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卷神色很震惊,听完后木讷地转身走到墙角,指着不远处的特工老头,向夏沐确认:“你说的是那位特工?”
夏沐跟上去一看,立即宣判似得开口:“就是他!”
卷卷没说话,瞠目结舌地注视那老头。
夏沐急道:“他是你父王的亲信吗?他叫什么名字?卷卷?你说话啊!”
卷卷侧头看她:“他真的对你那么说?”
“千真万确!”夏沐有点急了:“他亲口承认,他帮陛下抓了我爸,并扣押看守,都是他亲口说的!”
卷卷点点头,“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不等夏沐回应,就快步出了长廊,走到那老头身旁。
夏沐听不见两人在那头说了什么,只见那老头恭敬地点头,而后跟随卷卷,走进了东南角的工作间。
——
“原谅我殿下,我真的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工作间被临时清场,屋里就剩两个人。
段紫潼后靠在办公桌边缘,侧头斜视着一旁站姿笔挺的老特工,目光锐利,仿佛要贯穿他的皮囊。
“你最好清楚你是为谁工作,”
因为刚刚夏沐的控诉,殿下心中的怒火已经后知后觉地开始爆发,老头一脸无辜地表情,更是成了导火索,让段紫潼有些失态地低斥:“背地里陷害污蔑自己的主人,你对得起父王这么多年来对你的信任么?”
老头脸上露出沧桑的痛苦神色,抬手揉了揉眼睛,眼角的鱼尾纹里有濡湿的印记。
他嗓音微哑,却仰着头,显出倨傲倔强的神态:“殿下,我这些年来工作时有失误,或许辜负过陛下对我的器重,但绝没有辜负过陛下的信任!担得上一句尽忠职守。”
段紫潼闻言更是怒不可遏,猛然站起身,箭步走到他面前,怒火中烧地抬起食指竖在他鼻尖,咬牙切齿道:“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谎称受父王之命绑架了夏沐爸爸,根本是无稽之谈!你跟那帮摩萨教徒是什么关系?国宝失窃走私案又跟你是什么关系!”
老头缓慢地闭上眼,吞咽一口,低哑地回答:“我真的……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认识那位夏小姐的父母,但并没有跟她本人说过一句话。”
气氛冷凝,两人互不退让,相视而立。
段紫潼忽然勾起嘴角:“我明白了,内鬼,特工局的内鬼,,这就说得通了,看来她的爸妈真的是无辜的,从一开始就是你——”
老头还没回过味来,就见小王储闪电般对他伸出手,而后“呲啦”一声响——
他低下头,就看见自己西装领口上的特工参谋长徽标,被殿下撕走了。
老头诧异地抬起头,平日里温驯优雅的小王储,正满面阴戾的敛着下巴,瞪视他,抬起手里的徽标,对他示威:“我不会让你逍遥法外太久的。”
老头沉默须臾,颤声开口:“殿下,恕我冒昧,那位夏小姐说我刚刚与她交谈,有其他目击证人吗?”
段紫潼冷笑一声:“你故意把她带进长廊的监控死角,现在却反过来问我有没有证据?”
“长廊?”老头灰黑的眼睛一亮,立即反驳:“我没进过长廊,从进博物馆后,我一直都没有出过大厅。”
段紫潼低声轻笑:“你怎么不干脆说你刚刚不在博物馆?”
老头看向工作间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抬手指过去,“殿下,您可以让人调出我从进博物馆,到跟您进工作间期间的所有监控,我确实没进过长廊。”
因为夏沐确切的说她跟着老头进了长廊,自然不可能有假。
段紫潼没想到他连这件事都想否定,顿时轻蔑地嗤笑一声,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头立即大步出门,请工作人员进屋,调出刚才的监控录像。
录像开始播放,两人的视线紧紧跟随屏幕中人影走动。
工作间一片寂静,就像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决斗。
回看录像并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因为夏沐说那老头进入博物馆后,就立即引她去了长廊,也就五分钟上下的事情。
然而,段紫潼眼睁睁看着监控录像——
一开始,确实跟夏沐说的一样,那老头走到了跟夏沐相距三五步的距离,在观赏艺术品。
然而随后,录像里的夏沐忽然转身,独自朝走廊方向走去。
那老头却还留在原地。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全程都没有离开过大厅。
这场无声的决斗,在夏沐独自跑进走廊时,已经决出了胜负。
段紫潼脸色发白,仍旧僵硬地注视着录像,直到十多分钟后,录像中的自己慌乱地闯进博物馆。
没有人开口说话。
特工老头为王室效劳三十多年,能坐上高位,自然清楚,这个时候,不论说什么话,都无异于再扇小王储一耳光。
他只能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待发落。
段紫潼此刻恨不得人间蒸发在监控室里,录像结束了,不得不面对现实。
殿下低头转过身,手里抠弄着那枚特工参谋长地徽标,灰头土脸的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把徽章扣回老头的衣领上,一边帮他整理西装领,一边低声解释:“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
“请不要介怀,殿下。”老头依旧态度恭敬,但为了缓解王储地尴尬,他还是多说了一句:“我年少时,几乎有三五年的时间,为了一个姑娘失去所有理智,放弃学业,背井离乡,那时的我还比您大三岁,每个人都会有这样一个阶段,回想起来,其实很值得骄傲。”
蛋卷殿下并不太想被定义为“为姑娘失去理智”的蠢货,但这理由到底是人家好心给的台阶,能下就赶紧下了,尴尬地笑笑,再次道歉:“打扰你工作了,去忙吧。”
老头点点头,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担心您受蒙蔽,有些事,还是应该知无不言,我虽然没跟那位夏小姐打过交道,但她的父母我认识,她父亲是个能做事的人,低调踏实,母亲也是以敏捷著称的优秀特工,但是……”
“但是什么?”
老头叹了口气:“她母亲年轻的时候个性张扬,曾经在同僚面前炫耀自己与……您母后相处的……一些私事,我当时刚好负责她的部门,听到那些传言后,还给了她处分警告,也算是结下了梁子。不知道那位夏小姐今天对我的污蔑,是不是受她母亲所托。”
段紫潼微一皱眉,勉强压下不满,低声解释:“夏沐根本不认识你。”
老头抿嘴笑了笑:“认不认识,那也只有她心里清楚了,殿下,我知道我不该多嘴,但我衷心希望,您不要因为感情用事,而失去您以往引以为傲的判断力。”
——
夏沐在大厅焦灼地等候,终于看见卷卷低头走出工作间,那个特工很快也跟着走出来,而后对卷卷鞠躬说了句什么。
夏沐看见卷卷态度温和地拍了拍那老头地肩膀。
这算怎么回事?夏沐一脸诧异。
等两人分头,夏沐立即快步上前询问:“怎么样了?他怎么说?”
卷卷神色古怪的看向她,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颓然开口:“我先让人送你回去休息,这里的事,我得先问清状况,一会儿去你家再谈。”
夏沐此刻心急如焚,蹙眉急道:“你先告诉我他怎么说的呀!你想急死我?他抓了我爸爸!”
卷卷深吸一口气,“回去再说吧。”
夏沐一愣,下意识转头寻找那个特工老头的身影,很快,看见他在不远处,跟其他特工谈话,目光却时不时瞥向这头。
夏沐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把拉着卷卷,躲进长廊镜头的洗手间,确定没人后,才警惕的小声问:“卷卷,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找了什么借口污蔑我?”
“你先回家休息。”
“你告诉我!”
卷卷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坦白地沉声开口:“我们看了监控录像,他根本没进过你说的长廊。”
空气一瞬间凝滞了。
夏沐大脑一片空白,凝固了两三秒,才听明白卷卷的话。
“不可能……你带我去看录像!”夏沐立即转身往外走,手腕却被段紫潼拉住。
“别看了,我来回看了三遍了,不会有错。”
夏沐急切地转过头:“是假的!卷卷!录像一定被他动了手脚!你相信我,我听得出他的嗓音。”
“可你之前说他用了变声器。”
夏沐闻言哽住了,直愣愣看着卷卷,许久,艰难地开口:“卷卷,你不相信我?”
卷卷目光微闪,轻声回答:“不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
夏沐拳头捏紧,颤声重复:“我问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一阵压抑的沉默。
就在夏沐即将崩溃时,卷卷忽然俯头吻住她的唇。
∷痪砭砻偷刈采舷词痔ǎ蟊车衷诰底由稀?br /> “咕咚”一声响,镜子被压得行将欲裂。
激烈的爱意霎时间充斥了剑拔弩张的空气。
夏沐绷紧的身子软下来,唇齿被一次次挑弄侵占……
第127章
夏沐开始还想挣扎,可身体里毕竟有了卷卷的标记,情欲的控制下,本能的变得顺服,刚才的委屈与怒火也全都消散了。
卷卷背对着灯光,一双紫瞳隐在长睫下,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她的反应,等她平静下来,才缓缓停止深吻,用额头与她相抵。
夏沐感觉卷卷胸口起伏比以往激烈一些,举止也有些反常。
卷卷刚刚忽如其来的亲吻,恐怕不仅是为了让她冷静,同样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怨愤。
“卷卷?”夏沐抬起头:“那人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卷卷低着头,自嘲似得冷笑一声,嗓音低哑地回答:“他说我为了你失去理智,说我判断力变差了。”
夏沐一愣,脑中混乱的念头忽然串接成线--
他们用这种蹩脚的方式嫁祸她,最终目的,未必是让她成为偷窃的罪犯,而是为了让王储对她失去信任。
“我得去看录像。”焦虑感重新袭上心头,夏沐皱着眉头推开卷卷,跳下洗手台,整理好衣服,走出洗手间。
本想揭穿那老头对录像动的手脚,可当夏沐亲眼看见屏幕里的自己,绕过那老特工,行色匆匆地独自跑进拐角长廊时,夏沐只感觉一瞬间,周围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
怎么可能?
为什么会这样?
夏沐瞠目结舌的盯着屏幕,如果是视频剪切作假了,怎么能剪得出这样的画面?
她震惊得屏住呼吸,脑子里一片混乱。
会不会是什么视频特效技术?
可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制成……
夏沐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博物馆,卷卷牵着她钻过警戒线时,妈妈和妹妹就冲进她的视线了。
两张焦急地面容,在她眼前不断晃动,她却听不见两人的嗓音。
许久,耳鸣渐渐平息,马路上的嘈杂声“哄”的一声地钻进耳朵里,夏沐像是忽然回到了现实世界。
朵朵要扶她去妈妈的车里,妈妈却破天荒的麻烦卷卷送她回家。
夏沐不由苦笑,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因为之前自己牵扯过国宝盗窃走私案,苏语沫显然是惊慌到了极致,想抓住王室特赦令这根救命稻草,第一次,主动把女儿往卷卷身边推。
一回到家,苏语沫和夏朵朵都心急如焚,苦苦回忆上周一下午的情形,试图给夏沐寻找不在场证明。
“别紧张。”卷卷牵着夏沐,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侧头看向苏语沫:“他们的监控,没捕捉到夏沐当天进出博物馆的画面,目击证人也只有一名安保人员,证据不足,就算提起诉讼,也会被驳回。”
闻言,苏语沫稍稍冷静下来,沉沉叹了口气,坐进沙发里,喃喃自语:“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屋子里一阵沉默,门铃忽然想起来。
夏朵朵立即起身去开门。
——
敖谷端着便当盒站在门外,看见胖熊猫,神色有些茫然,问朵朵:“怎么是你来开门?你姐呢?”
夏朵朵一嘟嘴:“我开门不行哦?你不乐意,那我再把门关上!”
她说完就顺势要关门,却被敖谷一脚抵住门边。
敖谷把便当盒往门缝里塞,不耐烦地催促:“拿去拿去,我妈让送来的。”
朵朵透过透明的便当盖,看见了酱爆竹笋,顿时欣喜地松开门,一脸满足地接过便当。
敖谷拿眼睛斜着朵朵小胖脸上乐不可支地神色,嗤笑一声,摇头嘀咕:“白痴。”
“切!”朵朵对敖谷翻了个白眼,凶道:“你进来,等我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敖谷不情不愿:“我很忙。”
“爱等不等!”朵朵说完就往楼上跑。
再下楼时,看见敖谷正在门外弯腰系鞋带。
余光一看见胖熊猫下楼,敖谷立即懒洋洋地直起身,假装自己不是在等她,只是系了个鞋带,走得慢了点。
慢了整整一分钟,就是小儿麻痹症也该系好了。
朵朵虎头虎脑的往敖谷手里塞了个小盒子,小声说:“生日礼物。”
一阵沉默,两人尴尬的站在家门口。
敖谷低头看了看手里嫩黄色的小礼盒,回过神,仍旧不买账地哼哼:“都过了半个月了,你怎么不说是新年礼物?”
朵朵一伸手,摊开馒头似得小掌心,“不要就还给我,现在咱家摊上事儿了,急着用钱呢,我刚好退货换钱!”
敖谷诧异地抬头看她:“摊上什么事了?”
——
回到租房里,敖谷手里还把玩着朵朵送的小礼盒,举到耳边晃了晃,嗤笑一声,心里猜想着那胖丫头会送她什么。
沈小玉从厨房走出来,解开围裙,问她:“便当送去了吧?”
敖谷点头。
“沐沐拿去的?”
敖谷心不在焉地点头,觉得夏沐或是朵朵拿,都没什么区别。
沈小玉深吸一口气,坐进沙发,打开电视。
敖谷忽然抬头看向她,顿了顿,弯腰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干什么?”沈小玉诧异地看她。
敖谷挠了挠额头,一双淡金色的眼瞳似有躲闪,半晌才开口:“妈,咱们为什么要跟夏叔叔家装穷?朵朵说她家又摊上盗窃案了,万一夏沐要坐牢怎么办?咱们要是能帮忙,就……”
“你疯了把你!”沈小玉骤然大喝一声:“你是觉得妈妈这些年躲得不够累?还想去别人面前炫富?那些钱能见人吗?”
敖谷皱起眉,她很少干涉钱的事,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那不都是爸爸留下的遗产吗?”
“你爸犯了什么事走的,你不知道?”沈小玉一捶沙发:“今天你敢说出去,明天政府就给咱全没收了你信不信?好日子过腻了你!”
敖谷低头嘟囔:“没收就没收,我可以自己挣钱,也不想这么藏着掖着不能见人。”
沈小玉一脸讥诮:“你真以为你读个博士就不得了了?那些钱你要赚几辈子才能赚够?”
敖谷眼睛一闪,抬头看向她。
沈小玉一愣,敖谷那双淡金色的眼睛像极了敖恒,专注时,金色的虹膜会收成一条竖线,让人不寒而栗。
沈小玉色厉内荏地呵斥:“你看什么看?”
敖谷沉默须臾,轻声问:“我一直想问,爸爸究竟哪儿来的那么多钱?我听朵朵说过她们家出事前的情况,干特工也不是特别……”
“你闭嘴!”沈小玉气得从沙发上蹦起来,指着敖谷的鼻子吼:“你今天没完了是吧?我辛辛苦苦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你现在跟警察一样审问我?你能耐了!怎么不干脆拉我去枪毙!”
敖谷没敢再吱声,身为一头云豹,她觉得世界上最可怕的物种,就是妈妈这样的红狐狸,一声咆哮,就能让她完全失去食物链上层的优越感。
——
无独有偶,小区的另一栋别墅里,某食物链顶端的胖龙,也正一脸紧张的注视着小型猫科种族--
苏语沫得知接受案子的皇家特工是齐志安--那个跟她结过仇的老狐狸!
顿时急得在客厅里不断打转,反复嘱咐卷卷,“不要相信那老头任何一句话!”
卷卷乖巧地点头,看着苏语沫的眼神,就好像担心她随时会拿出橡皮筋弹自己眼睛。
夏沐看着妈妈喋喋不休地的跟卷卷说着那个特工老头的坏话,心情居然莫名其妙放松了一些。
毕竟,很难得看到这两个人和平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