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何禾先是一愣,而后慢慢张大了眼,有点儿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爹,双唇抖得厉害,最后几乎是咬着牙才发出哑得就像硬是喉咙里吐出来的一声,“爹……”
然后其他的声音都堵在了嗓眼那上不了下不去,双眼红得狰狞,可是他爹自说完那些话后就只是低头抽烟,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爹这是不要他们一家的意思?
何二站在那好像才一瞬间,又似乎站了很久,最后一抹眼不吭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宅子。
大哥是第一个儿子,所以受到看重,他明白;小弟因为最小,爹娘都很疼他,他也明白;三弟当初说不想做农田就送到镇上给人做学徒,后来还开了间铺子更是得两老的心,他觉得那是三弟厉害;从小到大,就他是最没看进眼里的,活儿却是干得最多的,住的屋子也是最差的一个。
以为这样多少让爹娘明白,他也是为这个家努力的,结果最后他得了什么?
大哥家的姑娘说不干活就不干活,养的水灵灵的;自家哥儿才一出事,说不给医就不给医,还被分了出来;三弟一年到头都没见回来一次,却年年新收的粮食先紧着他们,而他们娃儿都吃不饱……完了分点粮食还要被亲娘埋怨。
何二一路是紧咬压根绷着张脸疾步走,赤红着双眼紧门。如若不然他会在半路上流泪,堂堂男儿怎能随便在外落泪?
他这副样子紧门,把家里都吓了一大跳,却不等他们跟上,就自己回房间关门。
何天和他娘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下不由着急,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做。
何禾自然也被吓到了,但这种情况他哥和娘哪还顾得上他,他也心急的跟着两人后面转。
还好,何二也很快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开门出来。他一出现,裤脚就被人扯得紧紧的,来不及跟满脸焦急的媳妇,就先低头看,见是他家哥儿。
受伤后小脸一直木木的没什么表情,双眼无神会回应人,就是反应慢些。可现在那紧抱他腿,昂起的小脸虽然还是木木的,但是双眼却亮亮的,里面清晰的写满了担心。
亮亮的……何二顿了一下,又猛的抱起小儿子跑院子里,他想在亮处看看,证明自己没被偷偷流的泪花了眼。
留下娘俩,然后满头雾水的也跟在后面。
何二单手抱着小儿子,手背擦了擦眼,一看,嗯,还是亮亮的,很精神。
又用力眨眨眼看,还是如此,就是之前里边的担心变得有些他说不来的东西,不过他儿子这是不是变好了?
何禾被他爹的举动,满心无奈,但也知道他是他们家心里的一个坎,因此在何二几遍确认时,他也睁着双眼努力传递他的善意。
努力了这么久他才刚刚可以用双眼进行自主表达了。
“孩子他娘,快来看,我们家小禾苗好了!”见媳妇和大儿子也出门来,,赶紧抱着小儿子跑过喊。
何二家的一听眼里再没其他,紧张的上上下下大量了小儿子几遍,没发现什么不同的。
“看,眼,我们儿子会笑了。”在媳妇差点发飙时,何二及时咧着嘴把小儿子的脸凑到媳妇面前。
当她娘的视线终于对上自己,何禾有点儿紧张,但还是努力眯眼表示自己在笑,先眨眨眼,再眯眯两下。
看,他多努力。
何二媳妇看见小儿子的动作,突然回过嚎啕大哭着跑了。
院子里一大二小大眼瞪小眼,“你娘这是高兴的。”
对上小儿子疑惑的眼神,何二干巴巴的解释。
这时,感觉裤腿被人拉扯,低头,对上他哥满是惊喜的眼睛。
“弟弟你好了。”
何禾眨眨眼,幅度小小的点了下头。
“哇~~”继他娘之后,他大哥也嚎了一声,中间带我弟弟好了的话。
何禾忍不住黑线,但是心里也有点发紧,这几个人真的很关心他,虽然他现在还不算真是他们的儿子兄弟,但在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能在这个身体里醒过来。
小何禾,放心吧,以后我会代替你好好孝顺他们的。
大睁着的眼自动流下一行泪,那应该是小何禾最后的留恋吧。
听着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又看着脚边仰着头大哭的大儿子,又讶异默默流眼泪的小儿子,何二心头也是涩涩的,忍不住也湿了双眼,嘴角却抑制不住的往两边咧开。
小儿子的病就是压在他们心头上的那根针,曾经是那样的无助,看不到一点儿盼头。
如今有望,他还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当初为了小儿子,他们夫妇俩几乎得罪了家里和亲戚朋友,他知道媳妇心里更不好受,如今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才好,只能等她哭够了再说。
如今对老宅那边的家他是没什么奢想的了,几个兄弟也已看淡,但是他还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宝贝儿子,需要自己护着。
哥儿吗?哥儿那也是我儿子!
☆、第七章
一家人因为何禾在能重新变好起来而哭了一晚,然后村里慢慢的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当下有几家交好的过来祝贺了。
其实没注意去看的话,感觉何禾就没什么变化,等到发现,那双大眼变得灵动了许多,而且也会点头摇头来表达一些简单的问话。
熟悉的人最了解他意思的就是眯眼,眯得越小表示他心情越高兴。
何禾其实也有些泄气,按理说本身的小何禾应该彻底的走了才对,那天眼睛自己流泪他明明就感觉身子轻松了很多,自己对身体的感觉也更强,但是到目前为止他怎么努力都不能随时调节他的面部神经,还? 懈砣似岬木褪撬故撬挡焕椿埃谝宦墒前“∩?br /> nnd,他又不用练美声,啊什么啊!
好在,肢体调节得越来越顺了,起码现在他已经可以摇头点头不吃力,更是可以小步跑而左脚踩右脚摔个狗啃泥了。出门也不用再让他大哥时刻牵着了,这点还是值得高兴的。
而当他能跑能跳时,时间也差不多过去十来天了。之前何老汉说话倒是算话,在何大回来的第二天就把他们叫了去,当着村长的面,把之前刚收进仓库里的粮食又搬了些出来。
他们家谷子分得两担,玉米粒两担半,黄豆绿豆之类的总共五斤,锄头镰刀各两把,其他就没了。
银钱在何老娘黑沉着脸下,何老汉做主给了他们家一串,也就是一千个铜板。
看着堆在院子里的那几担东西,围站在围墙后面的村民,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冷眼旁观;有的则幸灾乐祸。
反正场面一片议论纷纷。
何二没说什么,沉默着把粮食挑起来回家,何二家的把小儿子推到大儿子身边,跟着自家男人也挑了一担子。叶大山何勇越过人群一人帮着挑一担,那点豆子何勇揉巴揉巴放进那一半玉米筐里,正要一手提了,没想他媳妇上来接了过去。
何天拉着弟弟扛起锄头,看看镰刀再看看弟弟,正皱小眉头呢,有人先一步拿起了镰刀,接替他牵过何禾的手。
何天冲着来人笑了。
何禾却全程皱紧了眉头,本来他也想帮忙拿些东西的,锄头都被大哥抗肩膀上了那就剩下地上的镰刀,可还没等他行动,就有人截胡了。
何禾挣了下被牵着的手,示意对方放手,他现在不用人牵着了好不好。
叶林只是疑惑的看过来,也没放手,他以为何禾是在和他打招呼谢谢呢,看着他的眼忍不住也笑了,“没事,我拿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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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破口大骂一番,无奈目前只能当面瘫和哑巴,坑爹啊!
或许是何禾的怨念太强,叶林终于放开了他的手,对于蹦跳着凑到他面前叶森的小胖脸,何禾心情诡异的好了,伸手揉揉叶森毛绒绒的脑袋。
虎头虎脑的,虽然调皮了点,但对他哥话那是百分百的奉行,唔,手感不错啊!
看在他弟弟的份上,何禾决定大度的原谅他哥叶林了。
“禾苗弟弟,你真的好了?”在家就经常被家人摸头摸惯了,所以何禾摸他头也就没什么反应。
收回手顿了一下,何禾这才记起来,人家叶森比他还大呢。不过今天他们家正式分家,这么高兴的事,不跟这小屁孩计较。
何禾点了点头,看到何天明显是为了照顾他,步子放得很慢,他们身后叶林也是,大人们早走没了影。
“禾苗弟弟,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挖野菜啊?大地他们说山上的野果多多的,我们去摘点吃吧?”叶森没有好好走路,在何禾旁边蹦来跳去。
听了他的话,走在前面的何天先接了话,“你们已经去摘过了?”
“我没有,是大地他们去摘了。天哥,我们要去吗?去吧,去吧。”叶森追上何天,手拉着对方的衣角,央求着。
何天低头看他似小狗狗的神情,笑了,“怎么不叫你大哥带你去?”
提到大哥,叶森放开衣角,双手背在脑后,倒退着走。
“我哥现在忙着呢,哪有时间带我去。”
那小表情委屈的,啧啧。
何禾侧过头去看叶林,他对他弟弟这么好,不可能不带他弟弟上山。
注意到何禾的小眼神,叶林对他一笑,“别理他,爹叫他跟我们上山,偷懒呢。”
“……我那是想等天哥你们,再一起去呀。”
何天忍不住也笑了,“别说,这就准备秋天了,山上的野果是该熟。正好之前我就帮我爹把地耕好了,林子,不想去试试?听说你现在本领不小了啊。”
弟弟现在跑跑跳跳都可以了,估计也是想去玩玩的。
想了想,叶林便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去,就过来找我们,最近爹和阿么也在忙地里,我们都会在家。走吧,不快点你爹娘该担心了。”
“行,到时候我们去找你们,今天先去我家玩吧。”
说完,四人都同时加快脚步。
……
等他们到家时,叶大山和何勇已经带着自家媳妇回家去了,何二夫妇俩正在整理右边当做仓房的隔间,现在有粮食,得收拾一些不用的,免得乱堆着,糟了老鼠来祸害。
“爹娘,我们回来了。”何天把锄头往屋檐下靠墙一放,跑进屋就要帮忙。
“回来了,这里不用你们帮忙,林子你们也来了啊,天儿带你弟弟和林子他们玩去吧,等我们收拾好再回来吃饭。”何二家的笑眯眯的把儿子们叫出去玩。
今天可是他们家的正式分成一家,两夫妇心情都不错,儿子朋友来玩,怎么能让人冷在一边。
刚回来的四人只好又出门了,现在家里的确一团糟,还是出来免得添乱。
院子里那只老母鸡咕咕叫着站在草丛里,身后跟着三只小鸡,叶森眼里一亮,一下窜到何天跟前,“天哥,你家鸡真能孵出小鸡崽啦!”
何天笑着点点头,那还是当初他们一起上山摸到的那些野鸡蛋孵出来的。何二家的见这么多鸡蛋,怪可惜的,就想着能不能让家里的老母鸡孵孵看,挑拣鸡蛋时发现有三个似乎是有黑点的,抱着一试的想法,没想到还真能孵出来了。
“我当初都把蛋吃完了。”叶森有点儿沮丧。
“下次我们再去看看,如果再摸到也给你家母鸡孵孵看。”
叶森想想也是,等山里的野鸡们下了蛋,他们再去摸几个回来。这下也不再对何天家的小鸡眼馋,不过还是多看了几眼才跟着他们出了院子。
刚过了正午,四人决定就去山脚看看,毕竟是叶森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天,现在阳光还是很晒的,去水边不安全,还是山脚那边找找果子吧。
何禾也不想大中午的,溪流那边没棵大树,下游倒是有,但是不适合他们几个豆丁玩的地方。山里也是很热,可是里边树多啊。
依然两个大哥提着篮子,何禾、叶森空手跟在后面,这次是去村子后方的山,大树少灌木类居多,就是那些草长的太高,而且是一长一大片,开花时小孩经常折了当尾巴玩。
叶森刚一走到一丛边,就要求他哥给他削一根,叶林也没废话,给了两个小的都削根。何禾瞅瞅手里那老长一根笔直笔直的,顶端那蓬松的白绒,再看看周围长的那大片,伸手扯了下叶林的衣服,没办法谁叫他哥走前面开路了。
叶林停下,低头看他。
“绕。”
“……”
何禾张张嘴,不发音了,抖抖手里的‘尾巴’,再看四周,用手指着那些表示还想要。
“禾苗弟弟你还想要啊?”叶森先理解他的意思。
何禾眯着眼点头。叶林也看了下,还有很多,那么一大片,村里的孩子也折不了一半。
“等回来再拿,这么长不好带。”
想想也是,何禾也就不在拗着说要了,乖乖跟在后面。
长茎居然是空心,有筷子的粗细。就着刀口分开几片,一点一点的撕开直到尾端白绒处,一片片反折,顺时针编。不一会一个碗口大的小伞就完成了。
“禾苗弟弟你好厉害!”其实叶森一边走路,眼神就没离开何禾过,见他用手里的尾巴草一下就‘变’成一个伞。
看他那眼神,何禾递过去。叶森可开心了,何禾拿过他手里那根,想了一会,一会儿手里的长条变成了一个形式马匹的东西,那白绒就相当于马尾巴了。
叶森小眼神立马又黏了过来,而且更亮了,明显这个比前一个他更喜欢。
何禾也没要,直接都给了他。
这东西还真好,编东西挺好的。家里好像都没见什么扫把,平时就折几枝树枝,这样要花时间比较多,还扫得满天飞尘,等会多拿点回去编一把扫把看看。
这和他前世市场里见过的扫把挺像的。
叶森欢天喜地的接了过来,完了才觉得不好意思,忙马后炮的说,“禾苗弟弟等下我给摘多多果子给你吃。”
心里想着事的何禾也没听仔细,只是点头推着他示意快走,他们已经落后好多,两位哥哥在等着呢。
“弟弟你累了吗?”等两人走到跟前,何天担心的问。
☆、第八章
“大哥,你们看,这是禾苗弟弟编的,厉害吧?”叶森蹦到两人面前,第一时间就举着手的东西给他们炫耀。
何天和叶林果然被他手里的玩意吸引了住了。
“这是伞,这是小马。”叶森一个一个给哥哥们科普。
其实你不说,我们也看得出来,得意什么!
“弟弟你还会编这个啊?我怎么不知道。”何天也稀奇,毕竟也才十岁的年纪,对很多玩意也有兴趣的。
叶林也望了过来,眼里的兴趣也不少,难怪之前拉着他想要更多,原来是想拿来编这些小玩具啊。
“等下回去我多给你削。”画外音你也帮我编个啊。
对上两个大的眼神,何禾没有拒绝的都点头回应。要玩就大家一起玩这样友谊才能长久。
“那就这么定了,现在我们先去找果树。”
“嗯。”
后山长满各种杂草,大人走进去都看不见头的,也不知道以前是谁发现的。明明村口那边也有的是果树,却偏偏要来满是草的地方。
何禾跟着大哥他们沿着前人走出来的小道钻来钻去,没一会就汗湿了衣服,主要还是这副身体太小太虚弱了。
何禾抬手用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努力跟上他们的脚步,可不能掉队了,这种地方让人很容易迷路的。
不过似乎越往上走,杂草好像也没那么密集了一样,起码偶尔可以看见一些树了,路也稍微好走了点。
“怎么样?还可以走吗?”在一丛灌木底下暂停,何天帮着弟弟擦汗边问。
何禾呼哧呼哧忙着喘气,任由他哥帮忙,点点头。都到这里了,他还是可以走的。
正喘气呢,面前忽然被一枝树叶挡住了视线,仔细一看,还挂着不同颜色的小果。
这是?
见他只是盯着果子发愣,叶林只好把带着果子的树枝折断,顺便摘了一个最大,颜色黑的发亮的递给他,“喏,稔果子,不记得了?”
闻着还带有阳光的果香,何禾接了过来,擦擦咬了一口,好甜!
单看果子,他当然知道那是稔果,这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吗,毕竟他上一世可没见过原株,市场卖的是果子。
何禾环视了一圈,发现周围长的高高矮矮居然都是稔果树,他再一次发现这些枝干都是笔直笔直的,除了个别是被顶上的叶子果子压弯的,或者是像他们这些还没长高的孩子拉弯的,一根根大拇指粗细一簇就有七八棵,看着还挺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