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只是转过眼冷冷地看她一眼,眼里的讽刺化作寒冰狠狠地冲击阿婷的身子,她难以置信阿梅会这样看她,然而她接下来的话更加难听。
“你要去现在就去,假惺惺地等明天算什么,”说罢甩开她的手,很厌恶嫌弃的模样。
阿婷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好,我去,我现在就去,”说罢夺门而出。
而黑暗里的阿梅只是轻轻冷笑,然后就把里门锁扣上,在寂静的冷风中的阿婷,清晰地听到扣门的声音。
阿婷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老家的村中,村里一片死寂,父母亲人都倒下了,只有冷风狠狠地拍打在身上。
她不知该怎么办?不知该去哪里?整个世界已经把她抛弃了。
不知站了多久,她没有勇气敲门,就跟当初她没有勇气一头撞死一样。
东厢房的门忽然打开,小姐的声音传来,“还不快进来。”
微凉的秋天夜晚不算寒冷,进屋里站了许久的阿婷依然觉得身子瑟瑟发抖,大萱给她倒了杯热茶,袅袅的热气在烛光中升上,她身子似乎暖了些。
“今晚你就跟我睡吧,也不必回去了,想必她把我的话转给你听了吧,你只需执行,不得有议,”大萱整理被子说道。
阿婷像个走失的孩子,刚刚被大人找到,脑海里不断播放那些难过到令人窒息的回忆,鼻子不争气地发酸。
大萱正专心整理被子,烛光把她瘦小的身影拉得很长,“你记住,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你为她哭,你爹娘死的时候可以哭,你快冷死饿死的时候也可以哭,只是现在有什么好哭的,有吃有住,身体健康,就算她阿梅明天消失了,你的日子总要过下去对不对。”
不知什么时候,大萱过来按住她的肩膀,跟个小大人那样老练深沉,其实她没发现自个都没有阿婷高,这看着滑稽的动作,让阿婷忍不住笑起来。
大萱忽然就说不下去了,满肚子的大道理化作一句话,“看吧,还笑得出来,所以,别人怎么想怎么做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自己过得舒服就好。”
这一夜阿婷睡得特别安稳,梦里父母跟妹妹告诉她,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
不用去馆子的大萱比之前得多睡些,不过她在家里也很忙的,姚氏肚子不方便帮她,陈婶则不大懂她的吩咐,意思就是心没灵犀一点也不通,所以很多活都是她自己做。
比如切萝卜片,不能太大也不难太厚,比如她要卤肥肠事先得把肥肠里里外外洗十遍以上,这些陈婶都做不好。
没人帮忙算了,自己慢慢做就是了。
于是乎,朱家粉馆隔两天就推出一个小食,酸辣萝卜,十个铜板一碟,麻辣鸭掌,二十个铜板一碟,红油猪耳朵,二十个铜板一碟,又推出一种面食,清澈见底的阳春面,这是大萱特意研制,秒杀一切高档馆子。
于是,客人蜂拥而至,连带大酒楼的生意都影响了四五分,大萱不打算教给别人,馆子里杂工够了,她便叫姚阳炎回来帮忙制作,然后再拉过去,为了方便,特意买了辆马车,莫老做车夫,来回送货。
即使大萱手脚并用,馆子里还是连连告急,卖完了,赶紧送过来,大萱叫苦连天,以前羡慕人家做生意的,不用受气,赚的每分钱都是自己,现在才知道做生意有多累,生意好也累,生意不好也累。
馆子里,朱三民嗓子都喊哑了,客人依旧一个接一个,没有停顿没有休息,后院也忙飞了,连带阿梅三个杂工在洗碗,厨房还是像催命鬼一样催促,快点,又没有碗了。
本来大中午日头就晒,阿梅觉得自己皮肤比阿婷的还要黑,她心里有一肚子气无处可出,加上本来就没用心,一个没注意,连着打破了五个碗。
杂工请的是镇上的妇女,嗓门大嘴巴也毒,“你在想汉子吗?洗个碗也能打破,少五个碗咱们更加忙了,还嫌不够累是不是。”
阿梅阴着长脸还没说话。
另一个妇女也说道,“真不知道主家怎么派她来的,洗个碗洗不干净还爱偷懒,还不如把阿婷那孩子换回来。”
“就是,”刚刚那个妇女附和说道。
阿梅沉着张脸几乎比木炭还要黑,这时阿婷出来说道,“牛大婶,朱大婶,我又来拿碗了,你们可要快些,”她声音温润如玉。
两位妇女听着就舒服,也对她笑着,“洗好的在这里,你快些拿进去吧。”
两者态度对比,天壤之别,阿梅体内有熊熊妒火在燃烧,她明明比她漂亮聪明,为何周围的人都不喜欢她,小姐是,大牛是,现在连大婶都讨厌她,要知道,若不是她,阿婷那傻帽能来这里,早不知道被卖哪个妓院去了。
凭什么她过得舒服,而自己天天不痛快。
☆、第96章 壮举(一)
当晚回家阿梅吃了饭就蒙头睡觉,阿婷不过问了她一句,她便起身骂人,还叫她滚出去,阿婷以为她在气头上,便随了她的意出去,没想到她刚出去,阿梅再次把门扣上。
阿婷只得站在院子里等着,等阿梅睡着她才从窗户爬进去,一连几天如此。
正在厨房研究吃食的大萱跟姚阳炎也知道,姚阳炎气不过打算去给阿婷讨个说法,大萱不让他去。
“你看看阿梅,平常脾气差就算了,大家都忍着,现在还不让人家进房间,”姚阳炎本来就嫉恶如仇,脑子简单心思单纯。
大萱眼皮都没抬,她觉得这酸辣萝卜还不够好吃,总觉得缺点什么,虽然现在卖得很好,但她是一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人,每件事至少要做到自己满意才行。
“你看不惯是不是想对阿婷负责啊?”大萱问道。
姚阳炎脸涩绯红,连带声音都低了下来,“我哪有啊,不过是看不惯阿梅的为人而已。”
前几天大萱还有时间管一下他们俩,现在真是太忙了,也就不想管了,人是为自己活着的,阿婷都不心疼自己,谁有时间心疼她呢!
“你看阿婷在干嘛?”大萱问道。
“她在院子里坐着,瑟瑟发抖,”姚阳炎说道。
“所以,你看她都不为自己考虑,你说说谁有时间天天围着她转呢?我明天打算到青州,我爹忙店里,你也很忙,大家都很忙,她大晚上不睡觉是她的损失,不关我们的事,”大萱依旧没抬眼皮。
“可是她没有阿梅凶,没有她厉害,我们应该帮帮她才是,”姚阳炎不死心说道。
小孩子的心思说单纯也单纯,总觉得所谓的好人不应该受到欺负。
大萱终于抬起头看他了,她放下手中的萝卜双手摊开,“你看我也没有你个子大,也没有你力气大,怎么你就欺负不到我呢?因为我不愿意给你欺负,懂了没有。”
大萱觉得跟十几岁的小孩子说话好累,虽然她看起来更小。
“才不是,”姚阳炎说道,“应该是我太善良了,从来不欺负你,”说完了他还有些洋洋得意,没错,他就是那么善良可爱的人。
“那你当初怎么老是欺负刘海涛呢?是因为他愿意给你欺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
姚阳炎似乎听懂了一点点。
“所以,被人家欺负多次的人,本身就愿意被人家欺负,没得救了,只得自己奋起反抗,不然还会有下一个来欺负她,”大萱耐心说道。
姚阳炎再次看向院子,那里不再有瘦弱的身影,只有凉凉的夜色,大概那大萱说得深奥,他忽然觉得她不仅聪明能干,嘴巴还能说会道。
……
第二天很快来临,大萱跟家里打了招呼就要跟莫老启程去青州,大概要在外头住两三日的样子,大萱不仅准备了衣服,还在马车上备了个小锅跟盐油酱醋,心想着要是在野味风餐露宿怎么办。
以前看到电视上,江湖人经常在外头风餐露宿,谈天说地,肆意潇洒,大萱很是向往,而今第二次出门,心中也激动了起来,恨不得今晚就来场大雨把她困在野外。
而大家可理解不了她的想法,“大萱连锅都带上了,要不要也带些米去,”舅娘刘氏打趣道。
“你要住野外吗?”姚阳炎问道,“听说会有老虎有狼,不如我去保护你吧,”其实他也想出去看看的。
大萱听到这里有些悻悻然,也对啊,电视里的人物都会武功,而且没有老虎,但这个世界没人枪杀野生动物,老虎什么的可是森林之王。
头脑发热了,大萱想着就把锅往地上一丢,不带了不带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现在出发,天黑了就能到青州,不要紧的,”姚氏挺着有些明显的肚子说道,女儿聪明,莫老稳住,她倒也不是很担心。
姚阳炎上前拉住大萱的衣袖,“你真的不要我去,可别后悔,”他威胁道。
大萱还没说话,大门口便传来了声音,“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闻声望去,李家当家李绍还有明面上的儿子李钰踏步而来,一个仙风道骨,一人风姿卓越。
大家见怪不怪,现在镇上的人家都排着队来吃东西,不仅让他们赚了钱还能滋生了荣誉感和自豪感。
他们也是能时时见到大人物的,再不是那个连米饭都吃不起的农户。
“准备到青州,定做一批碟子,要独一无二的那种,”大萱回答道。
李绍听到青州便脸色很难看,他想起程家,程家仗着一个碗成了皇商,把当时李家送过去的生辰礼物给退了回来。
还直接说,他们程家现在开的是官窑,跟李家并不熟悉,在生意上也没有往来,以后还是不要经常走到为好。
气得李绍三天吃不下饭,幸而李大夫告知,李钰的毒除掉了,再也不会复发了,他才感觉到饿,高高兴兴地喝下一大碗粥,没想到这时小厮进来说道。
二少爷忽然会走路了,现在正赶着去朱家粉馆,他又气得半死,当时装瘫子是为了麻痹别人,现在倒好,人家直接走起路来,跟个小伙子赶着上去证明自己一样。
“本来过来想跟你说,今年的地方产的山楂跟葡萄太多,卖不出价钱,导致很多农户穷困,青州知府下令,谁能推销出去,重重有赏,我想着你这丫头脑筋灵活,便过来跟你商量商量,”李绍说道。
“这有什么难的,有吃的还怕推销不出去吗?穷人穷死,富人流油,有钱人不过吃腻了做法,不想吃了才卖不动,换种思路就好,”大萱不以为然说道。
“你可是有了做法?”李绍激动问道。
“想想应该有,不过我现在要去青州,没功夫,等我回来再说吧,”大萱说道。
李绍直接把李钰推出去,“正好青州的生意要对账,你也一起去吧,刚好有个伴,”李绍脸不红心不跳说道。
殊不知现在是月中,殊不知李钰连衣服银子都没带。
李钰明白舅舅的意思,于是淡淡说道,“那便一起上路,丫头你可应允?”
☆、第97章 壮举(二)
“那一起走吧,”大萱说道,她虽说跟李家也不是很熟,但人家主动热情,也不能故作姿态地扶了面子里子。
“我也要去,”姚阳炎说道,他表情气愤且不甘心,为什么李钰能去,他也要去。
舅娘刘氏上前拉住儿子,“大萱去青州办事的,又不是去玩,你就不要闹了,”刘氏有些头疼,儿子现在越来越喜欢围着表妹转了,连她做娘的一天都没见几次人影。
姚阳炎不理会娘亲,等着大萱发话。
“等这次回来了,我再带你去玩,你在家好好忙,要是你也走了,店可就开不成了,很多东西只有你才能做出来呢?”大萱说道。
姚阳炎听了这话,不仅没有死缠烂打,还很欢喜,任谁听到别人说他很重要,都会产生自豪感跟责任感。
“那我就不去了,”姚阳炎大手一甩,“你快去快回。”
早上的白杨镇并不拥挤,小贩的叫卖声夹在清新的空气中,竟格外悦耳,自家的马车不大,只放得下四张矮凳,大萱倚靠在左边窗前,拉开帘子探头望外。
直到马车出街向官道疾驰而去,大萱才把头伸回来,马车里只有她跟李钰,莫老在外面赶车。
“你在想什么呢?”大萱问道,她回过头有一会了,他却没正眼瞧她,两人总不能一路沉默都不说话吧。
“今年南方的水果销路都不好,知府心急如焚,便把压力压在商户身上,你打算如何?”李钰问道。
一开始他很头疼这个问题,因为解决好了,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今天大萱一番话点醒了他,原来可以那样解决问题,依大萱的脑子,应该不难解决。
大萱不以为然,****何事。
“虽说我家也算商户,可是最小的商户,天塌下来有你们这些大户顶着呢!”大萱说道。
她就奇怪了,卖不出去怎么就怪商户了呢。
李钰却摇头,“如今你们朱家粉馆在白杨镇赫赫有名,尤其是现在,风头都要盖过本镇的两大酒馆,很多人必定把烫手山芋丢给你们。”
大萱呼吸有些急促,“官府也不管吗?我家只想安分做小本生意而已。”
她知道古代官场黑暗,什么都讲究背景权利,只是真的发生在自家身上,她还是不能接受。
“你们朱家一天净赚多少?超过一个中等馆子吧!亏你聪明,竟没发觉周围很多店铺都盯上你们家了吗?县令已经在商议,让你们馆子多出血,当然我们也要出。”
他要点醒这丫头,闷头赚钱之外得走关系,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大萱一肚子道理忽然觉得说不出口,自从来到这里,她收获的东西很多,亲情尊重财富掌声自由,她就跟幸运儿一般过起了开挂的生活。
她忘了这个时代的封建残酷,还有不讲理的条条框框。
“那我应该怎么办?我们是农户出身,目前只有小钱,没有当官的没有读书的,跟你们争争不过,比也比不得。”
要想在这里混下去有那么难吗?难道要认识什么大人物罩着,才能安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李家可以护着你们朱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愿意以及可以,我哥是朝廷官员,连青州知府都要给面子,”李钰说道。
“听着蛮好的,有21 什么条件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李家对自家那么客气,不就是看上自己的脑子吗?
李钰心中暗笑,这丫头果然爽快。
“葡萄跟山楂是朝廷指定多种之物,原因是前几年刚传到朝廷,宫里倍感新奇,又听闻山楂有消食作用,正好祛除了太后的积食,于是在民中也沸腾了,很多人纷纷种了葡萄跟山楂,而地方多的贱如白菜,地方种不出的又吃不上,路途遥远早在半路上坏掉,于是现在成了头疼事。”
大萱听得津津有味。
“于是圣上下旨,解决不了问题的官员都要降职,到时候知府县令肯定会迁怒于商户,肯定有一批人被打压落魄,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朱家却不能出面,不然风头更大,最后没有好处。”
大萱也懂这个道理,她家无权无势,不应出大风头,此问题对她来说不难解决。
“我可以考虑怎么解决,但是我家馆子再过去两个店铺你要给我们,还要打通合并,你们李家出钱,”大萱想了想说道。
“好,没问题,”李钰激动说道,如果能得到圣上的赞赏,他娘就有希望救出来了。
“到了青州,你买些山楂跟葡萄回来,我开始做吃食。”
一路上畅通无阻风和日丽,很快就到了李家的府上,李家有多处院子,青州经常来,肯定也不会少,不过没有白杨镇的华丽宽敞而已。
很快青州的管事就把大萱需要的冰糖葡萄山楂带来。
大萱吃了几个葡萄,香甜无籽,这可是上好的青提,还要黑色的黑加仑,这是现代的叫法,这里就不知道怎么叫了。
她小心的洗干净每一个葡萄坏的腐烂的都不要,然后晾干水分,坛子什么的也准备好,没错,她打算做葡萄酒。
而山楂做法可就多了,什么山楂糕山楂条,容易保存还方便香甜,当晚大萱便做出了山楂糕分给李府的人品尝。
李府的人包括李钰纷纷拍手叫好,“真好吃,没想到山楂做出来的东西那么好吃。”
李钰称赞道。
“山楂糕冰冻了更加好吃,本来打算做一些能存放许久的山楂条,一来材料不够,二来太晚了,等我忙完碟子的事,必定把制作方法告知,大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