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失魂落魄的后退一步,几乎不敢去面对那双他迷恋了许多的日日夜夜的眼睛。
东陵君眨了眨眼睛,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这对小儿女的纠葛,他并不是真正的少年,活的比这个修真界任何人都要长,对此没什么兴趣,转身出了祠堂。
祠堂外的尸身满地,每个人的脸庞或多或少都和师尊有些相似,东陵君想象了一下师尊倒在这里的样子,顿时一阵恶寒。他抬起手,不多时一阵薄薄血雾从地上尸身中浮现出来,血雾漂浮,慢慢的凝聚在了他的掌心,变成一颗血红的琉璃珠。
东陵君眼中一道金光划过,已然看到了琉璃珠上牵扯的密密麻麻的因果线,如果他不来,这些因果线会消散在人死之后第七日的第一缕阳光下。
“小姐,您是在这里等,还是跟着东陵一起?”东陵君微微的笑,“其实我还是希望小姐能和东陵一起去,毕竟因果线有时候会牵连无辜的人,有小姐指认,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别有意味的看了一下掌心的琉璃珠,一道浅浅的血红色的因果线正牵连在小姐身后那个青年心口。
姚浅脸色苍白,闻言道:“我跟上仙一起。”
沈寒抬眼看着那白衣的少年,以他的眼力看不出少年身上的威压,越是高阶的修士身上的威压越重,这少年看不出修为,身上气息和凡人十分相似,但就是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仙气,他不知道这少年究竟有没有实力,想了想,道:“我也一起。”
若是这少年报仇不成,他还可以救姚姑娘离开,若是……他不会管。
东陵君将掌心琉璃珠收进袖子里,抬手招来一朵云彩,姚浅确定那真是天上的云,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她还真的没有办法相信一团云雾竟然真的能载人。
上了云彩,脚下顿时一晃,姚浅还以为这个东陵上仙是要架着云彩上天,去到上界,正想提醒他有传送阵,结果人家双手结印,云彩范围内白光一闪,他们就来到了沈家所在的云天城门口。
沈寒有些难以相信的看了看东陵君,这才相信了这少年大约真的是姚家早已飞升的先祖派来给姚家报仇的。
“大部分直接连接着生死因果的人现在都在虚空裂缝里,这部分的人我已经下了咒,七日内必死,就不用小姐多跑一趟了,因果线连着的其他人因为没有直接的联系,所以要劳小姐指正,我们现在可以去找颜色最深的因果线连接的人。”东陵君道。
也就是幕后主使者了吧,姚浅咬牙,知道肯定是素心宫主,但还是要先给东陵君打个预防针。
“上仙说的都对,只是您在仙界久了,怕是不知,幕后主使的人应该是天枢仙宫的宫主,天枢仙宫内有散仙,这万年来飞升的仙人不少,还有,沈家大约也不会看着他们的主母被人寻仇,沈家……”
姚浅正要给东陵君解释一下沈家的背景,不想东陵君侧头想了想,道:“天枢仙宫倒是未曾听闻过,不过沈家倒是有些名气,寻天小千世界飞升上来的沈家人资质都十分不错,许多大能派人守着飞仙台,就为等一个可心的弟子,师尊还收了一个叫沈停云的,是我们这一辈最小的师弟,资质极好,性子也乖。”
沈寒忽然道:“沈停云,是沈家第一位飞升的前辈。”他有些古怪的看了看东陵君,有些无法想象传说中桀骜不羁的先祖大能,成了别人口中乖巧懂事的小师弟是什么感觉。
东陵君眨了眨眼睛,促狭的笑了笑,“果真沧海桑田,早知道不该腿快,让小师弟来就好了。”
姚浅识相的闭上嘴,连先祖都是人家小师弟,沈家拿什么去拼啊!
提起了乖巧可爱的小师弟,看着沈寒,东陵君眼里的笑意也真诚了许多,他道:“如果事情和沈家无关,我可以保证不伤及无辜。”
沈寒真心诚意的道谢,他顿了顿,解释了一句,“父亲多年前就和母亲不和,也未曾有过道侣之契,她当初生下我,只是为了换取沈家的斩仙剑……因为父亲资质太好,除非和同等资质的女修,否则生不出子嗣来。”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问过父亲,为什么他没有母亲,父亲总是淡淡的不回答,后来他才知道,父亲年轻时早有爱慕的女子,只是灵根驳杂,资质极低,族中长老不愿家主血脉断绝,用斩仙剑做酬劳,和母亲一起算计了父亲。
有了他之后,父亲不再和那个心爱的女子在一起,却也一直不肯和母亲成婚,只是后来母亲靠着斩仙剑威能继任天枢仙宫宫主,外界不敢多嘴,家族上下,也都尊她为主母。
或许他也曾经盼望过母亲的爱,哪怕她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哪怕她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但是一天天的冷待,再热的心也结了冰。她不应该这样对他心爱的女子,她根本就不关心他,只是想要满足自己的控制欲罢了。
东陵君听了这许多秘闻,眨了眨眼睛,一一记下,准备回去说给自家小师弟听,期待那万年冷冰冰的小脸上出现几道裂纹。
仙人下界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需要遵守的规则有很多,东陵君不愿让事情扩散太广,一进云天城就将整座城池的时间定格,带着姚浅和沈寒来到了沈家。
进去之前,东陵君好意提醒道:“师尊派我来,是因为我本命神通乃是业火,因果不沾身,但是人心的恨却不在业火燃烧范围,公子还是离开罢。”
沈寒愣愣的,闻言苦笑,东陵君的话不好听,却是真相,他难道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杀死吗?再怎么说也是血脉相连,他既已无力回天,何必还要去落井下石。
那个女人,至死都不会想让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的。
沈寒失魂落魄的走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姚浅咬牙,对东陵君道:“有劳上仙助我。”
东陵君微微一笑,长袖拂过,沈家的大阵就烟消云散了,他抬脚刚要走进,忽然一道雷霆怒吼当头砸下:“谁敢动我沈家大阵!”
姚浅修为低,当即胸中一震,东陵君眼中一道金光闪过,姚浅的周身就蒙上了一层浅浅金光,顿时神清气爽。
“吾名东陵,受人之托,为报血仇而来,若诸位识相,就请交出……” 他想了想,偏头问姚浅道:“他们那主母,叫什么名字来着?”
姚浅:“……天枢仙宫宫主素心。”
东陵君点点头,少年生嫩的面庞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看上去很是讨喜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嚣张的能把人气死,“交出素心和天枢仙宫的所有人,看在小师弟的面上,吾不会迁怒沈家。”
那声音听上去像要被气断了片,“我堂堂沈家主母,怎么能如此随意交给你等!道友若不说不出个缘由,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东陵君想了想,道,“他们灭人满门,上上下下三百四十一口,从家主到刚出生的婴孩都没有放过,我想如法炮制一番,这便是缘由。”
也许是被震住了,那声音久久没有说话,换了道沙哑的女声,“道友修为吾等看不出,想必不是吾等散仙一流,有道友护庇还出了这等事,说明这乃天命,道友这般,就不怕沾染因果吗?”
东陵君笑道:“我平生最不怕因果报应,血债血偿罢了,诸位都是与仙道有缘的人物,莫非真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辈,同我作对?”
沙哑女声道:“此事吾等无法做主,道友可能容我们联系仙界,再做打算?”
姚浅犹豫了一下,拉了拉东陵君的袖子,“上仙,若是趁着这段时间,让天枢仙宫的人跑了怎么办?”
东陵君道,“小姐不必担心,我方才入城便施了法,这城中上下除了仙人,修为再高也逃不过我的定身之术。”
那女散仙苦笑道:“确是如此,小辈无知,竟惹上道友这样的麻烦。”
“你们联系仙界要多久,或者说,你们想联系谁?”东陵君带着姚浅进了沈家大门,抬脚就往正堂大厅走,一边道,“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就别白费力气了,除了沈停云,沈家飞升上界的人还没有一个达到金仙修为,下不了界。”
众位散仙们只知道飞升后就是仙人,他们飞升失败转修散仙也只需要渡过九次天劫就能成仙,根本不知仙人也是有等级的。
刚刚飞升的叫人仙,再进一步叫天仙,之后是真仙,真仙后面是金仙,金仙向后是君,天君,真君,仙尊,天帝,想要往上升一级何等困难?除了沈停云乃是沈家不世出的妖孽,只是万年就修成了金仙,其余的沈家人没有一个超越他的。
众散仙都被震了震,最开始说话的那道声音嘶哑道:“前辈究竟是……”
东陵君笑了笑,“沈师弟和我一同拜在寻天仙尊门下,也算是有几分香火情,此次我来他也是知道的,若非我来的快了些,只怕这次他要亲自过来。”
他笑着说着,身上的威压却一丝丝32 的升腾起来,半只脚踏入仙界的散仙们,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可怖的气息。
散仙们不敢说话了,他们在成为散仙后,不是没有联系过仙界的前辈们,那些前辈表现的十分冷漠,他们一直以为那才是真正的仙人模样,不成想,真正的仙人竟然如此可怕。
东陵君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来只是想在师尊面前表现一二,方才争抢的快了些,他知道虽然师尊嘴上不说,但是此刻他的一举一动应该都是在师尊视线之下的,所以不能表现的太过急功近利,对着这些无知的散仙也不能抬抬手碾死。
小小的展示了一下自己,东陵君对姚浅笑道:“小姐,跟我来。”
他取出了掌心的血色琉璃珠,一边走,琉璃珠一边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第111章 仙魔两端
不多时,两人来到沈家正堂前,姚浅注意到所有人都是静止的,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东陵君,这个世界的玄奥超出了她所能想象的,让她打心底开始怀疑,这真的只是一个任务世界吗?
系统早就在东陵君出现之前销声匿迹,因为被警告过,姚浅也不敢当着东陵君的面在心底呼唤系统,只得把疑问压在心里。
“小姐,此间中人身上的因果线颜色是最深的,大约就是幕后主使,小姐您看,是直接动手,还是……”东陵君想了想,礼貌的询问。
虽然他比较倾向于直接抬手碾死,但是对凡人来说,在仇人死前折辱一番,应该是属于乐趣的一种。
姚浅摇摇头,“我没什么可问她的,还请上仙……”说到一半,她怔了怔,道,“等等,上仙也许不知,天枢仙宫是此间极大的宗门,弟子无数,她虽灭我满门,却不能这样算起,我还是想问清楚一些。”
东陵君眨了眨眼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微微抬了一下手,袖风拂过,立在正堂前的几个侍女顿时就恢复了知觉,见到他们,惊讶一瞬,顿时拔剑出鞘,“汝等是何人?来此作甚?”
东陵君没有理睬,掌心琉璃珠光芒微动,他眼中金光一闪,一抬手,琉璃珠中发出一道璀璨光芒,几个侍女立时倒地。
姚浅惊道:“上仙,这……”
东陵君道:“为虎作伥之徒,身上业障反噬罢了,小姐跟我来吧。”他抬脚进门,越是靠近,琉璃珠越是血色弥漫,光芒几乎刺眼。
姚浅知道自己没办法干涉这样一位大能,只好跟在他身后,进了正堂。
姚浅的修为没办法掩饰,几乎她一靠近,素心宫主就察觉到了,她皱起眉,从姚浅身上闻到了沈寒的气息,几乎是立刻她就猜到了这人是谁,想起不久前的传音符,她冷笑一声,不觉得这个炉鼎有底气一个人来兴师问罪,只以为她恃宠而骄,以为把住了她儿子就能拿捏她。
“区区筑基小辈,谁给你的胆子闯我的地方?”素心宫主冷冷道,“金桥侍画何在?就这样把人放进来,连声通报也没有?”
她说这话时东陵君正好抬脚走入,闻言眯了眯双眼,道:“区区凡修,见君不跪,该当何罪?”
仙人言出法随,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原本高坐首位的素心宫主就被一股极为庞大的威压压跪在地,身边的随侍也没有放过,姚浅一抬眼就看到了那日沈寒的小楼里见过的秋如意,她满眼惊慌,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起来,却连动一下都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似的。
东陵君道:“小姐想说什么就说吧,如果小姐想要亲自动手报仇,某这里有剑暂借。”
他微微俯身一礼,手中托着一把红莲纹的长剑,剑身浴火,靠近了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姚浅摇摇头,推开递到手边的剑,走到素心宫主面前,虽然大概能猜到结果,但还是问道:“我和你有什么仇怨,要让你灭我全族,连未入仙途的婴孩都不曾放过?”
素心宫主自从踏入仙途以来,凭借着资质和自身的努力,一路顺风顺水,平生唯一的挫折也只是她想要的男人不肯娶她为妻,如今却被压跪在地上狠狠羞辱,而羞辱她的竟然只是个筑基期的小辈,精致的面容扭曲一瞬,冷声道:“我平生最厌恶你这等只知攀龙附凤的女子,强者为尊,千古定理,凭什么要让蝼蚁肖想我的儿子?”
姚浅道:“我说的你也许不信,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嫁给沈公子。哪怕我真的嫁了,这便是你杀了那么多人的理由?”
素心宫主冷冷的看着她,瞥了东陵君一眼,讥讽道:“攀附上了这样的强者,自然有底气,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过风水轮流转罢了。”
姚浅觉得这简直不是正常人的反应,东陵君倒是适应良好,数万年前还不是资质决定一切的时候,飞升上来的人仙们经历过刻苦的修行和磨练,大部分性情淳朴,尊师重道,但是近些年,来的几乎都是这样的货色了,大能们想收个称心的徒弟都难。
姚浅深吸一口气,转身对东陵君道:“有劳上仙,我想让天枢仙宫血债血偿,但是那些为人的正派弟子可以放过,不知上仙有没有法子能够甄别一番?”
东陵君早就等着这句话了,闻言笑了笑,“这便容易了。”
他左手往掌心琉璃珠上一拍,血雾顿时弥漫开来,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灼热的火焰扑面而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素心宫主,她瞳孔瞪大,抬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她眼中满是恐惧的意味,短促的尖叫却又因为掐着脖子的手被压断,姚浅清晰可见的看到了她身上不时出现的裂缝,鲜血在下一秒又被火焰烧干。
在场的所有人身边都升腾起了这样的火焰,有的人只是面容痛苦,有的人却像是在经历世间最可怕的刑罚,姚浅还看到丝丝缕缕的火焰中途分出一股,飞了出去。
东陵君施法的时候没注意,完了才想起自己忘记替姚浅屏蔽,没想到的是业火熊熊燃烧,在经过姚浅的时候却拐了个弯,他顿了顿,把惊疑藏进眼底。
东陵业火和红莲业火同源而生,燃烧一切罪恶,除非是修为比他这个施法者高,否则一旦沾染就会被业火加身,一直到回溯尽这个灵魂所犯下的所有罪恶,业火才会消散。
果然,是师尊在观望着吧?东陵君想着,对待姚浅的态度越发真诚起来。
业火燃烧,不亚于人间地狱,姚浅逼迫自己看完,走出沈家大门的时候,简直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一把火,烧的天枢仙宫大半弟子灰飞烟灭,东陵君格外照顾了素心宫主一把,连魂魄也被煅烧干净,再无轮回转世的可能。
姚浅直愣愣的,东陵君觉得眼前的女子被师尊特别关注,有意表现一二,毕竟他在寻天仙府百十名弟子中排名并不算靠前,若能多得师尊几分关注,对他的大道益处良多。
“小姐,如今事已毕,您还有什么心愿想要完成的吗?”东陵君露出一个笑容来。
姚浅下意识的摇头,“这次的事情真的是麻烦上仙了,正如上仙所说,如今事已毕,老祖答应的事情都做到了,上仙还是尽早回去复命吧。”
东陵君可不想就这么回去,想了想,他说道:“小姐如今孤身一人,并无宗门照应,某在此间世界中倒有几个徒子徒孙,不如就送小姐到那里,权做上宾,他日小姐登临大道,某必亲自来迎。”
姚浅愣了愣,忽然看向东陵君腰间长剑,“上仙的徒子徒孙……可是紫霄剑派之人?”
紫霄剑派……啥玩意儿?东陵君想了很久才把自己随意传给一个徒弟的紫霄剑诀从脑海中拨拉出来,他反应过来,顿时欣喜道:“小姐若是认识他们,那倒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