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实在太入神,太杰出,他觉得他可能再也画不出这样的一幅画,满满地饱含着一种渴望被夸赞被喜欢的感情,以至于他画上人的嘴角都是微弯的,就像在赞叹画手一样。
李纳多的笔在微笑旁边停顿了一下,哥哥微笑是什么样子,他为什么想不起来呢,一定比画上的还要好看。
李纳多捧着这幅画到了门口,探头观望了一下四周,一群孩子飞驰而过,他吓的立马缩回步子,砰得把门关上了,脚步声没有了,他的手却还在瑟瑟发抖,浑身冰凉。
李纳多跟周围孩子的关系不好,自从那些孩子知道他是穿着裙子的男孩子,他就成了这几条街上的孩子们最爱捉弄的娘娘腔。一开始只是撕他那些让人看不懂颜色的画,那些孩子说,只要他不穿裙子,就不喊他变态,也不欺负他,但他拒绝了,因为不穿裙子,他就不能跟哥哥住在一起了。比起离开哥哥,他宁愿被人叫做变态。
那些孩子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后来就拿装着好几颗铁弹珠的袋子砸他。
如果落到脑袋上,就会头破血流。袁成每次看到的李纳多都是干净整洁的,因为他每次都捂住脑袋蹲在地上,这更给了那些孩子们机会,他们把他的背当做靶子,每天见到就要练上一个小时。
李纳多每次拖着疼得要断掉的身子回家,看到自己的脸是干净的,就放心了。如果哥哥看到自己受伤了,会担心的。他心里有这样一个想法,就算有时候自己也怀疑对方会不会心疼,但他不敢让对方看到,这样就能享受着对方脸上被自己想象出的担忧和安慰。
他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放了心,坐在门外等着哥哥,希望他一到家就能见到自己。
哥哥不喜欢他以前的那些画,但这幅不一样,那些颜色很适合哥哥,他没按照心中的想法改变颜色,哥哥一定会喜欢画的,也许还会跟着喜欢自己一点。
爸爸每次夸赞自己都会亲额头,好想哥哥也亲一下。他为这个念头红了脸,但只是一想到这个念头,他整个人就软绵绵的,像是在做梦一样,看到什么东西都让自己开心。
他为这个隐秘的梦境,偷偷笑了起来。
“变态,你笑什么呢?”
房东的孙子童童才十二岁,但已经是街头一霸。发育不良的李纳多就像小姑娘一样,被他摁倒在地上,抢走了画。
童童打开画,刚想嘲笑两句,忽然停住了。这幅画实在太震撼人心,就是在他眼里,也比变形金刚好看,比海尔兄弟好看,比班花玲玲好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画,“这幅画真好看,我以前错怪你了,你真有才华。”
李纳多骄傲地笑了,他想说,是哥哥好看。
“那你把画给我吧,你再去画一副。”
李纳多当然不愿意,他知道自己再也画不出这样的哥哥了,但是童童求了他很久,还说要做他朋友,他一个心软,就答应让对方玩一会。
童童嫌他小气,看着他的裙子不怀好意地说,“我跟你说,要做小姑娘可不是你这样,做小姑娘要把小*割掉的。”
李纳多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向袁成回来的方向,就像看到一把刀朝他的双腿砍去,他吓得变了脸色,就像一只濒死的蛙,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蹦回了家。
“男孩子的小*是最重要的东西,要好好保护,没了它就不能娶妻子,没有办法有小孩子。”
想起爸爸的话,他的眼泪哗地落下来,他就要丢掉小*了,他再也不能娶妻子,不能有个可爱的小孩子,别人都会笑话他是个残疾,他也就真的成了变态了。
他得逃。
☆、第10章 被争夺的画
脑袋一有这个念头,他就像活了过来,开始翻自己的小裤子,小背心,包成一个包袱,就往门外走。
踏出房门的时候,他的眼泪又掉下来,他不敢回头,就好像屋里面有个恶鬼诱惑着他,他砰得把门关上,像要展示自己的决心。
咬紧唇,他胡乱地擦掉泪,惨白着一张脸颤抖地走远了。
没到五分钟,门就被打开了,像是一条鱼寻找水源一样,李纳多飞速地蹿进了屋里。他脸色更加憔悴,像是用那两根面条一样的腿跋涉了很久。
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他爸爸的话,“你看起来更像你妈,一有事就哭个不停,但是骨子里到底还是李家的血。”
这句话他只认可前半句,他哇哇地放声大哭起来,再也不怕袁成回来会听到。他已经决定了,他不要小*了,只要能让哥哥喜欢他,他就是变态也没关系。
反正他已经是个变态了。他像是被医生宣告无药可救了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拿裙子擦掉眼泪,开始发愣。
哥哥一个人多孤独,自己要陪着他,虽然自己只会哭,但他早晚会长成男子汉的,他要保护哥哥。只要哥哥不赶他走,只要哥哥喜欢他,他什么都能忍受。
他看身上的裙子脏了,愣了一下,飞奔进屋里,把新裙子换上,小包袱里的男孩衣服,被他塞进了床底。
他洗把脸,看着镜子让自己笑一下,就算哥哥回来要割自己的小*,也不可以哭。他努力笑笑,瘦黄的脸显出一种可怜的神色,他忍不住又掉了几滴泪。
他就要割掉小*了,他就要是女孩子了,哭也没有关系吧。
自暴自弃的想着,他哭得更大声了。
袁成回来的时候,看到门口一个少年拿着一幅画看,他笑着走了上去,“童童,你在看什么?”
童童神秘地笑笑,把画递给了他。
袁成打开画吃了一惊,他差点以为手里捧着的是一块镜子。实在是太像了,神韵,动作,气质,还有一种画手赋予的一种朦胧的感情。
李纳多听到袁成的声音,连忙出来迎接,在门口又犹豫了,他虽然接受要做女孩子,但还是有点忐忑。
他躲在门口听着袁成说话。
“童童这是你画的么?”
李纳多心里一紧,童童不会说谎把画骗走吧,他的手心急出了汗,但他不敢出去见袁成。
门外响起童童的声音,“那不是我画的。”
李纳多放下心,脸上愧疚地红了起来,他不该有那种龌龊的想法,童童是自己的朋友,自己这么猜测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打定了主意,过会要去找童童道歉。
“那是我在梦里,有个画画的人教给我画的。你觉得好看么?”
“好看,是我见过的画的最像我的了,童童真厉害。”
童童看着袁成英俊的脸,突然有点脸红,“那我要奖励,我要亲亲额头,我奶奶就经常亲我额头。”
袁成犹豫了一下,但看他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就低下头去。
童童紧张地等着对方那张好看的嘴亲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奇怪,心跳的比跟玲玲亲吻还要快。
忽然,一只拳头打在他的脸上,他气愤的看过去,李纳多正怒视着他,脸涨得通红,双眼如刀割向他。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又凶又狠,就像要弄死他一样。
他的后背冒起冷汗,随着对方的眼神看向自己手里的画,心虚地低下了头。
李纳多把画抢了过来,委屈地看向袁成。
童童想故计重施,但李纳多忽然力气大了起来,死死的抱着画不撒手,他抢不过,想到自己挨了打,还丢了画,嚎啕大哭起来。
李纳多听着童童的哭声,心里头一次腾起了一种痛快的感觉,这种恶毒的想法,让他觉得又羞愧又欢乐。
忽然一只涂满豆蔻的手伸了过来,血红的指甲就像白骨精的爪子,在他脸上狠狠留下五道血痕。
李纳多抬起头的时候,袁成已经拦住了童童的妈妈。
童童妈看着童童的眼泪,心肝宝贝地安慰着,对着李纳多又挠又踢,就算有袁成拦着,她仗着胸前两座山峰,冲开了袁成的禁锢,朝着李纳多狠狠踹了一脚。
李纳多以为她来抢画,把背对着她,被踢了个正着,身子一下子歪倒在地上,画也从怀里掉出来。
童童眼尖,泪也不擦了,猛地蹿上去,把画抢到自己怀里,犹豫了一下,又狠狠给了李纳多脸上一拳。
他得意得抖着画纸,对着李纳多做鬼脸。
忽然,他的画被人抽走了,他一看,是袁成,对方的眼神带着不耐,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皇帝,不知怎么,忽然软了腿,不敢再说一句,躲到他妈背后,才把那个噎在嗓子眼的哭嗝打出来。
李纳多感觉到脸上的血正涌出来,一定很吓人,他看了一眼袁成,连忙用手捂住了脸。
袁成怀疑地看着李纳多,他知道对方喜欢画画,只是经常画一些颜色奇怪的东西。看对方的眼神,分明在说这画是他的。
他虽然不喜欢对方,也不想冤枉人,他仔细地打量着那幅画。
李纳多的心随着对方的动作七上八下,他满心的希冀都化作一道火热的眼神,看向袁成紧抿的唇。
如果对方知道画是自己的,也会给自己额头一个吻吧。
他身上的伤忽然就不疼了,眼神带上一种与画同出一辙的渴望。
李纳多的画是有标注的,他习惯在页脚画一只飞鸟,只要对方记得他以前那些被撕掉的画,就会知道该给自己一个奖励的吻了。
他脸蛋通红地盯着对方,眼神忽然飘了。
“这幅画是童童的,我知道,他画的颜色不是这种风格,我替他向童童道歉。”
“这时候道歉是不是晚了点,我家童童挨拳头的时候,你怎么不道歉啊,俗话说,□□无情戏子无义,我指望你们讲道理,还不如我自己亲自动手呢。要我说,没爹没娘的野种就是……”
“够了!”袁成打断她。
李纳多缓缓垂下的头忽然抬了起来,他激动地望着袁成,眼眶里泛起的泪花不断打转。
啪,一巴掌落下,两滴眼泪仓促地滴了下来。
李纳多不敢置信地捂着脸,他张张嘴,什么都没说。他蹲下身,想在地上写字,但眼泪花掉了那层浮土。他转身换换地方,但眼泪快得让他躲不开。
他捂住脸发出两声干巴巴的哭声,顿了一会,又写了起来。
“那幅画是我的,画角有飞鸟,你不记得了么?”
袁成一脸茫然。
李纳多脸上的表情被猝不及防地打散,原来对方从来没认真看过他的画,所以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眼里的火慢慢熄灭。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他写道。
“不,我只是讨厌你,你居然想要抢别人的画,我不记得你爸爸还有我教过你这些,虽然我不怎么管你,但我觉得,这种品行的错误你不会犯。但我失望了,你还不快点道歉。”袁成边说边看童童妈妈的表情,但对方似乎并不满意。
李纳多像是被冷水包围,坠入深水里,浮浮沉沉中,有什么可怕的念头从心底升起,还未成形便被他心里的原则打散了。
他脸上的表情麻木地就像一具尸体,他感觉到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他不敢也不想去看袁成,血红的眼死盯着童童。
童童想起他说过两人是朋友的话,脸色变了,扯扯他妈的袖子,想要离开。
向来难缠的童童妈妈终于不再咄咄逼人,但还是不愿离开,“孩子想要画,可以直接跟我说嘛,我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这么一幅画也就几十块,你说这孩子干嘛说谎呢。”
袁成松了口气,掏出一百块给了对方,对方欢天喜地的接了,童童气愤地想扔掉,他妈戳戳他,跟他咬耳朵,“不想要变形金刚了,还想看海尔兄弟么?”
童童想了想,那幅画虽然好看,但不能玩,不知道刚才怎么犯蠢了,跟个变态抢一张纸,他从他妈兜里掏出钱,一溜烟去商店了。
袁成拎着李纳多回了家,对方就像一个僵硬的木偶,脸上透出灰败的气息。
袁成做好了晚饭,破天荒喊了对方吃饭。
李纳多的眼睛就像干枯的烛台,被这句话挑了一下灯芯,亮了一闪,又熄灭了。
“如果你喜欢画画,我可以让你画,但是抢夺别人的东西,能真正得到么,那种技巧能落到自己身上么?”袁成把画扔给他。
李纳多感受到了一种侮辱,紧接着是背叛,比童胖子沉重千百倍的背叛,明明说会喜欢女孩,明明不关心我还要给我希望,这多么能骗人啊,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我自生自灭。
这一刻的他,希望自己是随着他爸爸死在了别墅,也不愿活在这样的噩梦里。
他脑海里想起了他爸爸说的后半句话,“骨子里到底还是李家的血”,李家的血会让他怎么办呢。他这样想着,连躺在凉席上都不知道。
☆、第11章 送去医院
袁成半夜忽然醒了,他觉得不舒服,翻了个身。
砰得一声响在枕头边,他打开灯,警惕地看向床边。
枕头上正插着一把菜刀,他的眼神落在刀柄上,对方的手颤抖了一下,像被蛰到般缩了回去。
“你要杀了我么!”袁成低喝。
李纳多被这声音喊回了魂,他看着刀和袁成,吓的倒退几步,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般,额头湿漉漉的,眼神涣散。
“看来你不仅是我想的那样,你只会更加恶劣,你居然想杀人,这次要是再不教训你,你这种垃圾就只能去监狱了。”
袁成本来就对他有隔阂,现在看到他居然想杀自己,心里对他最后的一点怜悯也没了,他知道白天打他一耳光是不太合适,但童童妈是这一片的居委会成员,她对其他家长稍稍施压,李纳多就会被更多孩子欺负,那时候他根本帮不了对方,但现在他对李纳多彻底失望了,也不想再解释,拎起对方,不顾他的反抗,扔进了柜子,拿出几件常穿的衣服,在柜子外面上了锁。
他预想的大哭声没有响起,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般,他们两个人都静得可怕。
柜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碰撞,砰砰的越来越急,就像一个人的心跳,在一次大力的撞击下,忽然没了声响。
袁成一夜好眠。
李纳多在柜子里等了很久,饥饿让他想睡觉,但背叛的怨气像一股提神的毒品,让他睡不着,饿睡不着,渴睡不着,困睡不着。
等到最后,李纳多觉得自己都成了一具埋藏了很久的尸体,他听着柜子外的动静,希望,失望,希望之后又是失望,在这种跌入黑暗地过程中,他忽然想起那幅画,他想看看画上的那个微笑。
黑暗的光线里,画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失真。李纳多的手一抖,这不是袁成的笑,他根本画不出袁成的笑,因为对方从没有对他笑过。
他的脊背忽然就弯了。袁成根本就想扔掉他,他本来就不想跟自己一起生活。
有个童话故事说,有个被关进瓶子的魔鬼等人救他等了很久。
他发誓,第一个五百年救他的给对方银,第二个五百年救他的给对方金。第三个五百年救他的给对方死。
李纳多根据柜子缝里的光线变化,数着日子。
他发誓,第一天把他放出来,他就一辈子孝顺他。第二天把他放出来,他就给他做一辈子仆人。第三天把他放出来,他就再拿起菜刀,再也不相信这世界上的任何人。
但出乎李纳多的预料,对方在第四天打开了柜门。
那么第四天给对方什么呢,只有魔鬼才知道答案。
李纳多看见对方一身风尘,显然是刚回到家。他脑海里空白一片,虚弱地说不出话来,被对方抱在怀里往外走,他只能看见对方的下巴。
袁成拍戏住了几天宾馆,也许是故意,也许是下意识,事情一忙,就把对方忘了。
对方脸色憔悴地就像非洲难民,他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后悔。忽然嘴上一疼,对方居然咬住了他的嘴,他想扯开对方,发现对方只是纸老虎,脑袋很快就落回他怀里。
李纳多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袁成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他拦了辆车,脸色冷静地很,平静的声音一直不停歇,催命一样催促着司机。
“你是想进监狱么?”医生检查完背部,放下少年的衣服,“这么小的孩子你让他虚弱成这样,还有一身伤,”医生撩起前面的衣服,露出小孩伤痕累累的肚皮,上面淤血堆积,明显是外物撞击身体造成的,医生瞪了袁成一眼,“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医生拿起桌上的酒精开始做紧急处理,少年枯瘦的脊背淤成乌青色,有种电视剧里中毒的感觉,看得人心惊肉跳,医生擦拭的力度尽可能轻,少年皮下的肉还是不停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