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整个晋王府都是单连城的,可闲云阁更是他的专属,他的卧房和书房都在这里。
走进闲云阁的大门店,云七夕的视线扫了一圈,很快便知道书房是哪一间了。因为她看见了门匾上苍劲的黑漆大字。
宁静致远!
云七夕眯着眼盯了好一会儿,脑海里浮现起那个孤冷的背影来。身在帝王家,能做到这四个字并不容易。
“姑娘,爷平日不喜欢别人进他的书房,你就在外面等他吧。”见云七夕着书房的大门愣神,童喜忍不住提醒她。
云七夕回过头,理解地冲他笑了笑,“你放心吧,我就在这里等就好,你去忙吧。”
“可是,”童喜皱眉看着她的腿。
云七夕明白过来,单腿跳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冲他一笑,“你看,没有问题的,我就坐这里等就好,而且晋王殿下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来,你一直陪我在这儿等,万一你师父找你怎么办?”
童喜想了想,也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点点头,“那好吧,那姑娘在这里等会儿,我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云七夕点头如捣蒜。
童喜走了之后,云七夕松了口气,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闲云阁来。
整个院子里,围满了很多的绿叶植物,却没有一朵鲜花,严肃得让人想哭,但十分符合那货的气质。
刻板,冷漠,无趣!
看了一圈,最后,云七夕的视线还是又回到了“宁静致远”四个大字上。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怎样的心性才能配得上这四个字?虽然她与单连城已经不是第一次认识了,但她此刻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她似乎还并没有真正的认识他,或者是并没有真正的认识真正的他。
她猛然发现,她竟然开始对他产生好奇了。而最大的好奇,从眼前这间书房开始。
他为什么不喜欢别人进他的书房呢?难道是有洁癖?又或者是有什么军事机密?又或者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承认,她已经被成功勾起了好奇心。
随童喜一路走来,云七夕也用心观察了,这闲云阁地理位置很偏,足够清静,平日里一般应该是没有人来打扰的。
想必府里上下都知道单连城的规矩,应该是没人敢接近他的书房的。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心动不如行动,云七夕扶着石桌站了起来,一步一挪地往书房方向走去。
走到书房门口,她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确定无人后,又回过头,抬起的手在门板前停留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推开了书房门。
门的质量很好,打开时完全静音。
大概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她的心跳竟然快了起来,但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她忘记了有一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手扶着门框,轻轻地挪了进去。
书房里,依旧严肃刻板,颜色是青一色暗沉的古朴色,唯一的一丝点缀,就是书桌上的青花瓷瓶里,插着的几根青竹。
好歹是王爷,这书房也……太过简朴了一些,能再低调一点吗?
还没来得及更近一步,她就隐约听见了脚步声。
于是也屏气凝神,仔细地竖起耳朵,凭着她敏锐的听觉,她基本可以确定,脚步正是向着闲云阁的方向而来。脚步轻快,不像是男人,应该是女人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女人。
飞快地扫了一眼书房,云七夕看到了那张书桌,于是提脚快速跳了过去,往书桌下一缩。
果然,脚步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两双绣花鞋一前一后进来了,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几根新鲜的竹枝,两人一同朝着书桌走近。
“青黎姐,你说那个女人她走了吗?”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似乎是起先在青竹园遇到的那个小丫头的声音。
那个女人?是指她吗?
“走与不走,都跟我们没有关系。”青黎声音清淡,似乎漠不关心。
两双绣花鞋停在了书桌前,此刻她们离她近在咫尺,云七夕紧紧盯着眼前那两双脚,本能地又缩紧了一些。
“青黎姐,珠儿刚刚才得来一个消息,说是皇上要把那个女人指给咱们爷。你听说了吗?”珠儿放低了声音。
果真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这是皇上的事儿,咱们做丫头的,管不着。”青黎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珠儿心有不平地道,“我说这位云二小姐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这皇上才刚刚指婚,就上赶着来找咱家爷了。”
你丫的才不要脸!云七夕在心里啐骂。
青黎道,“爷的事儿不是咱们该管的,爷娶谁,不娶谁,都是爷的事儿,爷若真的娶了她,以后她就是咱们的主子,咱们一样得好好伺候着。”
“但珠儿觉得,青黎姐倒是不必担心,我看爷对她也不怎么样,连面都不想见,又何谈喜欢呢?青黎姐你就不同了,平日爷对你就好,在我们这些丫头的心目中,您迟早是要做晋王妃的。”
听到此处,云七夕再傻也明白了,敢情是这么回事。若她真的得嫁给单连城,这青黎还成了她的竞争对手了?
“珠儿,下人们议论主子的事,是最大的忌讳,仔细祸从口出,我只想伺候好爷,不敢肖想别的,爷好,大家都能好,以后可不准再说这样的话,没得让爷反倒反感了。”
呵,她可真是有些佩服青黎了,从头到尾,语气平平淡淡,似乎是不在意,不关心,心性修炼得不错!比起珠儿的浮躁,她要淡定冷静许多,长得又端正,果真是有可以做梦的资本。
“走吧,不准再低下乱说这些,听见没有。”青黎低低地警告她。
珠儿应了一声,拿着换下来的竹枝,两人一同走出了书房,云七夕那颗提着的心落回了实处,正想钻出来喘口气,却突然听见院子外响起了齐齐的一声“爷”。
“下去吧。”这是单连城一惯冷沉的声音。
“是!”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儿,云七夕刚准备抬起来的身子一下子又缩了回去,神经猛然崩紧。
擅闯他的书房,被逮个正着,这后果一定十分不美妙。
还没来得及细想,云七夕就从书桌下看到,那轮椅已经进得了屋里来。
云七夕不禁又向里缩了缩,还好,轮椅并没有朝书桌这边来,而是走到了另一边的矮几旁。
紧接着,是茶盖一下下碰茶碗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书房里,显得尤为清晰。云七夕甚至都可以通过这个声音,想像出单连城一手拿着茶盖,一手端着茶碗,慢条斯理地一下下用茶盖撇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的样子。
不一会儿,只听砰一声,应该是茶碗被重新放回了矮几上。
他进书房来,不会只是喝个茶这么简单吧?云七夕心里突然生起一个似乎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她期望他今日能忘记练字这回事。
果然,她这真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只听见车轱辘声响起,那轮椅正朝着书桌的方向移过来,越来越近。
移了一段距离,轮椅在书桌不远处停了下来,再也没有移动。
从云七夕的角度,可以看见轮椅前的一双黑色皂靴,鞋面正对着她的方向,也就是说,单连城此刻正面朝着书桌。
寂静!令人压迫的寂静!
云七夕能越来越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像是夜深人静时,在篮球场拍打篮球所产生的回音,快把胸腔给撞破了的感觉。她用手压紧胸口,却仍然无法让心跳减速。她心虚地觉得,即使是两米开外的单连城,兴许都能听见她的心跳。而且她还有一种可怕的第六感,觉得单连城的视线有穿透力,能透过厚实的梨木桌面,看到此刻正蜷在书桌下,紧张得快要尖叫的她。
她多希望自己能有那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事,变成一只蝴蝶,飞出去。
“出来吧!”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响起。
云七夕脑袋一嗡,却是一动也不动动。
淡定!不一定是在叫她,不要自己先暴露了目标。毕竟她躲得这么好,他应该是不会这么快发现她的。
“云二小姐。”单连城又道,语气比起平日的冷,倒是多了几分耐心。
我勒个去!藏得再好都是然并卵。
不知怎的,知道被发现了,云七夕的心却反而平静下来,不如之前那般紧张了。就像是在逃的犯罪嫌疑人,在被通辑期间,总是成天提心吊胆,一旦被抓,却反而出奇平静,因为挣扎无用了。
从书桌下磨蹭着站起来,云七夕冲着轮椅上那张冷脸呵呵地笑了。
“那个,我就是听闻晋王殿下您有个雷打不动的规矩,就是每日练字,我这不是被殿下您批字太丑嘛,所以就想着来学学您的字。”
她这讨好的语气,连她自己都嫌弃了。但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又让自己的笑容越发诚恳了几分。
第56章 不嫌丢你们皇家的人么?
“爷的字在桌子底下?”单连城冷冷抬眸,眼神不带一丝温度地盯着她。
对于她擅闯他书房一事,云七夕看不出他的态度,可这不冷不热的暗讽,却是让她的心瞬间塞了个密不透风。
暗骂自己给自己埋了个坑,懊恼低头,却是眼前一亮。
长长的桌案上,正平平整整地铺了一张大字。
“厚积薄发。”云七夕低低念道,拍手叫好,“好字!晋王殿下,您这字写得可真好了,字好,字义也好,厚积薄发,厚……积,薄,发。”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了音儿。
厚积薄发!这四个字,意义确实深刻!深刻到云七夕希望自己从没有看到过,甚至开始担心,在看到这四个字后,他是会剜了她的眼睛,还是要了她的小命。
“好吧,我诚实一点,其实我书读得少,不懂它的意思。”云七夕笑得万般心虚。
“并不诚实。”
单连城冷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能轻易地将她看穿。语气很平静,然而这平静却好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奏,反而比暴怒更让人心惧。
云七夕保持着笑容,冲他眨巴了两个眼,“看着我的眼睛,我这么纯真的眼睛里明明写着真诚二字。”
对于她这种明显卖萌讨好的态度,单连城丝毫不为所动。只拿一种淡定的眼神盯着她,那眼神明显在表达一句经典台词。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假装看不懂他的眼神,云七夕顾左右而言它,“那啥,我起先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准备啥时候去把你不愿意娶我的想法和皇上说一说?”
“你在命令本王?”单连城的声音沉了几分。
“呵呵,”云七夕顿时笑得好灿烂,“我哪儿敢呢?这件事儿不是也跟你息息相关吗?婚姻是自己的事儿,是一辈子的事,怎么能由别人来决定呢?当然了,你们男人可以再娶,可对于女人来说,这婚姻就跟赌博似的,赌到一个好男人,一辈子就幸福了,要是赌输了,不就委屈一辈子了么?”
“你很委屈?”
虽然单连城的面色一直看不出喜怒,可云七夕怎么听怎么觉得,他的语气越来越寒。
她下意识的点头,瞥见某人瞬间黑下去的脸,她又后知后觉地慌忙摇头,“我不委屈,呵呵,不委屈,关键是,委屈了晋王殿下您啊。”
说完,她总算看见单连城的脸色缓和了些,只听他淡淡道,“虽是如此,但皇命难违。”
他这句话似乎表达了两个意思,一,他确实委屈,二,他打算委屈求全?
“虽然?2 拭盐ィ彩强梢哉〉穆铩!痹破呦貌蛔偶保醯米约杭蛑庇龅搅艘桓鍪兰湍烟狻?br /> 单连城转着轮椅往书桌方向过来,冷冷道,“爷要练字,不喜人打扰。”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话题结束?可目的没达到,云七夕怎么肯罢休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总不能就这么认命吧?”
“认命?”
轮椅在书桌前停下,单连城眉心一沉,整张脸写着耐心用尽的信号。而云七夕也是此刻才后知后觉,自己这认命二字有多么地不妥。她有种预感,如果她再说下去,他会干脆利落地立刻掐死她。
于是她终于没了底气,音量变得很小很小。
“还是,你再考虑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单连城深遂的眸子如染上了一层薄霜,又如一把冰冷的利剑,刺得云七夕心尖儿一冷。
“不想走?莫非是想让爷追究你擅闯爷书房之罪?”
他一句话提醒了她,云七夕总算找回来了并不太遥远的记忆。就在刚才,她因为好奇进了他的房间,不是被逮了个正着么?心中挂念着让单连城去皇上面前拒婚的事,竟然就给忘了?
他没有剜她的眼睛,也没有要她的小命,看样子打算放了她,如果她还不走,不是作死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我走。”云七夕嘴上答应得痛快,可她一步一挪的走着,借着自己腿上有伤的缘故,走得不是很爽利。
她原本是计划着在走到门口时,丢下一句“你再考虑一下”,然后再跳出他的视野。只要不看到他那双冰寒的眼睛,她的胆子还是足够大的。
可是,当她的视线无意间瞄到书桌的砚台旁放着的一个东西时,顿时眼睛瞪大了两倍。
伸手就要去拿,却不想另一只手比她更快一步将东西拿在了手里。
云七夕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小手电竟然在他这里。她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小手电是云七拿走了。
情急之下,她就口没遮拦了,大声吼道,“单连城,我说你丫的要不要脸呢?那可是我的东西。”
这大概是这位晋王殿下这辈子第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这么粗野的话,他的眼神里先是半分惊愕,再是怒气翻滚。
“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你还死不要脸呢!你还给我。”她手撑着书桌,身子前倾,伸手就要去夺。
单连城飞快将小手电换了只手,扬到她一个她够不到的角度,云七夕扑了个空。看单连城的神色,微微抬着下巴,面色高冷,明明是他坐,她站,却偏生有种他在居高临下的感觉,明显是不打算交给她的态度。
云七夕急了,怒了,打算不要命了。
“单连城,我跟你拼了。”如一只被激怒的母狮,她扑了上去。
她的一双手像一把张开的老虎钳,目标对准单连城拿着手电的那只手臂,猛然钳住。而整个身子就十分没有形象地趴在了单连城的腿上。
当她的手隔着衣料摸到了那坚硬而结实的肌肉,她便知道,她不过是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了。
可她天生不服输,即便是自不量力,她也要搏上一搏。
云七夕咬紧了牙关,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可扳了半天,单连城的手臂就如钢铁铸成,硬是半分也未有移动,她始终悲摧地够不到。手劲儿不行,她一急,索性上口,一口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只听一声闷哼,紧接着,云七夕明显感到单连城的呼吸渐重。
“云七夕,你属狗的?”一字一句,连名带姓,连他的咬牙切齿都可以那么清晰地感觉得到。
为了能回他一句话,她松了口,冷笑道,“对啊,我就是属狗,而且还是大狼狗。”话落,她再次张开大嘴,猛咬一口,比上一次更加用力。
单连城捏着小手电的那只手收紧,手指骨节分明,指白泛白。
“松开。”他沉声警告。
“你让我松开我就松开?”这一次,云七夕没有松口,只是从喉咙里含糊地回了一句,表达她的不妥协。
然而下一秒,原本坐在轮椅上的人突然立起,趴在他腿上的云七夕措手不及,也被掀了起来,伤腿上着了力,她惨叫一声,牙关终于松了。
重心不稳,她本能伸手揪住了单连城的衣襟。然并卵,两个人的重量更加注定了她倒地的结局,只是,单连城也被她拉下了水。
于是,两具身体真真实实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云七夕愣住久久没回过神,她怎的竟然忘了,单连城的残废是假的。
上空很近的距离,是单连城那张好似上帝鬼斧神工一般的脸,然而这张脸此刻却是一种想将她生吞活剥的暴怒。
待她反应过来,她正想挣扎,才发现双手已经被他一只大掌死死地扣在腰间。于是,她再起了女子动口不动手的念头。然而这个念头刚起,她便发现,她可以咬的面积很有限了。
她还发现,她可以够到的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是那张因为愤怒而紧抿着的薄唇,于是乎脑子竟有一瞬间的断电行为。简直是日了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