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旭尧勉强收住调侃容飞珏的心,夸张地叹了口气,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下真的是无辜的。不如......先松绑再慢慢说?”
“如果你的舌头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取下来。”顾景逸淡淡地道。
谈旭尧却是冷汗直落,忙喊道:“我已经说完了。”
容飞珏沉默了半晌,思考着谈旭尧言辞的真实性,而后站了起来,似乎觉得这么想着也无济于事,而在谈旭尧身上又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又转向了顾景逸。
顾景逸并不意外,刚准备说话,但身上的毒性又发作了起来。然后顾景逸蹲坐到了地上,闭上眼睛运起功来。
容飞珏也不急,就这么慢慢等着。
兰达宇抓着谈旭尧,有些苦恼地思索着应该如何处理这个人,谈旭尧苦着一张脸,嘴里念叨着“身为无关人士,还是放了我吧,我真的是无辜的”,仿若有什么天大的冤屈。
然后兰达宇把谈旭尧扔给了庄思元。
“......”庄思元郁闷地想着,已经尽力拉低存在感的他,为什么每次碰到想要处理事情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会忘了他?
虽然这么想着,但庄思元还是默默接手了谈旭尧,谈旭尧对着庄思元咧嘴一笑,突然跳了起来,朝丛林处跑去。
☆、第六十一章
庄思元没有动,所有人都没有动,但谈旭尧还是很快便被人带了回来,那人对着顾景逸说道:“教主,公子已经拿下了钟庄主。”
容飞珏猛地抬眼看着那人,道:“什么?”
那人没有理会容飞珏,站在顾景逸面前,等着顾景逸的回答。
顾景逸慢慢睁开了眼,笑道:“好,他在哪里。”
“这里。”远处顾景焕缓缓而来,冷冰冰的语气在对着顾景逸的时候似乎放缓了不少。
容飞珏看到曾与他交过手的那两人抓着钟承安,钟承安已经没有意识,但容飞珏感受得到他的呼吸,容飞珏极力压抑夺过钟承安的想法。
顾景逸没有站起身,顾景焕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冷冷地道:“你何必弄得一身伤。”
顾景逸笑了笑,没有回答。
顾景焕伸出手,拉起顾景逸,两张一模一样的绝美面容,谈旭尧“啧啧”了两声,又看了看一旁神色微变的兰达宇,笑得十分愉悦,似乎忘了现在的自己还是俘虏。
容飞珏死死地盯着昏迷着的钟承安,他心中有太多疑问需要证实,他必须向钟承安问个清楚。
钟承安并没有昏迷,只是闭着眼睛,不想看到这个对他充满了恶意的圩南山。原以为等待多年终于到了出手那刻的他出手了,做好了万全筹备就等待一个契机便出手了,但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契机竟然是竟然顾景逸所设的圈套?
钟承安心中没有悔意,不成功便成仁,他既然已经落到了他们手上,便已经几乎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朝廷中多年前埋下的人也在这个时候尽数被捕,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筹码,只能任人宰割了。
他不知道顾景焕留他的一条命究竟要做什么,半路上已经醒过来的他假装昏迷,听着他们的言谈。
顾景逸看着面无表情的顾景焕,笑道:“都解决了?”
“是。”顾景焕连一个词都没有多说。
容飞珏见时间过了许久,现场的状态一直胶着着,便不再犹豫,走到钟承安面前。他看到了钟承安微微颤动的睫毛,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昏迷,他轻轻拍了拍钟承安的脸,道:“钟大哥,我是飞珏。”
钟承安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容飞珏,但他没有睁开眼睛,他思索着应该如何面对容飞珏。
或者说,身为阶下囚的他,如何才能拉容飞珏下水。
钟承安知道这个可能性极小,顾景逸的态度他是看明白了,他也终于知道容飞珏这些年来的安然无恙不是容父容母的暗中相助,而是出于顾景逸之手。
“钟大哥,我知道你醒着。”容飞珏依旧轻声说道。
钟承安并不想理会容飞珏,原以为容家落败,终于可以除掉这个一直以来的眼中钉,没想到就算尽数灭门,竟然还留了容飞珏存在。
其实在哪个时候,他就应该明白顾景逸的意思,竟然天真地以为逼入绝境的顾景逸会出手杀了容飞珏?
容飞珏见钟承安没有理会他,心中的烦闷渐起,他拿出腰间的剑,放到钟承安的脖侧处,冷冷地道:“钟承安,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钟承安原以为抓着他的那两人会阻止容飞珏,没想到他们竟然纵容着容飞珏,把他的命交由容飞珏处置。
钟承安不得不睁开眼睛,他没有说话,只是波澜不惊地看着容飞珏。
容飞珏咬牙,似乎下了什么决定,叹了口气道:“钟大哥,你说清楚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钟承安一见容飞珏的表情与行为,瞬间明白了大半,讥讽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何必问我?”
容飞珏沉默了半晌,道:“我不知道。”
“顾景逸没有骗你。”钟承安知道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他不知道顾景逸对容飞珏说了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话。既然已经没有杀了容飞珏的可能,不若看着他痛苦纠结的神色,“他说得没错,不止我,你的父亲母亲,一直以来都在骗你。”
容飞珏心中一沉,茫然地看着钟承安,他原以为最后能相信、能依赖的人,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一直以来竟然都在欺骗他的事实。
甚至父亲母亲,都是一个骗局?
一直以来,容父容母的放任,他以为他们只是不想要过分管他,让他能够自由地成长。
于是他接受了现状,并一直安慰自己他们的忽视不过是因为太忙。直到长大成人,他不管做什么事情,父母都不会管他,家中的事情也不太与他说明。所以才会连“谋反”那么大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
实际上,当年他发现了一点端倪的时候,他向父母旁敲侧击询问,他们都顺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没有告诉他任何事情。
然后顾景逸的出现便彻底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几乎容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身为容家长子的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比起容家里的任何人,他更像是一个外人。
容飞珏早该意识到不不对劲了,只是他不想承认。
要他怎么样才能够承认这么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他做不到,所以他逃避了,他选择了加入屠魔盟,选择了把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身为魔教教主的顾景逸身上。
一直以来,他痛恨自己的懦弱,但每每碰到事情的时候,他都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当逃避成了习惯之后,他便再也找不到机会回到最初的起点。
钟承安看到容飞珏复杂的神色,知道他没有猜错,顾景逸告诉了容飞珏所有的事情。但他不知道,其实这其间一半的事情是他自己亲口所说,否则一直以来都十分信任他的容飞珏不会这么轻易便相信了顾景逸。
钟承安破罐子破摔,索性笑道:“飞珏,你还记得八年前死去的钟庄主吧?”
钟承安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尽显得意之色,似乎他做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情。容飞珏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才能做到这样对待一个待他如此之好的人。容飞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想说他是你亲手杀死的?我知道。”
山洞中钟承安亲口承认了下手杀了钟父和引导,容家灭门的事实,容飞珏不会忘记,只是他没想到,现在的钟承安在对他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竟然连装都不装,得意洋洋地说着这些下作之事。
“对。”钟承安笑意盈盈地看着神色镇定的容飞珏,道:“直到临死前,他才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
“而身为你亲生父亲的他,在最后一刻也没能见到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人既然已经入土为安了,何必再说这些。”容飞珏淡淡地说道。
当初他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来不及见钟父最后一面,这一直是他十份遗憾的一件事,而钟承安在此时提出了这件事,他想说什么,容飞珏不会不知道。
只是他不想听,所有人都在欺骗他,钟父、容家、钟承安、顾景逸,都手持一个巨大的骗局,骗得他团团转。
所有人都知道,甚至连没有什么关系的凌夜南也知道的事情,只有他这个最该知道的人一直被蒙在鼓里。
钟承安当然没有停下来,他兴致盎然地道:“就在你到达容家的前一刻,我亲手断了他最后一口气。”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容飞珏心中波涛顿起,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钟承安了解容飞珏,他看到一脸平静的容飞珏时,下意识地露出了略显狰狞的笑意,他盯着容飞珏的双眼:“而这件事,是你的父亲母亲纵容我下手的,其间的所有过程,19 最了解不过的人,便是他们。”
“你最想要为他们报仇的父亲母亲,间接杀死了你的亲生父亲。”
容飞珏神色大变,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要我再说一遍?你最亲爱的父亲母亲,间接杀死了你的亲生父亲,逼疯了你的亲生母亲。”钟承安兴致极高地看着明明已经十分难过,但却极力掩饰自己的容飞珏,不由得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才姓容,钟家不过是父亲母亲送给我的第一个大礼。”钟承安得意洋洋地说道。
容飞珏攥紧了手,极力抑制着出拳的冲动,他咬了咬唇,沉默了半晌,然后突然笑道:“既然如此,容家又为什么因你而灭门?”
“这你就要问问你的顾教主了。”钟承安一点也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他知道在场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放过他,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继续装下去。
他早就想对这个所谓的容家长子说清楚这些事实了,只是他不能说,一旦说了,多年以来计划许久的计策便尽数失效。所以他忍住了。
只可惜为了保证不泄露消息,没有在容飞珏临死前告诉他,现在倒是反了过来,在自己临死前告诉了容飞珏所有的事情。
钟承安真的是对天真无知的容飞珏厌恶到极点,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容飞珏何尝不是这么想?只不过在这之前,他最终还是想了解清楚所有事情。他转过头望向顾景逸。
☆、第六十二章
“你若是想知道,我便告诉你罢。”顾景逸这次难得地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说道:“为了转移对钟家的注意,容家故意暴露了‘私设兵器’的罪责,否则以楼鸿朗的行径,怕过了几十年也查不出这件事吧。”
顾景逸说的没错,容飞珏曾经也感到十分奇怪,为什么楼鸿朗这么一个除了对捕快这个身份的热爱之外,资质十分普通的人能够察觉到辛向覃的动作以及容家的变化。若这一切是容家自己暴露的,那边不奇怪了。
“只不过明明已经查出证据的顾教主,偏偏在动用了朝廷的力量的情况下,又把所有罪责揽到了魔教身上,”钟承安对着容飞珏说道。
“若是容家背负上了‘谋反’的罪责,身败名裂的人可不是钟庄主你啊。”顾景逸倒是承认得十分爽快,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容飞珏道:“容公子若是背负上了这样的罪责,今后还能怎么好好地与我游遍这大好山河?”
所以钟承安十分痛恨容飞珏,虽然容父容母一心向着他,但他们多次阻止了自己对容飞珏的下手。
钟承安一度以为容飞珏能够安然无恙是因为容父容母的保护,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若他真的对容飞珏下了手,便不可能活到现在。
而这件事,他是再怎么也不可能会知道了。
只不过当他听到顾景逸亲口承认容家之所以没有背负上罪责是因为容飞珏时,钟承安心中嫉妒得发疯。
一直以来,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做完所有的事情,没有人会这么上心地为他着想,就算身为他生身父母的容父容母,最终还不是对容飞珏那么好?好到甚至忘了他们的亲身儿子是他。
他们要的不过是一个有着他们血脉的继承人,然后做完他们未完成的夙愿。
钟承安笑着笑着,闭上了眼睛。
现在的他没有能力杀死容飞珏,也不想看到安然无恙的容飞珏,所以他选择了合上双眼。
只是纵然眼前的影像没了,脑海中却不停回放着所有人的剪影。
过去的一幕幕尽数在他的脑海中如同海浪般侵蚀而来,他伸出手,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一直以来,他想抓住的所有东西都毫不留情地从他指缝间流过,于是他只能呆呆地看着自己,过了这么久,什么都留不住的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他曾经拥有过无数东西,容父容母的宠溺,容飞珏的信任,辛氏兄妹的忠心,尽数被他摧毁。
而容飞珏听到顾景逸的言辞时,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顾景逸还记着当初那个承诺,他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心中痛苦的情绪褪去了一些。
顾景逸和钟承安的话让他大致了解了所有的事情,容飞珏看着钟承安,嘲讽地道:“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杀了你?”
容飞珏没有办法原谅钟承安这么对待钟父钟母,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为钟家之子,更因为钟承安无情无义,毫无感恩之心。
而至于容家,容飞珏心情十分复杂,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为容家报仇的理由了。这满门尽灭原就是容父容母自己招来的,他谈何报仇?
“好,我成全你。”容飞珏抬手就刺向钟承安的心口,只不过哐当一声,长剑落地,容飞珏没有想到阻止他的人会是顾景逸。
“景焕捉到的人,让他处置。”顾景逸笑意盈盈地道,“他活不了。”
“夜长梦多,当初我也认为你活不了。”容飞珏冷冷地道。
顾景逸见容飞珏掏出腰间的笛子,又要出手,便寻思了一会儿,半眯着眼睛看着容飞珏,轻笑道:“你答应了我三件事。”
容飞珏自然没有想到顾景逸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道:“所以呢?”
“所以钟承安的事情交给景焕,跟我走。”
“你让我放着一个杀父凶手不管?跟你走?”
“景焕会处置他。”
“顾景焕顾景焕,八年前你为了他离开我,现在又为了他阻止我杀了我的杀父仇人?”容飞珏面色不善地道。
容飞珏没有意识到自己言辞中的责怪,但一旁的人却都听明白了,一个个心照不宣地笑着。
顾景焕冷哼了一声。
顾景逸自然是笑得更加愉悦,他拿回容飞珏手中的剑,放回自己腰间的剑鞘中,道:“若是八年前我留在你的身边,现在便已经没有了你我。”
“若你觉得我不该处置他,就等到顾景焕杀了他之后再告诉我。”
“死无对证,到时候若是我说了,我说了,你就信?”顾景逸笑道,“你不相信我。”
“......”顾景逸说得没有错,若不是钟承安亲口承认了所有事情,就算顾景逸告诉他来龙去脉,他怕也无法完全相信。
但顾景逸所说的“信任”惹恼了他,他把笛子收回腰间,转身正对着顾景逸。
“你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如果不是你一再欲盖弥彰,我会不相信你?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所有的情况,我会不相信你?不相信我的人是你,不是我。”容飞珏这下脑子倒是清晰了许多,他暂时抛开恩怨,对着顾景逸冷冷地说着:“自以为是地操纵着一切。从八年前第一次见面起,你就没有真诚待我。一开始就不相信我的人,是你。”
顾景逸没有想到阻止了容飞珏下手的他,会让容飞珏把矛头对准了自己,他有些错愕,但依旧回答道:“是,八年前容家露出了蛛丝马迹。我原想杀了你斩草除根,后来......”
“后来发现容家长子不是我,便没有下手。”容飞珏冷笑道:“若我真的是容家血脉,怕早就不在这个世间了吧。”
“......”顾景逸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个后来,是半年多之后的事情了。”
“经过了那半年时间,就算你真是容家血脉,我也下不了手。”
“所以你认为留在我的身边也只是浪费时间?”
“我不得不离开。”
“你可以选择留下来,当年的那个人给了你选择的机会。”
“我若是留下来,你便真的活不到现在。”顾景逸笑意盈盈地看着连续质问着自己的容飞珏,知道愿意这么问自己的他已经放下了原本的心防,只要好好地解决这件事情,容飞珏便能真的留在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