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没有胡说。”云七夕从不喜欢拖泥带水,为免夜长梦多,她已经下定决心,今日必须把这件事情搞定。所以,并未听云风烈的劝阻。
单烨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盯着她,“七夕,你不愿意?你是不愿意嫁给太子,还是不愿意做朕的儿媳,又或者是不愿意嫁入皇家来?还是说你根本不把朕放在眼里?”
这语气一句比一句重,最后一句,更是让云七夕背脊一寒。
云七夕怎么能不明白,虽然他爱护着二小姐,但他毕竟是皇上,从没有人敢违逆他的意思,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拒绝他的指婚,而且这指婚的对象不是别人,是他的儿子,这便公然是在打皇上的脸。让皇上失面子,这事儿可大可小,兴许,皇上一个恼羞成怒,就可以摘了她的脑袋。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成功便成仁。倘若非得让她嫁给渣太子,那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让她成仁来是痛快。
云七夕跪得笔直,神情不卑不亢。
“皇上,请听臣女解释。”
单烨一瞬不瞬地盯了她一阵,压着火气淡淡道,“你最好说出个所以然来。”
云七夕似是无意地侧头,扫到了单子隐憋得发红的脸,而视线再一移,便触到了单连城闲淡的目光,只见他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很有点作壁上观的意思,似乎对她的能力很有几分信任,相信她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并且会处理得很精彩。
如要讲一个故事一般,她淡淡一笑,“皇上,虽然臣女曾经一直认为将来是会嫁给子隐哥哥的,但经过这一次重生,我突然发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单烨惊疑不定地问。
“臣女突然发现,似乎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原来太子殿下心中的人不是我,而是姐姐,而姐姐也是爱慕太子殿下的。他们才是两情相悦的一对,而我,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他们中间。”
她淡淡的笑容里故意染上了一抹凄凉,眼睫落寞地垂下,“其实七夕并非无自知知明之人,若早知这一切,自会成全姐姐与太子殿下的。更何况,太子殿下的心里没有我,娶了我岂非委屈了太子殿下,也让姐姐日日垂泪。”
云揽月好不惊讶,今晚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太出乎她的意料。云七夕也越发让她猜不透了,她要将太子妃的位置让给她吗?怎么可能?
“太子,是这样吗?你喜欢的是揽月?不是七夕?连朕都被蒙在鼓里了?”单烨面色不愉,似乎这个结果令他有些生气,好像在气太子有眼无珠。
单子隐不安地站了起来,脸憋得通红,看了皇后一眼,又瞧了云七夕一眼,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云七夕看着太子犹豫的样子,却想到了另外一层,他不会是还惦念着她的那块免死金牌,所以不肯毁了这门婚事吧?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皇上,希望皇上能够成全太子殿下与姐姐,同时,也给臣女一个重生的机会。”云七夕只希望快刀斩乱麻,尽快了结了这件事,可不想再这么拖拖拉拉,最后再生出什么与她愿望相悖的变故来。
其实云七夕说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是为了博单烨的同情,她知道,他是护着她的。同时,也是挽回他的面子,让大家知道,她并非拒绝皇上,拒绝皇家,而是为了成全。
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简直太伟大了有木有?起先身为她姐姐的云揽月明明还在打压她,这会儿她却反过来将自己太子妃的地位让给她,这么多观众看着,只不知是会觉得她伟大还是觉得她傻。毕竟这太子妃的地位是好多女子都羡慕不来了。
“你真这么想?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单烨有些迷茫,同时也觉得眼前的云七夕有些陌生。
“皇上,人是会变的,鬼门关走过一遭,看事情的观念就不一样了。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而且,不知道为何,臣女记不得很多事了,尤其是有关太子殿下的事,这也许是老天爷的安排,臣女与太子殿下,注定今生无缘。”
简短一句话,解释了她的改变,也为她以后时而犯失忆症,做了个铺垫。
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她,对于她现在做的一切,大多不懂,不解。云揽月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她怀疑她这样做,是否有什么阴谋。
的确,云七夕是有阴谋的,她的阴谋就是让渣男和渣女渣在一起。
迎上云揽月质疑的目光,云七夕微笑道,“我知道姐姐对我有些误会,希望我的诚意能让姐姐解开心头的疙瘩。”说着,她站了起来,转身向着秦子隐的方向走去。
秦子隐阴睛不定地盯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心里莫名有些惶然,总觉得眼前这个微微含笑的云七夕,他根本捉摸不透,无法掌控。
云七夕走到她的席位前站定,微笑地看着秦子隐。
“子隐哥哥,谢谢你与姐姐曾经对我的特别照顾,如今我成全了你跟姐姐,就当是我对你们的报答了。”
她这意味深长的话说得缓慢而清晰,不知秦子隐是否能懂,但至少云揽月是一定能懂的。因为她在听见这话时,脸色变了。
秦子隐一直认为,云七夕对于自已的价值就是那块免死金牌,可如今听见她这样说,心里竟有点失落。
只见云七夕从怀里掏出那张绢帕来,将它展开,上面绣功精致的隐字和夕字呈现在他的面前。
突听“嘶”的一声,秦子隐眼睁睁地看着这张绢帕在他的眼前一分为二,两个字也分开了。
盯着秦子隐瞬间苍白的脸,云七夕缓缓说道。
“子隐哥哥,从此以后,我们就像这张绢帕一样,断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姐姐。”
盯着一分为二的绢帕飘落在地,云七夕如释重负,嘴角挂着浅笑,而秦子隐的心里却好似突然被掏空了一般。
今天晚上,在太和殿所发生的一切,统统都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此刻,云七夕做的一切,更是云揽月意料之外的意外。
今天她放弃了太子妃的身份,大家就更没有理由质疑她的真假了,按照正常的思维,若真是假的,冒充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太子妃的地位么?又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呢?
大殿上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单烨沉着脸,不发一语。
好一会儿,才听得皇后道,“七夕倒是个识大体的女子,今日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必也已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皇上,既是这样,就不要为难她了,允了她的意思吧。”
这正是皇后想要的结果,她当然乐见其成了。
“既然这样,就如此吧。”单烨此刻的声音有些疲惫的沙哑,似乎是无奈之下的结果。
这边云七夕还没来得及高兴,那边云揽月却扑通一声跪了地。
“谢皇上恩典。”
单烨明显怔愣了一下,他答应的是暂时取消云七夕与太子的婚事,可并没有答应让云揽月来做这个太子妃。当初听闻云七夕的死讯,她差点做了太子妃,是因为他心中悲痛,无心再管这件事情,就由皇后全权作主了,可如今,云七夕还活着,此事自然要从长计议了。
“看来还是揽月与太子更有缘分,揽月,以后身为太子妃,要学的东西还要很多,不要让皇上和本宫失望。”
皇后真是好聪明,明知道云揽月误会了皇上的意思,不但不纠正,还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把假的说成了真的,让单烨当着这么朝臣的面,似乎也不好再做出纠正,只好将错就错。
结果,名义上是单连城的庆功宴,却没有一件事与单连城有关系,直到宴会接近尾声时,他才重新提起单连城。
单连城打败乌尔丹,攻不可没,赏赐自是少不了。又因为他身受重伤,双腿已残,不能再带兵打仗,特许他在家休养,还张榜遍寻名医,务必要治好他的腿。也因为他不能再带兵,收回了他手上的兵权。
自古以来,人人都知道,身为大将军,没了兵权是什么意思,这场庆功宴名面上是无尚的荣耀,实际上,兵权拿走之后,他就成了一个彻底的闲王了。
但,云七夕知道,这应该就是单连城想要的结果,否则,他就不会演个残废演得这么辛苦了。
树大必然会招风,单连城不想做那招风的树,便只有砍掉自己的枝桠。
宴会散后,云七夕刚走出大殿,便有个宫女来到她的面前。
“云二小姐,惠妃娘娘有请。”
第45章 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惠妃娘娘?
云七夕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漂亮而优雅的脸,以及她看她时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不知道曾经的二小姐是否与这位惠妃娘娘有过交集,她只知道,自从她接手了这个身份,便未与她打过交道了。虽然那一天她偶然惊了她的马,但惠妃应该是不会知道闯祸的人是她。
那么,她找她做什么?
云风烈正好在她旁边,听见宫女的话,便对云七夕说道,“七夕,既然惠妃娘娘找你,你就赶紧去吧,不要让娘娘久等了。”
云七夕点点头,“那爹你们先回去吧。”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你呆会儿出宫怎么办呢?”云风烈有一丝忧虑。
“爹,你和娘先回去吧,我在宫门外等着七夕。”身边突然响起了云冲的声音,想必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云风烈神色很是疲惫,今天这场宴会对他来说,比打了一场仗还累,点了点头,“那好吧,冲儿,你就等着七夕吧。”
苏玉婉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今天云七夕差点让她成了人人唾弃的女人,她本该恨她,可是云七夕轻描淡写地就将太子妃的位置让给了云揽月,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无法去猜测云七夕的用意,但君无戏言,至少云揽月是未来太子妃这件事,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她们也算是达成了愿望。
“冲儿,一定要等着七夕,这么晚了,毕竟是姑娘家。”她的话是对云冲说的,但却是说给云七夕听的。
听着她的话,云七夕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冷笑了,但还是很佩服她的克制力的,发生了这么多事,还能装得下去。
看着他们离开之后,云七夕才跟随着这个来传话的宫女一路走去。
走宫道,穿回廊,弯弯绕绕,最后终于来到一座幽静的宫殿前。门匾上写着怡月宫三个大字。
月光如水洒落在院子里,有几株茉莉花开得正好,空气里飘荡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带着一股舒适的清凉随风飘浮。
即便她走进了屋子里,那股香气都依然还在,然后她很快发现了,原来桌案的青花瓷瓶里,就插着几株纯白的茉莉花。
“云二小姐,惠妃娘娘刚刚从太和殿回来,有些乏了,正在里面休息呢,你暂且在这里等一会儿吧,丁香就先下去了。”
说着,这个叫丁香的宫女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就自己退了下去。
明明特意叫她来,自己却又跑去休息,这是几个意思?
此时,外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闲来无聊,就四下打量起来。
怡月宫里的陈设典雅而别致,香案,古琴,珠帘,不高调,不浮夸,可以看出,惠妃是一个很有格调和品味的女人。都说女人的气质靠养,惠妃的优雅,恬静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养出来的。说明一点,皇上对她还真是不错的。
咦,那个梨木雕花小几上,亮闪闪的东西竟是一串珍珠?看成色,绝壁是上等珍珠啊,这么长一串得值不少银子吧。
靠,别诱惑她!她什么都经得起,就是经不起诱惑。
淡定!淡定!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么珍贵的东西竟然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如果是忘了收,也不至于这么巧,巧到刚好叫她来就忘了收吧?
那么她是在考验她?可是,她跟她有毛线关系,吃饱了撑的在她身上煞费苦心的?
看来这宫里的女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尤其是能得宠的女人。
云七夕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串亮眼的珍珠,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挪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云七夕只觉双腿都站得僵硬了,可却没有半个鬼影子出现。
要说定力,她还是有的,是盗墓这个特殊行业训练出来的。可惠妃这明显是故意的。
正当云七夕想要打退堂鼓,转身离开的时候,丁香端着刚泡好的一杯茶回来了。
她将茶杯放在桌上,转身对云七夕说,“云二小姐,奴婢估摸着娘娘也该醒了,娘娘有个习惯,醒来之后就要喝刚泡好的茉莉花茶,可是娘娘的燕窝还熬在御膳房里,奴婢怕熬过了头。能不能请二小姐帮个忙,呆会儿娘娘醒的时候,把这碗茶端进去?”
丁香生得秀气,语气又很诚恳,明知道可能是个坑,云七夕还是不忍心拒绝她。
“没问题,你去吧。”
“多谢二小姐。”丁香闻言脸上一喜,又匆匆地退了出去。
果真,她刚刚离开,珠帘里就有了动静。
“丁香。”是惠妃略显疲惫的声音。
按照丁香说的,云七夕端着茶碗掀帘而入。
“参见惠妃娘娘。”
惠妃从美人榻上撑起了半个身子,看见是她,倒是没有诧异,只淡淡道。
“平身吧。”
“谢惠妃娘娘。”云七夕站起来,捧着茶碗走上前,“惠妃娘娘请用茶。”
惠妃的眼睛是那种漂亮的丹凤眼,顾盼生姿。她的视线落在云七夕低垂的睫毛上,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来去接。
“丁香这个丫头,竟然差使起云姑娘,自己到一旁偷懒去了,真是该罚了。”惠妃的语气淡淡的,虽是这样说,不是抬手来接过茶碗。
刚刚完成交接,却不料那茶碗竟从惠妃的手中滑落了下来。她眼疾手快,几乎是飞快地就伸手将茶碗稳稳地接住了。不可避免地,有几滴水洒在了她的手上。
“呀,没烫到你吧?”惠妃十分吃惊。
云七夕忍着手背上火辣辣的痛,淡淡一笑,“还好没有打碎娘娘上好的梅子青茶碗。”
看着她淡定自如的表情,惠妃的眼里浮起一丝赞赏,重新从她的手里接过茶碗,拾起碗盖吹了吹。
“你知道这是梅子青?”
当然了,毕竟是盗墓的行家呢,若是不识货,哪能干得了这一行呢?
云七夕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回道,“闲来无事的时候,曾研究过一些。”
惠妃优雅地用碗盖撇着碗里浮起茶叶,不急不缓地吹了好一会儿,才喝上一小口,轻轻笑了笑。
“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倒是研究得挺多的,起先在太和殿上,本宫看到你拿出来的那块绢帕,虽只是远远一看,还是看得出来,绣功不错,本宫有一个上好的花样子,一直找不到可靠的人来看本宫绣,不知云姑娘可否愿意帮本宫这个忙。”
闻言,云七夕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可以说,她玩过各种的工具,就是没有玩过绣花针么?
“怎么,云姑娘不愿意吗?”惠妃似是很苦恼。
云七夕垂着眸,淡淡一笑,“臣女那拙劣的绣功能入得了娘娘的眼,是臣女的荣幸,只不过,今日臣女的手受了伤,恐怕难以帮到娘娘了。”
惠妃似乎猛然惊觉的样子,“对了,本宫怎么忘了这回事了,手还好吧?要不要找太医?”惠妃说道。
“不用了,一点小伤,不碍事。”云七夕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足够淡定。
找太医,找死还差不多。
惠妃只当她在客气,笑道,“女子的手最是宝贵了,还是找个太医来看看吧,丁香。”说完她唤了一声。
云七夕正想说丁香不在,却不想丁香竟然以最快的速度掀帘而入。
“奴婢在。”
我去,果真是个坑!
“去,找个太医来,给云姑娘看看手。”惠妃对丁香说。
云七夕的脑子里已经在想应对太医的对策,却突然一声高喊。
“晋王殿下到。”
话落,车轱辘辗动青石板的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珠帘脆响,单连城被戈风推着进来了。
似乎知道云七夕在这里一般,他的眼神中未有半分诧异,目光只轻轻扫过云七夕,就转向惠妃,唤了一声,“母妃。”
单连城的出现给云七夕解了围,可云七夕看过去的眼神不但没有半分感激,却反而憋着一股子笑意。
在自己的亲娘面前还装,太能演了简直!若不是狠狠咬着自己的舌头,她铁定能喷笑出来。
“连城,你来啦。”惠妃见到单连城,似乎立刻来了精神。
“这是云姑娘,今日在宴席上见过,想必你应该记得吧。”惠妃竟然特意向单连城介绍起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