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晨听了母亲的话,一时有些怔愣,她完全没有想到那么长久的事,何况,在诗诗没满十八之前,她就没打算让她怀孕,自然这些话是不能说的,至于纪氏的事,她也想过等在了那里站稳了再找个借口把人接去。她心里头的计较却还是点点头,表情认真地应道:“娘,我晓得了。”
话别之后,这个晚上注定是不眠之夜。
两人相拥,周晓晨让施诗枕在了她的手臂上,看着垂眼沉默摆弄着衣襟的小媳妇,她心里原本也装了事,这会儿看着她心情反而放开了些,“想什么呢?”她低声问。
施诗抬头与丈夫对视那小嘴却抿着不肯说话。
周晓晨知她心里难过,宽慰道:“你也别难过,我不是说过了嘛,娘这会儿去不了,等以后总有机会的,不会分开太久的。”
施诗点了点头:“我晓得的,可是,我想着明天就要走了,心里就难受。”
“心口难受?”周晓晨有心让她分散注意力,便伸了手按到了她胸口:“我给你揉揉。”
“月清哥。”施诗被他突然按住了胸,虽已做过了最亲密的事,可还是一阵的羞,她想逃却被拥紧动不得,一张脸瞬时通红:“月清哥。”她再叫。
周晓晨晓得她的性子,哪敢一直这么样对她,于是收了手再她小鼻子上轻轻一点:“这会儿不痛了?”
施诗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周晓晨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在那一个白眼里好似看到了嫌弃的神情,她失笑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好啦别想了,明儿还要早起赶路呢,我呢答应你,一定要努力早些把娘接过去一起住的。”
施诗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心里难受也晓得分寸,她轻轻抬起了头要把枕着的手臂拉开。
周晓晨没有抽回手:“今天就枕着睡吧。”她想,在这个时候最该给小丫头一个暖暖的怀抱。
“那哪行,枕久了手要麻的,你也睡不好。”施诗不同意,还是把丈夫的手臂拉了开去,随后又将它拉到了被子里,再伸手帮丈夫拉了拉被子。
周晓晨也不强求,由着她摆弄,最后在被子下面将那小人的手拉了过来,十指交扣侧过头在那小脸上亲了口:“咱们睡吧。”
施诗嗯了声,被子下面小手没有松开反而用了些力扣得更紧了些。
第二天,等东西全都装车完毕之后,就是正式话别的时候了。
出来相送的人除去家里的至亲,还有村子里不少出来看热闹的人。
该说的话晚上都说了,周晓晨带着媳妇再向双亲行了礼,便扶着人上车了。原以为今天这场面,小丫头还会哭上那么一场,不想,这会儿她倒是很能忍得住,只是红了眼圈,到底没在人前落泪,等上了车放下了车门帘子,她才偷偷拉了窗帘朝外头悄悄地看,到了没有人的时候,才重重地吸了鼻子。
周晓晨知道她那是在人前给自己撑面子,有些心疼把人抱到了怀里,“想哭就哭吧,现在没有人看到了。”
施诗却摇了摇头,强扯出一个算不得好看的笑:“月清哥,咱们出发得要开个好头,我不哭。”
周晓晨听了她这话,心头一窒她将那小人抱紧:“傻丫头。”
沿路前行,因上任的时间已经接近,虽然车上多了一个妇人,车队行进的速度却是半点没有减。
一路颠簸,这让长大后头一回出远门的施诗很是受了一番罪,好在周晓晨细心早就准备了晕车的药油和带酸的小零嘴儿,这才不至发生晕车呕吐这样的事,不过,女子的体力明显不及男子,赶了几日,施诗的脸色已经很是难看。
周晓晨看得心疼,晚上到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他们找了一家还算像样的客栈住了下来。
施诗受了几天的罪,胃口减到了极点,绕是如此为了不托累,还是强撑着吃了半碗饭。回到房里,人倚坐在床边,一点精神也没有。
周晓晨看了看,出去让小二准备了满满一桶热水,端进来后把它放到了小媳妇的脚边上,她往前头一蹲,先用手试了试水温:“来,烫烫脚,这样人舒服些,晚上也能睡得好。”说完就要去帮忙脱鞋。
施诗哪能让他做这事,忙缩了脚:“月清哥,我自己来。”
周晓晨速度很快,先拉了一只脚不等她的话说完,就已经脱了一下来,再要去脱另一只:“你别动,当心把水给弄翻了。”施诗果然因为这话缓了动用,她便趁着这个机会把另一只脚上的鞋也脱了,最后拉下了袜子,先用热水给淋了一下:“怎么样,烫不?”
施诗红着脸摇头:“不烫。”随后伸过泡到了水里,热水包裹住了脚,暖暖的热气顺着往上,叫她舒服得打了个颤:“月清哥,你也累了,要不咱们一起泡吧。”她提议。
周晓晨觉得这主意不错,便拉了一把椅子过来,与媳妇相对坐下,脱了鞋袜泡了进去,两人的脚在水中相触,水位一下子升高了不少,盆子也不是很大脚碰在了一块唯恐水会溢出,谁也没敢多动。
彼此相视笑了笑,由着水温让身体变暖,“要是顺利,咱们再走三天就能到地方了,到时候,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累了。”周晓晨先开了口。
听说还有三天,施诗心里又是担心又是高兴,担心的是还有三天路途难熬,高兴的是熬过了三天新家就到了:“咱们是要往哪里走?”她想知道前行的路线。
周晓晨没做多想直接应道:“往前从抚县再到济县,再过去就能到福州界了,进了福州界再往南边去就能到了。”
“济县?”施诗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微微一怔。
周晓晨见她点名济县好奇道:“怎么了,济县你知道?”
施诗点了点头:“月清哥,我娘就是济县人。”
周晓晨听了眼一亮,“那么说,那里就是你的出生地了?你小时候待的地方?”
“嗯。”施诗应了声。
“那你给我说说,那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周晓晨来了兴趣。
施诗认真地想了想:“久了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里的街不宽,两边有不少铺子,嗯,在前街那儿有一家做糖的店,那里做出来的松子糖特别的甜,那时候,阿爹……。”她说到这儿,顿了那么一下。
提及施茂周晓晨知她心里难过,忙人向前伸过了手按在了她的膝头,轻轻揉了揉:“诗诗。”
施诗轻摇了摇头:“月清哥,我没事。”她抿了下嘴又继续道:“那时候,阿爹总会带我去那家店买糖,后来离开了,就再没吃到过那样的味道。”
“那咱们到了济县,就去找找看那家店,看看是不是还在,要是在我给你买。”周晓晨笑说。
施诗知他好意,感激地朝他笑了笑,却还是摇了摇头:“不用呢,咱们还要赶路,再说了,这么多年了,都不晓得那店还有没有。”那会儿天灾人祸,隔了这么多年,莫要说物是人非,怕是连物都没了。
周晓晨听懂她的意思,却还是问了一句:“你还记得那家铺子的名字吗?”
问及此,施诗脸上透出无奈:“记不得了,只晓得是在我家老铺子的那条街上,可现在,我连那条街在哪儿也记不起来了。”
周晓晨再揉了揉她的膝盖:“没事,不差这点时间,咱们找找看。”
施诗低头看了看膝盖上的手,再迎上那含笑的目光,脚被那双大脚虚踩着,心头说不出的暖。
☆、第101章
江南这一带的县城并不算少,青田县在其中只能算是一个中等偏上一些的地方,这里和中国江南的古镇差不多,镇子里有几条河道,河道的上头横跨着各样的桥,边上则是房子,这里的房子多是两层的木制房,江南人擅长做买卖,那一楼多为门面铺子,二楼则居住着人。
赶了几日,总算在时限的前两日到达了目的地,这让一行人很是松了一口气儿,马车进镇之后不再像先前那样赶得急,放慢了速度缓缓行驶。
车厢里的人挑开了车帘,外头的空气钻入让人觉得很是舒服。这个时候,恰好是刚好是傍晚时分,街道上已经没有太多的人,行过大桥时,夕阳照在那河面上映出金色的光,与木制的小楼相映,很是漂亮,偶尔也会有炊烟升起,带出后世所看不到的平和宁静。
周晓晨伸头往外,这一路除了那美景还特意留意了一下环境,可能是外来的马车容易引人注意,在墙角后头,在二楼窗口,还有一些不太起眼的地方,都有人在注意着他们,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战乱,他们只是静静的看着,带着戒备。
“月清哥。”同坐的施诗也留意到了人们的视线,她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叫了一声。
“没事的,别害怕。”周晓晨将她的手握在的掌中,指腹轻轻的摩挲了几下以作安慰:“他们只是好奇。”
再往前行了一段路,那车夫忽地一拉缰绳,因惯性坐在后头的人往前一冲,周晓晨反应极快地将媳妇抱在了怀里,随后借子稳住了身子:“怎么了?”她在里头问。
外头传来了男子询问的声音:“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到这里来做啥?”
周晓晨扶住施诗确定她无事后,这才伸头出了窗往前头看,就瞧见几个穿着差役服装的人站在车边上,拦着问话。
随行的护卫赵大见车被人拦住,一拉马缰就朝前去,在看到是差役时转头看了一下桂月清,在看到对方点头后,他这才低声说道:“车里是新上任的县令,我们正要去县衙呢。”
那差役听是新上任的县令,忙走到车厢边上,像是在确认一般朝上头看了一眼,随后才开口说道:“即是县令当有上任的文书,可否给我看看?”
周晓晨打量了一下这差役,这人长得倒不算魁梧,瞧模样不太像是做差役的,她留了个心眼儿应道:“这文书要看也不是在这里,你即是此处差役,那就带路吧。”
那差役听了也不反驳点点头,“行我们带路,你们跟上。”说完就朝前走另几个人跟在他的后头,显是全都听他的。
赵大再朝桂月清看了一眼,见他点头再和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重又拉了缰绳跟了上去。
县衙离他们相遇的地方算不得远,也就拐了两条街,到了地方车子停下,那差役叫人进去通报,自己则守在他们边上。
周晓晨对此也不介意,她坐在车里轻拍了拍施诗的手:“你坐在里头,我出去看看。”
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让施诗有些紧张,在丈夫松手时她又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月清哥,你小心些。”
周晓晨点了点头,另一只手又拍了拍她的,“放心吧,都已经到县衙了不会有事的。”说完等妻子手松了些,她再对着她笑了笑,这才起身出了车厢跃下了马车。
三两步走到了前头,周晓晨到了那个差役的跟前,“你叫什么,咱们总好有个招呼。”
那赵大也跳下了车,他不动声色的走到了桂月清的身后。
那差役注意到了这小小动作却也不在意,“我叫吴四海,是这里的衙头。”他应得坦然,倒没有因为眼前这人可能将来会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而刻意奉承。
周晓晨见他这样,心里倒对他升出了些许好感,“我叫桂月清,你们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吴四海回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会直报家门而有些意外,却没多说啥。
恰在此时从里头出来了一位男子,这男子一身轻袍年纪大概二十来岁,走到桂月清跟前上下一打量,便行了一礼:“大人。”
周晓晨见他不问文书,直接相认有些惊讶奇道:“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是大人。”
那男子一笑拱手道:“我叫孔明,是叶大人派来给您当师爷的,您大概不记得我了,我在叶大人那里是曾经见过您的。”他说完,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信:“叶大人算着你这几日就会到,就让我在这里等候,这是他让我交给您的信。”
初听他的名字,周晓晨差点没笑出来,再听说这位是师爷的更是有了笑意,先前的紧张一扫而去,伸手接过了信却没有拆:“我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孔明一点头转头同吴四海说道:“去让人把边门的门槛给拆了,车子直接进去。”
吴四海见他确认了来人身份,态度虽没什么变化但周身的戒备之气散去了许多,先拱了拱手:“大人,刚才多有得罪。”说完,就带着那一队人往里头去安排。
孔明趁着这会儿说道:“大人莫怪,那吴四海原是军营里的人,平乱之后被指派到这儿当衙头,他是个小心的。”
周晓晨点点头:“挺好。”说完她走到车厢边,透着车帘朝里头说道:“咱们到了,一会车子直接驾进去,你座稳些。”
孔明见他这样,心知里头必是家眷也不多说。
等门槛拆了,谢远驾车直到了衙门里头,在二门的地方停下。
周晓晨这才走到车后门,先踮脚把放在边上的车凳拿出来,放好后才朝里叫道:“咱们到了,你下来吧,我扶着。”
施诗得了他的话,这才起身走到车门边掀开了车帘子,外头透进了光,她就看到丈夫伸着一只手,这样的事这些日子已经做了多次,于是,她很是熟悉的伸手抓住了他的大手,借着力踩着那车凳下来。
周晓晨等人踩实了,这才松开了口。
那孔明是跟着进来的,见到车上下来的女子已是妇人打扮,心中有数他也知礼垂了眼一拱手:“这位便是夫人吧。”
周晓晨点了点头,四下打量了一番后和自家媳妇说道:“东西先不忙着搬,咱们不如先进去看看。”
那孔明也是一个极为灵活的,忙伸手做了一个请:“我先来几日对这里也算是熟悉,不如由我带路,我们边看边说。”
“也好,劳烦了。”周晓晨应了一声,施诗自然是跟在他身边的,那赵大也跟着一块走了进去。
这县府的府衙建造是有定制的,总共有三大块,最前头自然是审案子的公堂,中间则是与府中幕僚商议办公的地方,最后面才是内堂供县令居住的地方。
那内堂也就是一个两进的院子,格局和一般的宅子差不多,四方的院子有小灶有抱厦还有厅堂和卧室。
这院子虽然不小,但比起老家里的大院子窄了不少,周晓晨四下看了看,就听那孔明介绍道:“这儿之前并没有住人,先前的那位是在外头自己置办了宅子的,他虽然不住却也派了人定时打扫,所以,里头的东西都还能用,大人夫人一会儿可以看看,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往后自行换了便是。这宅子里眼下还没有妇仆可用,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出去让他们帮忙把东西全抬进来,再叫人去外头买些吃食回来,大人和夫人也好早些安排好好休息。”
周晓晨对此并没有意见,“也好,”说完又拉了施诗的手:“你先进屋子里坐坐,我和他一块出去,等我们把东西全搬进来,再做打算。”
施诗没有异意,说了声好就往屋子里去了。
周晓晨重又跟着孔明出去,他的东西不多找了几个衙役帮忙一块把箱子搬到了抱厦,又请孔明帮忙安置了谢赵二人,都吩咐妥当之后,孔明带着众人离去,这小院终于只剩下了二人。
周晓晨走到屋里,才进去施诗就迎了过来。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周晓晨进屋四下看了看,这房子虽然老旧但看着还过得去,这卧屋里东西也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加上桌椅和架子,连个装饰的东西也没有不免显得空落。
施诗拉了他的手,“我觉得挺好的。”她指了指床:“我刚才看过了,那被褥都是旧的,我们箱子里有新的,一会我把床铺了晚上就能睡。”又拉着人走到柜子前,伸手把柜门打开:“里头有些脏了,等明儿我拿布擦干净了就能用,不过,以后我还是想再找人打一个大些的。”
周晓晨没有意见:“嗯,也好,不过,咱们现在初来乍道,我的奉禄也还没发呢,看样子得先苦一阵子,等以后咱们再一样一样的慢慢换。”说到这里倒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哪里苦了。”施诗不愿听这个,又将人拉到了窗边,推开窗朝外看,天边的云被夕阳映成了红色,最后的余光把这小院照出亮,她笑着看向丈夫:“月清哥,我真的觉得这里挺好的,东西不多反倒好处置,月清哥,这是咱们的新家,往后我一定能把它收拾得妥妥当当,让这里越来越好的。”