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美不以为意的撇过脸:“不知道。可能是上厕所去了吧。”
在周家不远处的公厕里。张翠莲看见那一抹惊心动魄的颜色。慌乱的整理了一下。走到门口紧张的对董丽华道:“妈。我流血了。”
董丽华吓了一大跳。连忙将张翠莲扶到了周家门口:“你站好。别怕。我去找小顾。咱们这就去医院。闺女。别怕。妈在这啊。”
张翠莲拉住董丽华。自己是生过孩子的。现在已经七个月了。有点早产的迹象。也属于正常范畴之内。但董丽华是不懂得。人家的大喜日子。不能搅合了。
董丽华看出來张翠莲的心思。拍拍她的手:“你放心吧。妈这么大的人了。心里有数。”
她强颜欢笑的走进了院子。喊了一声顾致城:“小顾。小顾。你來。”
顾致城看见张翠莲出去了。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会儿丈母娘过來喊他。心里莫名的紧张起來。走到她身边。董丽华一把拉住他往外走。
旁人不知咋回事儿。跟着叫唤道:“哎呀。你别走啊。该你敬酒了。还想躲出去。”
顾致城出了周家的门。看见张翠莲脸色苍白的靠在墙上。连忙跑过去问道:“你这是咋地了。”
董丽华紧张的直打哆嗦:“见红了。得赶紧送医院。”
顾致城不知道见红是啥意思。可他一听说要去医院就知道不好。一把拦腰抱住张翠莲。就往队上跑。董丽华追在后面急道:“哎呀。你还能跑过去啊。你先把她放下。我去回屋拿钱锁门。你去单位找一辆车过來。咱们现在就去绥远医院。”
平时顾致城也不是这么慌乱的人。这会儿吓得都沒有了主意。听见丈母娘安排。他轻轻的放下人看着张翠莲对他点点头这才跑远了。
等着董丽华从屋里头把装钱的包拿过來。又打了一壶凉白开准备路上备用。锁上了门。陪着张翠莲站在门口等着顾致城。
刚才催促顾致城早点回來的战友是个单身汉。他跑过來笑着问张翠莲:“嫂子。老顾人呢。怎么还跑了啊。”
话音刚落就看出來张翠莲的不对劲了。连老太太都那么的慌张。在往后一看他们家的大门都锁住了。顾营长此时不在这边全家都透着一股子不对劲的味道。
“嫂子。你咋地了。是不是不舒服啊。”他上前询问。董丽华只能点点头扶着张翠莲说道:“对不起啊。这位同事。我们家闺女身体有点不好。她男人去找车了不能陪你们喝酒了。你帮我个忙。去跟周指导员说声对不起。”
那人急了剁了一脚道:“这有啥对不起的。嫂子这才是大事儿。”说完就去了六号门。顾致城开车过來的时候那人又过來了。
他对顾致城说道:“周教导员那里我已经说过了。就说你有事儿先撤了。他忙着招呼那一帮人也沒在意。”
说完就开了车门坐到了驾驶室。顾致城楞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兄弟。”
张翠莲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她觉得挤得难受死了。推了推顾致城:“你坐前面去。我沒啥大事儿。”
顾致城头一次经历自然是张翠莲说什么就做什么。看着他紧张的样子驾驶员笑道:“幸亏是我开车。你说你这么紧张还不把车开到沟里去。”
顾致城沒有心情跟他开玩笑。拍了拍面前空空如也的仪表台:“赶紧开车。绥远人民医院。快点。快点。”
张翠莲在后面笑道:“你别这么紧张。看把人家吓得。这位同志我们还不认识呢。这么热心的帮咱们。你好好说话。”
那人笑着自我介绍:“嫂子。我叫郑浩然。是七连的连长。”
张翠莲点点头对着董丽华解释道:“他是周教导员那个营的。听说是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呢。”
郑浩然军校毕业的优秀学员。当了一年的排长两年的连长。去年被评为优秀连长。是同期里的佼佼者。
一路开车去了绥远人民医院。到了那里进行妇科检查。这个年代沒有那么的规矩。谁也不会跟后世一样一个月來产检一次。医院里B超也不敢告诉你男女。怕你知道了性别打胎。
“先兆流产。咱们必须得打吊瓶保胎。家属办理主院吧。”医生说完顾致城都傻了。拽着大夫确定张翠莲本人一点问題都沒有。
第二天还得上班。顾致城恋恋不舍的被郑浩然给拽走了。董丽华这才小声的对张翠莲说道:“都怪我。沒把你照顾好。你爸知道了。肯定得埋怨我。”
张翠莲安慰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是这个孩子太调皮了。你看谁家孕妇都四个多月了。还吐得哇哇的。你要是不过來。顾致城那么忙谁來照顾我啊。”
董丽华摇摇头像是沉浸在哀愁了不能自拔:“我是个不吉利的人。自己生不出來孩子还在这里妨着你。”想了想就起身要给谢军打电话:“我给你爸打个电话去。让他给你找个保姆來吧。找个儿女双全的。别找我这样的生不出來孩子的……”
张翠莲眼泪唰的就掉下來了。止不住的哭道:“这跟你有啥关系。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是她的亲姥姥。疼她都不够怎么可能妨她呢。”
娘俩对着流眼泪。一夜无话。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谢军急的天天打电话。终于等到了医生宣布她沒事儿了。这才回到了家。
苏雅秀过來看张翠莲。拿了一个她女儿用过的小被子给她。拉着她的手唏嘘道:“你说你咋这么遭罪呢。”
张翠莲抿了一口红枣汤。挑着眉笑道:“是不是大院里又传了什么话。”
苏雅秀白了一眼:“哪天沒有闲话啊。你在家好好地。这外头就消停了。这女人啊只要一闲着。就漫天都是流言蜚语的。”
张翠莲盯着苏雅秀。后者沒办法只能说道:“哎呀。那天你走的时候我们谁也不知道。都过了好长时间了。丁美看你还不回來。我就说去你家看看。结果看你们家锁门了。我心里就开始不踏实。站在外头就问了问我们家那个。后來周教导员说。七连的小郑过來说老顾要先走。我们转圈找小郑也沒找着。猜测可能你你有啥事儿了。”
后來就是大家都知道张翠莲身体娇弱。被她妈当供着被自己的男人当心尖子捧着。不仅出了问題。还跑到医院里打吊瓶保胎去了。
这其中最高兴的当属丁美了:“不过她可沒敢在我面前笑话你。知道你跟我关系好。可她跟谁说不能传到我耳朵里啊。”
张翠莲挑眉:“她说啥了。”苏雅秀噗嗤一笑:“我可不來扫兴。自然有人会告诉你的。你就是不想听也得听。”说完拍拍女儿的小被子:“这是我孩子太姥姥给做的小被子。我大哥家的孩子用过。我姐家的孩子也用过。我们家闺女也用过。我把这个借给你。放心吧。保你肚子里这个长命百岁。有老人压着呢沒事儿。”
张翠莲心里热乎乎的。摸着那红色缎面的小被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起头却见苏雅秀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厨房。仔细一听却是告诉董丽华:“看看是不是招点啥东西了。最好让你家我大爷去给老人烧烧纸。要不就找个人看一看是不是冲到啥了。”
这是军官家属应该说的话么。这是受了无产阶级教育的人应该有的思想么……
☆、第一百七十九章保大or保小
二更。
來给丁美告状的人很快就來了。自打有一次于婆子被顾致城放在墙根底下的老鼠夹给架肿了脚之后。她就改了随意跳大墙的毛病。这回知道从正门走了。
看见张翠莲盖着个小毯子就心疼的直掉眼泪。恨得董丽华在一边嚷道:“哎呀。可别哭了。俺们孩子好着呢。”
于婆子嘿嘿一笑。看着张翠莲上下打量:“哎呀。你说说你咋还能瘦了呢。这些好吃的都吃哪儿去了。你看看人家丁美。白菜土豆茄子辣椒都能吃得老胖了。”
董丽华坐在旁边不阴不阳的说道:“哎呀。也是怪我。小时候沒给她伺候好。人家都说孩子不能太金贵了。就应该像野鸭子似的赶出去。也不招灾也不生病。我们家闺女打小就让我伺候的像朵花似的。”
于婆子环视一圈发现顾家的摆设好像比前阵子又变化了一些。也不知道哪不要得好东西能不能给人。讪讪的点头道:“那倒是不假。老话讲这就是金贵。你看那过去的人能吃能造能干活。可皮实了。”
说來说去最后还是拐到了丁美的身上:“她那天啊就不乐意了。说这是孩子大喜的时候你们这么地不是触霉头么。后來逢人便说。你有人伺候能咋地。还不是越养越娇贵。孩子还沒生呢。就先花出去不少钱。还说之前你吃的那些好东西。都白瞎了。”
董丽华來之前婆婆安荣是给捎过來一些昂贵的补品的。蜂蜜、蜂王浆还有人参跟鹿茸。这些东西除了蜂蜜张翠莲吃了一些之外。其他的都沒有动过。之前动了胎气。医生也说了有些补药是不能吃的。
张翠莲在怀孕期间只是蔬菜跟水果吃得比较多。平时沒有做家务但是活动也不少该看的书该做的工作一样沒落下。
外人不知道。董丽华是清楚的。她生气总是有人爱嚼舌根自。喜欢攀比别人家过日子。比不过就眼气。看人家不好就高兴。
张翠莲无动于衷。于婆子觉得这话说的可真沒意思。这娘俩一个德行。全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來一个闷屁的。待了一会儿悻悻的走了。全然忘了当初张翠莲跟范金凤对掐的往事。
谢军传來消息。说他去找张翠莲的爷爷奶奶去了。给过世的老人烧了纸。倒也沒谁说冲到了啥。忍不住冲着董丽华嚷嚷。说她是迷信思想害死人。让她注意科学。生孩子的时候最好去医院。
可是医院大夫也不科学啊。说好的8月9号是预产期。张翠莲怀孕的时候很辛苦。不知道生的时候艰难不艰难。她们8月5号就到了绥远人民医院待产。可8月9号这一天张翠莲还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点迹象都沒有。
大夫过來检查。所有都很正常。董丽华开始还能安抚一下着急的张翠莲。到了第41周就变成了张翠莲安抚董丽华跟顾致城了。
B超检查说是胎儿还沒有入盆。后來又说脐带绕颈一周。张翠莲每天扶着董丽华在医院院子里溜达。顾致城这边也不能请假只能干着急。
领导听说这孩子都过了一个礼拜了还沒生出來。给顾致城放了假。让他什么时候孩子生了什么时候回來。可是这个孩子就像是慢性子一样。人家到了日子瓜熟蒂落。这个小家伙就是闷不吭声的折腾她的爹娘。
医生让董丽华给张翠莲弄点香油炒鸡蛋。说这个有催产的作用。可是吃了也沒有啥效果。孩子依旧还是不出來。
最后大夫决定催产。看看张翠莲能不能出來。因为已经到了第42周。无论如何都得让这个孩子出來了。绥远人民医院的大夫。几乎就沒见过还有这么一号孕妇。
不管是院里的领导还是新來的实习生。都想到产房观摩观摩学习一下经验。但顾致城黑着脸像个门神似的。谁也不敢进去。
听说张翠莲难产一直生不出來。谢军跟安荣还有顾致秋前后脚到了绥远人民医院。催产不久张翠莲就被推进了产房。可是不大一会儿就有人走进走出最后连领导模样的人都进了产房。
董丽华心里跳的厉害。抓着谢军一个劲的求神拜佛。顾致秋也被吓得不轻。沒想到生个孩子要这么痛苦。听见张翠莲在产房里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她吓得只能默默垂着眼泪。
一个大夫冲出來对众人喊道:“谁是张翠莲的家属。”
顾致城冲过去:“我。我是她丈夫。医生。我媳妇儿怎么样了。”
大夫摇摇头叹气道:“产妇状况很不好。脐带脱垂必须进行剖腹产。”
安荣捂嘴惊呼一声。顾致城吓得满头大汗:“那。那大人呢。大人有沒有事儿。”
大夫深吸一口气。对着顾致城点头:“大人目前还很正常。只是你们必须作出决定。我们现在要剖腹产。只是我们医院医生能力有限。做过剖腹产的人不多。以前都是因为早产才会剖的。现在产妇的情况很危险。请你们一定要做思想准备。”
董丽华哀鸣一声扑通一下就给大夫跪下:“大夫。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的孩子。她不能有事儿啊。”
这个时候一个小护士拿着一个单子让顾致城签字:“这是剖腹产家属都得签的。你们不签字不能手术。”顾致城大笔一挥刷刷刷写下三个字。推着医生进了手术室。
他将董丽华扶起來。这个时候他故作镇定:“妈。你放心吧。翠莲肯定沒事儿的。她是个有福气的人。”
话音沒过多久。医生又走了出來。身上还带着血。惊慌失措的让人刚害怕。一个大夫能慌成这样。可见里面有多凶险。
他直接问顾致城:“里面很凶险。你们家属是想保大还是保小。”
顾致城目眦尽裂。抓着大夫的领子直接把这个娇小的女大夫提了起來:“你说什么。保大保小。两个我都要。”
这个时候后面出來一个小护士。带着哭腔对那个大夫说道:“产妇已经沒有力气了。怎么办。再不决定。孩子就要死了。”
那个女大夫盯着顾致城紧张的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在这之前我就做过五次剖腹产。这已经是我们医院里最有经验的人了。你想换医院已经來不及了。你媳妇儿这种情况。很可能要摘除的。不管将來这个孩子能不能活。她是不能再生了。”
董丽华在后面听见大夫的话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安荣沒想到生孩子还真有死人的时候。谢军喉咙发干。想要骂一句:“当然是保大。”可是心里头一个声音在说:“孩子是顾家的。闺女也是顾家的。”
顾致城连一秒钟都沒有耽搁。大手一挥吼道:“保大。我要大人活。你只管把她的命保下來就行了。以后生不生孩子的不用管。该咋办就咋办。”
那女大夫深深的看了一眼顾致城。扭身回到手术室。不出五秒钟她又推门出來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顾致城:“你知不知道女人沒有了的意义。她是永远都不能怀孕了。”说完她看着后面的三个老人。这里头肯定有产妇的婆婆。
安荣上前來大吼道:“我们要大人活下來。能全保最好。不能的话。那我就保大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就当我们家跟这个孩子沒有缘分。”说着安荣的眼泪都落了下來。趴在顾致城的肩膀上痛哭起來。
顾致秋站在最远处捂着嘴泣不成声。她在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妈妈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她沒有为了一个孙子而放弃了嫂子的命。就算她将來生不了孩子也沒有关系。
董丽华瘫在地上看着这一切。抹了一下眼睛。等到女大夫进了手术室。走廊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众人抽泣的声音。
看了一眼背对众人站在手术室门口不动的高大身影。董丽华推开谢军慢慢的爬到安荣的面前。
安荣诧异的看着董丽华。只见董丽华跪在地上给安荣磕头:“亲家。我谢谢你。谢谢你保了我闺女的命。我來生就是做牛做马也得报你的大恩大德。”
安荣泪如雨下也跟着董丽华跪了下來。两个人抱在一起哭道:“我也是有闺女的人。我也是生过孩子的。我咋能做那损事儿啊。我不能啊……”
董丽华哀嚎道:“这是你顾家的媳妇儿啊。你要保小的我也沒办法怨恨你。只能怪我孩子命不好。我还能怪谁呢。”
谢军在旁边的长椅上抹着眼泪。老头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的样子。
顾致城走过去将两位母亲拉了起來。似乎这一场不幸让两家人一下子融到了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小护士抱着一个小婴儿走了出來。笑着对众人道:“是个男孩。七斤三两。”
顾致城看了一眼孩子绕过护士往手术室里头看。安荣从护士手上接过孩子。大家都在问张翠莲怎么样了。小护士抿嘴一笑:“母子平安。大夫正在里面缝针。一会儿就出來了。”
原來是虚惊一场。顾致城松了一口气放松下來发现胸口一直都很疼。他刚才紧张的都忘了怎么喘气。冲着安荣一笑沒说话又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众人一愣。安荣跟董丽华对视一眼二人都沒有哭。顾致秋喃喃自语伸出手指:“谢大爷怎么了。”
众人顺着手指看过去。只见谢军靠着墙坐着一只手捂着眼咧着嘴大哭起來……
☆、第一百八十章 女儿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