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月说不过他,便直接扑了过去,将人按倒在地,正想“教训”一下自己的家臣,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对主人的尊重之时,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然后马蹄声停在了他们不远处,他下意识抬头,便看到常跟在皇帝身后的太监总管拿着圣旨,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们。
什么意思?
林溪月还没反应过来,身下的叶刹却是低声笑了一下,抱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的胸口:“将军真是好生凶猛,差点让人招架不住。”
太监已经面红耳赤地转过身去,想不到破虏将军居然是个喜欢刺激的。
林溪月再一根筋也算是反应过来了,推开叶刹刚想解释,迎面便砸来一张圣旨,太监的声音自已经跑远的马身上传来:“陛下称病退位,任命林将军您为摄政王,请您尽快回去。”
什么?
林溪月觉得自己好像在睡梦中,而且这个梦发展的还有些奇怪。他扫了眼圣旨又望了眼叶刹。
叶刹刚想说些什么,身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西梦峰!
只见山脚的冰层出现一条条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不过片刻,冰层便尽数剥落,露出光秃秃的山脊,上面的草木早被吸收了个干净。
白发青年赤着脚走了下来,身上披着件红色袍子,里面的衣服明显有些破损,露出的皮肤白的像是覆盖了西梦峰的冰霜。
林溪月眼尖,望见了袍角上的流纹有些眼熟,随后便想起这不正是魔尊身上那件吗?这人就是魔尊的徒弟?
他未曾想到难道魔尊已经穷到了这种地步,连给弟子做衣服的钱都没有了吗?
墨铮一抬眼,看到的便是如此“奔放”的一幕,光天化日之下一个男人压着另一个男人。他眼神有些小纠结,然后说了句:“你们换个地方。”
“为什么?”林溪月回过神来,便听到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快点,我的天劫要来了。”墨铮皱起眉。
天色忽的一暗,林溪月一抬头便看到已有雷霆电蛇在铅云中穿梭,却引而不发,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神情一凝,立马起身,低头想要拉起叶刹,然后瞬间明白了之前那句话的意思,眼里漫上些许窘迫,却没时间在多做解释,一把拉住人,往天劫外冲去。
这对师徒一定和他八字不合,送个口信还要在天劫下转悠几圈。
等等,口信!
刚踏出边缘,一道雷霆便擦着他的后脚跟滚进地里。他立刻转身喊道:“你师尊……”
然而还没出口便被墨铮打断,他望着天空仍在酝酿着的劫雷淡淡道:“我知道了。再离的远一些,他还没结束。”
林溪月反应过来之时,叶刹已经拉着他跑了,他们身后天劫的范围又扩大了一圈。
站在几百里远处,他们心有余悸地望着将西梦峰周围彻底笼罩的劫云,这劫雷比当初魔尊渡劫的时候还要可怕许多,不想是要将人渡往上界,倒像是要彻底灭杀。
林溪月瞳孔骤然一缩。
转瞬,无数雷霆化为兵器,铿锵而下,一道接着一道,不给人半点喘息之机!
墨铮仰首望着这仿佛要毁天灭地的雷霆,却是笑了,在天劫降下来的一瞬间,种种记忆尽皆恢复,自然也想起了这天劫的原因。
窃天之人,天理难容,故而降下雷霆天罚,重塑朗朗乾坤。
只是想诛杀他?哪有那么简单?
雷霆兵雨过后,西梦峰成了一片土丘,人已经消失不见。
第51章 冰灵
漫无边际的雪色,冷的不带半点温情,不见半个人影,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空荡而寂寥。
这里是极北冰原,冰灵一族的聚居地,冰灵一族原本在诸天百族中也算是排的上名号,然而万年前的一场战争,让冰灵族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幸而千年前冰灵族圣女成了冥帝的妃子,这些年才好过了些。
蓦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越近越清晰,竟是一阵铃铛声。
一行车队缓缓驶来,拉车的是几匹通体雪白唯有尾部赤红的马,它们踩在冰原上仿佛是在滑行,不带半点声响,而那阵铃铛声便是从他们脖子上传来。
突地,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车队中央的马车中,一只手撩开帘车窗上的帘,轻声问了句:“怎么回事。”
站在窗下的小婢立刻往前了解情况,然后急忙跑回来道:“圣女,前面躺了一个人。”
车里的人皱起眉头,“他身上有什么表明身份的东西?”
小婢有些为难地小声道:“看他身上的衣服好像和那位妄生魔尊有点关系。”
车里的人若有所思,这世上共有七位魔尊,但实力也有高低之分,恰巧这位妄生魔尊便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也是最难缠的,喜怒无常,她是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的。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将他带上,然后雇个人将他送到魔尊那去,记得隐瞒好我们的身份。”
然而若是见死不救,日后被挖出来了,恐怕更惨。这一遭出门真应该去找大祭司算算。
一路传达下去,几个大汉走过去想要抬起那人,那人却突地睁开了双眼。
他满脸尽是血污,连面貌都看不分明,但那双眼睁开的时候,清湛的眸色却瞬间蛊惑了他们的心,犹如旋涡,犹如深渊,拖着他们不断往下坠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混沌一片。
良久,墨铮闭上眼,感受了一下这具躯体的伤势,经脉尽碎,五脏六腑几乎绞成一片,但这对于已经飞升的人来说,这种伤势也不算什么了,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安全的养伤之地。
他下意识望向这行车队,冰灵族,倒真是许久不见了。
他闭上眼,神识寻过当场的每一个人,找到其中血脉浓度最高的人,看着那张没有半点变化的容颜,还是个熟人。
直接利用神识在她的识海留下信息,便彻底昏睡过去,他能清醒的时间并不多。之前他撕开空间避开了雷劫,然而天道的紧追不舍让他陷入了空间乱流,以致如今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却不想居然跌入了冰灵族居住之地,也算是因果循环了吧。
车里的人满面惊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拉开帘跳了下来,疾步往前跑去,身上的纱衣被风拂起,面容稚嫩,望着也不过十三四的光景。
“唉,圣女!”这一下瞬间将周围的侍卫吓得不轻,赶紧冲上去拦住她,要知道这里虽然是他们的驻地,但近几年不少势力的人鬼鬼祟祟地搞些小动作,并不安全。
少女却径直推开他们来到墨铮面前,望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有些惊疑不定。
她从未想过这人居然也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但她却并未怀疑他的身份,普天之下敢叫她团团的也只有他一个了。阔别千年的再见,这种模样是让人有些失望了。
虽是这样想着,她却慢慢捂住嘴蹲了下来,眼帘一翻,泪便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烫过她的手指,然后砸在坚冰上,无声地开出一朵冰花。
好久不见,皇叔。
……
墨铮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浑身暖洋洋的,他的身体浸润流淌着月光的池水中,那些伤势仿佛已经不复存在。
头顶星光落下来,照亮他的周身。
“你终于回来了。”阴影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那声音中满是腐朽的意味,透着浓浓的死气,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弭于世间。
“你还是这样半死不活的。”墨铮闭上眼,向后靠在石壁上,这里应该是冰灵族的圣地,而他浸泡的应该是圣池,也只有它能迅速修复他身上的伤势了。
“但总归没死。”那苍老的声音一变,变为了青年,隐隐含了几分笑意,“这一趟你找到你的道了?”
“算是吧。”墨铮答得随意。
“这样不确定的答案可不像你。这世间居然还有让你犹豫的东西?”大祭司不由笑出声来,甚至因为情绪上过于激动而咳嗽了几下。
墨铮睁眼瞥了眼他,“戒骄戒躁,戒嗔戒喜,或许你还能多活几年。”
“一具残躯,又有什么还留恋的?能在结束前见你一面,也算了却一桩憾事。”大祭司摇摇头便往外走去,圣殿里还有一大堆要打发的人。
墨铮闭上眼,不再多言。
待大祭司的气息彻底消失,墨铮才睁开眼。
他的视线遥遥落在头顶那片星光?6 校嵘溃骸爸皇悄憧稍倜挥兄乩匆淮蔚幕崃恕!?br /> “皇叔!”
一个十三四的少女小步跑了过来。
“团团,你娘应该教过你男女之防。”
没有半点责难的声音轻飘飘落在少女身上,她立刻僵在了原地。
“这些年就算你的身体没有长大,但心智也应当有所成长,你不在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团团。你是这一届的圣女,也应该为你的子民负担起责任了。”
一字一顿,让她如坠冰窟,仿佛陷入了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梦魇。
然而这场噩梦却还没有结束,“还有,不要再唤我皇叔了,你应当知道的,我已经不算是你的皇叔了。”
良久,她才讷讷唤了句:“皇叔……”
只此两字,其余的便再也说不出口。
墨铮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声一笑,淡道:“团团,你一直都知道的,从我做出这一切开始,就从没想过回去。”
“不!”她猛地反驳道,眼眶微红,“不要再叫我团团……”
“好。”
没有半点犹豫,这本是他一开始就抛弃的东西,他做出的这一切便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一滞,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我再不想见到你!”
而后便擦着眼睛迅速朝殿外跑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中途撞上一人,低头抽噎着道了歉,便继续往外跑。
大祭司缓缓走了过来,笑道:“怎么将人弄哭了?”
墨铮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道:“我来时身上披着的那件衣服哪去了?”
“你还真和妄生魔尊扯上关系了?他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可算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大祭司大惊失色,眼中带着些许忧色,这人又在刀尖上起舞了。
“他现在是我的师尊。”墨铮双目流光璨璨,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大祭司瞬间噤声,面色古怪地望着这人。他突然想起这人从前的“光辉事迹”,他突然有种为妄生魔尊捏一把冷汗的冲动,若是认真算起来,这人比他更像一个“疯子”。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这一会功夫墨铮已经看到了搭在池边的的衣服,穿戴好后撩起湿漉漉的长发,偏过头望向大祭司。作为幕后掌控冰灵族的人,他也算是不出门便可知天下事。
一开始问的居然不是这些年间的变化,而是一个人的事,这确实不太像从前的他了。大祭司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刚想提点两句,却被墨铮一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放心,我有分寸。”墨铮低头整理腰间的玉饰。记忆尽皆恢复,指的不仅是上一世还有他作为冥帝之子的那一世,所以他能轻易看出大祭司的心思,甚至于连这双眼睛都不必动用。
沉吟半晌,大祭司缓缓道:“就算有圣池为你修复躯体,你也睡了三个月。而一月前,传来的消息是魔尊和冥帝会一起出席九州真龙会,而离九州真龙会还有半个月,若是现在动身,应该是能见到他的。”
九州真龙会每五百年在邀龙台举行一次,只为决出最强的最值得培养的天才,所有势力都会派出自己最强的弟子,因为这次大会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这些势力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走向,谁家的天才更强谁的这一代力量就更强,发展的也更加迅速。
同样的,若是有入眼的天才出现,那些大势力也会伸出橄榄枝。这场大会甚至成了许多散修心中的心灵寄托,说不得他们便被看上了呢?
这是一场双赢。
“你们冰灵族应该也有人参加吧,把我加进去。”
“什么?”大祭司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倒是没料到他居然这么喜欢收徒弟。”
墨铮轻轻勾起了唇角。
第52章 残局
道妄言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望着周遭阴森森的景色,有些疑惑,难道这里的阴风都能影响到他了?
“大人,陛下在正殿等你。”脸色白的像张纸的宫女在他身后缓缓道。她走路没有半点声响,简直像是在飘。
在这呆了不短时日的道妄言却是见怪不怪,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神出鬼没,若不是他们身上还有生气,他几乎以为整个宫殿里都是冥帝操纵的纸片人。
“你们六皇子呢?”他突地问道,他记得负责招待他的人是他吧,这种消息不应该由他来通知吗?而且也有几天没看到他的身影了。重点是对比这些“纸片人”,六皇子的脸虽然白了些,却更像一个人,打探消息也更方便些。
宫女一板一眼地答道:“六皇子有事,出去了。”
道妄言闻言也不再问下去,径直往冥帝的宫殿走。
他知道就算再问下去,这些人也只会给他三个字——不知道,这些日子里他已经见识的更多了。真要知道六皇子的消息,问他们还不如直接问冥帝。
顺着宫女的指引,他穿过深幽的长廊,便见着尽头处一间宫殿孤独地立着,和周围那些建筑没有半点交集,仿佛被割离开来,莫名地让他生出些许熟悉之感。
然而还没等他多想,宫女便为他推开了门,门内身着黑色冕服的男子正好回过头来看他,道妄言细细打量那张脸,之前见的时候这张脸都被厚重的珠帘挡住,看不分明,如今倒是看了个通透。
轮廓和他的小徒弟如出一辙,只是一对比,明显还是小徒弟更为精致,胜了一筹。
莫名有种自豪感。
“你来着是想问十三的消息吧。”冥帝开门见山地问道。
冥帝第十三子正是之前冥帝让他下去寻的人,亦是他的阿弦。
道妄言瞬间回过神来,却是笑了,阖了扇子在手上轻敲了下,“怎么,冥帝终于肯告诉我了?”
他来这呆了这么多天,除了来时远远见了冥帝一面,其余见着的都是六皇子和宫人,一被问及十三皇子的消息,便立刻噤声不言。而那位手段圆滑,十分好说话的六皇子一涉及这个问题便立刻冷下脸来,让他去问冥帝。
这种情况让他觉得他的小徒弟简直成了个洪水猛兽。
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做出了什么骇人之事,以致成了这片宫殿的禁忌?或者小徒弟是冥帝绿帽的证明,他不无恶意地猜测道。
“孤只能告诉他的名字,其余的要靠你自己去挖掘,因为无论孤说的多么真实,你都不会相信。”冥帝淡道。
这倒是让道妄言起了几分兴趣,“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本尊不信?”
“墨,他的名。”
冥帝摇了摇头,然后径直走了出去,显然不欲多言。
道妄言突地面露几分古怪之色,他记得冥帝的姓应当是个祭字,所以他小徒弟从前的名讳就叫寂寞?
他不由笑了起来,想起了被大师兄带上界的小黑。果然这种取名字的功底是一脉相承吗?
“这是他从前住的宫殿,或许你能找到一些你想要的东西。”
他下意识抬眼望去,却发现冥帝身影已经消失,之前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宫女也不见了。
难道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心?
他顺着这座宫殿走了一圈,所有的东西都保存的很好,桌上摊开的书,未干的笔墨,堂前青色的香炉还在缓缓烧着,仿佛将时间永远地停留在了主人离开的那一天。
但大略地搜了一圈下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君子居所,他的主人喜欢看书,会抚琴,会画画,会下棋,温文尔雅,光风霁月。
道妄言甚至能在脑中勾勒出那个画面,完美的不像一个真人。而如今的阿弦虽然冷漠了些,却是多了几分人的气息。
他笑着扫了眼周围,那幅棋局便突兀地映入眼中,让他笑容一滞。
棋盘上黑子和白子的厮杀极为惨烈,到最后只剩下几个残兵败将还在苦苦坚持,然后那粒白子进了敌军的包围圈,瞬间便被压的翻不了身。
然而黑子却输了。
白子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与阿弦下过许多回棋,知道他习惯执白。但他的棋风从来都是谨慎的,从容不迫,从未踏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