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一笑封疆
燕家老祖宗慢条斯理的漱完口,目光掠过一脸尴尬的儿子,和明显露出厌恶之色的燕夫人,微微拧起眉,但立刻,她和颜悦色的对燕南疆说道:“边关太平着,这次回来多住些日子吧,你的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都是按着你的习惯来的。”
燕南疆有心推却,燕母却沉下脸色来,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横亘,“疆儿别再推辞了,仔细惹你母亲伤心,这么多年没回来,不住些日子像什么话?”
边关刚刚迎来一场大捷,确实太平不少,何况他也只是个将军,离开他仗照打,燕南疆只好起身抱拳行了个武人的礼节,应下此事。
姚浅不着痕迹的打量一下燕母,见她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又隐隐带着些异色,顿时眨了眨眼睛,原本轨迹里燕母是最想留下燕南疆的人。她比燕家夫妇聪明得多,知道燕南疆不会甘心长期为人替身,特意找了娘家的侄孙女儿入住燕府,想用美人笼络他,可惜正赶上燕芊横死,又有流言说是燕南疆为了燕家家业谋害侄女,怕惹是非,燕母才放燕南疆离开的。
本来不觉得,联系上燕南疆,姚浅才发觉燕芊的死或许并不是小女儿家之间争风吃醋那么简单,是有人想让燕南疆离开京城?
姚浅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身旁的燕南疆,在他眼里看到了熟悉的光亮,背后那股隐隐的寒意才慢慢的消散。
燕母想要笼络燕南疆,给他安排的地方自然是最好的,原来的屋子早被十分有种猪天赋的燕二爷弄得乌烟瘴气,燕母给燕南疆安排的是燕家长公子,也就是燕芊生父生前住的地方,因为已经空了十几年,并没有晦气一说。
如果说小儿子是心头肉,那么大儿子就是心头一道还在流血的伤口,肉已经割掉了,却比什么都疼,燕夫人连掩饰都不掩饰了,看着燕南疆露出满是恨意的眼神,仿佛他占据了天大的好处。
燕南疆摸了摸鼻子,被看两眼又不掉肉,不疼不痒的,反而是不用睡燕二爷的屋子更让他高兴点,当即点点头。
“都听祖母的,我待会儿让亲兵把我的行李收拾回来,只是大约住不长,天一冷,那帮蛮人就来抢粮。”
要是能成的话,两三天就能成事,燕母也不在这事上纠结,反而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看得燕南疆心里凉飕飕的,不过想想自己一个大男人,燕府上下这些老弱病残还不够他一只手砍的,顿时也觉得安心,收拾收拾就住下了。
说是让亲兵来收拾,其实只是拿上了几件衣服并一些公文,在军营吃穿都不愁,他又没媳妇,俸禄没地方花,这么多年也没几样随身的东西,燕府里准备的齐全,燕南疆也不多计较。
燕家长公子英年早逝,当年倒也是个才子,推开正院大门,光是书房燕南疆就看到了不下三间,里头满满当当,看得人眼睛发晕,不由得开口道:“真有人能把这么多书都看完?居然还有医术,还这么多!”
下人也是这几年新来的,闻言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燕南疆,说道:“二爷忘了,大爷是元政九年的状元郎,这些都是大爷小时候看的书了,大部分的都在大小姐那儿呢……”
燕南疆不太喜欢燕家,这些事情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闻言并不觉得有什么,却好奇的多问了一声,“大小姐她也喜欢看书?”
下人心说大小姐肯定学富五车啊,和二房几位小姐吵起来的时候,她一个人能顶五六个,还常常把几位小姐气得直哭,但面上还是露出小心的神色来。
“大小姐平时最喜欢看书,这里的书大小姐都看过,夫人说这是生女如父,欢喜着呢。”
燕南疆一看书就头疼,但是不妨碍他尊重读书人,边关人才奇缺,一个秀才都能当文书,状元郎那是想都不敢想,没想到自己这便宜兄弟竟然是文曲星君下凡,他顿时觉得手里的书都沾了仙气。
看完书房,燕南疆就不需要下人带路了,这院子处处都很雅致,但也能看出来紧急打扫过的痕迹,比如还在用熏香熏着的房梁,显然是临时换上的床帐,但比军营里好多了,燕南疆抬手摸摸柔软的不像话的床榻,有些忧虑的动了动老腰,总觉得今天的觉大概会很难睡。
最让他满意的还是推开门就能见到的院子,院子挺大的,四面没什么障碍,正好够他活动,不知道是那位状元郎本就文武双全,还是燕家人吩咐的,院子边上放着兵器架,刀枪棍棒样样俱全,掂量一下,竟然还是很不错的兵器。
姚浅原本以为只有每天去请安的时候才能拼人品见一见燕南疆,单独相处更是困难,没想到一推开窗户就瞧见燕南疆在下面的院子里虎虎生风的练武,他身姿挺拔,手里一把画戟舞动,在夕阳下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燕芊的房间正是二楼,偏北的窗户斜正对着燕南疆的院子,因为常年不见光照,小楼靠院子的这一面布满了青苔蛛网,这扇窗户也许久没有打开过了。
姚浅站在窗前,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燕南疆,顾天倾以前说,他不练武是因为没有那个资质,而一件事情,他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所以不屑去练武,她曾经在顾天倾炼丹的时候在他眼里看到过一种光亮,现在在练武的燕南疆身上,她同样看到了。
那是一种坚定不疑的信念,仿佛只要他做了,就一定会是最强的那个。
她几乎看得呆了,反而是燕南疆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一抬头就看到了二楼窗边站立的少女。
燕南疆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他收起画戟,把刚才练武练到高兴时一把脱掉的衣服一件件穿上,虽然他里面还有件贴身的,在西北哪怕是最害羞的女人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可他还记得,京城的姑娘是连男人露个脚丫都不能看的。
姚浅一点害羞的感觉也没有,顾天倾那身禁欲的神医皮囊下,每一寸她都看过,燕南疆哪怕是壮实了点,对于早就看过不下千百遍的失足少女来说,也没什么可好奇的。
毕竟是女儿家闺阁,二楼建的不高,燕南疆微微抬头,对她说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也住在这里,吵着你了?”
姚浅摇摇头,低头朝下看,她中午换了发式,两边发丝垂在脸颊畔,看上去十分温柔可爱,她轻声说道:“你在练武吗?练的真好。”
燕南疆怕尴尬,没提两人间的叔侄名分,姚浅索性也不提,只是用晶亮亮的眼神看着他,她知道顾天倾嘴上不说,其实最受不了她崇拜的目光,每次她用这种眼神看他,都能让他暗地里高兴好久。
果然燕南疆老脸一红,眼神都漂移了一瞬,显然是被她的恶意卖萌伤得不轻。
“没,没什么,也就是瞎耍几下,这里没个人对练,显不出水平来。” 燕南疆轻咳了一声,假装自己很低调。
姚浅忍住笑,认认真真的说道:“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陪你来几场?”
燕南疆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能开口提出这样的要求,没等他回绝,姚浅朝他十分萌萌哒的眨了眨眼睛,说道:“等我一下,我换身轻便的衣服。”
说完,也不等燕南疆反应过来,她转身关上了窗户。
燕南疆握着手里的画戟,上下看了看,把画戟放回兵器架,取了一把看上去很轻薄的长剑,剑锋有些锋利,他把长剑又放回去,拿了一根长棍。
棍类兵器只要掌握好力道,点到即止的话,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也不容易出意外。
燕南疆完全把姚浅当成了个顽皮的小姑娘,虽然有些任性,但想想还挺可爱的,就是不知道输了之后会不会哭闹起来,他这样想着,半点没发觉自己的嘴角在微微上扬。
姚浅换衣服的时间并不短,想要找出一件又适合打斗又好看的衣服实在有点困难,不过好在燕芊容貌明丽大方,即使衣服不是最完美,也挺好看。
两个小丫鬟早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但是为了掩人耳目,姚浅还是选择从二楼跳了下来,好在二楼不高,找好平衡,跳下来不难。
燕南疆看到姚浅这标准的跳窗姿势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闺阁姑娘家,但是看到她拿起双剑的起手式时还是惊讶了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长棍微斜向下,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姚浅练过武,但这具身子没有,娇嫩的手掌握着剑时明显的有些别扭,如果不是考虑到体力问题,姚浅本来想用最顺手的枪,但是燕南疆显然也没有用出全力,还算得上公平。
第167章 一笑封疆
历来兵家一寸长一寸强,可若是双方旗鼓相当,短兵也就算不上短处了,姚浅耍了个剑花,迅速逼近,燕南疆微微一顿,侧身避过的同时手中长棍一横。
转眼兵刃相交五轮,燕南疆也起了兴致,叫了声好,再度上前,姚浅微微喘息,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了,燕芊的身子不算好,尤其燕南疆是个高手,想要跟上他的反应确实有点困难。
眼见接招越来越吃力,姚浅果断后退几步,喘着气摇摇头,“我不行了,没力气了。”
打得正到兴头上,燕南疆几乎眉头一皱就要开骂,待到抬头才想起来眼前的不是他帐下将领,而是京城的闺阁小姐,那一丝火气顿时消了个干净。
“已经很不错了,这是大哥从前教的?”燕南疆把长棍放回兵器架,看着姚浅,眼睛里带了丝探询,“虽然看不出路数,不过似乎是大家剑术。”
姚浅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瞎练着玩罢了,二叔才是真厉害,我都听云妹妹说了,二叔的威名在西北能止小儿夜啼呢!”
燕南疆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微妙,他能听出来姚浅说的确实是真心话,以前军营里的兄弟聚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有人吹说是女人有多崇拜他们这些刀口上舔血的人,兴致来了还能吹出一段风流韵事,可大家心里都清楚,稍微有些见识的女人喜欢的都是那些能诗做画的文人秀才,没想到竟然还真有女人崇拜这些玩意儿。
见他僵住不动,姚浅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燕南疆连忙回过神,说道:“不,只是觉得杀人这种事情没什么可夸耀的。”
真的战场上,杀人并不如砍瓜切菜,纵然个人能力再强,也扛不住对方一群人一起上,普通的士兵一场战役能杀掉两三个人已经算是英雄了,大大小小的战役堆积起将军的威名,可这威名也沾染了太多东西。
姚浅跟着燕南疆把双剑也放回兵器架上,摇摇头道:“我说的不是二叔杀人值得夸耀,而是二叔守卫边关十几年,威名震慑来敌,西北妇孺皆知,这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
燕南疆不知怎的心中一股暖流划过,他看了看姚浅,嘴角上扬,比起那些一个比一个浮夸的便宜女儿,他更喜欢这个侄女,甚至有种“如果这是我女儿就好了”的心思,也许这样他们能更加亲近一点。
“太阳下山了,我那两个丫头肯定回来了,”姚浅看了看窗户,露出犹豫不舍的神色来,“二叔,我下次还能来看您练武吗?整天闷在家里很无聊的。”
燕南疆知道自己应该拒绝,毕竟他不是她的亲二叔,孤男寡女本就不该私下来往,可是看着那双充满了憧憬的双眸,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把那句不行说出口。
不说话就是默认,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姚浅弯了弯嘴角,不给燕南疆说反对的机会,一转身,如同一只灵巧的小老鼠一样上了二楼,翻窗进去了之后,还站在窗口,对着燕南疆挥挥手。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燕南疆无奈又好笑的对她点点头,系上披风,离开了院子。
初战告捷,姚浅翻了翻好感度页面,足足二十点,确认了燕南疆对她的友好态度,接下来她要做的就不是单纯的刷好感了,按照原本轨迹,燕芊身死,燕南疆在燕府待的束手束脚,一接到边关的信就找了个借口走了,他走后不久,一直被内阁封锁的昏君驾崩的消息传了出去。
原本只是小乱,得知了这个消息,蛮夷人顿时沸腾了,几十个部族加起来,想趁火打劫一把,边关将士们拼死才守护住了疆土,很不幸,燕南疆就在拼死的那一波人里。
姚浅原本的打算是如果燕南疆有顾天倾的记忆的话,她可以跟他坦白一部分,让他自己选择,可是燕南疆现在是个土生土长的土著,可能明知自己会战死,也不会后退一步,那就只有她想法子拖住他,不让他走了。
“小姐,老祖宗让人来,说要把我们院里的厢房收拾一下,给李家的表小姐住。”
小丫鬟其中的一个跑过来,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来,“老祖宗还让人送了很多东西,说是让小姐和表小姐好好相处呢!”
姚浅顿时了然,她这里和燕南疆的住处只隔一堵墙,确实是近水楼台,想要燕南疆和那位表小姐培养感情,自然住得越近越好。
说是表小姐,其实那位李家的表小姐是燕芊的表姑,之前也定过亲事,只是快成婚时生母去了,守孝守了三年,没成想三年刚过,父亲又惊马摔死了,男方等了三年,没想到还能出这事,加上觉得这家姑娘命硬,婚事也就此作罢,拖到现在二十六七,还没嫁出去。
李家也是一门大族,一般情况下燕家老祖宗的盘算是断不能成的,可是李小姐父母双亡,顶着命硬的恶名,早就恨嫁得不行,何况说是妾,和正妻没什么分别,那些摆设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虽然燕南疆年纪大了点,可她也不是十五六的黄花大闺女了,这已经是她能抓在手里的男人里最好的选择了,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同意。
厢房收拾的很快,为了让李小姐住得舒服,燕家老祖宗特意给她安排了四个大丫鬟,六个小丫鬟,又拨了许多赏赐下去,一时间厢房竟然要比姚浅的主卧还要热闹些。
姚浅本来以为她的这位准情敌至少会来拜访她一下,可事实证明不是每个人都有情商这种东西,李小姐压根就没出过厢房门,倒是她的几个丫鬟跑来跑去,姚浅深刻怀疑她这院子的情况都被那位李小姐摸清了。
燕家老祖宗年纪毕竟大了,记得燕芊的院子和燕南疆的相邻,却忘了厢房偏远,就算把脖子伸长了望,从燕南疆的院子角度来说,也只有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哪怕她不要脸皮的弹个琴唱个曲,那边都可能听不见!
大丫鬟回来之后,贴着李小姐的耳朵说了几句,眼神也很无奈,这院子格局就是这么坑,几间厢房在最里面,又偏又远,离那院子最近的反而是侄小姐的房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那院子的里面。
李小姐眉头皱了皱,她一向不是很喜欢族里这些年轻的小姑娘,她年纪不轻了,和她同龄的几乎都已经嫁人生子,还比不得她漂亮的手帕交有的在宫里都做了主位,只有她,每次宴席都只能不尴不尬的梳着姑娘头,和这些几乎小了她一轮的小姑娘坐在一起。
“你去,挑几样首饰给侄小姐送去,就说许久没见了,等会儿晚上我找她说说话,被褥衣裳都备着,一会儿送来。”
李小姐对着镜子梳发,她相貌端庄,梳起姑娘头来有些别扭,盘起来梳成妇人头就很漂亮。
大丫鬟连忙低头,说实在的,自家小姐的打算有些无耻了,可是她们又能怎么样呢?这是最后一搏了,如果嫁不成燕大将军,那小姐这辈子就算是毁了,堂堂李家大小姐,总不能落到给人做续弦或者是嫁个寒生的地步。
住进了她的院子,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拜访她这个主人,姚浅本来以为是李小姐情商低,可没想到用过晚膳后反而来了个丫鬟送东西,说她们家小姐待会儿过来和她说话。
大大小小六七个盒子,钗环配饰都挺贵重,至少对燕芊这种被苛待惯了的失宠小姐来说很贵重,姚浅也不推辞,倒要看看这李小姐到底玩什么把戏。
事实证明她真的不应该多想的,姚浅衣衫整齐的坐在桌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来就开她窗户,看了看露出满意神色,然后仿佛一副恩赐嘴脸兴致缺缺的和她说话的李小姐。
扯了一会儿话,在姚浅的不合作下,李小姐脸皮再厚也接不下去了,索性也不和她废话,唤了丫鬟进来收拾床铺,十来个丫鬟齐上阵,姚浅被生生挤到一边。
“我们家姑娘身子寒,最受不得阴冷,老祖宗交代说这里的房间任姑娘住,对不起侄小姐了。”一个大丫鬟还算是好心,给了姚浅台阶下,“厢房那边我们已经收拾好了,侄小姐还是移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