走。原想着投奔亲妹妹,能得几年好日子过。哪知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就能问都不问的疑上她。先前听姨娘说妹妹不遭夫家待见,还当是高门大户难做人,现想来,她妹妹那样子,嫁到谁家不嫌呢?连她这个亲姐姐都想把她掐死,就别提婆家了。如今只盼着叶家叶阁老无事,他若有事,姐两个只好带着孩子一起抹脖子上吊同姨娘团聚去了。
庭芳暂不知苗秦氏哭什么,但她知道苗秦氏不能死。本来就是丫头不对,她要跟着去死,有心人的编排就能坑死叶家。抬脚进入室内,姐妹两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庭芳厌恶的看了秦氏一眼,拍拍苗秦氏,而后把苗秦氏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